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无色第20部分阅读
公子无色 作者: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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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无色 作者: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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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壶口穿了根线。要变酒的时候,你只需寻到线头,使内力一提,酒坛子便能被你变出来。”
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三兄弟是孤儿,自儿时,便被人送去宫里做护卫,学武艺。三兄弟中,属大哥最沉稳,司空幸木讷,司空宇淘气。学做护卫很苦,司空宇闲暇之时,便偷些吃食分给三兄弟。而他最喜欢偷的,还是宫里的琼浆玉液。
司空宇哈哈大笑,他饮口酒,伸袖子抹了把嘴,道:“我今日出门,就跟大哥打了个赌,赌你猜没猜出我当年的戏法,大哥说你没猜出来,我说你猜出来了。哈哈,我果然猜对了!”
司空幸愣了一下,转过头去,问道:“大哥?他还好吗?”
“不好。”司空宇眸色一沉,他偏过头,瞟了司空幸一眼,又无所谓地拍拍腿背,“几年前,我们为六王爷办事儿,遇到突袭,大哥他为了保护我,中了两箭,腿废了。”
司空幸心中一紧,怔然看着司空宇。
司空宇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子儿,在手中掂了掂,朝前抛去。石子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从木门的门环隔空穿过。司空宇见状,不由欣然一笑。
“不过那以后,六王爷便赐了我与大哥一处宅子,宅子大小,跟这座废院子挺像的。大哥闲来无事,在宅前种了三株绿杨树。他说……”司空宇一顿,转头看着司空幸,“等以后,二哥你也回来了,我们三兄弟便住在一起,做点小营生。”
司空幸闻言,也温声笑道:“大哥是个可以闲下来的性子,你却不是,你能放下六王爷贴身护卫的身份,去过寻常日子?”
司空宇滞了一下。片刻,他将酒坛子“锵”得往地上一放,面对司空幸而坐,认真点了下头:“二哥,我能。”停了下,他脸上微红,又说,“我瞧上了一姑娘,那姑娘不喜欢我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我答应她,日后不做护卫了,只随大哥做些小营生,跟她提亲去。”
司空幸愣住,片刻,他抬起拳头,在司空宇肩膀上锤了一下。
两兄弟同时一顿,相视大笑。
司空宇笑了一会儿,又将笑意敛住,说:“二哥,你也回来,随我们一起。六王爷答应我了,只要你肯回来。只要我们两兄弟联手,办完这最后一桩事。日后天高云阔,我们便再不欠他的了。”
我们便再不欠他的了。
一个“欠”字,在司空幸心里激起漩涡。有多少年,他都没有再可以想起这个字。
小时候,三兄弟是孤儿,被一户人家收养。后来,那户人家落败,要将三兄弟送入宫学做护卫,换些维持生计的银子。大哥便对两个弟弟说,我们要去,因为我们欠他们的。
六王爷与司空三兄弟的“欠”,源之一壶酒。
那时候,司空宇偷酒与两兄弟喝,被宫中太监发现。护卫偷酒,本不算重罪,只因那酒是珍贵的贡品,所以要一人仗责八十棍。三兄弟年小,仗打八十,等同于要了他们的命。但是彼时,恰逢六王爷来访大瑛,在宫中见三兄弟受难,心中不忍,便要保他们,说是见三兄弟天资极佳,想要问昭和帝讨了他们,带回南俊。
因那阵子,司空幸已然是英景轩的贴身护卫,六王爷讨不走他,而是带走了司空宇和司空博两人。偷酒的罪,也就不了了之了。
说起来,南俊的六王爷杜凉,对司空三兄弟,确有救命之恩。司空博和司空宇因欠了他一条命,之后跟在六王爷身边,也格外卖力。
司空宇见司空幸沉默不语,便接着道:“二哥,六王爷厌倦朝廷天下纷争,联兵符一事毕,他也会辞官归田,从此不问世事。你回来,我们一同助六王爷保住联兵符,好不好?”
“好不好”三个字说出口,司空宇的语气软了下来,像在恳求。
从前调皮又桀骜的弟弟,何曾有这样低声下气的时候?
司空幸心中忽地有点难过,可是,片刻后,他道:“我是大瑛护卫,跟在大皇子身边十余年,他要做的事,他要守护的江山,我理应为之肝脑涂地。”
“二哥!”司空宇倏然起身,急声道:“什么江山?这天下,不过是谁势力强大,谁就做主江山。你我兄弟三人是孤儿,连自己是哪国人都不知,何来一腔热血要替人守护江山?”
“那么你呢?”司空幸抬头看向司空宇,“你又何以要帮六王爷守住联兵符?参与到这桩事中?”
司空宇皱眉道:“我帮六王爷,是因他曾救过我的命。退一万步说,联兵符本是南俊国之物,如今,英景轩他假借名义要毁掉它。南俊水土养育我这么多年,我难道不该帮六王爷护住它?”
司空幸沉默半晌,拍了拍衣摆,他直起身,看了眼司空宇,垂眸道:“大公子要毁掉联兵符,是因大瑛有乱党,乱党会利用联兵符,联合南北兵力,谋权篡位。大公子此举,也不过是不想大瑛万民,陷入水深火热的战乱中。”
语罢,司空幸再默片刻,沉声说了句:“道不同,不相为谋。”说着,他转身,便朝院门走去。走了几步,司空幸忽又回过头,淡淡道:“等这事毕,我……去看看你和大哥。”
司空宇听了这话,不由朝后退了两步,他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低声问:“二哥?你这般做,只是为……一个忠心的忠字?”
司空幸脚步顿住。
“自古忠义两难全。说起来,大哥你站在英景轩一边,不过是为一个忠字,可另一边,却有六王爷对你的救命之恩,有我们三兄弟的情谊,更有……你三弟我司空宇的一条命。”
司空幸瞳孔猛地收缩,他回过身来,震惊道:“你说什么?”
司空宇闲闲倚着大树,笑起来:“呵,谁让英景轩那么傻,公开了自己的身份?这么一来,你们要救方亦飞,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司空幸怔然道:“你们知道了唐玉和我们的约定?”
司空宇笑道:“所以,二哥,到时候,你会帮哪边呢?你若能来助我一把,那英景轩顶多受个重伤,联兵符的事上,可能会受些阻力。可你若仍是忠心耿耿效忠英景轩,那么赔上的……”司空宇眼神一厉,一字一句地说,“就是我司空宇的一条命!”
近亥时,灯色朦胧。大文学shubao2司空幸躺在长榻上,枕着自己的手臂,回想着白日里,司空宇和自己说的话。
兄弟分别十余年,情谊如昔。若非各有立场,哪怕木讷如司空幸,也想和自己的三弟沽酒畅谈,无醉不归。
房里的高窗洞开,疏落的星光透进来。屋外月色如华,竟比屋内还要亮堂些。
司空宇和他说,做完这桩事,今后他们兄弟三人,天高地阔,再也不欠谁的了。
司空幸又抬眼看向窗外。广袤的月华无边无际,似乎真的比屋里灯色诱人许多。从此兄弟三人,天高地阔,再也不欠谁的了。司空幸心思一动,他伸手轻推,以掌力催灭桌上烛火。
正此时,屋外忽地传来敲门声。随着房门“吱嘎”被推开,司空幸警觉地翻身坐起,看清门口之人,却不禁怔住。
“大公子?”
云沉雅一脸清风闲月的笑意。他漫步走入房中,坐在桌前,将烛火又“嚓”得点燃。司空幸一愣,旋即起身,将四壁烛台引亮后,来至桌前。
云尾巴狼从怀里取出一支白玉瓶,往桌上一撂,笑道:“白贵调的蜜浆。”
白玉瓶在桌上咕噜打转,司空幸的目光落在其上,虽不明所以,仍说了句:“多谢大公子。”
云沉雅眉梢一挑,好笑地看着他,喝了折扇在桌上敲敲,问道:“你知道我为何要给你蜜浆?”
司空幸有些迟疑:“属下不知。”
云沉雅起身,步到低窗前,伸手一推,溶溶月华泻了一地。“我听司徒说,你的花粉症还未痊愈?”
司空幸愣了一下,才道:“属下的花粉症是顽疾,没法根治,只能防着。大文学shubao2往常住在宫里,每年入春前,属下喝过太医开的方子,便会好些。因今年没喝,所以有点轻微不适,并非严重。大公子挂心了。”
云沉雅回过身来,往桌上的白玉瓶看了一眼:“蜜浆取之上等蜂蜜,对付花粉症,算是以毒攻毒。云府多夏花,你用蜜浆来泡水喝,应能防着犯病。”说罢,他一笑,伸手拍了拍司空幸的肩,又慢悠悠地逛了出去。
司空幸听了这话,有点恍惚,反应过来后,才慌忙对着云沉雅的背影恭谨地弯身拱手:“属下多谢大公子。”
话音落,云沉雅脚步稍稍一滞,复又前行。走到门外,他忽然回转身来,唤道:“司空。”
司空幸又一晃神,再拱手:“属下在。”
月光倾洒在云沉雅的墨色长袍,乍眼看去,他就像画中走出的谪仙。可是,温润的眸子深处,却如悠悠古井,冷静不带一丝情绪。
“司空,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说话的语调明明是柔和的,可话音落入耳中,却字字惊心。司空幸浑身一僵,即刻道:“回大公子,有……十四年了。”
十四年,占了他岁数的一大半。云沉雅听了,也不胜唏嘘:“是啊,转眼都十四年了。”
声音渐轻,尾音拉长,似在回味着什么。
司空幸心底一跳,转而又忆起今天司空宇和他说的话,额头不禁渗出汗液。
“这十四年来,司空承蒙大公子照拂,此恩此义,毕生铭记。”
然而这话一出,却没有人回应,就好像十四年来的情谊,也就此化为乌有。大文学shubao2司空幸心中狂跳,刹那间,他竟觉得有些害怕,仿佛被眼前的人看穿了自己所思所想。
云沉雅沉默许久,嘴角绽开的笑容,像是在调侃,又像是在讽刺。少时,他往门槛上一倚,“唰”一声撑开折扇,笑起来:“你痴长我两岁,如今也二十有五了。上回说帮你讨个媳妇儿,谁晓得小眉儿原来嫁了枫儿。等过阵子,我做主为你令择选一门亲事。”
司空幸额角的汗涔涔而下,他眉心一蹙,拱手坚定地道:“属下——愿一直跟在大公子身边,赴汤蹈火,万死——”
“跟着我?”云沉雅轻笑一声,打断他。
司空幸蓦地抬头,只见疏落月下,云沉雅的笑意,也有三分寂寥。
“跟着我,又有什么用?”
夜深沉,叶尖凝露,凛若霜雪。云尾巴狼带着莴笋白菜在后院儿转悠了两圈,绕至书房前,长吁一口气,将门推开。
书房中,一灯如豆,景枫从信笺中抬起头来,点头道:“皇兄。”
云沉雅扫了一眼他手中的信,在太师椅上坐下,闲闲地端起一盏茶:“看过了?”
景枫将信笺放下:“嗯,唐玉说,已查出南北买卖与联兵符的蹊跷,想要我们带方亦飞去换。”
云沉雅呷了一口茶,手指在高几上敲了两下:“你怎么看?”
景枫思索一番,将信笺推到一边,用镇纸压住,又从旁拿出一卷羊皮纸,慢慢展开。
羊皮纸上是神州数国的地图。景枫的手指在北地点了点,沉声道:“北地兵力虽强,但集中在窝阔一带。北荒的地势广袤,山脉多变,犹如天然屏障,倘若窝阔再次进军我大瑛,我们尚且能敌。只是——问题出在南方。”景枫一顿,指尖沿着地图顺势而下,在南方圈了圈:“南方数国,虽则地小人稀,可倘若这些小国兵力被联兵符结合起来,将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势力。届时它们若与窝阔一起攻打我大瑛,我们腹背受敌,虽能分散兵力抵挡,可南北百姓难免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云沉雅的目光深邃犹如暗夜的狼,点头道:“说下去。”
景枫接着道:“更严重的问题,出在我大瑛。大瑛十八州,以芸河为界,北九州,南九州。南面九州,又以通京城为中心。久而久之,南土百姓对大瑛的归属感并不强烈。一旦敌军入侵,南面兵力稍稍不敌,那么,南面九州很可能脱离永京管制,陷入混局。”
“一半领土陷入混局,那么大瑛之北也必会产生恐慌。到那时,恐怕大瑛不会为别国兵力所灭,而会亡自这国中之乱。”
云沉雅挑起眉,他慢慢将茶盏放下,起身步至桌前,伸手在羊皮纸上,南俊京华的位置一点:“诚如你所说,联兵符的兵力,会造成南方一股势力的集结。南方的势力集结,又会令大瑛之南陷入混局。而一旦混局发生,大瑛王土,便真正岌岌可危。”
“朝中乱党的图谋,北地数国的虎视眈眈,犹不可惧。关键是要将南方这势力扼杀于襁褓之中。只有这样,你我才能在放心大胆地去对付朝中那群杂碎,对付北荒窝阔。”
景枫眉头一敛:“所以皇兄的意思,是即刻救出方亦飞,换取唐玉的消息。从南北买卖与联兵符的关系,直接斩断修复联兵符的可能性?”
云沉雅点了下头,声音冷冽:“任何可能,遇神斩神。”
“只是……”景枫迟疑了一下,“联兵符之事,我半途介入,并不清楚。昨日听白大人说,皇兄因三年前介入南联兵符和三大家族之事,所以与南俊王约定,日后来京华城,不可多管南俊朝中之事。此番皇兄本是隐姓埋名,若要行事,倒也方便。可何以后来却将身份曝露,置自己于险地?”
这个问题,却着实将云沉雅问住。他本是以“云晔”的身份重新来到京华城,可后来,为何又将身份曝露了呢?只为……那一句云官人?
云沉雅沉吟一番,闲闲提了茶壶,将空盏满上,慢条斯理地道:“我作甚要告诉你?”
景枫一怔。
云沉雅勾起唇,极其无赖的一副模样:“你当初自顾自离了宫,十八岁又莫名其妙回来当了个国师,还让我和父皇帮你瞒着身份,你不也没告诉我原因?”
景枫听云尾巴狼乱七八糟扯了一通,倒也不气。他晓得云沉雅的脾性,有什么话,越是逼他说,他越是不说。景枫将桌上羊皮地图卷在一旁收拾了,想了半刻,又问:“那你可有主意了?”
然而抬眼望去,云尾巴狼不知何时走到了窗边,窗外高空是一弯皓月,天幕明净,繁星数点。
云沉雅思绪沉沉,忽而想起舒棠的那张七弦琴,忽而又想起方才司空幸与自己说话时汗如雨下的样子。
良久,他才“嗯”了一声,转过头,一边往柜橱走去,一边有点得意地说:“我去年离宫时,带了些东西出来,原本觉得用不到,没想到到今天真地用上了。”
景枫坐在长案前,听得那头“咔嚓”一声,似铜锁被开启。须臾,云尾巴狼捧着一堆金碧的物什,悠哉哉地走过来。
他将东西往桌上一撂。景枫定睛一看,猛然抽了口气。桌子上,是一张未着墨的圣旨,和一块碧色玉玺。云沉雅虽是大皇子,带顺了这等珍贵之物离宫年余,真是忒胆肥了些。
云尾巴狼闲闲往高几上一倚,抄着一双手:“嗯,这次救方亦飞,可能会遇险。我要你恢复大瑛国师的身份,必要时助我一臂之力。”说着,他又抬起手,虚虚往桌上一指,“册封的圣旨在你面前,你看着点随便写写。”
自舒家小棠将七弦琴带回家,有好几日,舒三易都是一副茶饭不思的模样。大文学shubao2舒棠虽觉困惑,然也只是将这困惑揣在心里,并不询问。
七夕过后,天又热过几日,之后便凉了下来。
这一日,天气阴沉,西边的云压得极低。棠花巷子在城东,呼呼风声穿巷而过。舒棠推窗探了个头,见屋外是欲落雨的样子,连忙去院里将衣服收了,又将兔笼子提回房里。两只灰爪兔觉得饿,聚在笼子前,巴巴地将舒家小棠望着。舒棠又跑去膳房,为它们备了些青菜萝卜。
如此忙活一番,已是午过,膳房里的八宝粥也咕噜噜地熟了。
舒棠炒了俩小菜,去敲舒三易的门,喊他吃饭。但是喊了良久,舒家老先生却没应声,舒棠犹豫一下,自个儿在膳房里吃罢,将八宝粥和菜食另盛在碗碟里,给她的爹爹留着。
舒家小棠正在膳房里收拾,忽闻院中传来脚步声。她回头一瞧,只见云沉雅正倚着门槛,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他抬扇遥遥指了指舒家客栈,道:“方才我见跑堂的在打瞌睡,客栈往后院的小门虚掩着,便直接过来了。”
舒棠笑起来,点了下头,说:“云官人,你等等。”
她将洗净的碗甩了甩水,又用抹布抹干,一一放入柜中。解下围裙,挂在膳房壁上,舒家小棠有些兴奋地跑到云沉雅跟前,问道:“云官人,你怎来了?”
虽是寻常人家老实又傻气的姑娘,可绽放出的笑容,却犹如秋水映月,明丽纯净。
云沉雅微微眯眼,伸出手,将她唇角沾着的水珠子抹去,又悠然道:“来瞧你。”说着,他直起身,又往院内望去,纳罕道:“怎不见舒老先生?”
舒棠闻言,眸色随即黯淡。她垂下头,低声说:“这几日,爹爹都不开心,关在房里。”
云沉雅一愣,讶异挑眉:“哦?”
这会儿,舒棠却像想起什么事儿,拍了把脑门子,跑去灶台前。锅盖揭开,一股甜饭香随即飘出。舒棠拿铲子在锅里搅了搅,回头问说:“云官人,你吃过了么?”
其实今日云尾巴狼一大早便出了门,路上徘徊良久,觉得肚子饿,便寻了家酒楼用过午膳。大文学shubao2只是舒家小棠这么一问,他又被甜饭香勾起好奇心,也走去灶台前,探头问:“你煮的是什么?八宝粥?”
舒棠自锅里舀出一小铲,伸到云尾巴狼面前,道:“云官人,你尝尝?”
云沉雅从小养尊处优,这还是头一回,有人直接从锅里舀了东西,送到他嘴边。他愣了半晌,嘴角竟抿出一笑,尝了尝。
舒棠见他这副样子,心里便乐了。她亟亟蹲□,将风箱推拉几下,一边添柴生火,一边道:“云官人,你等等,八宝粥有点儿凉了,我烧热乎了给你吃。”
她这副忙活样,瞧得云尾巴狼很是好笑。他将折扇收了,撩了衣摆蹲在舒棠身边,好奇地瞧着那生火的风箱。
思量片刻,云尾巴狼忽又笑问:“怎么大中午却喝起粥来?”
他这一问,本是不经意的一问,可舒棠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一僵。她拍拍衣摆,站起身,将锅盖掀开,轻声地说:“因爹爹最近胃口不好,只能吃些软和的东西。”
云沉雅一顿,跟着站起,诧异地问:“舒老先生怎么了?”
舒棠扁着嘴,又回身去看那锅粥,过了须臾,才闷闷地道:“那天我将七弦琴带回家,爹爹见了后,就不大开心。当天晚上,他喝了一夜酒,把胃喝坏了,这几天,他都闷在屋里不出来。”
云沉雅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双眸一眯,余光扫向院外舒三易紧闭的房门。
膳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煮八宝粥的咕噜声,和灶台下,突突的燃火声。
良久,云沉雅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心里头也渐次明白过来。他拂袖笑了笑,温声道:“小棠,别担心。”
舒棠仍闷闷站着,好半晌,才重重点了下头。
云沉雅又笑了一下,接着道:“七夕刚过,舒老先生……怕只是思念你娘亲了,过几日就会好了。”
舒棠抿抿唇,心里依然有点闷,又重重点了下头。
云尾巴狼乐了,他看了眼咕噜噜冒泡的八宝粥,挑扇随意指了指,缓声道:“好像熟了,再不请我吃,就煮干了。大文学shubao2”
舒棠听了这话,恍然回过神,她“啊呀”叫了声,蹲身将灶火熄了,从锅里盛了一碗粥,放在嘴边吹了吹,递上前:“云官人,小心烫。”
云沉雅接过碗,拿着勺子舀了两下,米香甜香扑鼻而来。
却听那头,舒棠又喜滋滋地道:“云官人,我给你兑些酒好么?我从前尝过,兑一点葡萄酿在八宝粥里,很好吃的。”
云沉雅抬眼看向舒棠,微点了下头,深邃清雅的眸子里流转着笑意。
舒家小棠大喜,随即跑出膳房。
屋外没落雨,云散了,天晴了。云沉雅看着舒棠的背影没入一片灿烂的夏光中,脸上的笑意渐渐敛起。
他沉了口气,兀自站了一会儿,可垂眸看向手里的八宝粥时,唇角又重新牵出无奈而稍显宠溺的微笑。云沉雅将碗放下,跟出门去。
海棠花谢了,枝头撑出大片大片的绿叶。舒棠蹲在海棠树下,正拿了个石块,刨刨弄弄。
云尾巴狼觉着狐疑,走近问:“你这是……在寻酒?”
舒棠点了点头,又蹲着挪到海棠花树的另一侧,继续翻找:“家里有好几坛果酒,怕放在酒窖里跟沉棠酒窜了味儿,寻常都在膳房里收着。这几日,为了不让爹爹喝酒,我便将果酒埋来树下。”
说着,她又抬起头,茫然地左看右看:“奇怪,那坛葡萄酿埋哪里去了?”
云沉雅沉吟一番,问说:“你埋酒时,可曾做过什么记号?”
舒棠连连点头,说:“桂花酿,我系了根红绳子。桃子酿,我系了根蓝绳子。还有米酒,我系的是白绳子。不过兑八宝粥,还是得找葡萄酿,我在那坛子上系的是黄绳子。”
云沉雅闻言,眉梢轻轻一抬。虽非雨天,但因这几日天气阴沉,树下土壤一直微湿,呈淡淡的黄。云尾巴狼忽然思及三年前,舒棠一身艳黄如丝瓜花的衣着,心里头恍然大悟。
他目力极好,四下望去,便在一棵海棠树下瞧出蹊跷。云尾巴狼走过去,牵着绳,微微使力一扯,将酒坛托在手里,笑问:“可是这坛?”
舒棠一愣,惊喜道:“你怎么找着了?”
云沉雅左手托着坛子,右手将坛口处的绳子捋了捋,笑说:“这绳子本是明黄,夜里露水重,沾染几日露汽褪了色,便跟土壤一般无二,找起来,是要费力些。”
舒棠笑逐颜开,又蹲身挪去埋葡萄酿的地方,一边用石块铲土将坑填平,一边道:“云官人,你等等,我马上就好。”
云沉雅看她忙活了一会儿,遂又抬起头,朝院内望去。目光掠过周遭,却在舒三易的房门上微微停住。云尾巴狼心中一顿,犹疑了下,终是慢慢问道:“小棠,我问你几桩事。”
舒棠一边铲着土,一边欢欣地答:“哎,你问。”
“你……真不会抚七弦琴?”
舒棠将石块往地上一放,拍了拍手上的泥,站起身:“真不会。”
“那你,可知道你娘亲是谁?她生前可曾喜欢七弦琴?”
云沉雅问这问题时,舒棠正在拍粘在衣摆的泥。她本是笑着的,可听了这话,她脸上的笑容便僵在嘴角,手里的动作,也停住了。
风拂过,扬起云沉雅的衣袂,将舒棠的鬓发吹至唇畔。
舒棠抿了抿唇,忽又垂着头,继续去拍身上的泥,过了片刻,才低声答:“他们说我娘亲叫做鸳鸯,不过爹爹没提过。我娘亲的事,我爹一点都没跟我提过。”说着,她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云沉雅,眸里闪着委屈的光,轻而又轻地添了句:“真的。”
一句“真的”,听得云沉雅心中发涩。他愣了一下,轻声道:“小棠,其实我只是……”
然而舒棠不等他说完,便从他手里接过酒坛,垂着头,弓着背,往膳房走去了。
云沉雅怔怔看着她。
她每回都这样,难过的时候,背影像个小老头。
八宝粥掺了点葡萄酿,清新醉人,可云沉雅却吃得味同嚼蜡。他喝粥的时候,舒家小棠搬了根板凳坐在膳房门口,看着院里海棠,看着天边云头,呆呆的模样。
可偏偏,就是她这副又呆又傻,不做出丝毫神伤的神色,令云沉雅的心中难过起来。
下午的日头又暗了些,云沉雅走前,舒家小棠跑去院房口,拿了他的伞递给他,低声说:“你的伞,别忘了。”
云沉雅看了眼那把伞,撑出一枚笑,说道:“对了,我今天来时,城中一直在下雨,走到城东,却没见落雨的痕迹。”
舒棠垂着头,低低“哦”了一声。
云沉雅心中又涩又闷,亦垂眸道:“小棠,陪我走走,可好?”
棠花巷子静静的。残夏时节,伸出墙外的枝头,落了一地的花。风卷花瓣,夹杂着水意,扑面清新而温凉。
舒棠随云沉雅走了一段路,抬头只见他背影修长如玉树,不似凡间人。
可就是这么一个风华天下的人,有时候,却让人觉得不可靠近。舒棠在巷子口顿住脚,轻轻拉住云沉雅的衣袖,唤了声:“云官人。”
云沉雅的脚步也停住,他轻轻“嗯”了声,回转身来。
舒棠垂着头,问:“云官人,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云沉雅看着她,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没有。”
舒棠抿起唇,唇色微微泛白。云沉雅看得心中一疼,伸出手,抚上她的脸,手指在她的唇间轻轻掠过。
舒棠沉默半晌,又道:“云官人,那把七弦琴的事,我真一点都不知道。”
云沉雅苦涩一笑,垂眸却见她紧抓着自己衣摆的手,指节发白,微微颤抖。他目色滞住。须臾,云沉雅捉住她的衣腕,将她抓着自己衣摆的手慢慢移开。
舒棠手心一空,心中也是一空,她抬起头,怔然地将云沉雅望着。
只见他笑得缱绻,如玉温良,伸手在她腰间揽过,舒棠便没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云沉雅垂头在她发间一吻,轻声说:“我没有不相信你。以后,无论小棠说什么,我都相信。”
夜里到清早一直落雨。大文学shubao2舒棠赶着骡子车,到了王府附近的酒仓时,天还灰蒙蒙的没亮全。有雨的清晨,人都嗜睡,街上行人无几。舒棠敲了敲酒仓的门,没人应,便将骡子牵到屋檐下,从车里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布囊。
这酒仓是酿沉棠酒的地儿。舒棠往常不跑生意时,便来此和四叔小棍等几人一起酿酒。后来舒三易的腿脚落了毛病,舒棠要兼顾客栈的生意,酿酒的活计,她便干得少些,只每月按时将银子分了,与四叔他们送来。
因这酒仓是阮凤帮忙找的,所以离小王爷的府邸很近。酒仓的正门连着小王府的后巷,舒棠撑开伞,穿巷而过。
小王府的后门也有石狮子,守门的两个下人正打着瞌睡。舒棠顿在不远处,神色有点犹疑。正此时,却见后门被推开,走出一玄色修长的身影。
阮凤鸦发高束,足踏金蟒靴,手里拿着把油纸素伞。两个下人见了小王爷,一骨碌爬起,连连哈腰请安。阮凤微蹙眉,只手一挥,抬眼却见不远处,舒棠正隔雨望向自己,脸上神色犹疑不定。
阮凤怔了一下,撑开油纸伞,走入雨中,问道:“阿棠,你怎来了?”
油纸伞略大,伞面纹路是几片交错的荷叶田田,雨水落在其上,仿佛一夜幽荷沾露。舒棠抬眼看了看罩在头顶的油纸伞,将自己的伞收了,甩甩水,低声道:“阮凤哥,我过来……是有桩事儿想问你。”
阮凤的目光落在舒棠手里方方正正的布囊,思索片刻,说道:“正好我要去跟父王请安,你若得空,陪我走一段,我们边走边说。”
舒棠将布囊抱在怀里,点了点头。
六王府离小王府有些距离,阮凤命人在街口备了马车。骏马踏水,自雨中而来。车棚内焚着香,比车外暖些。
舒棠进了马车,将布囊放在腿上,掀开车帘,见长街尽头水汽濛濛。
阮凤理了理微湿的袖口,轻声唤道:“阿棠,何事?”
舒棠回过头,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大文学shubao2良久,她的目光凝在袅袅燃烧的烟,闷闷道:“阮大哥,你那日送我的七弦琴,有什么来头没有?”
阮凤大怔,他凝神看着舒棠,缓缓地问:“这话从何说起?”
舒棠又垂下眸子,伸手抚了抚布囊的结:“因、因云官人与我说,那七弦琴,好像是个难得的宝贝。后来我爹见了七弦琴,就不开心了,整日不吃东西,只爱喝酒。”舒棠说着,抬起头,有点急切的样子,“我爹一直挺乐呵的,这么些年,他只为一个人的事情不开心过,就是我娘。可是……可是我娘亲的事,我爹半点也不跟我提。”
阮凤听了这话,心中一顿。云沉雅果真机警,竟已瞧出那七弦琴的蹊跷。只是他生性阴狠,又易疑人,何以要将此事与舒棠说?
虽说坊间传言云尾巴狼与舒棠旧情复燃,可就阮凤对云沉雅的了解,此人江山为重,担当为重,压根就不可能全心全意地去为另一个人着想。又或者,他真地对舒棠……
阮凤想到此,心中疑云顿起。他不动声色,只点了下头,道:“那七弦琴的确不是凡物,而是北地窝阔之国的珍品。大瑛永京有一霜露琴师,每隔五年,才会打造一张这样的七弦,送去窝阔国。”
舒棠闻言,大吃一惊,可细细一想,觉得阮凤之言语那天景枫说的一般无二,应是实情。她思索了片刻,又小声问:“那……这七弦琴,跟我娘亲有什么关系?”
阮凤怔住。
舒棠垂下头,一边解开布囊的结,一边喃喃地说:“阮凤哥,这匣子,是我娘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你瞧一瞧,能不能告诉我……我娘亲,到底是谁?”
布囊里是一个妆奁匣子,沉香木的材质,左角处镂着两朵荷花,朴实无暇。
舒棠将匣子放在手里摩挲了两下,向前递去。
阮凤沉了口气,看着那妆奁,并不接过。须臾,他问:“阿棠,在我告诉你之前,你可否认真回答我一个问题?”
舒棠愣了下,将妆奁盒子收回来,重重点了下头:“好。大文学shubao2”
阮凤撩开车帘,看向街外,街景迷茫,淅沥的雨水像是无休止,阳光照不透。
阮凤的眸深处,像是也下着残夏的濛濛雨。他问这句话时,并没有看着舒棠,只是淡淡开口道:“阿棠,倘若有一天,你不能跟云沉雅在一起,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只是,跟着我而已。”
六王府,水榭内。
司空宇听杜凉说罢,猛地抬头:“王爷?!”
杜凉回转身来,看向远处的翠林碧水,淡淡地道:“我们的目的,不在方亦飞,而在英景轩。”他垂眸,又看着司空宇,“此事若要速战速决,有两个关键,其一,离间司空幸,其二,重创英景轩。”
司空宇隐隐蹙眉,又道:“可是,若按原先的计划,应是我去对付英景轩。二哥本已答应帮我,若叫他知道我出尔反尔……”
杜凉绕过司空宇,走到亭边,骋目远望。晨风吹得衣衫猎猎,他道:“你带人去对付司空幸,想办法拖住他,让他没办法赶去救英景轩。”
杜凉抽了口气,又欲辩说什么,可忍了忍,他终是垂头,答了句:“是。”
方亦飞被软禁在禁宫外,一处名叫明荷偏苑。明荷偏苑是南俊的皇家禁地,戒备森严,出入苑内都需请示南俊王。
云沉雅来南俊,本来并未曝露身份。后来,他答应唐玉要救方亦飞,便以大瑛皇子的身份请示了南俊王,要求出入明荷偏苑。
按照计划,白贵在偏苑外接应。云沉雅带着司空司徒入了苑,他们便会兵分两路,司空幸一路,司徒雪随云沉雅一路。云尾巴狼碍着自己的身份,不便行动,只能四处游逛,转移偏苑护卫的视线。而司空幸,便要在入苑后,想方法救出方亦飞。
而那一天。司空幸其实和司空宇做了个交易。因司空幸知道,杜凉要对云沉雅下手,而被派去对付云沉雅的人,恰恰是司空宇。偏苑里的护卫,个个是高手,云尾巴狼纵然武功盖世,他与司徒雪两人对付数十上百人,却十分困难。司空幸要求司空宇届时保护云沉雅,而他自己,会趁机放走方亦飞。
只是现如今,杜凉却将计划改了……
被派去对付云沉雅的,不再是司空宇,而是六王府精心栽培了十年的七名死士。
雨小了些,杜凉望着雨帘子,久久不语。司空宇单膝跪在他身后,心里头,只回荡着杜凉方才说过的话:若要速战速决,有两个关键,其一,离间司空幸,其二,重创英景轩。
重创英景轩。
不得不承认的是,如果想保护联兵符,重创英景轩的确是最直接最可行的法子。只要英景轩受了重伤,不能再主持联兵符一事,那么他们便可趁机将联兵符修复,占尽优势。
可是……自己明明跟二哥做了约定。倘若他司空宇率先背弃承诺,以二哥的忠心,那么这兄弟情可还有挽回的余地?
司空宇眉心又是一蹙,闷了一会儿,拱手道:“王爷,若无事,属下便退下了。”
良久,杜凉才点了点头,淡声道:“去。”
在水榭中站了一阵,又唤了丫鬟沏茶来。不一会儿,随茶送来的,还有一张七弦琴。杜凉在竹席上坐下,斟了盏茶,抚琴膝上,刚刚试好音,便听水榭外,阮凤唤道:“父王。”
阮凤将油纸伞递给丫鬟,脸上的神色还似凄迷。
杜凉看了他一眼,没说甚,指尖在琴弦轻轻一勾,一串琴音如水流泻。
阮凤安静听得一曲,重新问候道:“父王。”顿了顿,又道:“父王可曾安排好了?”
杜凉放下琴,起身负手而立:“司空宇拖住司空幸,我派了七名死士,和明荷偏苑的护卫一起,对付英景轩。”
阮凤一愣,想了一下道:“司空二人是兄弟,利用司空宇拖住司空幸再周密不过。只是这七名死士,是王府的底牌之一。虽说这回名荷偏苑一决,非同小可,但一次性派出他们七人对付英景轩一个,是否有些太小题大做。”
杜凉端起茶盏,浅啜一口:“他们七人的长处,在于力道拿捏得精准。伤人的程度,杀人的程度,留半条命,留一口气,他们都可以把握。”
“此番碍于英景轩的身份,不可取了他的性命。但若他受伤较轻,我们根本不可能取得修复联兵符的时机。因此,最理想的,是留几口气,拖他一阵子。”
阮凤皱了皱眉,想了须臾,点头道:“也只好这样了。”
杜凉长长叹了口气,又走到水榭的栏杆旁,凝望着雨中池水,惆怅道:“怕只怕百密一疏,这一回,我唯一担心的,就只有一个人。”
阮凤走到杜凉身边,沉吟半刻,问:“父王担心的是,英景枫?”
杜凉道:“英景枫是庶出的二皇子,这个身份,犹不可惧,但他此人,却是天纵奇才,武功和智谋都不可小觑。到时候,他若随英景轩一道便也罢了,怕就怕他另出奇招,让我等措手不及。”
说着,杜凉忽地转过身,看向阮凤:“英景枫还有另一个身份,你可知道?”
阮凤顿了一下,点了点头:“嗯,他十八岁时,以穆临简之名,官拜瑛朝一品国师之位。只是任国师大半年,他忽又辞官,不明所故。”
杜凉抬手捏了捏眉心,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不知为何,我总有些担心,怕到时候,乱子会出在英景枫身上,出在这一品国师的身份上。”
阮凤道:“父王不必担心。英景枫虽是一品国师,但他早已辞官数年。便是他想借用这国师的身份造势,未被重新册封,他也生不出什么乱子。”
杜凉叹声道:“但愿如此……”想了想,又说,“也罢,你自今日起,便盯紧英景枫,切莫令他将事情搅浑了。”
“是,父王。”阮凤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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