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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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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世重生]国王的信徒 作者:守本琦子

    正文 第7节

    [异世重生]国王的信徒 作者:守本琦子

    第7节

    这场短促的拜访恰好可以为今天的进一步接触做铺垫。爱德华作为王储,自然要去艾夏最大的教堂做礼拜,贵族们自然不可能选择其他的教堂,而在礼拜正式开始前啊,并不住在风信子庄园的奈特利爵士自然要先来向王储行礼问安有了之前的交流,这一次的谈话自然可以进一步深入,随便找一个话题,使得“王储与奈特利爵士夫妇交谈甚欢”,就有了邀请奈特利爵士来风信子庄园和王储和下午茶的理由了。

    奥古斯特已经和奈特利爵士通好了气,等爱德华在艾夏大教堂最前面的座位坐下来,和几位当地的贵族和乡绅交谈过后,奈特利爵士便带着他新婚的妻子来向他问好了。

    爱德华眼前这对如同爷孙一般的忘年夫妻,腹诽不止,但是依旧笑容满面的祝福奈特利爵士新婚快乐,赞美爵士夫人的美貌和穿衣品味。奈特利爵士乐呵呵的感谢王储的祝福,并表达了对王储身体的关心,毕竟王储空间未愈是全帝国都知道的大新闻。

    爱德华谢过奈特利爵士的关心,又假惺惺的表达了对自己养伤期间,国王陛下对自己的关怀的感激和感动之情。就在这时,一直腼腆微笑,像一支花一样躲在奈特利爵士身后的爵士夫人突然开口说话了。

    “殿下,我叔叔的空间也曾经受过很严重的伤。”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不比正常交流的声音大,却也能让前后左右的人都听到,“医生同样无能为力,只让他静养,毕竟就算在整个大陆,空间受重伤的病例也实在是太少了,一切都只能靠病人自己摸索。我叔叔养了很久才恢复原状,他深知其苦,因此特意总结了很多的经验。我不知道您的具体伤情,不过我想这其中可能很多经验都是互通的。”

    不等爱德华有什么反应,坐在他身旁的威廉抢先问道:“那您知道这些经验吗?”

    奈特利爵士夫人点了点头:“当然,这些经验虽然源于养伤,但是对于修炼和保养空间也有很大的好处。”

    威廉立刻笑逐颜开,对爱德华说:“殿下,要不要请奈特利夫人明天来喝下午茶?”

    爱德华有些惊讶,又有些感动。昨天晚餐前在他的房间里,他将目前国内错综复杂的局势简化了讲给威廉听,威廉年龄还小,才刚接触宫廷教育不到一年,他不求威廉对这些东西了如指掌,他只需要威廉明白现在两人所处的境地,谁是自己的同盟,谁是自己虚与委蛇的敌人,谁又是连表面功夫都无需做的对手。爱德华只是想让威廉了解现状而已,剩下的一切都无需他操心,他只需要好好修炼,提升等级就可以了。不过看起来威廉并不想躲在爱德华的身后坐享其成,他迫切地想参与进来,为爱德华做些什么。

    威廉对上爱德华的实现,嘿嘿的笑了两声,爱德华弯起嘴角,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脑袋,说:“谢谢,亲爱的。”他又看向奈特利爵士,“那么,你和尊夫人明天下午有安排了吗?”

    “如果算上去风信子庄园与您一起喝下午茶的话,那么是的,我们已经有安排了。”奈特利爵士风趣地说。

    爱德华点了点头:“那就这样说定了。”

    爵士带着妻子后退了一步,向爱德华深深鞠躬,随后离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在大堂两侧的角落里,各有一道通往礼堂二层和三层的台阶,礼堂的二层和三层都只是一条走廊,当初只是为了增加教堂的高度,承接拱顶的重量而建造的。现在,在举行极为重要盛大的弥撒时,全城的人都会挤到艾夏大教堂,一层装不下全城的人,不少人就只能站在二层和三层的走廊。这两道走廊倒是出于意料的起到了疏散人群的作用。

    现在,在三层走廊的立柱后,隐隐可见一个瘦小的人影。他小心翼翼的将身体隐藏在柱子后面,只探出一点头,望着一层最前排的座位。三层距离地面已经很高了,今天教堂只是做普通的休息日礼拜,一层并没有坐满,没有人会到空空荡荡的走廊上去,除了他。

    很快,第二个人出现在了走廊里。那人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向下望去。

    “布莱恩特。”穿着一整套主教礼服的伊德瑞斯主教走到那人的身后,今天是他来亲自主持礼拜,他也想下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道:“这么远,你看得清吗?”

    布莱恩特勉强笑了笑:“王都的那些贵族都跑到艾夏来了,不少人和我是旧识,我不能靠的太近。其实也还好,这个距离虽然远了点,但也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他一瞬也不瞬地望着正与身边的人交谈的爱德华,轻声感叹道:“他太瘦了,脸色也太苍白了,那么多人里,我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脸,白得像雪,一点血色都没有,看得让人难受。”

    伊德瑞斯主教没有劝他下去,陪着他站了一会儿,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己要有分寸,不要在这里呆太久了。礼拜要开始了,我下去了。”

    布莱恩特心不在焉的摆了摆手,目光依旧死死的锁在爱德华的身上。

    下面,坐在最前排的爱德华忽然皱起眉头,后背升腾起一种被人窥视惊扰感。做为王储,他从小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很少会因为别人的目光和注视而感到不安,只是这一次和以前的都不一样,这不知从何而来的目光并不包含什么让人发凉的恶意,但是热烈得仿佛盛夏正午的阳光刺伤了皮肤,让人颇有些不适。爱德华不动声色的左右看了看,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殿下,您怎么了?”威廉问道。

    “没什么。”爱德华笑了笑。别人看就看了吧,他的近卫队分布在整个艾夏城,教堂里里外外都有重兵把守,就算有人心怀不轨,也绝对伤害不到他。

    被人注视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礼拜结束,一开始这让爱德华有些心烦意乱,不过伊德瑞斯主教口才很好,旁征博引,辞藻优美却不晦涩,声音低沉优雅,听他讲课,简直是一种享受,爱德华的注意力完全的投入了进去,很快就不再在意那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目光了。

    礼拜结束后,爱德华特意留了一会儿,与这位伊德瑞斯主教说了会儿话。伊德瑞斯主教在神学上非常有造诣,发表了不少文章,他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是当地的总主教了,而该郡的枢机主教一直将他看做是自己的继承人。爱德华和他聊得非常开心,邀请他这段时间要常来风信子庄园。伊德瑞斯主教欣然同意,亲自送王储出门。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说道:“艾夏大教堂的大礼堂原来供奉着圣希尔德的遗骨,不过最近盛放遗骨的金棺出现了破损,便将圣希尔德的遗骸转移到了一副石棺中,等金棺修好了再挪回去。现在这副石棺就放在教堂的小礼拜堂里,小礼拜堂目前并不对外开放,您如果有兴趣的话,我愿意带您去那里看看。”

    爱德华欣然同意。于是大家改道从教堂两侧的翼廊来到小礼拜堂。小礼拜堂面积不大,不过天花板和墙壁上绘满了栩栩如生的壁画,处处都是精雕细琢的花纹,看起来这件小礼拜堂是特地为贵族准备的贵宾房间,而盛放圣人遗骸的石棺就放在最前方,被一圈鲜花包围。

    爱德华来到石棺前,单膝下跪,一只手扶着石棺边缘,一只手在胸口划了一个简单的金环龙的标志,他身后的侍从们也如他一般单膝跪下,在胸口划金环龙。

    爱德华停顿了片刻才起身。圣希尔德是一位亚兽人神职人员,在八百年前的卫国战争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用自己的空间发掘了很多新品种的草药,又无私的将这些草药送给别人,他的善良和坚强征服了整个大陆,在他死后,教会追封为圣人,并将他的遗骨供奉起来。

    看着石棺,爱德华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沉下心来,认认真真的祷告,与神交流了,而眼下,正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他立刻表达了自己想要独处的医院,让所有人都退出了小礼拜堂。

    清过场后,爱德华在石棺旁跪坐了下来,额头抵着冰凉的石棺官员,闭上眼睛,嘴唇微微蠕动,开始祈祷。

    而就在石棺旁边,盛放弥撒用具的大柜子里,布莱恩特紧紧的捂着嘴巴,盯着爱德华谦恭的身影,双眼通红。

    ☆、第40章

    午夜梦回之时,布莱恩特总是会想,自己到底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他出生在高贵而富有的阿布洛斯家族,要知道,阿布洛斯家族一直是国王最忠诚的仆人,备受宠爱和信赖,冠上了阿布洛斯这个姓氏,就意味着富足优雅的生活和青云直步的前途。而他是国王的宠臣帕尔玛公爵最喜爱的幼子,拥有少见的可以种植草药的空间,天资优异,远超过常人,刚满十四岁空间等级已经达到了五级中级,他容貌俊美,举止优雅,才华横溢,从小便是上流社会远近闻名的典范。

    虽然作为幼子,布莱恩特不能继承父亲的爵位,但是他从小出入王宫,老国王和王后对他喜爱非常,让他陪伴王储,对内对外都曾暗示过,将来要将他嫁给王储,而王储本人也对他表示出了极为明显的喜爱之情,他们互赠过礼物,交换过装有自己的小肖像的项链,贴身佩戴。这些让布莱恩特一直将自己看作是未来的王后,一言一行都以王室成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他曾经以为这就是自己的人生,生活在别人欣羡和仰视的目光中,成为一位场合的焦点,作为最优雅和最完美的代名词,嫁给王储,成为人民爱戴的王储妃,最后成为王后,辅佐国王,统治国家。

    然而,一切在他十六岁那年彻底的改变了。他的母亲在嫁给父亲之前有过婚约,尽管她声称婚约已经解除,但是她拿不出任何实质性的证明。或许是她确实没有解除婚约,又或许,就像她自己控诉的那般,有人偷走了她解除婚约的契约,买通了见证人,故意谋害她。但不管怎样,她和帕尔玛公爵的婚姻都被判无效,而布莱恩特则从云端跌入尘土,由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变成了备受白眼的私生子。他失去了一切,失去了高贵的身份,失去了无忧的生活,失去了父亲的宠爱,失去了别人的尊重和羡慕,失去了国王和王后的青睐,也失去了王储的倾心。他尚未成年,还无法理解爱情的滋味,但是当王储将他送的项链还给他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一股由衷的痛苦和悲哀。

    帕尔玛公爵对此极为愤怒,他认为布莱恩特的母亲是一个水性杨花不知检点的女人,这场充满了欺骗的婚姻是对他最大的羞辱。他将他们母子二人驱离了王都,在远离王都的小城镇的郊区买了一座庄园,将他们安置在那里。他夺去了母子二人的姓氏,不允许他们以阿布洛斯的名义生活交际,而紧跟着,母亲接到了娘家的来信,他们严厉和痛心的斥责母亲如何令家族蒙羞,并表示已将母亲从族谱上除名,同样夺去了她未出嫁时的姓氏。

    接连被夫家和娘家抛弃给了母亲很大的打击,她的精神完全崩溃,不到两年便病逝了。处理过母亲的丧事后,布莱恩特便只能独自生活在偏远的乡下,除了几个在当地雇佣的仆人外,再也没有别人。

    他仿佛被所有人都遗忘了,他的父亲,他的哥哥姐姐,他曾经的朋友,他的亲人们,没有一个人给他寄过信。他以为自己会这样孤独地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行尸肉走一般生活下去,一直到死。然后,在他二十岁那年,一队人马半夜敲响了他的大门,带来了帕尔玛公爵的信。他被父亲暗中召回王都,半夜出发,一路轻车简骑,又在深夜王都城门落锁前进了城,趁夜色从后门回了家。一进家门,立刻被拖进了地下室的监狱,关了起来。

    牢房里还有一位他未曾见过的金眼兽人,金眸代表拥有王室血统,而对方从来没有在社交活动中出现过,恐怕是一位落魄的王族宗亲。他们的饮水和食物中被下了催情的药物,当晚,他们便被迫发生了关系,此后的每一天都是如此。他曾想过自杀,但是周围都是看管他们的人,他找不到自戕的机会。他从同样沦为阶下囚的兽人口中得知了自己被这样对待的机会。

    原来,代替了他成为王储妃,两年前又被加冕为王后的姐姐,与国王成婚三年依然不曾怀孕,帕尔玛公爵秘密的为她寻来医生检查,最后竟得出王后的身体难以受孕的结论。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王后决定抱养一个孩子,而这孩子的父母,她选了布莱恩特和一位默默无闻的王室宗亲,以保证孩子拥有王室特有的金眸和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容貌。

    布莱恩特和那位兽人都是身体健康年轻人,两个月后,他的空间里便顺利的多出了一枚蛋,而第二天,那位兽人便被带离了监狱,消失了。两个月的相处,布莱恩特虽然没有爱上这位兽人,却也同病相怜,成为了朋友。兽人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是布莱恩特是帕尔玛公爵的血脉,说不定有活下来的机会,于是他将自己的项链送给了布莱恩特,项链坠子是一枚戒指,那是他母亲从娘家带来的,他嘱咐布莱恩特,将来如果遇到了什么难处,可以凭这枚戒指找他母亲的家族,艾夏的格林家族的人求助。

    于是,生产过后,侥幸从父亲手中逃出的布莱恩特便带着戒指投奔了艾夏的格林家族。格林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富商家族,当家人拉尔夫格林收留了他,又给他提供了工作,几年后,他们情投意合,结为了夫妻。结婚多年以后,布莱恩特才知道,格林家族的创建者,正是能量炮的发明者米歇尔威尔顿的妻子,和阿默德伯爵偷情的产物。他们所住的这栋房子是在威尔顿的故居上建立起来的,在这里,拉尔夫找到了米歇尔威尔顿关于能量炮研究的手稿,而他打算利用这发明,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孩子一破壳便被帕尔玛公爵从空间里取了出来,他只来得及看他一眼,帕尔玛公爵就直接将他抱走了。但是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记得那孩子的模样,身上还裹着黏糊糊的蛋液,浅金色的稀疏头发粘在头皮上,皮肤白皙,就像他的蛋壳一样,小脸皱在一起,嘴里发出软绵绵的哭声,声音不大,却格外让人揪心。他那时失去了理智,跪在地上,哭着求父亲把孩子还给他,却只能看着父亲越走越远,孩子的哭声也越来越远,直到顺着台阶而上,消失在地下室的门后。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死了一般,然而渴望再一次见到孩子的欲望越来越强烈,裹挟着巨大的仇恨和怨愤,给了他足够的勇气和胆量,在他被带出王都要被“处理”掉时,逃出生天,又是这股仇恨的力量,让他徒步跨越大半国土,来带艾夏,寻求生存的机会。

    等布莱恩特收回自己联翩的思绪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了,他忙擦干净自己的泪水,从柜门的缝隙向外看去,柜子外面,跪在圣人遗骸前的爱德华已经完成了他的祷告,扶着石棺站了起来。从这个角度,布莱恩特正好能够看到他的侧脸,那张与自己有八分相似的容貌迅速的和十六年前刚出生时的那张皱巴巴的小脸重叠在了一起。布莱恩特贪婪的望着他,从头到脚,每一寸都不肯放过。

    爱德华原本想认认真真做一次祷告,但是刚刚在大礼堂就感受到的那种窥视感又冒了出来,他一开始以为这可能是自己神经过敏而产生的幻觉,但是这种惊扰感越来越强烈,直到最后,让他完全没有办法沉下心来祈祷。

    他心烦意乱的站了起来,在胸口画了一个金环龙以示对圣人的歉意,随后,他皱着眉头,仔细的打量着小礼拜堂,试图找出窥视感的来源。

    布莱恩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爱德华心生警惕。他捂住自己的嘴巴,尽量将呼吸放缓,一动也不敢动。

    爱德华仔仔细细的环视了一周,最后将目光放在了盛放做弥撒所用器皿的柜子上。整个小礼拜堂,只有这里能藏得了人。

    布莱恩特屏住了呼吸,他觉得自己仿佛对上了爱德华的实现,那孩子已经发现了他。这是他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观察爱德华正脸,这让他立刻热泪盈眶,强忍住流泪的后果,就是差点因为鼻子堵塞而窒息,而他现在怀有身孕,情绪大起大落之下,立刻感到一阵眩晕,腿一软,碰到了柜子。

    爱德华迅速的向后退去,高声喊道:“卫兵!”

    就在近卫兵冲进门的一瞬间,布莱恩特跌出了柜子,他狼狈的抓住柜门扶住身体,又爬了回去,努力向后缩,此时关门已经来不及了,他绝望地抬起头,乞求地望向爱德华。看到这张脸,爱德华心中一惊,脸上却立刻做出一副放松的表情,笑着迎向冲过来的近卫兵。

    “一场虚惊,一场虚惊。”他抬起手示意他们停下来,“一场虚惊而已。”

    “殿下,发生了什么?”今日值班的近卫队副队长,爱德华的表兄乔治问道。

    爱德华故作踌躇,最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啊,说起来,还真有点丢人。一只小老鼠从柜子里跑了出来,吓了我一跳。”

    近卫兵们放松了下来,但是乔治却不依不饶:“请您快点离开这里吧,让人好好检查一下这间房间。艾夏大教堂这种规模的教堂,怎么可能还有老鼠跑来跑去,这里又不是厨房。说不定惊扰到您的不是老鼠,只是歹徒故意放出的转移大家注意力的东西。”

    “这是我的失误,殿下。”伊德瑞斯主教突然插嘴道,“其实这段时间,大教堂一直在闹老鼠,我们正在进行清理,不过工作昨天刚刚从资料室开始,还没到这里,没想到竟然惊扰到了殿下。”

    “这确实是你的过错。”爱德华说,“这里是圣希尔德临时休憩的地方,怎么可以出现老鼠这种肮脏的生物。这是对圣人极大的不恭敬,是作为教堂管理者的失误。”

    “我很抱歉,殿下。”伊德瑞斯主教深深的鞠躬。

    乔治皱起眉头:“殿下,请您……”

    “我现在还不想离开,阿布洛斯副队长。”爱德华打断他的话,又对伊德瑞斯主教说,“对于《圣训》我有一些疑惑,想听听你的见解,难得能够和圣人的遗骸共处一室,我想,就在这里吧。”

    乔治不情不愿的带着近卫兵们离开了小礼拜堂,关上了大门。

    爱德华施施然在长椅上坐下,望着伊德瑞斯主教,表情冷漠。他当然认识这个人,上一世在王后将一切向他和盘托出后,他便看到了他的画像,这一世刚回来的时候,也托人偷偷搜集过他的资料,在向国王投诚后,国王也送了些布莱恩特的小肖像给他,以示安抚。而对方这幅表现,更让他确信对方的身份。只是他一直以为对方早就死了,而现在却又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但是很快,席卷的暴风雨迅速的平息了下来,只留下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的山雨欲来的愤怒和深深的失望与疲惫

    伊德瑞斯主教低低的道了声歉,从柜子里将布莱恩特扶了出来。

    “殿下。”布莱恩特还有些头晕目眩,四肢发软,在伊德瑞斯主教的搀扶下,单膝下跪,向爱德华行礼,“很抱歉打扰到了您。”他哽咽了一声,“我只是……听说您要来……想要……想要偷偷看看您……我……”

    “你叫什么名字。”爱德华垂下目光,望着他。

    布莱恩特嘴唇颤抖着,一切似乎都失控了,爱德华问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问题,但他的语气,他的表情,还有他莫测的眼神,这一切都让他觉得,爱德华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是谁,而这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他不知所措,大脑一片空白,心里却产生了一股难以抑制地和他相认的冲动。十六年来,他一直渴望着能够和自己的孩子相认,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引人的诱惑。理智告诉他,或许这一切只是他想多了,但是那是他的孩子,他是他父亲,隐藏在血脉中与生俱来的亲近和了解叫嚣着让他坦白一切。

    伊德瑞斯主教见布莱恩特表情不对,忙帮他回答道:“这是我哥哥的伴侣布莱恩特,他一直很仰慕您。现在他怀孕了,又得知您来到艾夏,很想来拜访您,只是您现在是来这里休养的,普通公民没有资格觐见,只好想出了这个办法,偷偷的看看您。”

    “布莱恩特。”爱德华缓缓的重复着这个名字,“布莱恩特。”他轻声的笑了出来,“姓什么?”

    “姓格林,殿下。”又是伊德瑞斯主教回答。

    “那,在你出嫁前呢?”爱德华看着布莱恩特,隐藏在宽大的袖子的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出嫁前,你姓什么?让我猜猜。”他顿了一下,嘴角弯处一个冰冷的笑容,“阿布洛斯,对不对?布莱恩特阿布洛斯,王后早逝的异母弟弟,国王曾经的初恋情人。”

    布莱恩特屏住了呼吸,他颤抖着站了起来,喃喃道:“爱德华……”

    “真是,久仰大名。”爱德华也站了起来,戴上了帽子,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脸,“把他藏回柜子吧,我要离开了。”

    “爱德华。”布莱恩特踉跄的朝着他走了一步,去不知道该如何挽留自己的孩子,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他只能不断的唤着他的名字,“爱德华……”

    爱德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想回去一个人静一静。他没有理会布莱恩特,大步的向前走去,在伊德瑞斯主教勉强将布莱恩特塞回柜子后,打开了门,径直里去了。

    ☆、第41章

    王储以要和伊德瑞斯主教讨论神学问题为理由,将所有人赶出了小礼拜堂,但是“讨论”了不过几分钟,王储便满面冰霜的推门而出,什么都没有说,直接打道回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许进屋,连他最宠爱的威廉都没能敲开他的房门。

    大家谁也不知道那几分钟里小礼拜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人心惶惶之下,各种匪夷所思的猜测横飞,有人提议将伊德瑞斯主教逮捕,但是既没有王储的命令,也没有政府签发的逮捕令,谁也没有资格逮捕一位合法的公民,特别是这人还是一名神职人员。

    威廉非常担心,几次想破门而入都被伊利莎白和马修拦住了。大家一直聚在门外吵吵闹闹,吵得爱德华不得不开门安抚众人的情绪。生父还活着的这条信息在最初时刻给他的精神状态带来的巨大的震撼感已经随着时间渐渐的消退平静了,虽然他的内心依旧波澜起伏,各种思绪联翩,难以安静,但他已经可以控制自己的表情,以他惯有的平静和温和应对众人的关心和问候,最后等大家终于安静下来之后,他再一次重点表达了自己想要独处的意愿,随即关上了门。

    除了当值的卫兵和仆役,其他人都渐渐散去,只留下威廉,他依旧不放心爱德华,尽管爱德华的微笑像往常一样温柔,但是透过那张标准的专属王储的表情面具,他能看出爱德华深深隐藏的心烦意乱和悲伤失望。这让他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让爱德华一个人待着。

    “威廉?”斯蒂芬拉着威廉的手晃了晃,“我们走吧,殿下不让我们留在这儿呢。”

    威廉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再待一会儿,万一等会儿殿下需要人进去呢。”

    斯蒂芬抿紧了嘴巴,脸上出现了一个隐隐的愤怒的表情,最后他压低声音说:“这里又不是没有别人!王储殿下如果想要人服侍,他只需要摇一摇铃铛,就会有一堆人冲进去,不缺你一个!”

    威廉挠了挠头:“我知道,我只是有些担心。”

    斯蒂芬的面颊愤怒的鼓了起来,涨得通红:“你是不是……是不是觉得、觉得我不配再当你的兄弟了!”

    威廉诧异的看着他,又发现走廊里的侍卫和仆役正好奇地将目光投向两人,忙拉着斯蒂芬离开,来到门廊和门廊之间的小阳台上,“你怎么会这样说呢?”他握住弟弟的肩膀,“难道有人对你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吗?”他的语气变得愤怒起来,“是谁在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告诉我,我一定好好地揍他一顿!”

    斯蒂芬摇了摇头:“没有人对我说什么,这毕竟是显而易见的。我们虽然都是私生子,但是你是国王陛下的儿子,是王储殿下的兄弟,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卫兵的私生子。这样的差距,谁会认为我还配做你的兄弟!”不等威廉分辩,他紧接着说道:“你自己恐怕也是这样认为的吧。我们之前一起生活了九年,你回到王宫不过才几个月,可现在,在分别了这么长时间之后,我好不容易来见你一面,你却连陪都不愿意陪陪我,满心想的都是你的王储哥哥,你已经不把我当成你的兄弟了!”

    “我没有!”威廉急忙解释道,“这几天,我的空余时间难道不都用来陪你了吗?现在是因为殿下的状态很不对劲,我很担心他的缘故。而且殿下已经答应我要把你留下来了,以后我们兄弟二人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所以你到底在计较什么?”

    斯蒂芬紧紧的咬住嘴唇,呼吸急促,小胸脯剧烈的起伏着,最后他甩开威廉的手,转身大步的跑开了。威廉忙追上去拉住他:“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高贵的威廉·兰开斯特老爷不愿意和他卑贱的异父弟弟呆在一起,我还能怎么办,当然只能赶紧离开,省得碍他的眼!”斯蒂芬声音哽咽,大大的绿眼睛盛满了泪水,看起来又生气又可怜。

    威廉很是头疼,不过他也知道,因为只是处于迷茫期的母亲一时意乱情迷的产物,斯蒂芬从小就不怎么得母亲的喜欢,因而性格也比一般的兽人敏感多疑一些。又因为他以前不知道威廉的身世,因此半年前家里突逢巨变时,威廉还能有点心理准备,斯蒂芬确是实打实的被这些巨大的变化吓坏了,紧跟着兄弟两人便分开,一个跟着王储来到萨摩赛特,一个却被留在王都,在从未见过的舅舅舅妈手里讨生活。现在兄弟重逢,斯蒂芬害怕自己会被哥哥抛弃,变得更为黏人一些,也是理所应当的。而且他作为哥哥,确实应该好好保护自己的弟弟。

    他回头看了看王储房间的房门,又看了看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的弟弟,最后叹了口气,像以前那样将斯蒂芬的头发揉乱,道:“走吧,我们去你的房间玩一会儿。”心里却想着等会儿找个借口偷偷去看看爱德华。

    房间里,爱德华瘫坐在沙发上,凝视着桌子上新插的一瓶风信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颓然和疲惫。

    他竟然还活着。自己的生身父亲,他竟然还活着。

    对于这个消息,爱德华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在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世后,爱德华也曾经幻想过,说不定自己的双亲还活着,或许他能找到机会从这混乱的局势中抽身,在远离漩涡中心的某个偏远的小镇上,一抬头,忽然在马路对面看到自己的父母,他们也许会抱头痛哭,随后一家人在一起,把过去的一切抛到脑后,像他曾经最渴望的那些正常的家庭那样,平凡和温馨的生活在一起。

    然而事实是,他的双亲,一个已经死了,而另一个已然改嫁,正准备第二次当爸爸。

    爱德华觉得自己应该感到庆幸,毕竟双亲中至少有一个活下来,至少对方还找到了自己的幸福,重新组建了家庭,自己还将拥有一个真正的血脉相连的亲生的弟弟。他想,如果他确认了双亲都已逝去的消息,或者布莱恩特过得非常不好,穷困潦倒,朝不保夕,他一定会感到非常难过的。所以现在这个结果,他应该觉得庆幸,应该感到开心。

    他也觉得,自己似乎应该理解这一切。布莱恩特被阿布洛斯家族的人追杀,他不能靠近王都,也不能靠近萨摩赛特,他不能接进上流社会的贵族们,只能躲在民间,如果他莽撞的冲到赫尔城堡去见自己,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死路一条。况且王后不能生育,就只能把自己当成亲生孩子精心抚养,而且王储也不与国王和王后生活在一起,拥有自己的封地和监护人,仆从如云,没人敢慢待自己,实际上,如果没有威廉的话,自己原本的生活轨迹自然是继承王位,统治国家,这难道不比当一个普通平民的孩子要好吗?

    可实际上,爱德华既不觉的高兴,也不想理解。而且恰恰相反,他感到难过,非常的难过,难过得委屈,难过到怨恨,难过到愤怒。

    刚才在艾夏大教堂里,看着泪泪满面的父亲,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扑过去抱着对方,父子相认,而是想质问。他想问问他,上一世,自己一无所知地被国王和王后养了二十二年,这二十二年,他都在哪儿?自己被王后带离王都,辗转于叛军之中备受冷眼和羞辱时,他在哪儿?自己被国王的军队俘虏,关进黑塔,被判处绞刑的时候,他又在哪儿?他是不是和自己的新婚丈夫,那个叫拉尔夫还是什么的商人,幸福地在艾夏过着自己的生活,生了一堆孩子,每天只需要烦心如何抚养孩子们、第二天三餐的食谱和如何招待自己的邻居,然后偶尔夜半时分突然惊醒,想到自己还有个孩子,不禁感到悲伤难过,忍不住痛哭流涕,然后在丈夫温声细语的安慰声中,渐渐的平静下来,继续睡去,第二天醒来,便忘了昨晚的伤感。

    太可笑了。如果自己没有来艾夏,是不是就会像上一世那样,到死都见不了一面?既然已经把我留在了过去,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那现在又是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什么心情来到我的面前,故作姿态,假惺惺的来一出父子情深的表演?

    爱德华闭上眼睛,只觉得胸口堵得难受。他以为自己会哭出来,可现在一点流泪的冲动都没有。他只是觉得泪,累的只想找个角落躺一会儿,不想见到任何人,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话,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思考,就这样安静的躺着,直到自己有力气坐起来,重新戴上面具,披上战袍,继续为了自己、为了威廉去奋战。

    他就这样瘫在沙发里,一动不动,仿佛要融化了一般。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浅薄的呼吸声,风吹过房间带动起窗帘的声音,和房间外隐隐约约传来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突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爱德华不情不愿的坐起身来,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便看到一只小手伸进了窗框,紧跟着是一个黑黑的小脑袋,最后,一个轻巧的翻身,威廉翻过窗框,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铺着厚厚的地毯的地面上,一抬头就对上了爱德华的目光,忍不住咧开嘴,露出一个傻笑:“那个……殿下,我很担心,所以进来看看您……”

    ☆、第42章

    威廉能溜过来,还得多亏伊莉莎白帮忙转移了斯蒂芬的注意力,伊莉莎白一直很有爱心,很喜欢照顾年幼的小兽人,是所有近侍中对斯蒂芬的态度最好的一个,斯蒂芬也很喜欢她。有了伊利莎白的帮助,威廉很顺利地抓住了机会溜了出来。

    不是他不愿意和自己的弟弟呆在一起,只是王储现在的状态实在让人担心,他从来没有见过爱德华这样难过,就连上次遇刺,也不曾表现出如此的心灰意冷。这让他没有办法放心。只是爱德华不允许别人进门,威廉也不好直接违逆他的命令,只能钻了个语法的空子,从窗户爬进来了。

    爱德华的状态比他想的还要糟糕。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爱德华好歹还会伪装一下,端着一口气,而当他一人独处的时候,整个人仿佛塌了一般,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透着深深的颓废,连眨眼的频率都让人看着疲惫。

    看到这样的爱德华,威廉有些被吓到了,小步的跑到沙发旁蹲下,抱住他的膝盖,仰着头,轻声问道:“殿下,到底出什么事了?”

    爱德华坐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发,便伸手要抱他。威廉忙自己站起来,爬上沙发,坐在爱德华的腿上,乖乖的在他的怀里躺好。

    “以后不要爬窗户了。”爱德华抱着威廉,一只手摸着他的耳朵和面颊,另一只手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有气无力的说,“万一摔下去怎么办呢?我知道你是兽人,这种高度受不了伤,但是总是会摔疼的。”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让您再担心了。”威廉紧紧的将脸贴在爱德华的胸口上,听着他的心跳声,缓缓地伸出手抱住他的腰。虽然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威廉下意识的觉得现在保持安静比较好。王储已经很累了,他心想,说话都没力气了,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

    天花板上贴着缀满了细碎的玫瑰花花纹的壁纸,华丽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地步,只看了一会儿,爱德华就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他闭上眼睛,手继续一下一下的拍着怀里的小兽人。怀中的重量让他觉得安心,好像蒲公英伞絮下缀着的那颗种子,不让自己随风飘得太远。

    威廉抓着爱德华腰侧的衣服,小心的听着他的呼吸声,试图从呼吸的频率和力度中抓住最小的变化,以辨别他是否在哭。不过,爱德华的呼吸声一直平稳缓长,如同耳边沉重的心跳声。威廉听着,渐渐的觉得自己眼睛有些撑不住了。可不能睡着啊,殿下还在难过呢。他心里想着,眼皮却缓缓的黏在了一起,这个念头还没有从脑海中消去,他却已经睡着了。

    怀中的呼吸声陡然变得粗重了不少,爱德华睁开眼睛,微微偏了偏头,就看到了威廉已经合上了的双眼,还有微微张开的嘴巴。

    他忍不住咧开一个笑容,看着小兽人红润的嘴唇,忍不住生出逗弄的心思,悄悄地用食指拨了拨撅起的唇瓣,却被小兽人一口含住,熟稔的吮吸了起来,一只原本攥着他的衣服的手也缓缓的挪了上来,握住了他的手背。

    爱德华无声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他仰起头,用另一只手捂口鼻,深深的呼吸着,直到最后重新平静下来。

    威廉猛的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糟糕我居然睡着了!”,他猛地抬了一下头,头顶立刻传来倒抽气的声音,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的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刚刚似乎被他咬了一口。

    “对、对不起!”威廉连忙松开牙,坐了起来,半边身子因为不正确的睡姿有些发麻,这让他差点从爱德华的腿上滑下去。

    爱德华扶了他一把:“这几天没有睡好吗?怎么什么时候都能睡着?”

    威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几天他都是睡在斯蒂芬的客房里,每天晚上两人都会说话到很晚,他现在年纪小,不太能熬得住夜,因此白天便显得不太有精神。

    爱德华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让威廉从自己的腿上下来,又掏出丝绸手帕,慢条斯理的擦着自己的手指。

    看着爱德华食指上那个明显的牙印,威廉红着脸挠了挠头,想了想,又问道:“殿下,您觉得心情好些了吗?”一觉醒来,他觉得萦绕在爱德华身上的那种深深的倦怠感似乎消失了不少,这让他又放心又羞愧,放心自然是因为爱德华心情转好,而羞愧则是因为他似乎没能起到他本来希望能够起到的作用:他费尽心思从斯蒂芬身边偷跑过来,就是为了安慰爱德华,可是结果是,自己什么都没做,压在爱德华的身上睡得昏天暗地,等醒来的时候,人家已经自己调整过来了。

    爱德华收起手帕,捏了捏威廉的鼻子:“晚上要好好睡觉。如果觉得带牙套很不舒服,那就先算了,我们回去再找医生,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中午王储莫名其妙的情绪低落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解决了。看着重新露出笑容的王储,风信子庄园重新活跃了起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除了斯蒂芬。下午的花园聚会上,他拒绝在和威廉坐在一起,也拒绝再和他在说话。

    威廉有些无助的看着伊利莎白,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些帮助。可是伊利莎白也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而已,对于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只能尽可能地在斯蒂芬面前说威廉的好话,希望这兄弟二人能够尽快的和好。这让威廉又从马修那里得到了好几个白眼。

    傍晚,等到了该做晚课的时候,爱德华在自己的房间里迎来了一个意料之中的客人。他这几天的晚课都是由随行的专属王储的私人神父来领导完成的。上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伊德瑞斯主教必然会尽快来找他解释。

    伊德瑞斯主教一路上迎来各种打量的目光,等到了王储的房间,开门的那位未成年的小兽人近侍更是看起来想要撕了他。伊德瑞斯主教心中苦笑,他还在艾夏大教堂的时候就听说了,所有人都在猜测自己到底对王储做了什么,仿佛他已经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过。

    “下午好,爱德华王子殿下。”伊德瑞斯主教深深鞠躬,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王储的表情,只是对方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看着他的表情除了只是稍显得冷漠了些,其他的自然得就好像不曾知道布莱恩特的事情一般。

    “下午好。”爱德华对着他礼貌地点了点头,转头又对房间里的仆人和近侍说道,“你们可以先离开了。”

    威廉的脸鼓了起来:“殿下,我可以不离开吗?我想留下来和您一起做晚课。”

    “听话。”爱德华说:“我要和伊德瑞斯主教讨论一些你不适合听的问题。”

    威廉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又狠狠的瞪了站在一旁的主教一眼,这才拖着脚跟着大家一起离开了房间。

    伊德瑞斯主教以为爱德华会趁机问自己些什么,来的这一路上,他已经梳理了很久的思路,设想了不少问题。然而爱德华只是走到房间角落的祭坛前,交握起双手,淡淡的望着他,说道:“我一般晚课至少要做一个小时。请开始吧。”

    伊德瑞斯主教仔细地观察着爱德华的表情,最后他放下了手里的小本《圣训》,缓缓的走到爱德华的面前停了下来,轻声道:“您恐怕误会了什么,我想和您谈一谈。”

    爱德华浅浅的勾了一下嘴角:“请先做晚课吧。我不想因为我个人的问题导致大家推迟用餐的时间。”

    伊德瑞斯主教无奈,只能开始晚课。他把时间控制在了四十分钟,想利用这多出来的二十分钟和爱德华谈一谈,然而爱德华并不理会他,而是自己又跪在祭坛前,又祷告了二十多分钟。一个小时的晚课结束后,刚好到了晚餐时间,爱德华淡然的邀请伊德瑞斯主教一起用晚餐。

    不知道爱德华是重生过的伊德瑞斯主教,不由得在心中暗叹爱德华不愧是接受了宫廷教育的王储,刚刚得知生父还活着,竟还能如此沉得住气。布莱恩特年轻的时候可不像他这样有城府。而据爱德华看到布莱恩特的表现来看,爱德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看起来对国王和往后之间的龃龉似乎也应该有一点了解,至少是觉察。既然如此,后面的事情就方便多了。伊德瑞斯主教想着,应下了晚餐的邀请。

    于是爱德华便唤来仆人,重新调整了晚餐桌的排座。

    伊德瑞斯主教在想什么,爱德华现在一点都不想关心,比起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父亲,他现在更需要关注的是第二天下午茶时分奈特利爵士的拜访。

    ☆、第43章

    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等爱德华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昨天的事情对他来说,已经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那样突兀的事件,当从最初的猝不及防中挣脱出来之后,便很容易把整件事从记忆里剥离出来,扔到一边,不再回想。毕竟对于尚在人世的父亲,爱德华既对两人的未来没有什么期待,对过去的怨恨也很快便故意忽略深埋心底,他身边需要他费神的事情太多了,哪一件都比处理一个过去不曾陪在他身边、将来也不打算和对方有什么来往的父亲要重要。

    奈特利爵士在下午三点钟时准时携夫人来风信子庄园拜访爱德华。威廉被支开去和自己的母族莱特曼家族的人培养感情去了,他们要一起去拜访莱特曼伯爵在艾夏的一位旧友,与对方共饮下午茶,直到晚饭前才会回庄园。现在,留在爱德华身边服侍的是奥古斯特。

    下午茶摆在了庄园三楼的一处露天阳台上,这里晒不到太阳,位置虽然有些偏,却刚好能够看到整座花园的景色。

    爱德华不动声色,听着年轻的奈特利爵士夫人赞美着风信子庄园闻名全国的水景花园,偶尔符合两句,接着话题又转到爱德华受伤的空间上。爱德华原以为奈特利爵士夫人拥有能够治疗和保养空间的方法只是一个见面的借口,没想到对方真的掏出一叠装订好的羊皮纸,上面用工整而华丽的花体字一条一条的写着自我治疗空间的方法、设想和注意事项。

    爱德华看了几页,心中对奈特利爵士夫人的好感增加了不少,不过他面上不显,只是淡然一笑,唤来侍者将这份资料放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并不多说什么。奈特利爵士明显是想让他放松警惕,增加自己对他们的好感,拉近双方的关系,这样才好掌控全局。可爱德华偏偏不想让他得逞。这种对峙之中,谁透露的东西多,谁就会被牵着鼻子走,谁掌握的东西多,谁就能站在上风,较量的就是谁沉得住气,谁管得住自己的嘴。

    在自由党内部,知道爱德华身世的人极少,毕竟这种出人意料的事情,控制得好就是一手好牌,能把国王和保守党打得措手不及,而好牌,自然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而作为党领袖的奈特利爵士,正属于这些极少数了解内情的人。

    奥古斯特曾经提醒过奈特利爵士,爱德华并不是无知少年,他远比他们想象地要成熟,希望奈特利爵士能够慎重地对待对方。只是奈特利爵士不以为然。他不是没见过现任的王储,对他的了解并不少,因此在他看来,还不到十七岁的王储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年,心思单纯,当了十几年的王储,却什么政治手段都没学会,现在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还不知道会多惶恐无错,能得到一条出路,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顺着他们给出的指路牌向前,毕竟除了他们给出的路,他哪里还有别的路供他选择。

    因此,当看到爱德华平静自如,老神在在的靠在舒适的椅子里,品着红茶,吃着茶点,漫不经心、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自己的妻子聊着没营养的话题,平静得好像这真的只是一场普通的下午茶的时候,奈特利爵士感到非常的惊讶。

    尽管隐藏的很好,但是奈特利爵士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惊讶还是落在了爱德华和奥古斯特的眼里。前者在心中嗤笑了一声,继续和爵士夫人讨论着越来越无聊的话题。而奥古斯特在王储看不到的地方,对着奈特利爵士比了个手势,暗示他后退一步,尽快把话题引到他们想要讨论的话题上。

    眼看着难得的下午茶时间就要在无聊的闲谈中被消磨得一干二净了,奈特利爵士只能退步,主动将话题引到这场下午茶原本的主题上。

    爱德华依旧只听不说。作为帝国地位第三尊贵的王储,不管其他的方面再如何无知,在掩饰自己的情绪,伪装平静,维持得体而矜持的言谈举止上,爱德华依旧受到了良好的培训,以维护王室的体统和荣誉。而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更是将他磨练得愈发高深莫测。听到奈特利爵士口中所透露的信息,比如,教会和自由党果然如他所想的那般勾结在了一切,而自由党内部又有几位高管来自多尔蒂共和国,而帝国的高级将领中,又有多少人已经站在了他们这边,等等。按他的说法,似乎自由党已经暗地里掌控了全国,只等一声令下,就能改朝换代。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对于他们的情况,奈特利爵士肯定有所夸大其词,爱德华只能自己进行筛选,尽可能的剥离出最真实的信息。不过即使知道其中必然有夸大的言论,爱德华的内心依旧波澜起伏,只是他越觉得心惊,脸上便越显得平静,最后甚至透出一点点疲倦的怏怏,好像坐了一个下午,无聊到有些疲倦了一般。

    明媚的阳光悄悄的变换着角度,鲜花反射的光芒也随着太阳角度的变化而变化着。爱德华压了压帽子,遮住自己的眼睛,挡住从花园反射过来的晃眼的亮光,用手指掩住了一个哈欠,随即略显歉意的笑了笑,说:“自从受伤后,我总是感到疲惫,已经很久没有坐这么久了。能够和两位聊天真是一件让人感到愉快的事情。”

    该说的,奈特利爵士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于是他对着自己的妻子使了个颜色,奈特利爵士夫人立刻微笑道:“您愿意给予我们和您共饮下午茶的机会,真是我们的荣幸。希望我多多少少,都为您提供了一点帮助。”

    “您真是太客气了。”爱德华笑了笑,扶着奥古斯特的手站了起来。他邀请奈特利爵士夫妇留下来用晚餐,随后自有人来招待两位,而爱德华自己则回到房间稍作休息。

    奥古斯特独自服侍爱德华,为他换了舒适的便服。爱德华在沙发上躺下,决定好好研究研究奈特利爵士夫人拿来的羊皮纸。刚刚听到太多的信息,脑子还处于发热的状态,不是整理思路和思考的好时机,于是爱德华决定先冷处理,把刚才的聊天暂时抛在脑后,等自己冷静下来了再做考虑和决定。而奥古斯特没有离开,拿了本书,在爱德华的脚边坐下,开始阅读了起来。爱德华看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没有开口赶他走人。

    奈特利爵士夫人给的是货真价实的疗养和保养空间的心得,爱德华很快便投入了进去,认真的思考着如何将运用到自己的空间上。他的空间现在还是一片荒芜,什么都无法生长,连那块最特殊的生长着可以结魔晶的土地上的草药植物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这种状态已经保持了几个月之久,唯一让爱德华庆幸的是,这些植物并没有完全死亡。

    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爱德华看了很久,当他再一次抬起头时,已经快到了做晚课的时间。奥古斯特坐在他的脚边,靠着沙发的扶手,低头看着手里的书,细碎的金发遮挡住了他的眼睛,夕阳的微光照在他的身上,仿佛给他笼上了一层薄薄的橘红色的纱,静美如画。

    爱德华不由得想到他上一世对外所宣称的死因,心中有些感慨,轻声问道:“你想得到什么?”

    奥古斯特抬起头疑惑地,疑惑地看着爱德华:“什么,殿下?”

    “你为什么要加入他们,为了报复阿布洛斯,报复他们杀了你?”

    奥古斯特笑了:“是的。我不想死,所以只好投靠别人了。他们既然已经杀了我一次了,我又何必和他们讲什么亲情呢。”

    爱德华抚摸着羊皮纸剪裁得极为平整的边缘,又问道:“那之后呢?等你报复完了之后呢?”

    奥古斯特转头望着他,目光深邃,仿佛夜里的大海,一头巨兽悄悄的浮出水面,又潜伏进深海,只留给人一个幻觉般的一瞥,“我想……应该是去过我没能去过的生活,追求我不曾追求过的人,实现我未曾开始筹划的梦想。”

    爱德华点了点头:“听起来不错。”

    此时,房门被人敲响,一个仆人走进房间,向两人行过礼后,道:“伊德瑞斯主教来为殿下做晚课。”

    爱德华捏了捏眉心,“请他进来。”

    奥古斯特放下手里的书:“这位可怜的主教到底如何得罪了您,让您如此反感他?”

    爱德华心中一惊,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布莱恩特还活着的事情,这等于又送出去一个把柄,然而不等他回答,伊德瑞斯主教已经走进了房间,向爱德华行礼。

    ☆、第44章

    奥古斯特起身向伊德瑞斯主教行礼,待对方回礼后,便对爱德华说:“既然您要开始晚课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不等爱德华说话,伊德瑞斯主教却出声留住了他:“请您务必留下来。”他的脸上露出一丝隐忍的表情,“虽然我是一名神职人员,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是一名兽人,而殿下是一名亚兽人。让殿下单独与一个兽人待在密闭的房间里,恐怕对殿下的名誉有损。还希望小阿布洛斯先生能够留下来。”

    “哦,天哪,伊德瑞斯主教,谁会怀疑您的品德呢……”奥古斯特脸上客气的笑容随着这句话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一个干巴巴的弧度,他微微瞪大了眼睛,盯着主教望向爱德华时脸上那忧伤而又隐忍的表情,短促的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连那干巴巴的弧度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爱德华皱起眉头,他不知道伊德瑞斯主教到底在搞什么鬼,只能顺着他的话客气的说道:“我也是很相信你的人品的,主教大人。奥尔贡拉选择你作为他的代言人,给予了你传播他的教诲的权力,这证明他相信你的品性,更何况这里的人也都对你赞誉有加,而我相信大家的眼光。再说,昨天您来为我做晚课的时候,也没有要求别人在场,今天也不必了吧。”

    “昨天……昨天可不一样啊……”伊德瑞斯主教虚弱的笑了笑,脸上闪过一丝沉痛的哀伤,“不过,谢谢您对我的信任。或许,这也是奥尔贡拉对我的考验吧。”他以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作为谈话的结尾,接下来,便拿出《圣训》,询问爱德华是否还要在做一些准备。

    爱德华摇了摇头,又对奥古斯特说:“你可以离开了。”

    “不需要我留下来吗,殿下?”奥古斯特上前一步,“我认为伊德瑞斯主教说的对,他毕竟是一个兽人。”

    “我也不是没有和别的兽人臣民独处一室过,从未传出过不利的流言。”爱德华说,“你是在防备奥尔贡拉的仆人,还是对我的品德不信任?”

    “不,当然没有。我很抱歉冒犯了您,殿下。”奥古斯特只能后退,在此鞠躬行礼,离开了房间。

    奥古斯特挺直了背脊,脸上带着惯有的矜持的微笑,在一群兽人侍卫仰慕和迷恋的目光中,脚步轻盈优美的穿过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间。和他同屋的还有三个近侍,不过此刻他们正在享受和家人共处的时光,没有一个在房间里。奥古斯特锁上了房门,拉上厚厚的窗帘,转身背靠在阳台上,闭上了眼睛。

    “伊德瑞斯格林……”奥古斯特咀嚼着这个名字,恨不得将名字的主人嚼碎了。他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目光看着爱德华?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周日在教堂又发生了什么?难道这个披着神官的袍子假作无欲无求的兽人,竟然也对爱德华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慢慢地,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仿佛一头被困在冰湖中的巨龙,不停的撞击着厚厚的冰壳,最后突然间,冲破桎梏,在湖面上泛起滔天的骇浪。奥古斯特猛的抬起手,一把将小桌子上的花瓶挥倒在地上,接着抓起银质的小摆件,狠狠的砸向壁炉,击中了壁炉小台子上的几个水晶摆件和一座金钟,掉在了地上,发出不小的噪音。

    很快,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巡逻的士兵急促的敲着门:“出什么事了?不说话我们就要踹门了!”

    奥古斯特吞咽了一下,深呼吸以调整自己的情绪,最后拉开窗帘,展开一个与平时无异的微笑,打开了门,对门口的士兵道歉:“抱歉,只是我自己不小心而已。”他拉开房门,把狼藉的房间展示给士兵们看,又道:“请帮我叫一个仆人来清理一下,谢谢。”

    士兵很乐意帮助漂亮的亚兽人,奥古斯特笑着向他们道谢,离开了房间。

    而另一边,爱德华来到窗边,警惕而疑惑看着伊德瑞斯主教:“你刚才到底在说些什么?”

    伊德瑞斯主教耸了耸肩:“奥古斯特·阿布洛斯,我知道这家伙,他虽然不是自由党成员,不过在那群企图联合多尔蒂推翻兰开斯特家族统治的人中,他的地位可不低。”

    爱德华一顿:“抱歉,你在说什么?”

    “您在和自由党的那些人来往吧。刚刚来拜访了您的奈特利爵士,那个老家伙,可是不老实呢。”伊德瑞斯主教缓缓的靠近爱德华,“不过,即使是他们,也不知道布莱恩特还活着。布莱恩特的真实身份是和您的身世一般重要的秘密,甚至就算连我们自己的人,见过布莱恩特的人都极少。那天是我和布莱恩特冒进了,惊吓到了您,您那样愤怒的离开,怕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而为了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开,就要给他们一个新的关注点。”

    爱德华眯起眼睛,稍稍的回想了一下刚刚发生的对话,等反应过来之后,立刻皱起了眉头,厉声道:“误导别人你喜欢我,这就是你给大家的新的关注点?真是太荒唐了!”

    伊德瑞斯主教笑眯眯的接受了爱德华的责骂:“但是您不能不承认,大家就愿意相信这种误导,感情的纠葛,禁忌的恋情,即使不合理,他们的理智也因为这种信息带来的刺激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当然,您不必担忧,向您这样优秀的亚兽人,拥有众多的追求者和仰慕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这些仰慕者中再加上一个心神不那么坚定的兽人神官,也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爱德华冷哼了一声:“随便你吧。时间不早了,开始晚课吧。”

    但是伊德瑞斯主教这一次不打算再放过谈话的机会,昨天爱德华的情绪并不稳定,于是他留给了爱德华一天的时间来冷静,但再这样冷处理下去,这件事就会不了了之。

    “您的身世,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走到爱德华的身边,“是自由党的人主动告诉您的吗?您为什么会相信他们说的话?当然,他们说的是真的,不过就算如此,这些人也不是值得信赖和依靠的对象。他们不过是想利用您罢了。”

    “这好像,不关你的事。”爱德华慢慢的说,“我奉劝你一句,有些秘辛,知道了,最好还是烂在肚子里。好奇心害死猫,明明只是一只家猫,就不要牵扯到狮子的战争里去。”

    “多谢您的忠告。”伊德瑞斯主教微笑道,“不过,我们可不是家猫呢,在这场博弈中,怎么看,也更像一头狮子。”

    爱德华缓缓的抬起眼皮,看着站在他身旁的伊德瑞斯主教,眼中目光闪烁,最后眯起眼睛,嘴里吐出简单的一个词:“继续。”

    “不如我们先坐下?”伊德瑞斯主教建议道,“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不过好在有几个部分您已经事先清楚了。比如米歇尔威尔顿。对,就是您刚来艾夏时调查的那个可怜的家伙,他老婆给他带了绿帽子,让他被奸夫送进了监狱。”说着,他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说起来实在有些丢人,不过格林家族的创始人,就是威尔顿夫人和阿默德伯爵偷情的产物,那个一出生就被扔到了教堂的私生子。”

    拉尔夫格林带着商队,正在艾夏城的正门做了入城的检查。城门的卫兵和他已经很熟悉了,拍着他的肩膀,兴奋地说道:“想必你已经知道爱德华王子殿下在咱们这儿度假的消息了吧。”

    拉尔夫点了点头,笑着说;“幸好我提前回来了,否则说不定就错过了呢。”

    另一个卫兵凑过来说:“王储殿下长得真好看,昨天做礼拜的时候,我们特地守在大教堂的必经之路上,看到他坐着马车经过。”他的眼神飘忽了起来,“王储殿下的近侍们也漂亮极了,坐在王储的身边,穿着华丽的衣服,每个人都在发光,耀眼得让人觉得像是在做梦。我想,奥尔贡拉的侍神也就长成这种样子了吧。”

    拉尔夫哈哈大笑:“我看你是想娶老婆了吧!”

    这个卫兵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第一个卫兵又道:“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弟弟伊德瑞斯主教得了殿下的青眼,昨天晚上还有今天晚上连续两天的晚课,王储殿下都特地让他来主持呢。”

    第三个侍卫此时也蹭了过来,“对了,拉尔夫,既然你弟弟能够接近王储,你跟他说一声,看看能不能捡一根爱德华王子的头发给我!”

    等到拉尔夫带着商队进入城内时,已经过了晚饭时分,他让仆役将运货的飞行兽带到格林家的仓库和马厩卸货安置,自己骑着一头小型的翼马,绕过热闹的夜市,回到自己的宅邸。

    拉尔夫敲了敲门,半天没有人应,他扬起眉毛,想着是在行李箱里翻一翻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的家门钥匙,还是破门而入,或者是破窗而入时,一阵匆匆的脚步声由近及远的从房子里传来,一听就是布莱恩特的。

    紧跟着门被打开了,布莱恩特焦虑的脸出现在拉尔夫的面前,伴随着急切的“伊德瑞斯,你回……”

    声音戛然而止,布莱恩特张大了嘴巴。

    拉尔夫张开双臂,微笑道:“怎么,不给你亲爱的丈夫一个热情的拥抱?要知道,刚一回家就听到你喊别的兽人的名字,还为了那个兽人不顾咱们的蛋蛋乱跑乱撞,即使那人是我的弟弟,我也会觉得很痛心的。”

    ☆、第45章

    话音刚落,布莱恩特就扑进了拉尔夫的怀里。拉尔夫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发顶,微微蹲身,一只手环住他的臀部,稍一用力就将整个人抱了起来,另一只打开房门,抱着布莱恩特进了屋。

    “佣人们呢?”拉尔夫抱着布莱恩特一边上楼回卧房一边问道。

    “我允许他们晚上出去转一转。”布莱恩特抱着丈夫的脖子轻声道,“伊德瑞斯去为爱德华做晚课了,我在等他回来。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心烦意乱的样子。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现在正是研究的关键时刻吗?”

    拉尔夫走进卧室,将布兰恩特放在床上,单膝跪下,握住他的双手,吻了吻他的手背,道:“再重要也没有你重要。我先去洗个澡,回来再和你好好谈谈。”

    风信子庄园里,晚餐刚刚结束,伊德瑞斯主教顶着众人灼灼的目光,告别了爱德华,面色苍白地离开了庄园,留下一个忍耐而忧伤的背影,看碎了一众亚兽人的心。伊德瑞斯主教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因为是神官的缘故,脸上总是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深情的微笑,他虽然从来没有展示过兽型,也没有告诉过别人他的的等级,不过身上隐隐透露出的高等级兽人才有的压力和气魄还是令不少亚兽人深深折服。

    至于昨天教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说不定很有可能是可怜的伊德瑞斯主教不小心透露了自己对王储殿下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而对奥尔贡拉异常虔诚的王储殿下自然为因为他这种背叛神灵的行为而感到无比的愤怒,于是甩门而去,留下伊德瑞斯主教黯然神伤……

    这种说法迅速的在餐桌上传播开来,等伊德瑞斯主教离开风信子庄园的时候,庄园上上下下,从高贵的客人到清扫城堡的仆役,每个人都知道王储殿下又多了一位追求者。

    一位原本已经打算将生命献给奥尔贡拉的兽人神官,竟因为尊敬的王储,让他那颗不染凡尘的心蒙上了世俗的忧伤!这种强烈的反差简直让亚兽人们对他更加爱怜了。尽管知道王储义正言辞的拒绝一位神官的爱慕是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情,但是年轻的亚兽人们看向爱德华的目光还是变得有些怨念,他们多么希望伊德瑞斯主教那深情的目光能够落在自己的身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算会下地狱,自己也一定会回应的!

    爱德华并不迟钝,很快就感受到了那些躲躲闪闪的打量自己的目光。这个夜晚让他格外的烦躁,下午费心费神的应付那八面玲珑老奸巨猾的奈特利爵士便令他疲惫不堪,晚上伊德瑞斯主教透露出来的信息更是让他头昏脑胀。他没有心思在和贵族们坐在一起一边欣赏优美的歌剧一边绵里藏针的聊天,很快便借口疲倦先行离开了。

    威廉和奥古斯特紧紧的跟在爱德华的身后,各怀心思,前者注意到的是王储隐藏在官方笑容后压抑的烦躁,奥古斯特则是因为伊德瑞斯主教。自从发现了自己异于常人的偏好后,奥古斯特就知道,自己不仅永远都无法与所爱共度一生,甚至连倾诉衷情都是奢望。然而,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他还是为心上人身边前仆后继的追求者而感到气闷,好在除了那个傻乎乎的威廉,剩下的人几乎都是因为对方王储的身份才接近的他,而与自己一样重活一生的爱德华显然也对此心知肚明,并不偏爱其中的任何人。

    然而伊德瑞斯主教不一样。原本,教会中也只有高级神官才不被允许结婚生子,因为他们是凡人中距离奥尔贡拉最近的仆人,应当全身心的侍奉神灵,而普通的神职人员,是可以和别人一样组建家庭的。如果伊德瑞斯主教甘愿放弃自己的前程,追随王储的脚步,而以他的学识、能力、曾经的地位和绝对不低的等级,如果王储被他感动,说不定就会赐予他一个近身侍奉的职位,而两人都对神学很感兴趣,趣味相投,说不定将来就会情投意合。而王储无意于王位,将来让位给威廉,成为平民百姓后,很有可能就会和志同道合的伊德瑞斯结为伴侣。

    一想到这儿,奥古斯特简直难以忍受,他恨不得自己也是个兽人,能够变身兽型,像野兽一样和别人撕咬搏斗,发泄心中的愤怒。然而,他只能故作平静的送爱德华回房间,服侍他洗漱更衣后便退下,把空间留给王储一个人。

    当爱德华终于躺回到床上之后,他这才松了口气,放松着自己僵硬的肩膀和后备,抱住一个堆在床头的羽毛枕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如果伊德瑞斯主教说的是真的,那么现在,帝国便有了四股势力。第一股便是打算收回权利,将帝国便为君主制的国王和部分保守党,第二股便是与国王抱有同一个目的,不过正与之争权的王后和阿布洛斯家族,第三股则是打算推翻兰开斯特家族、甚至是废除君主制的自由党和多尔蒂联邦共和国,而第四股则是伊德瑞斯主教的哥哥,威尔顿夫人的后人,拉尔夫格林所领导的势力。

    这第四股势力目前实力最弱,甚至需要依附自由党,在外人看来,他们不过是自由党的下属。不过,他们的潜力却不可小觑。虽然明面上,他们只是在为自由党跑腿打杂,而实际上,得到了能量炮发明手稿的拉尔夫格林一直在暗地里研究如何制作能量炮,而与其说他们再为自由党跑腿,不如说他们在借用自由党的人脉和名义,积累自己的人脉,组建随时可以背叛自由党,投靠自己的军队。一旦他们成功的研究出了如何自主生产能量炮的方法,那么距离他们脱离自由党,建立属于格林家族自己的军队和势力便指日可待了。诞生于偷情、欺骗和抛弃中的格林家族从来不甘于平凡,而兰开斯特家族,原本也不过只是上一个王朝的统治者,斯宾塞家族的属臣,他们在战乱时杀害了自己的主子,夺取了斯宾塞的财富、军队和地位,才有了今天高人一等的地位。格林们并不介意模仿王室的发家史。

    “布莱恩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把您接回到他的身边。”

    伊德瑞斯主教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着。

    “他并非主动抛弃您,如果可以,他当然愿意抚养您长大成人,而这十几年来,他也从来没有忘记过您。我想您也明白,他无权无势,贸然与您相认,只能让两个人都陷入危险的境地。

    “而为了能够夺回您,布莱恩特也做了一切他能做的,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知道自己是亚兽人,身份又敏感,既不能以武力取胜,也不能出面交际,所以他把心思都投入到了能量炮的研究中,从一开始的一无所知,到现在,他已经是能量炮的专家了。他为了能够早日研制出能量炮,经常废寝忘食,不顾身体的学习工作,为此,他已经失去了两颗蛋,都是因为父亲的身体太弱,空间无法提供足够的能量而无法成功孵化。这是他第三次怀孕,医生说他如果这颗蛋再保不住的话,布莱恩特将永远失去生育能力。我的哥哥拉尔夫为此和他大吵了一架,这才让他放下工作,安心养胎。

    “布莱恩特一直记挂着您,而拉尔夫和我,也愿意将您当成我们的家人来看待。您现在接触那些勾结勾结外敌的自由党的叛徒,想必是已经知道了国王和王后叵测的居心,想要自保吧。既然如此,不如接受我们的帮助,有布莱恩特在,我们不可能伤害您。请您务必相信这一点。”

    爱德华坐了起来,滑下床,赤脚走在地毯上,来到窗边,拉开了层层的窗帘。明亮的月光立刻倾泻进来,远处,艾夏大教堂高耸的拱顶,和房脊上线条优美的龙形装饰,在月光中展现出清晰的轮廓。再远处,一队飞行兽缓缓的划过天空,那是一队赶夜路的车队,飞行兽的背上拖着大大的包裹,这让他看起来像一团随意揉捏起来的带着翅膀的废纸。

    爱德华的视线从天空落在依旧灯光明亮的地面上,在远处一点,是灯光稍显稀疏的城内的住宅区域,而布莱恩特就住在其中的一栋房子里。

    他手扶着窗台,漫无目的地望着那一大片宅邸,额头靠在雕花的窗框上,口中不自知的念出一个名字:“布莱恩特……阿布洛斯……”

    突然,他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立刻沉下脸来,哗的拉上窗帘,转身回到床上,盖上被子,决定快点休息,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暂时抛到脑后,好好的睡一晚。

    ☆、第46章

    伊德瑞斯主教并不和自己的兄长住在一起,毕竟拉尔夫已经结婚了,他作为一个成年兽人并不适合在和哥哥和哥哥的伴侣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在教堂后面的修道院有自己的房间,在拉尔夫的大宅子旁边也有一栋属于自己的三层小房子,不过两栋房子紧紧的挨着,甚至还用地道连在了一起,无论是平时的正常生活还是密谈,都非常方便。

    贵族吃饭的时间总是比常人要晚上很多,用餐时间的长度同样如此,所以,即使晚餐结束后便直接离开了庄园,等伊德瑞斯主教回到家中的时候,也已经是深夜了。他知道今天兄长要回家,因此径直来到拉尔夫家的大门前,现在深深的在空气中嗅闻着,发现没有任何即将发情或者正在发情的暧昧味道后,这才敲响了门。虽然他手里有钥匙,但是既然房子的主人已经回了家,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敲门比较好。拉尔夫的领土意识异常强烈,连自己弟弟的醋都会吃,如果自己大摇大摆的用钥匙开了门,他现在没什么表示,说不定哪天就会狠狠的收拾自己一顿。永远不要显得自己和布莱恩特的距离很近,这时伊德瑞斯主教在成年后通过一次又一次血与泪的教训总结出来的经验。

    很快,大门就被打开了,被布莱恩特支出去的仆人们还没有回来,所以开门的只能是拉尔夫。

    “欢迎回家。”伊德瑞斯主教拥抱自己的哥哥,“布莱恩特天天都在想你。”

    “这个不用你说,我当然知道。”拉尔夫用力的拍了拍弟弟的后背,又故作嫌弃的说,“有他想我就好,你还是专心的侍奉奥尔贡拉吧,不用你想我了。”

    兄弟两人进屋上了楼,布莱恩特正在卧室里焦急的等着伊德瑞斯带来爱德华的消息。

    伊德瑞斯主教仔仔细细的将晚课时的对话重现给布莱恩特,重点强调了爱德华逐渐软化的态度,“他并不是不讲理的孩子,”伊德瑞斯主教这样告诉布莱恩特,“在知道你别无选择后,他的态度就好了很多。”

    “你不要这样说他。”布莱恩特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埋怨我是应该的。我作为他的父亲不能保护他,反倒让他置身于政治斗争的中心,成为国王和王后博弈的棋子,这本身就是我的错。就算他不原谅我,也是理所应当的,这和讲不讲理没有关系。”

    “是、是,你说的对。”伊德瑞斯主教在拉尔夫的瞪视下立刻附和道,又继续说道,“只是你当时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你的父亲铁石心肠冷酷无情,打定了主意要牺牲你和你的孩子,就算你把命赔上,也带不回爱德华。虽然你有错,”他硬着头皮附和着布莱恩特对自己行为的评价,“但并非罪无可恕,你不是故意要抛弃他,而他也只是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成为被亲身父母抛弃的牺牲品。只要你们互相了解了对方,那么父子相认就指日可待了。”

    布莱恩特长长的叹了口气,眼圈又红了:“我不奢望他与我相认,只期盼他不要拒绝我的帮助,不要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抗。”

    又过了一会儿,仆人们陆陆续续的回到了大宅中,为一只没有胃口进食的布莱恩特和刚刚到家的拉尔夫准备宵夜。布莱恩特胃口不佳,被拉尔夫哄着吃了两碗蛋羹,拉尔夫又进入到他的空间里,安抚他和蛋的情绪,等到布莱恩特睡熟后,这才离开空间,在书房里找到了正在看书的伊德瑞斯。

    拉尔夫丢了几颗能量晶石在书房的隔音魔法阵上,这才在弟弟的身边坐下。

    “现在,说实话吧。”刚刚哄布莱恩特放松时,脸上温柔到有些冒傻气的表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的拉尔夫就像一只刚刚吃饱的野狼,卧在地面上,嘴角沾着血,仿佛下一秒就会突然暴起,咬住下一个受害者的脖子,“我这位继子,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放轻松。”伊德瑞斯主教漫不经心的翻过一页书,“是个好孩子,就像布莱恩特一样,正直,善良,优雅,高贵。不过,比起年轻时的布莱恩特,他要更现实,更理智,更聪明,也更勇敢一点。他已经知道那场刺杀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为了活下去居然敢接触自由党那群疯子,打算和他们合作。”

    “那还真让人吃惊。”拉尔夫伸手把他手里的书抽出来,一把合上,扔到一边,“当初我的布莱恩特来到我的身边的时候,即使刚刚经历那些痛苦的折磨,却依旧单纯幼稚得像个不经世事的孩子。”

    “爱德华毕竟是王储,即使没有重点培养过,也有一定的经验和阅历。”伊德瑞斯并没有因为兄长的动作生气,而是换了个姿势,认真的回答道,“我能看出来,他是个懂得感恩的好孩子,你可以放心的接触他,他不会伤害布莱恩特的。”

    “并非我不愿意抚养他,可是你要明白,一切发展到现在,每一步都是至关重要的,所以每一个决定,即使再渺小,我也必须慎重,再慎重。”拉尔夫说,“所以即使他是布莱恩特的孩子,我也不能完全的信任他。毕竟没有养在身边,谁知到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明白,爱德华也明白这一点,因为他也不可能完全的信任你。”伊德瑞斯说,“不过,他并不排斥我们为他提供帮助。他太需要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而我们也需要他作为幌子,自立门户。”

    ☆、第47章

    拉尔夫把玩着书桌上一个小巧的摆件,半晌后才道:“所以,虽然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不过他还是没有放弃王位?”

    “很有可能。”伊德瑞斯说,“毕竟那曾经是他唾手可得的东西。不过他也没有别的退路了,以国王的行事风格,必然会榨干他的最后一点价值才会放他走,那时候他还有没有命活着,恐怕还是个问题,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毕竟距离真正的继承人成年还有六年,他就敢对爱德华下这样的狠手,以后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少这样的事情。”

    说着,伊德瑞斯想到了爱德华身边的那个名为威廉的兽人近侍,按照他们现在得到的消息来看,国王这个潜力巨大的私生子兽人儿子,很有可能就是他真正属意的继承人。也不知道爱德华知不知道,他最宠爱的弟弟,就是将来要取代自己的人。

    伊德瑞斯把自己心中所想告诉了拉尔夫,又问道:“现在需不需要把威廉除掉?”拉尔夫眯起眼睛,微微思索了片刻,道:“暂时不要动他,我们现在还需要时间来发展,现在的平衡不能被破坏,不要把国王逼急了。”

    伊德瑞斯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要不要把威廉的真实身份告诉爱德华,毕竟他那么疼爱这个孩子,等到以后再知道真相,恐怕会受到不小的伤害。”

    拉尔夫说:“那你找个机会把真相告诉他吧。”他想了想,又道:“等他和布莱恩特的关系再亲密一点的时候,再说明事实吧。他身处孤立无援的位置,身边没有可以真心相待的人,如此疼爱一个异母弟弟,想必一定投入了不少的感情,骤然得知这样的消息,这种打击对他来说恐怕很难以承受。不过如果除了异母弟弟,身边还有深爱着他的生身父亲,这样或许会好一些。”

    伊德瑞斯叹了口气:“威廉也是个好孩子,他也同样是真心的敬爱着爱德华的。只可惜……”

    关于爱德华和威廉的话题就此截止,兄弟二人又就能量炮的研究和私军的扩张一事商讨到半夜,直到第二天凌晨,伊德瑞斯才离开拉尔夫的房子,回到自己的家里休息。

    风信子庄园里,尽管早早地入睡了,但是等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爱德华依旧觉得自己这一个晚上仿佛没有睡觉一般。

    他做了一整夜的梦。一开始,他梦到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和布里恩特以及面容模糊不清的另一位父亲过着普通人一般的生活,在一座两层的小房子里嬉笑打闹,那房子看起来很像他周日去教堂做礼拜时在路边看到的民房,而要知道,除了黑塔,他从未住过那样小的房子,即使是上一世跟着王后逃离王都,他们也是借住在城堡中,连他的穿衣室都比那房子要大,可梦里的自己却十分的开心。

    然后很快,画面突然发生了扭曲,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兽人变成了伊德瑞斯主教的模样,布莱恩特的身边跟着十几个兽人和亚兽人小孩子,他们一半围在伊德瑞斯主教和布莱恩特的身边,像一窝追着母鸡要食的小鸡一样嘁嘁喳喳的喊着“爸爸”,另一半则围在自己的身边,用他们的小手推着自己的腿和腰,大叫着“出去出去!”,而刚刚还笑容满面的布莱恩特脸上布满冰霜,一字一顿的说:“我的家人在这里,请你出去。”

    他被推出了房子,一回头,就看到了国王和王后,而在他的身后,是身穿铠甲的士兵,绣着王徽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国王皱着眉看着他,表情不满又极为不屑,而在国王的另一边,站着上一世向他宣读审判结果的贵族,那人手里手里拿着用黑色缎带扎好的审判书,上前一步,将审判书打开,字正腔圆的念道:“阿布洛斯的爱德华,关于对于你的叛国罪的指控……”

    “爱德华。”王后开口道,嘴角扭出一个司空见惯的不耐烦的弧度,“不要任性,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门婚事不满,加西亚公爵和你简直是天作之合,虽然他的年龄确实大了一点,但是你得承认,年长的男人更明白该如何疼爱自己的伴侣……”

    两种声音交叠在一起,像重重叠叠的雷鸣在他的耳边轰轰作响。爱德华环视四周,发现自己竟然无路可逃。“天哪天哪!谁来救救我!”他听到自己在大声的叫喊着,同时也在剧烈的抽泣着,他抽泣得太厉害了,几乎快要窒息。

    然后他猛的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着华丽的纱帐,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然后才听到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声,直到感到胸口憋得发疼,才发现发出这声音的人就是自己。这让他心情异常糟糕。

    现在时间尚早,还不到六点,庄园里只有仆役才会起得这么早。但是爱德华睡不着了,他坐了起来,披上睡袍,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推开了窗户,清晨淡蓝色的光照亮了整个房间,晨风带着冰凉的水汽吹了进来。爱德华看着楼下已经开始工作的仆役,直到自己搭在窗框的手和晨风一般的冰凉后,这才离开了窗户,回到房间里。

    壁炉旁的桌子上放着一壶红茶,茶壶放在纹着加热保温的魔法阵的茶壶垫子上,红茶倒出来的时候,还冒着一丝苍白的热气。爱德华倒了一杯茶,抱着杯子在壁炉旁坐下,蜷起自己的小腿,将脚压在身下,身子一歪,靠在软绵绵的扶手上,望着桌子上花瓶里放了一夜有些蔫头耷脑的玫瑰花发着呆。

    昨天,听了伊德瑞斯主教的解释,他不能说自己没有动摇,而经历了一个晚上,这种动摇的感觉越发的强烈。他并不是刀枪不入铁石心肠的冷酷之人,他向来都极为渴望能够拥有关爱自己的亲人、亲密的爱人和真挚的感情,这一点从未改变过,只不过这一世,在经历过死亡后,他不在轻易地相信他人,交付真心,不再只看得到光明和美好,而开始下意识的寻找别人隐藏起来的阴暗和虚假。

    但是,布莱恩特,他的生身父亲……如果伊德瑞斯主教说的是真的……他摸着杯子光滑的边缘……布里恩特并非不愿意来救他,也许上一世,他们的发展出了什么问题,比如始终无法脱离自由党,或者被人发现了受到了打压,又或者,是拉尔夫出尔反尔,不愿帮布莱恩特救出自己,这些都有可能,也都不是布莱恩特能够控制得了的因素。如果布莱恩特的心中一直都记挂着自己,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其实也不是不能原谅他接受他的……

    淡蓝色的晨光渐渐的掺入了一些温暖的色调,变得越来越明亮,而在爱德华脑中纠缠不清的那些多愁善感和联翩浮想,也像晨光中冰凉的色调,渐渐的褪去了。他看了看时间,发现近侍马上就要进屋了,便放下杯子,回到床上躺好。

    不管布莱恩特是真的深爱着自己,还是这不过是格林们用来拉近关系的借口,现在都不需要他费心思考。爱德华这样告诉自己。毕竟无论选择不选择和格林合作,拥有话语权的都是布莱恩特的丈夫拉尔夫和伊德瑞斯,而他和拉尔夫之间的关系,不过只是陌生人。实质上,对他来说,格林家族和保守党以及自由党一样,双方都不过是利用关系,即使为了同样地利益同样地目标互利互惠着,也要时时刻刻得警惕着对方可能从背后刺过来的尖刀。无论他原不原谅、接不接受布莱恩特,这一点都不会发生什么变化。

    伊德瑞斯主教依旧每天带着一张苦情的脸,来风信子庄园为爱德华做晚课,他不再主动说什么来试图说服爱德华与格林合作,不过每次都会带来一封布莱恩特的信,看或不看全在爱德华自己,不过为了避免意外,伊德瑞斯主教离开的时候,都会把那封信烧毁,把灰烬带走。爱德华撑了两天,最后还是没能忍住,打开了布莱恩特的信。

    布莱恩特的信很简单,比起信,更像是回忆录和日记。他没有在信里谈及格林家的任何势力,他只是平淡的叙述着自己的过去和现在的生活,好像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爱德华了解自己。

    爱德华必须承认,布莱恩特真的是选对了方式。

    不过,即使如此,爱德华依旧没有放弃和其他人的合作,特别是接触保守党的计划,依旧在继续有条不紊的进行中。他和威廉的叔外祖父奥兰多爵士又交谈了几次,最后提出了与爵士夫人的父亲,失意的不管部大臣柏金逊伯爵进行一次会面。

    奥兰多爵士的妻子对自己的父亲在政坛上的失意一清二楚,虽然不明白王储为什么要向他们伸出橄榄枝,但也不敢放过这个翻身的机会,立刻给自己的父亲写了信。柏金逊伯爵立刻开始安排行程,等王储回到萨摩赛特之后,就能随时随地都能召见他了。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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