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部分阅读
最近最远的恋歌 作者: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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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最远的恋歌 作者: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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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时候同意要和顾浅白结婚了!”
袁绣走到他面前,“从你在我肚子里面的时候这门亲事就定了。”
高子乔觉得好笑,就真的笑了出来:“什么年代了,你们还玩指腹为婚这种事,我这辈子只会娶宋心然一个人,你要是想用冻结资产什么的逼我退步,你尽管去弄,我就不信离了高家我养不活我们两个人!”
袁绣指着他,咬牙切齿:“反了!我跟你爸养你这么多年就养出了个不孝不义的儿子!你也不想想你这样任性,会毁了我们高顾两家好几代的交情,你爸爸是凉城的市长,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关系着他的颜面,你不肯从政我们依了你,你要经商我们也依了你,但是结婚这件事情上,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娶宋心然!”
高子乔脚下动作一窒,而后离开的速度愈发加快。
袁绣气得脸色通红,浑身颤抖。
“你确定要查?”
咖啡馆的角落里,颜东目光悠远地凝望着对面的苏沫,她清澈的双眸在瞬间亮如明珠,万分坚定地点头,“这本来就是我回凉城的目的。”
“好。”颜东搅拌咖啡的速度变快,又问道:“你有多少把握你就是杨颂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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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到的,从来矜贵 7
他问她有多少把握诚然,谁会平白相信一个重病在身,精神常年恍惚的病人的一面之词,别说是凉城有头有脸的杨家,就算是普通人家的父母,在没有太大把握的情况下,也极少会随随便便就同意验证,更何况是让苏沫在此时去找风萍提出这件事,她一想起风萍前些日子为了杨昱美对她说的话,就觉得心在被人凌迟一般。
颜东安静地等她整理语言,苏沫摇了摇头,“我现在还不想告诉别人,在做亲子鉴定之前,我想先查清楚一件事。”
“你说。”
她想起陈以航沉默的眼角眉梢,心底突然颤动,她会不会正是他念念九年而不能忘却的那个人。苏沫的声音很轻,嘴角的笑容也很淡:“杨颂荏和我虽然是在同一天出的车祸,可地点却相差很远。她在凉城外环的南北高架上,而我是在安宁镇,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总是无法想清楚。”
她相信以他的人脉和能力,一定可以帮她还原九年前事情的真相。
颜东收回视线。
阳光穿窗而入,优雅地落在苏沫精致白皙的侧脸上,将她衬得愈发似安琪儿。他笑一笑,其实即便她什么都不说,他都愿意为她冲锋陷阵,更何况她现在给了他这样充满渴望的眼神,他更加不舍得夺去她唯一的希望。
这一段时间的夜晚,苏沫常常会做一个重复的梦。她梦见自己在马路上疾走,在胡同里逡巡,但就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她总在夜深露重时惊醒,感觉有千金巨石压在胸口,呼吸都无法顺畅,而后便要起床倒水喝,一杯接着一杯,安抚一下不规律的心跳。
白天她总是起得很早,然后就坐车去颜东的诊所,他们在几日内跑遍了很多地方,他们去了安宁镇人民医院、又去了两地的派出所调出当年的车祸资料细细查看,颜东又托人借到监控录像,试图从里面查到车的型号和车牌,然后再顺藤摸瓜一点点往前推进。
颜东觉得让苏沫亲自接手这件事太过残忍,可她比他想象中坚强。
就连陈以航多次偶遇她,看着她同颜东出双入对,忘我地工作,都觉得她像变了一个人,那种新生的气质和精神状态由内而外散发出来,整个人都浮现出一种虚幻的光亮,这让他心里莫名觉得很疼。
现在的苏沫,是无法触及的,正如同描画于天空的袅袅云烟。
明明一抬头就可以望见。
却偏偏与自己相隔了一千个世纪般那样遥远。
苏沫从颜东车上下来,微笑同他作别,而后一转身就瞧见陈以航如一株青松站在前方。
她吓了一跳,似是没做好准备见到他,霎时便愣在当地。
他眼里的光彩一瞬黯淡,她非但不想念他,还不愿意见到他。陈以航的脸色极不好,青色的胡茬三三两两冒了出来,黑眼圈也很浓,尽显疲惫。上次她昏迷醒来说不要再见面了,他就发誓再也不会惹她不开心,所以她跟颜东在一起,他也没有像从前那样随随便便找个女人来刺激她。她说想要空间,他便尽量逼着自己避开她的世界,躲在远处看她。可她是不是也该给他一个有期徒刑的期限,等他刑满释放的那一天,她又可以对他毫无芥蒂地粲然微笑。
“最近很忙?”
“嗯。”
“那在忙什么,我可不可以帮你?”
“不用了,就是一些不大重要的私事。”
“喔。”
陈以航强撑的表情一瞬凝滞,曜石般的瞳孔里痛楚一闪,苏沫心下不忍,可还是强装微笑神色复杂地喊他:“喂。”
“在。”他着急的模样让她失笑,而后陈以航又不肯放弃地问:“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在忙什么。”
苏沫依旧摇头,“我不想说。”
以航安静了,她的目光很坚定,他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她,只要她不愿意说的话,他都不会勉强她,她和他僵持了几分钟,苏沫不敢看他,双手交叠很是紧张,现在的她陷入了史无前例的矛盾之中,她若是杨颂荏,那是上天垂怜,她多么庆幸她从小爱到大的男人,还是一如既往深情若斯。可她若不是杨颂荏,那她将一生一世都要同那个女孩子分享他,她不愿意这样,在感情里,她真的很自私。
苏沫笑一笑,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这一段时间真的很忙,以后若有机会,我们再约。
她越过他身侧,身后的绿色铁门打开的角度慢慢闭合到零,却依旧挡不住他缠绕如海藻般的目光。
像是高高抛起了一枚硬币,苏沫维持着仰头的姿势,想要看清楚硬币翻滚的每一个瞬间,只为等待最后落下时眼见到上天赐予的——你我的最终结局。
如果你真的爱我,请再等一等我。
等我微笑着,昂首挺胸地,走到你的面前,告诉你,嗨,我回来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按预期那样发展,变故总是在最大意的时候残酷袭来。
又是一年的七月十五,高子乔刚刚见完宋心然,就接到陈以航的电话,他听完以航的决定,欣然应允。他们一起去了墓地,陈以航说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来这里,以后阿荏还会活在他心底,可他会努力还给苏沫一颗完整的心,和一个完整的未来。
而在另一边繁华的唐朝会所底楼,正在举办一场艺术界热闹无比的假面舞会。苏沫陪宋心然混入场内,只为找到她从小到大的恩师,梁姒。梁姒在舞蹈界威望极高,若是她肯出面帮宋心然说情,也许心然的事业还能有一线转机。
可让苏沫意外的是,杨昱美竟在消失数日之久后,再度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苏沫与她视线相撞,脊背陡然升起一股凉意。
得不到的,从来矜贵 8
杨昱美一袭妩媚性感的装扮,如众星捧月一般被簇拥进场。在深黑色羽翼状的面具之下,她微勾起艳如鲜血的红唇,朝角落里的苏沫绽出一丝意味悠长的微笑。
“还以为她一辈子就躲在家里不敢出来见人了。”苏沫转头瞧向身侧正聊着天的几位白衣素洁,光鲜亮丽的女孩子。
“会不会是和陈以航重新修好了,我看她气色不错。”
“难说。今天的杨昱美简直妖冶得可怕。”
苏沫觉得有些乏,举着面具去了别处。
梁姒坐在宋心然的对面,一脸温和地微笑。不远处的音乐很欧美,灯光却很柔和,舞池中央偶尔有几对男女上去跳舞,而更多场下来来往往的女孩子,大多都戴着与苏沫相同的的白色天使双翼面具,绒毛柔软拂过脸颊,宛如盛夏温暖的风。苏沫没有再见到杨昱美,她品了一口红酒,包里的手机便死命震动起来。
“喂?”她去了远离舞池的盥洗室。
淡蓝色的灯光照到镜子上,镀上了一层妖媚的气质。
苏沫摘下面具,顺手放在洗手台上。
颜东的声音有些急切,也有些隐忍,“沫沫,全部查出来了。”
她心一颤,她兜兜绕绕找了九年的真相就近在咫尺,她反倒有些退却怀疑着不敢接受。
苏沫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听到颜东说:“事情牵扯较广,很多知情人都已经说不出话了,你在哪里,我来接你当面聊。”
苏沫握着手机的手不断渗出潮湿的汗珠,她整个人看着白色泛着雾气的墙壁瓷砖发呆,浑然不知到身后正有一只手偷偷换走了她放在盥洗台上的面具。
颜东在那头轻声提醒她:“沫沫?”
“好的,我在盛唐的假面舞会陪心然,那你等我和她说一声,半小时后见。”
苏沫挂了电话,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拿着面具走到落地窗边,从窗口往下看,可以瞧见会所外的院落里带有天然湖泊的茶餐厅,盛夏的夜晚,湖泊宛如一大块苍翠的碧玺,绝美的星光撒落其上,宛如跳跃起舞的萤火虫。整整九年了,她一直在冰封沉寂的深海,找寻希望的缺口,如今真的可以在第十年的“忌日”,唤醒生命里沉睡的幽微?
苏沫戴上了面具,迫不及待要去找宋心然同她分享。
可还没有走出两步,她只觉头一阵晕眩。
越来越沉重,她死命地摇了摇头,想要睁开眼睛,可眼皮怎会越来越重,她感觉全身的力气正在被缓缓抽空,浑身麻痹渐次无知觉。而后“啪嗒”一声,手提包稳稳落地。
一左一右忽然各伸出一只手,两个保安一样高大的黑衣男子架住了苏沫,转了方向带她往场外走去。
杨昱美端着酒杯站在不远处,微笑欣赏完这一幕。
她挑挑眉,看了看左手中指的订婚戒指,冷哼一声转身踏着高跟鞋步步高贵走向正厅。
宋心然一路叫着“沫沫”寻了过来。
苏沫离开了好些时光,她都同梁姒聊完了还不见苏沫从盥洗室回来。她并没有提及剧院里封杀自己的真正原因,只是围绕着不舍得放弃芭蕾舞这一点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而梁姒本就极喜欢她,遂答应替宋心然引荐给一些近期来中国的国外剧团,看看是否可以寻求合作的契机。宋心然正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苏沫,却在看到地上的小包时,怔怔停在了当地。
不好!
她下一秒就朝不远处的安全通道奔去。
沫沫一定是出事了!
果然,在她从偏门追出来的时候,就瞧见两个又高又壮的男人正架着无甚力气的苏沫往路边的吉普车走去。会场内正是人气高涨,可会场外却是一片荒芜,宋心然当下大急,想也没想就大叫出声:“混蛋!你们放开她!”
可距离远得令她绝望,宋心然一边朝车跑去,一边拿出包里苏沫的手机,直接按了通话记录里最近的一条记录,也顾不上是谁接的电话,就直接喊了出声:“沫沫被坏人绑架了,在唐朝会所的东北偏门,你快来救她啊!”
“找死啊你!”
宋心然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就有人蓦地劈天盖地朝她脖颈一记重拳打下!
女孩子的说话声断在了夜晚薄凉的空气里。
一路极不舒坦的颠簸。
像是行走在不稳的山路之上,整个人都随着破落又肮脏的车的起伏也跟着摇晃,仿似五脏六腑都被迫着颠沛离开了原位,车厢里的空气很浑浊,有一股刺鼻的臭味。苏沫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她死命晃动着身子,这才发现手脚都被绳索紧紧绑了起来,眼睛也蒙上了一层黑布,就连口里都塞着脏臭的抹布!
她不安地开始撞击车身,猜测自己竟是被扔在了后车厢里,而她脚边一不小心撞到了柔软的物体,对方发出一记哀痛呻吟,苏沫惊觉,那是宋心然的声音!
颜东呢?说好来接她的颜东在哪里,她和宋心然怎么会被绑架,苏沫的脑海里一片混乱,她隐约记起自己最后的记忆。
难道是面具!
苏沫冷汗直下,直觉这些人将要带她和宋心然去的地方,会是地狱一般难以想象的经历。她不甘心,不甘心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和真相就要毁于这样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手中,可她想不出办法,她绝望地宛如刀俎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恐惧像是茫无边际的黑暗,将她一瞬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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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是否还记得苏沫同宋心然最初的交集,那次是苏沫不顾一切去宾馆救了心然,当时心然的一句谢谢,没有想到真的是赔了自己一生的幸福。谢谢亲、亲的鲜花??抱歉哦,大四做毕业设计实在太忙了。
着素装,念海棠,请吻我,以葬旧时光 1
苏沫和宋心然被关进了一间不知地理位置的仓库里。
她的脑袋还是很沉,浑身软绵无力。因为长时间的颠簸,眼睛上蒙着的黑布已经松散脱落,苏沫眯了眯眼。外面是黑夜,屋子里亦是没有一丝光线,她正靠着墙边的一个废铁箱,而倒在几步开外的宋心然正磨蹭着一点一点将身子挪向苏沫,说出口的句话却是关心她有没有事。
“是我连累你了,待会如果有机会你就赶快逃,逃得越远越好!”苏沫看着她,无比坚定地低声说。
宋心然摇摇头,“那帮人还不知道什么来头,多一个人陪你在这里,见招拆招,互相打气会好一些。”
仓库老旧的铁门忽然被人推开,划过水泥地发出一声极刺耳的哀鸣,像极了幼时粉笔不小心划过黑板时的那种尖锐声。苏沫同宋心然一个激灵,然后就瞧见一连有四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一步一步朝她们走过来。他们排成一个半圈,牢牢罩下来一层浓烈的烟味,几个男人居高临下淫亵地看着苏沫和宋心然,像是在打量自己的猎物。
“难得接了趟美差。”一个邪邪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苏沫厌恶地瞪了那人一眼,他非但不生气,反而还乐呵呵凑到苏沫脸前捏了捏她的下巴,“小美人儿,乙醚的滋味如何?”
原来苏沫放在盥洗台上的面具被人换成了滴有乙醚溶剂的面具!
苏沫屏住呼吸,水眸泛起无边的惊恐:“是谁让你们这样做的!”
四人互相交汇了一下眼神,接着爆发出一阵浪笑声,这个问题他们并不打算回答,其中一人看到宋心然正四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幽幽笑道:“小妞别白费劲了,这里是拆迁地,晚上不会有人来的,是个让人爽死的好地儿!”
宋心然身子往后缩了缩。
他们眼里的虽然都急不可耐,可偏偏还在极力压制,像是还有顾忌一般。几个人撇下她们又相继出去,脚步声都远得听不见了,似乎只留下一个人守着这座仓库。
漫天的星光透过废旧的窗框渗进来,属于郊外的呼呼风声大作,吹得两颗心脏极不安地跳动。苏沫仰头看着铁窗,忽然升起一丝希望,她轻轻碰了碰心然,“我们想办法把绳子解开,你从窗户逃出去,待会人进来的时候我拖住他们!”
“不行,你会出事的!”
“小点声。”苏沫蹙眉,极力显得镇定:“他们的目标是我不是你,你逃出去了还能早点找人来救我,留下来才是死路一条!”
谁也没办法说出继续留在这里会有什么结果,但眼下着实是极佳也有可能是唯一的逃生机会!
苏沫不待她反应就开始拼命将手腕上绳子往身后废铁箱上的尖锐处蹭,不一会儿果然断了,她又连忙拆了心然手上和脚上的绳索,她推着心然爬上铁箱够着窗框,“你快跑!”
“沫沫,我们一起逃!”
宋心然蹲在窗户上朝她伸出手,苏沫摇头:“不行,我前面中了乙醚,现在浑身没力气,跟你一起逃会拖累你的!”可心然死命不依,说她不走自己也不走,苏沫犹豫再三,终是撑起绵软无力的身子,由她搀着爬上去又一起往外跳了下去。
世界无声的,像浸满水一样安静,所以她们的喘气和紧张的心跳声散在风中就显得格外突兀。果不其然,那四个男人很快就发现她们逃跑了,正在身后不停地咒骂和追赶。苏沫推开心然,“你往西边跑,我往东边,他们主要是要抓我,你快逃!”
“沫沫!”宋心然看着苏沫已经朝另一个方向跑远了,自己也不再犹豫,听话地举步就逃!
身后四个男人果然骂骂咧咧停了下来,“去追苏沫!上面给钱要我们做掉的是她!”
“可另外一个自己送上门,丢了太可惜!”
“成!我们三去追东边,你一个人去看看能不能追回那小妞,不行就回来,早点做完这个女人早点收工!”
苏沫果然成功地引开了三个男人,可当她跑到河边,身后的三个男人已经如一张厚重的网牢牢朝她洒了过来,她惊恐万分地看着这些人毫无遮拦的淫笑,无法想象自己下一刻面临的命运,她再没有犹豫,一个纵身就朝身后肮脏腥臭的河水跳了下去!
他们挽起裤脚打捞很久,也没有找到苏沫,反而还弄得一身污秽,恹恹而回,而老四却在这个时候扛着乱打乱踢的宋心然回到他们身边,他们正愁火气无处发,老四将宋心然往草地上重重一扔,四个人看向她的目光已如豺狼虎豹一样,她甚至能看到里面星星点点绿色的幽光。一股从未有过的惧怕自宋心然心底急遽升起!
希望泯灭,四野漆黑一片。
而另一边,自颜东收到宋心然的求救电话之后,已经接近崩溃。
他赶到宋心然电话里说的地方之后,调出当时路边的监控录像,查到吉普车的车牌号之后又立刻找人给车进行定位。颜东那样沉稳坚强的人,在一路绝望的找寻之中,竟然几度快要哭出声来。他的沫沫,他的沫沫现在不知道沦落在哪个混蛋的手里,他只消一想起来,心就疼如刀割。
他在岸边看到了苏沫的高跟鞋。
他发了疯似地跳进湖水里,沿着水流方向一直一直找,直到浑身都缠满了绿油油的海藻,白衬衣全都布满了污泥,直到腿上被碎石割开一道道伤口,身子臭得宛如几个月没有洗澡一般,他终于在一块光滑石头上看到了奄奄一息的苏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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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发了,所有的美好就真的回不来了。
不要怪我残忍,我比你们更加难受。杨昱美的可怕我已经是拯救不了了,而对于苏沫,唯有足够足够大的刺激才可以让她想起过往一切。
着素装,念海棠,请吻我,以葬旧时光 2
“沫沫!”颜东怔了几秒钟,立刻分拂水流朝她走去。她在水里泡了太久,又吸入太多的污水,整张脸已经隐隐泛白,颜东踉跄着将她抱上岸,双手交叠压于胸上为她做最简单的心肺复苏,直到周遭稀薄的氧气慢慢回到她身体里,颜东紧张的神色才稍稍得以缓和。他不断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沙哑,可她了无反应。正在颜东绝望准备打电话叫救护车时,苏沫咳了咳,终是掀开眼帘。
尽管灿烂星火在天幕上拓下眩眼光芒,却依旧没有抹去颜东眼里如释重负的半点细节。苏沫眼神渐渐恢复温度之后,却是顷刻就抓住了他的衣袖,“心然,心然在哪里。”
他们沿着杂乱茂盛的草地一路找寻,苏沫的两只鞋子全都不见了,只能赤脚前行,脚被碎石头咯得生疼,衣服上湿漉漉的河水一滴一滴落在草地上,像是希望破碎的声音。时间过去越久,苏沫的心里就越慌张。她拼命叫着宋心然的名字,沙哑的嗓音带着哭腔,可周遭太安静了,安静到诡异而可怕,她记起自己在陷入水底前,仿佛还听到宋心然撕心裂肺的求饶和哭喊声高高地回荡在黑色的天空之上,那是她从未想见的凄凉。
“出事了,出大事了颜东,心然她、她出事了你救救她,我知道你能救她的,她在哪儿啊可她到底在哪儿啊”苏沫一个不稳就摔倒在地,颜东要去扶她,可动作就生生停在半空,他的眼睛直直看向前方不远处的草丛,心尖抖得厉害。苏沫也看见了,而后她就彻底失去了爬起来的力气,她破碎不堪的呼唤声像受了万箭穿心般的疼痛,苏沫挣开颜东的手,朝心然一步步爬了过去。
颜东背过身子。
血。
全是血。
她双腿大张,浑身上下衣料全都撕裂了,全是於痕,苏沫拼命地给她遮,可怎么也遮不住。苏沫一直在哭,想喊她醒一醒,可宋心然宛如陷入了长眠的公主,那张没有生气的面容看得人心发怵,唯独眉心还紧紧皱着,脸颊上满是泪痕。
身侧那条河流的对岸有一座高耸入云的摩天轮忽然在一瞬间亮起童话般的莹紫色光芒,一如苏沫前些日子想起的那般。
苏沫俯低身子想要遮住心然,一边喃喃自语,“别照了,求你们了,不要再亮灯了”草地上很脏,苏沫就跪在上面想要理顺心然的头发,可她的手一直在颤抖着不敢落下,生怕惊扰了心然。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哭得脸色苍白,哭得双眼都被抽离神采,可还是哭不去眼前这一切噬骨的痛!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而近。
宋心然被包在颜东的外套之下,沉睡宛如婴儿。
陈以航和高子乔都赶来了。
陈以航接到电话时才明白了杨昱美今晚上死活在办公室里缠着自己的目的,杨昱美完美到无懈可击的演技,风情万种的一颦一笑,她的忏悔她的回忆她的道歉,原来都只是为了要困住他,等到他的苏沫真的出事之后,她要他眼睁睁回忆起自己是如何放任这一切悲剧发生的!
他和她在一起八年,却还是没有发现她真正的面目。
等他赶到这里了,现场都是救护车刺目的灯光直闪,还有尖锐让人疼痛的车鸣。苏沫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在手掌里,颜东揽着她,却无法靠近她。像是知道陈以航走了过来,苏沫慢慢抬起头。她眼里是大片的空洞,浓密长睫不住发颤,本来哭干了的眼泪在看到陈以航的那一刻又拼命地落了下来。陈以航很想要过去和她说说话,却没有勇气迈开脚,身体里有根不知来处的神经蓦地锐利般发出疼痛的信号。
他抱住了苏沫,极用力极用力。
这是我次这样感谢颜东救下你。
苏沫趴在他肩膀上,被泪水沾染至迷蒙的视线看见高子乔抱着宋心然一步步走向救护车,苏沫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但她知道子乔在哭,因为他的肩膀一直在抖,宛如站在冰天雪地里冻僵了的小孩,实在是没有办法停下来。苏沫似乎看到了宋心然身上的血渗过衣服沾到了子乔的手上,一滴一滴暗红色绝望的血,紧紧缠绕住子乔的手指,衬得关节惨白得惊人。
苏沫呼吸一滞,疲累至极,终是垂下手臂,虚弱地晕倒在陈以航的怀里。
树上的紫色泡桐花瓣吹落一地,苏沫喃喃吐出三个字:“摩天轮”
“什么?沫沫你说什么?”颜东扶着她问。
陈以航望向河岸对面,那里的摩天轮莹紫色的光芒一瞬黯淡,像是从未亮起过。
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眠。
像是不准备再要醒来。
身子越来越轻,好像在飞一样。
梦是什么。
梦中会不会有摩天轮。
传说摩天轮的每个盒子里都装满了幸福,可每个盒子都被下了魔咒,每一对盒子里的情侣最后都会分手,除非是在盒子到达天空最高点的时候,彼此要勇敢地深吻对方。
摩天轮停了下来,阿荏也恰好从有少年的梦中醒过来,她揉揉眼,窗外已是迟暮。她正坐在摩天轮的最高点,也是最接近天空的那个地方。杨颂荏从包里掏出相机,再一次对着天空里划破云彩的飞机猛拍,想象着陈以航究竟是乘坐了哪一架飞机飞到美国的。
一转眼,就已经要升高三了。
阿荏笑着想,爸爸这一场布局,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着素装,念海棠,请吻我,以葬旧时光 3
起初杨秉文也只是对她外出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是从未同意陈以航到家里来吃过饭做过客,但这已经让阿荏无比满足,她甚至以为是爸爸忽然开明了,可怜她怎么会知道这只是陈以航和杨秉文之间的协议,他们都对她瞒得太好。
杨秉文正式接受陈以航,是在杨颂荏高一那年的元旦舞会之后。
那天杨秉文和风萍夫妇都来到了学校的大会堂里,如同其他每一对平凡的父母一样,来学校观看自己女儿们的汇报演出。杨昱美和杨颂荏姐妹俩将要合作演出一场音乐剧《天使与魔鬼》,讲的是十八世纪发生在比密尼岛上一个小镇里的爱情故事。这个故事从剧本到定妆再到排演,全是姐妹二人的心血结晶,尤其阿荏常常累得昏天暗地,没日没夜地一遍遍反复斟酌,因此出来的效果也是超乎预料的好。在晚会开始前一个月,关于这场姐妹淘音乐剧的海报就已经铺天盖地席卷了一中的每一个角落,呼声高涨。而海报里容貌相似的姐妹花一黑一白,妆容也大相径庭,单是二人的眼神,就将天使和魔鬼两种角色诠释到极致。
礼堂现场,陈以航和高子乔也坐在稍后一些的位置上,陈以航的手上捧了一大束玫瑰花,鲜红欲滴的娇嫩花瓣惹得一中的学妹们又是一阵轻呼。高子乔发出一片啧啧声,“果然是跟我混久了,讨女孩子喜欢的手段越来越高了。”
陈以航的回骂声淹没于一片嘈杂的观众惊讶声之中,因为台上的报幕员正说的是——杨颂荏作为总导演将不参与《天使与魔鬼》的演出,而是由杨昱美一人分饰两角!
“怎么会这样啊!”
“我才不要看杨昱美一个人演!”
“是啊,我们的荏荏怎么会不参加演出,海报上不是有她吗!”
……
少年的四周全是女孩子们的讨论声,陈以航心底亦是浮起了一丝奇怪的预感。
而他所不知道的后台,正忙得不可开交,幕布两旁都有服装师守着,随时准备帮杨昱美换妆。
十几分钟前。
后台里四处都是穿梭不止的人群,桌子上的化妆品铺得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香水和化妆液的味道。校方的晚会节目全是来自于学生,所以大家也是没什么财力请得起高级化妆师,女生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由学姐替她们上妆,这其中唯一特殊的便是《天使与魔鬼》剧组了,姐妹俩合作编排的节目不仅剧本好、演员好,就连服饰和妆容都是花了大价钱。她们的服装是十八世纪的英伦贵族风,蓬蓬的少女裙显得整个人又优雅又高贵,杨昱美起身转了一圈,一边戴上蕾丝帽和手套,一边举着白色天鹅绒毛小扇子遮住半张脸,笑得妖娆又精致。
可杨颂荏一直都没有出现。
“还有一个节目就轮到我们了!荏荏怎么这个时候玩失踪啊?”
副导演一直在抱怨,而去寻找荏荏回来的人都一脸无奈,说是找遍了整个后台都找不到她的身影,手机也落在梳妆台上,她走得十分匆忙,据说是刚刚画完底妆之后接了个纸条,就匆匆离开再也没有回来过!
杨昱美忽然站起,无比确定地说:“来不及了,再找不到她我就一人分饰两角!”
众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可又着实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谁也没有想到杨昱美的演技极具张力,竟能在这样紧张关头将这部戏诠释得如此完美,尤其是一人挑战天使与魔鬼两种角色,台词和表演都挑不出刺,完全像是有备而来。整部剧的编剧亦是极佳,常常在紧要关头峰回路转,给人意想不到之感。当整场剧谢幕之后,台下掌声经久不绝,只看到四周都是一片五颜六色荧光灯摇晃的海洋。
“真想不到她们俩这么有才!哎,以航你去哪儿?”
高子乔还沉浸在剧中由衷赞叹的时候,陈以航已经捧着花离开了会堂,高子乔连忙跟了出来,这才发现他是要去后台,子乔追上了他:“也是,荏荏这个总导演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偷着乐!”
杨昱美看到玫瑰花时感动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可当陈以航听到阿荏已经消失近一个小时之后,他立刻夺门而出,高子乔也追了出去,整个后台的气氛霎时冷凝,杨昱美弯下身子捡起散落的一根根玫瑰,一不小心手就被刺出了滴滴鲜血。
她含胸弯腰低着头蹲在那里,玫瑰花用包装纸折叠好被她放在膝上,众人只能看到她白皙而美丽的背,却是看不到此时此刻杨昱美眼神里的难过和不甘,还有恨。
在没有人会去的阁楼顶楼楼梯间里,陈以航找到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杨颂荏。
十几级的台阶上全是花花绿绿的滚珠,而她穿着八公分高的高跟鞋,她从楼梯上滚了下来……陈以航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霎时就慌了手脚,他跪在阿荏身边,不知道她伤在哪里,根本不敢碰她,少年宛如被掏空般心底一阵寂凉,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他的阿荏,前额撞出了淤青,也许还有不知道的地方摔成了骨折……他掏出她手心里的纸团,上面只有以陈以航名义的一句话,要约她在这里见面!
这件事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都刮成了一阵猜不透的旋风。
杨秉文强烈要求校方给出说法,可他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元凶正藏在他的家里。
杨颂荏左踝骨折,要钉进去钢钉做恢复治疗,阿荏疼得在床上躺了一整个月。所幸她没有摔成脑震荡,只是前额有些擦伤,要缠着绷带避免感染。
杨昱美起初还有些愧疚,可后来阿荏因为受伤再也不能出去约会,她心情反而因此变得极好,那种愧疚感也就逐渐减至为零。她只是随便洒了一些滚珠,再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往她桌上塞了那张字条,她只是想让整场演出成为自己的天下,她已经输了陈以航,她不想其他地方也跟她的妹妹再分一杯羹!
着素装,念海棠,请吻我,以葬旧时光 4
屋外是一群飞鸟扑闪着翅膀掠过城市的高楼,屋内是女孩子躺在床上闲闲翻看床边的宋词,脚被高高架起固定在床尾。杨颂荏成日不发一语,除了接起陈以航电话的时候会绽出难得的笑颜。在钢钉拆除的那几日,阿荏可以下床了,只是还得依靠拐杖撑着一瘸一拐地走路。有时候她真的很害怕自己会一辈子残废,或者落下什么病根让她觉得自己不再完美,配不上那么好的少年。而这段时间陈以航也因为学业特别繁忙常常好久才能联系她一次,阿荏心底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不好预感,她总害怕,害怕这样的伤害还有下一次。
在又一个平凡不过的周末清晨醒过来,仿佛连窗外的日光都不再璀璨。
宋阿姨搀着阿荏走下了楼,照例在客厅里给她做理疗。
她笑嘻嘻的,一直扭头看着时间。
“阿姨你有事吗?”
阿荏疑惑问她,宋阿姨仍是故弄玄虚笑不做声,直到门口长廊远远传来脚步声,她才猛地站起:“来了!”阿荏偏过头去看,只见陈以航抱着一只刚出身几个月大毛茸茸的京巴犬正朝她走过来。
阿荏尖叫出声,小家伙一下子蹦进了她的怀里。
陈以航一改平日的冷漠,反倒有些难得的脸红,看样子这个小家伙没少折腾他。宋阿姨给他让出座来,他坐到阿荏身侧,一边扶着小狗,一边尽量避免狗狗压倒她的伤口,低着头说:“医生说你这伤还得在家静养一段时间,课程辅导我都给你安排好了,笔记也带了过来,然后又怕你闲得无聊,就给你买了只狗。”
他的体贴和细心早已让阿荏感动得无以复加,笑意悉数融进女生的眼睛里,狗狗趴在她怀里直往她腰间蹭来蹭去挠她痒痒,看样子很喜欢她身上的香味,死命又欢快地摇着尾巴。阿荏低下头拿手指逗着小狗玩,长长的头发倾斜下来遮住眼睛,陈以航一时没有忍住,忽然伸出手去替她拂开。
指尖温暖又潮湿的触碰,阿荏与他视线相接,他清晰如北极星一般的眼神,一瞬就让她失了明。
楼梯上的脚步声忽然止住,空气中响起杨秉文低低的咳嗽声。
“小航来了啊。”
陈以航起身站得远了一些,目光清明不卑不亢,“杨叔叔您好。”
阿荏抬起描画漂亮的双眸,欢欣地看着杨秉文,“爸,姐,你们快来看啊,以航哥哥送了我一只小狗,可好玩了!你们说取什么名字好啊?哈尼?”
“哎!狗狗,狗狗跑了!”狗狗跑到了杨昱美的脚边,她立刻微显嫌恶地退开几步。
杨秉文却是难得见小女儿这样开心,弯腰抱起小狗递给她,对陈以航微显赞许地点了点头。自从他们制订协议以来,在他与陈以航的接触之中,确是愈发欣赏起这个尚还年轻的男孩子身上的优点,再加之考虑到他父亲陈鸿天之死,杨秉文心也就软了,他偶尔也会觉得让小航毕业后来锦森工作不失为两全之计。他点点头,“小航今晚就留下来吃饭吧,这段日子你有空也就来家多陪陪荏荏。”
“爸!”
“谢谢爸!”
两道同样清脆的女孩子声音同时响起,却是完全不同的感情,陈以航和阿荏霎时朝杨昱美看了过去,少年冷漠的目光像是一瞬要穿透她,杨昱美心一惊,莫不是元旦舞会的事情被他发现了?她终是一句话也没有说,恹恹转身就跑上了楼。原本想借机让妹妹无法示人,自己则大出风头,也许在他们分开的这一阵子里,陈以航就会看到自己身上的优点,等到荏荏病好的时候,说不定少年已经是自己的男朋友了,可她怎么会想到,每一次到了紧要关头,都是自己的爸爸率先做出妥协!
陈以航似乎就这样正大光明地走进了杨家。
风萍和宋阿姨本就是极喜欢这个少年,而就连杨秉文近来也似是在某种程度上认可了他和阿荏的恋情,甚至常常要以航陪自己下围棋。阿荏每每在图书馆看见陈以航捧着围棋书研读,就会嘲笑他,“学微积分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用功!”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那个是用来讨老师欢心,这个可是用来讨老……欢心的。”
少年卡一卡嗓子,没有发出那个字的音节,阿荏却是看懂了他的眼神,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流氓!被高子乔带坏了,我要去打他!”
……
陈以航连忙放下书去追女生,窗外有日光洒下来,被风吹落一地金黄。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幸福,那该有多好?
偏偏时间不会因此而停滞,幸福也长着翅膀会飞。时间宛如沙漏里的沙子,在不知不觉中就飞速逝去,如果硬要回忆起阿荏这一辈子悲剧的伊始点,那该是临近分别前,陈以航发给她的一条短信。
高二期末考试刚刚结束的个周末,阿荏在浴室里洗澡,桌上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杨昱美恰好走进她房间,见状喊了一声:“荏荏,你手机在响,好像有短信!”
“喔,姐你帮我看看!”女生的声音还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
杨昱美打开一看,是陈以航约她见面的短信,说有礼物要送给她。杨昱美心一凉,算算时间,似乎离爸爸给他安排的出国日子不远了,那这个礼物在这个时候送出,会不会是别具一番意义。而如果荏荏要追问起来,陈以航不小心说漏了嘴,那荏荏再去跟爸爸求情,爸爸心一软就不让陈以航出国了,那她岂不是还要再继续忍受这种得不到却又必须亲眼看着他们幸福的日子!
着素装,念海棠,请吻我,以葬旧时光 5
杨昱美迅速地抽出纸记下短信中的地点和时间,然后就删除了短信。
杨颂荏穿着睡袍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浴室走出来,“是谁的短信啊?”
杨昱美被吓了一跳,猛然转身,抚胸有些吞吐道:“垃圾短信,骗钱的,我帮你删了哦。”
妹妹点点头,没有在意,她走到衣柜前,手从一排衣服上划过,犹豫明天该穿什么。杨昱美忽然灵光一闪,走到她身后说道:“荏荏我们换衣服穿好不好?你上次去商场买的几件衣服我还挺喜欢的,借我穿几天可以吗?”
阿荏笑着,“姐你自己挑吧。”
只见杨昱美目光细细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那条靛蓝色长裙上,这应该是陈以航最熟悉的关于荏荏的装扮。她捧起那条绸缎般长裙,回眸一笑,“这条可以吗?”
杨颂荏眼睫毛霎时闪了闪,终是没多说什么,点点头。
约会是在第二天,阿荏留在家里逗弄小狗玩,她跪在瓷砖上,给它倒了温牛奶,看着狗狗一点一点把小碟子舔舐干净。杨昱美则特地早早出了门,还趁阿荏不注意顺带捎走了她的手机。
她去将头发的颜色染了回来,还刻意剪了刘海,又在商场的洗手间里换上包包里带的妹妹的靛蓝色长裙。光洁硕大的玻璃镜子前,她站在那儿宛若彻底变了一个人,一模一样的面容,她不断提示着自己关于妹妹的举止和动作,想尽量让气质也变得相近。她很紧张,也很忐忑,可连苍天都在帮她,他们约的时间是傍晚,太阳早早落了山,薄暮昏沉的光线懒懒打在街旁并肩而行的男生女生身上,让气氛也跟着变得沉默和忧伤。
启程的日子就在三天后,可陈以航答应了杨秉文,不告诉阿荏。
男生心事沉重,话并不多,可他还得顾及女生的心情,不能让阿荏有所察觉,于是只得努力地强颜欢笑,说些有的没的笑话。杨昱美落后他半步的样子,偶尔抬头看着少年侧脸微笑的俊颜,仿佛都被树木楼房遮掩成了一片雾茫茫的灰白色。对于他说及的那些两人一起做过的事情,她又羡慕又嫉妒,可她不敢接话,生怕说错了话就会穿帮。她只得假装身子有些不舒服,因此一直维持着淡淡的沉默。
他蒙上了她的眼睛,牵着她掠树穿花,走遍了大街小巷。
每一处都是他们回忆的圣殿。
他牵着她,小心翼翼地下楼梯,他会吓唬她,说这里没台阶,然后杨昱美就乖巧地伸出脚,接着就一踩而空,顺势稳稳栽进陈以航温暖宽阔的怀抱里。
一抬头就望进了男生藏着无边宠溺和爱意的眼睛里。
他抱着她,双手紧紧地环着她的腰,她勾着他的脖子,他笑话她怎么这么听他的话,杨昱美幽幽来了一句,“因为是你说的话。”陈以航愣了愣,有些受感动,而后慢慢低下头,像往常一样想要吻她。
杨昱美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她甚至想要舔一舔唇,可以感受到男孩子的气息越来越近,就快要擦到了,可他突然停了下来。
杨昱美睁开眼,陈以航揉了揉她的刘海,眉目间有一闪而过的疑虑,“阿荏你怎么喷香水了?”
杨昱美猛然推开他。
“怎么了?”
少年转到她面前,杨昱美很快藏起了自己的慌乱,朝他笑一笑,“以航哥哥,时间太晚了,我再不回去爸爸要说我了。”待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她就越舍不得他,可也越害怕被他看出来她并不是杨颂荏。
陈以航失落却了然地点点头,他一直送她到街角不远处,才拉住她让她闭上眼,而后杨昱美便感觉到脖子上有凉凉的触觉,他送给她一条异常漂亮的碧玺项链。
那是他短信里说的,最后想要留给杨颂荏的纪念。
杨昱美坐在书桌前将碧玺项链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项坠是一块偏心形的靛蓝色坦桑石,杨昱美以前只知道碧玺颜色大多为绿色和玫瑰色,今天才见着这靛蓝色的碧玺,仿佛让灯光都罩上了一层柔和的神秘蓝蓝荧光,她又侧目看了一眼床上妹妹的靛蓝色长裙,捏着碧玺的指尖寸寸发白,心底嫉妒得堵了一口气,无法吐出。陈以航妈妈留给他的项链,竟完美得像是为杨颂荏量身打造一般!
她愤愤将项链扔进了抽屉里。
而后像没事人一样将裙子还给了妹妹。
陈以航一个人默默坐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
阿荏在看到邮件的那一瞬间彻底崩溃,邮件里陈以航站在普林斯顿的校园里拍了照片给她传回来。他的身后都是参天古木,那都是不同于凉城泡桐树的苍翠树木。陈以航在信里面向她道歉,请她原谅且一定要等他。
阿荏说不清看完邮件之后心底是什么感受,她冲到杨秉文的书房里,想要问一问他们怎么可以联手整整欺瞒了她两年,完全将她当成了一件可以沽价的商品,他这一去可能是两年,可能是四年,也可能是六年,可他们就连最后的送机都让她都错过。怪不得以航要留给她一只小狗,怪不得大学里他总有修不完的学分,写不完的论文……杨颂荏哑着嗓子,最后只问出一句,“爸,为什么您总认为你做的一切都是对我好呢?”
杨秉文喊住了她,“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让我欣慰的是,小航是一个勇于承担的男孩子。如果你们连这几年都守不下去,那以后的花花世界又怎么一起去面对!”
……
游乐场。
摩天轮一个接着一个盒子稳稳落地,杨颂荏独自一人从盒子里走出来,有星光洒下来,被风吹得破碎。她越走越远,身后摩天轮的莹紫色光芒在一瞬间像说好了般统统熄灭。
着素装,念海棠,请吻我,以葬旧时光 6
失去了光线的四周,陷入一片漆黑。这家游乐场的莹紫色摩天轮是凉城最高却也是最老的一座,只可惜它因为过于偏僻的地理位置,很快就要不再营业了。盛夏夜里有幽幽的虫鸣,从摩天轮到游乐场大门之间只有一条小径,要穿过一片名为“巨风眼”的鬼屋区域,那里建满了又高又古老的山石,有十几步路的地方是没有路灯的。
阿荏今天在摩天轮里睡着了,没想到醒来就已然天黑。如果听觉准确无误的话,她在路过“巨风眼”时,似乎听到了不远处窸窣的脚步声。衣服里像陡然被扔进一块冰块,让她脊背一阵阵发凉,她开始疾步朝着游乐场大门跑去,可还没跑开几步,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几个黄头发的少年分别从不同地方吹着口哨向她走过来,“又见面了哈”
阿荏后退着捏紧了自己斜挎包的肩带,只觉得他们面熟,却是想不起在哪见过,直到那个短发热裤的不良少女也出现在视线里时,她终于尖叫了一声。
“是你!小雨!”
“哟,这妞还记得我们!”一个胖胖的格子衫男生笑着说。
怎么可能忘记!杨颂荏迄今为止生命里最可怕的经历,便是之前因为姐姐误伤了流氓的妹妹小雨,导致自己在学校侧门后的暗巷里被他们劫持,还差点被酒瓶砸伤,如果不是高子乔来救她,也许她现在早就双目失明或者毁容了。她想一想就觉得后怕:“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他们相视一笑,为首的那个一脸流气得摸了摸耳钉,似乎在斟酌用语:“直说了吧,有人给钱,买你的命。”
阿荏吓得一个激灵,握在手里的手机啪搭一下摔在了地上。她刚想去捡,就被小雨单手拎了起来。“又想打电话叫你男朋友来,然后再把我们送进少管所关个几年?”
“不!你们开玩笑的!是谁让你们”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人重重敲了一击脖颈,阿荏闭上眼睛没了意识,下一瞬便有人稳稳托住了她倾坠的身子。
“大哥,次干杀人越火的事,害怕啊!”
蹲着抱住阿荏身子的少年也附和:“万不是个小数目,那个杨昱美真的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
“已经拿到手万了。”小雨唇角微扬,她靠墙背着光站在一群男孩子面前,摩挲着自己脖颈上那条心形靛蓝色坦桑石的碧玺项坠,笑声幽幽:“钱的事情我可不担心,不是说她家旗下的产业有一些自她出生就挂了她的名字么,而且富人家的小姐,一月拿的零花钱也够我们用好久了。”
手中的碧玺项坠愈发璀璨夺目,淡淡荧光将众人的思绪拉回到一个礼拜之前。
依旧是灯红酒绿的芙缇妮酒吧。
杨昱美画着极浓的烟熏妆,坐在灯光掩映的角落高台上,面前摆了一杯又一杯的空酒杯。她想一定是酒太辛辣,刺得她一直在流泪。杨昱美从没有觉得心里的事情也会有多到她装不下的一天,她摘下了脖子上挂着的碧玺,放在手心里来回反复的看,陈以航去美国已经一周了。
以往有那个少年时不时出现在自己家里,逗狗狗玩,或者跟妹妹一起做功课开玩笑,那时她的生命里还能感觉到他存在的温暖,她或许还能在吃饭,抑或是去厨房里泡咖啡的间隙里,与他擦肩而过说上几句话,他也会对她笑一笑。虽然他的视线甚少为她停留,但至少,她还能看到他。
然而现在,他只跟杨颂荏通,视频聊天,她连听一听他的声音都成奢侈,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碧玺拿出来一遍遍欣赏,然后就会担心陈以航会不会在视频里问妹妹为什么不戴碧玺,届时他们都会知道那晚上赴约的人其实是她。她常常躲在荏荏的房门外想要偷听一些聊天内容,可无奈墙壁隔音效果着实太好,有时候她进到房间里,阿荏就会说一声“我先陪姐姐,待会再聊”而后就合上电脑。于是杨昱美只能从妹妹的神色里不断猜测,揣摩他们是不是都知道了碧玺和元旦舞会滚珠的真相,偶尔阿荏冷了脸或者不多说话,她都会紧张不已。这样的状况仅仅持续一周,杨昱美就快被逼疯了。
她逐渐被黑色情绪笼罩,仿似眉心和额顶都罩上了一层乌云。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在阳光房里做瑜伽,杨颂荏冷冷站在门边,啪嗒一下就关了机。她问妹妹怎么了,阿荏丢出一句:“为什么要害我摔倒!你不怕爸妈知道吗!”
杨昱美怔在原地,再多的理由都显得苍白。她想起那一次她陷害妹妹说出陈以航的身世时,就险些失去了他们三个人。她立刻跑过去拉住妹妹的手,说她错了,可阿荏疲倦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杨昱美又喝了一大口酒。
蓝色妖姬的度数很高,她头搁在台子上,眼前的蓝色液体在杯子里晃来晃去,晃出了让她头晕的重影。她左手无力地往台上一搁,碧玺项坠卡在手心里,疼痛的感觉十分真实。视线里闯入一个人影,她眯眸抬起头,眼前的女孩子穿着大喇喇的恤和热裤,头发剪得很短,却是层次分明得挑染了黄、红、蓝三种颜色,她右耳大大的环形耳钉上不断闪着灯光,杨昱美看着那光拼命地回想,还是摇了摇头:“我们认识么?”
“杨小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这只眼睛险些毁在您的手上,怎么现在我们出来了,您就认不出了?”
她是小雨。
杨昱美猛然坐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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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素装,念海棠,请吻我,以葬旧时光 7
她踉跄着爬下高脚凳,立刻想要逃开。可另外几个一伙的不良少年不知从哪儿就突然冒了出来,拦着她的去处,一边推攘着逼她重新坐回凳子上。杨昱美的酒霎时醒了大半,她环住腰强撑着勇气问:“要多少钱,你们开个价。”
“哈哈,杨小姐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老大朝小雨示意一眼,小雨会意地妖精般笑一笑,一把勾住她的肩膀,“怎么一个人伤心来着,哪个男人不长眼伤了我们大小姐,说出来我们几个人给你出气。”
一句话就狠狠戳中了杨昱美的心伤,她怔一怔,强颜欢笑道:“谁能伤到我!他不喜欢我可我还不喜欢他呢!他以为他多好,全世界的女生都要喜欢他吗,我才不会像我妹妹那样傻,为了他还跟爸爸决裂,我才不会为他付出那么多”她的声音越说越轻,有一种无法复制的悲伤散发在她周身的空气中,杨昱美拼命地灌酒,竟能允许自己从不曾诉说的心事被这样陌生的一群人一览无遗。
小雨的声音幽幽的:“你怎么知道那个男孩子不喜欢你,喜欢你的妹妹?”
“你是说?”
杨昱美哭花了妆容,烟熏妆的黑色眼影都沾满了眼睛下方的脸颊,小雨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刻意说道:“难道那个男孩子就没有对你示过好?你和你妹妹长得一模一样,你还比她更成熟更有魅力,我要是男孩子,我会选择你。只要你妹妹消失了,他肯定就会把对你妹妹的爱转到你身上了,或许他还会更加爱你。”
杨昱美想起他们次篮球比赛相见时陈以航对她独一无二的笑容,还有上次芙缇妮酒吧他来找她,在她遭遇威胁时他是如此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保护她她的眼睛顷刻亮了起来:“他喜欢我的,他一定喜欢我的!你快说下去,怎样才可以让他和我妹妹分手,你说什么我都去做!”
小雨朝她身后的三个正吞吐烟雾的男孩子扬起唇角,那几个人霎时围了过来,在杨昱美的耳边聊起了“如何让杨颂荏消失”的这个话题。他们无疑都将这几年少管所的经历,全部归咎于阿荏这个半途杀出的程咬金,不仅让他们失了就要到手的钱财,还害得他们天天在少管所里受人欺负,他们无疑早就对阿荏恨得牙痒痒。
“不行!她是我亲妹妹,不可以这样!”
“妹妹,呵,老爸老妈都可以不管,妹妹又算什么!”几个少年看杨昱美怎样也不肯同意,急着要走,立刻又将吧台围个水泄不通,他们软硬兼施,大有她不答应今天就不放她走的架势。
杨昱美只觉脑袋越来越昏沉,耳朵里满满都是他们粗鄙不堪的语言嗡嗡在响,眼前的三四张脸全部如同胶在一起的浆糊,将她缠得紧紧密密,就快要透不过气。那一张张脸忽远忽近,在她面前吞云吐雾指手画脚,她渐渐沉迷在他们所勾勒的美好幻境中,尽情想象着日后再没杨颂荏时,陈以航完全属于她的那画面。
假如不曾拥有,是不是可以放弃得容易一些。
一旦杨昱美真实拥有过少年给的爱情的滋味,她才发现想要挥手告别竟是如此不舍。她靠欺骗和谎言代替阿荏去赴他最后一约,让他们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她又恐慌又甜蜜,两种交织的矛盾感情如此浓烈而炙热,就快要将她生生扯成两半,中间则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在不断蔓延。可她从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思,她生怕一张口,浓浓的爱意就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从话语中倾斜,再也无法抑制。
而后,天地倾灭,日月无光,一切都走失离散,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美好。
她疯了。
或者说,这才是她内心深处最想要做的事情。
毁了她!毁了她!
杨昱美从酒吧里跌跌撞撞走出来的时候,一整颗心脏怦通怦通直跳,满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和翻滚,每一寸的肌肤和细胞都在热情地反复喧嚣这几个字。她失神地横穿马路,忽然一辆车转弯朝她疾驰而来,而她就那样站在路中间愣愣看着,刺目的黄光越来越近,也越来越亮——而后是司机踩下刹车的尖锐声,她被带倒跌在路畔,美眸空洞地听着市井之流用最粗俗的语言骂她,直到她听得麻木。
她跪坐在路边一阵阵地呕吐,甚至将胃液和胆汁都吐了出来,她捂着脸哭,她到底答应了那些人什么啊,她要他们毁了她的亲妹妹,再也不要让杨颂荏?
第 14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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