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 15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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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最远的恋歌 作者:未知

    第 15 部分阅读

    最近最远的恋歌 作者:未知

    第 15 部分阅读

    她跪坐在路边一阵阵地呕吐,甚至将胃液和胆汁都吐了出来,她捂着脸哭,她到底答应了那些人什么啊,她要他们毁了她的亲妹妹,再也不要让杨颂荏回到她的世界里。

    这是她说出来的话。

    杨昱美爬了几步终于站了起来,她觉得冷,在如此炎热的盛夏之夜。

    有大风,凛冽侵入她的身体。

    杨秉文和杨颂荏一直在冷战。

    印象里的乖乖女每天都早早跑出了门,拒绝高子乔和杨昱美的陪伴,一直是一个人。

    除了每天都要去的莹紫色摩天轮,杨昱美再也不知道她去了哪些地方,她正在翻箱倒柜找碧玺项链的时候,床上的手机忽然响起,她一看号码就立刻尖叫着扔掉手机,可那个烫手的山芋还在没命地响,风萍的声音传了过来,“美美你在忙吗,要妈妈替你接电话么?”

    “啊!不用不用,我这就来!”

    她关了房门,靠在里间的门上大口喘着气,又极力压低声音:“不是说没什么事不要给我打电话吗!”

    “已经在摩天轮蹲点好几天了,可她每天都离开的很早,我们跟踪了几个地方,也都不好下手,你能不能让她晚点从摩天轮走?”

    “你们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别指望拿钱!自己想办法!”

    着素装,念海棠,请吻我,以葬旧时光 8

    杨昱美说完就想要挂电话,可兀然又想起什么似地,她急忙喊等一等,“对了,我喝酒那晚上有一条碧玺项链放在吧台上,你们看到了吗?”

    “什么碧玺?见都没见过。”

    “喔,那算了。事成之后,余下的钱我会在一周之内打给你们。没什么事不要再打来了。”

    她说完就掐断电话,长长的指甲将手机按键刮出一条极深的痕迹,可再用力还是无法阻止她整个人没命的颤抖。她顺着墙壁往下滑坐在地上,口中喃喃,没办法回头了,真的没办法了,荏荏你不要怪我,是你们逼我的她抚着胸大口大口地喘气,除去担忧竟还夹杂了一丝隐秘的雀跃。她想她的确非善类,连自己的亲妹妹也敢算计。她让他们手法要利落而干净,不要凌辱或伤害她,务必用最短的痛苦结束就好。

    她想这是她能给的最后的仁慈。

    电话另一端。

    老大将刚入手的最新款手机在手中不断转圈,唇角勾起邪魅的笑容,小雨坐到他身侧勾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不断摩挲着脖颈上戴着的碧玺项坠,“这项链我喜欢。”老大揉揉妹妹的头发,“让杨昱美翻空了找,找死也找不着这条链子。走,喝酒去!”

    杨昱美果然把套间里层的柜箱都翻遍了,连边角都不曾放过,可以就没有丁点靛蓝色的影子。她抓着头发走出里间,却惊恐地发现本来关闭的房门竟然大开,她反应就是有谁在她打电话时进来过,那是不是也听到了她的电话内容!

    杨昱美立刻奔出房门来到长长的走廊上。

    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她抿了抿唇,“妈?”

    “爸爸?”

    “宋阿姨?有人吗?”

    没有人回应她,屋子里死气沉沉地回荡着她的呼唤声,有下人走到楼下大厅,忐忑问大小姐有什么事,杨昱美挥挥手,说不要再来烦她!她大力带上门,由恐惧和期待交织的情绪完全将血液搅到沸腾,她重复地说服自己,只是风大吹开了门,然后逼迫着思绪被另一个扰人的问题吸引过去——怎么才能凑齐那样大数目的钱。

    她本就是月光一族,根本没有私存的现钱,而私人理财顾问那边,她可以不被察觉拿到手的私人财产也不过才六万。恰好高子乔在此时打电话约她出去玩,她叹气声称自己弄丢了爸爸最近给的一笔生活费,日子过得很是颓废,高子乔立刻瞒着父母往她银行卡里打了一万。她还趁着妹妹不注意,从荏荏的房间抽屉里偷拿出部分零用钱,可那巨大的亏空仍旧逼着她每日惶惶发呆,人也像荏荏一样迅速憔悴。

    当她终于想出一个庞大的计划时,谁想到杨秉文反倒先开了口,让她出国散散心,这不仅与她想法契合,杨秉文还主动拨给了她几万块钱,但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许她带上荏荏一起出国旅游。

    都说父母年纪越大越像小孩子,杨昱美知道这是父亲在和妹妹互相斗气。

    他不许荏荏出国找陈以航,生怕久未见面的孩子头脑发热做出什么有悖世风的丑事,再加之一向乖乖女的妹妹最近频繁对他摆脸色,这让他愈发生气,一度扬言再不管杨颂荏,死在外面了最好!

    而这之后不久,他的话果真应验了。

    陈以航是在忙完了一个学术讨论会之后,才看到阿荏发给他的一封邮件。

    她在信里面说自己这几天重复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冰天雪地的寒冬,一如多年前他们去海边过得那个圣诞节,满世界都是虚无缥缈的纯白,而他抱着她在耳边呵气,让她抬头看树,说等来年的泡桐树上花都开满了,他就会回来找她。

    阿荏给他配了两张图。

    一张是漫天飞舞的雪花,另一张则是缤纷繁盛的淡紫色泡桐树花。

    陈以航看得鼻头发酸。

    他开了聊天视频软件,可一直等到约定的时间过去了,阿荏的头像还是灰的。他有些坐立不安,可他抓不住那些一闪而过的奇怪预感,他陷入浅眠,再被不停歇的噩梦不断吵醒,每醒一下就看一下聊天窗口,就这样一直过去了二十多个小时,他终于游移不定地拿起了越洋电话。

    阿荏不见了!

    这是他接到的消息。

    胸腔处仿佛被抠走一大块,空落落的。身姿已逐渐挺拔修长的少年,此刻则像是突然被钉入地面之下,再大口大口地张开,也难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脑子嗡嗡直响,像是被地磁力频繁干扰而找不到方向一直摇摆不定的指南针。是的,他在害怕。无比真实地感到害怕。

    爸爸走了,妈妈走了,奶奶也走了。

    他世界里唯一还值得用生命去珍惜的温暖,便是阿荏。

    可是杨家的电话告诉他,阿荏在昨晚的摩天轮离奇失踪,司机等了好久也没接到她。隔着遥远又广阔的的太平洋,隔着又近又远的换日线,陈以航还能万分清晰地听到杨家那边警笛的声音长鸣。宋阿姨哭得声音都不利索,她说警方怀疑是绑架,可绑匪至今都没有要钱的讯息,警方让杨家做好最坏的打算。

    少年挂了电话,他在去向机场的外国他乡,一个人哭泣得像迷路的孩童。

    与此同时,杨昱美站在欧洲德国的机场里,万分惬意地摘下了黑色墨镜。

    昂首挺胸的,她拖着行李箱,朝前来接她的人走过去。

    凉城城郊的高架上。

    一辆还算中庸的跑车已经将车速提到了140码。车顶棚中间的一个方形凹槽被打开,有少年迎风张开双臂感受刺激,其他两个少年则在车厢里不断吹着口哨。小雨亦是懒洋洋一脸得意地笑,她幽幽骂了个脏字,拍了拍站着的老大的腰,“喂下来!给你们看更刺激的东西!”

    幸福是一想到你就心安,海枯石烂这种大事,与我无关 1

    “好嘞!”明明那样窄小的空间,老大偏要拽拽地跳落下来,也重新带回了浓烈的酒气。

    另外一个胖子坐在小雨身侧,正帮忙将黑箱子递到她手上。

    “哟,小雨你又新入手什么好玩意了?”就连顾着开车的少年也忍不住频频回头,想一睹为快,小雨皱眉推他一把,骂道:“你给我好好开车,别让我们没命享用这么多钱。”话刚说完,箱子扣就“吧嗒”一声弹开,四个年轻人的眼睛一瞬亮起不灭的光。

    那里面整整齐齐装着的全是新钞。

    “哇塞!让我摸摸!”胖子已经流着口水忍不住伸手,刚碰到钱又就像触电般弹开,而后再次小心翼翼将手探了过去,“这么多钱,这么多!发财了啊哈哈真发财了!”

    他们每个人都似朝圣般虔诚,就连老大都恨不得从中间的缝隙里钻到车后座来,一把将箱子抢得倾斜,胖子连忙端住另一端,“哎老大,你当心钱洒了!”窗户顶还大开着,夏风往里面鼓鼓直吹,将钞票吹出“哗啦啦”极动听的声音,也将人心吹得愈发燥热。小雨倚着窗户,脸都似被风吹得变形,妖娆又诡异地笑一笑,“都一群没出息的熊样。”

    冷不防驾驶座上的长头发少年猛拍了一记方向盘,喊出声:“真他妈爽到爆,刚在安宁镇做的事情我还想再玩一次!”

    可不是。

    那样刺激的玩法,多数人都不曾想见过。

    小雨闻言侧过脸,以手支颐摆出一个极悠闲的姿势,他们这才发现她今日穿的竟是一袭白衣白裤,而在经历了刚刚那件事之后,他们此刻只觉得那纯粹的白色更添了无尽冷意。她挑了挑细眉,似笑非笑:“那辆要报废的破车,刹车失灵,加的假油也没剩多少,我本来还正愁没地方处理,现在觉得用它来顺路送那小妞一程真是再合适不过。我估摸着现在在那个山路上开得跌跌撞撞,难不成已经撞上了什么防护带,然后‘倏’一下,就飞了出去。”

    她摊摊手,好不可惜。开车的少年越聊越,忍不住将车载重金属摇滚音乐打开,他脚下油门猛踩,车速越过,直逼。

    “哇靠!作死啊你!”

    “就这么开!直接飞起来了哈哈哈!”

    向来酷酷的小雨也跟着他们一起又唱又扭,她起身关了顶窗,又将黑箱子摆在自己蜷曲的双腿上,一边哼着“你们都看好了啊”一边拆开固定钱的绳子,双手捧起一堆钱就“哗啦啦”往空中一抛!

    车厢内下起了钱雨,一阵一阵的。胖子傻呵呵一边笑一边抢,还一边嚷嚷着“你别抢你小心撕坏了,哎钱啊!”开车的少年也起了玩心,他竟然双手离开方向盘,支撑起身子离开驾驶座,拼命够到后座来死命地将胖子脑袋往座椅上按,“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瞧你那得瑟劲!”

    小雨碍眼地打他,“滚回去好好开车。”

    而就在此时,方向盘移了移,车也偏离开原定的行驶方向,如离弦之箭般,朝前方一百米左右的一辆停靠在高架缓冲带内的轿车就要撞上去!

    老大只是稍一侧脸,笑容便瞬间凝滞,转而变得万分惊恐!他拼命去回打方向盘,可这无疑是忙中添乱,时间仅悄然走了几秒,然后便响起无边的哀嚎。

    不好——啊——

    前车被撞出了好远,而他们开的车更是直接翻身飞了出去,宛如儿时玩得弹力球般一连在地上弹了数下这才停下来。车内的少年少女早就被撞得鲜血直流,没了意识,然而更可怕的是——汽车因翻滚和撞击而漏油,车后箱里面从酒吧偷运出来的一些洋酒瓶身也尽碎无疑,火苗自酒精和汽油以及车厢内散落一地的新钞上一瞬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舔舐过车内每一寸空间,短短几分钟之内,热浪便一滚一滚直指苍天!

    ……

    阿荏在一片刺鼻的浓烟中悠悠转醒。

    额头很重,似乎哪里开了个口子,生疼生疼地往外流着血,车厢里满是滚滚浓烟,更可怕的是已经有火苗朝她汹涌而来,她拼命地咳嗽和挣扎,可身子重如铅般,手脚都被捆绑得极紧。她环顾四周,这辆废弃的车早已摔得变形,驾驶座的前车门都已脱落,无数的玻璃碎渣散落一地,也有些扎入了她的身体里。从她被绑架到现在,他们似乎给她灌了很多安眠药,让她一直陷入沉睡。

    在这之前,小雨和三个少年将废车开到安宁镇的一座大山山路上,在极为陡峭的山坡上她们熄了火出到车外,唯留昏迷的杨颂荏一人躺在车后座里,而后他们又捡了一根粗棒再次发动车时死命按下油门,手刹没拉的情况下,那辆车就迅速从坡上滑了下去……身后是一群少年此起彼伏的喧嚣得意叫声,视线收敛的最后一眼,是敞开的驾驶座大门在风中以惨烈的姿态飞翔……

    而这一切惊险,阿荏自是不会清楚。

    她废了好些力气才侧过头,隐约能看见车外似乎是一片苍翠绿色,甚至还能听见声声虫鸣,可这一切的意识都短暂如飘絮,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火苗毫不客气地袭上她的全身。

    痛——

    她想要逃,可车还在摇晃,她被摔出碰到滚烫的车顶,而后又重重跌落,哪里都是烫如烙铁的温度,她甚至能听到皮肤“嘶嘶”的声音。

    是要死了么。

    可她不甘心,她还没有见到那个风中的少年,她怎么可以先闭上眼睛,他和她甚至连下辈子在人海里怎么认出对方的记号都没有来得及约定,她要怎么舍得闭上眼睛。以航、陈以航……你在哪里,为什么我在心底默念了千万遍你的名字,你还是没有为了我破空而来?

    她青涩的眼泪都被烤得干涸。

    在最疼痛的那一秒,她终于闭上了眼睛。

    而她的头顶,是一片足以毁灭希望的大火。

    正熊熊烧着。

    幸福是一想到你就心安,海枯石烂这种大事,与我无关 2

    “妈妈,荏荏好疼。”

    “哪里疼?”

    “头好疼。”女孩子的哭泣的声音都在颤抖,她的额前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伤了,正汩汩往外冒着鲜血,而浑身上下的肌肤也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变红、变黑“救命,妈妈救我——”声音凄厉而真切,让仍旧闭着眼陷入深眠的风萍也忍不住跟着微弱地呼救。

    “妈妈,为什么你只喜欢姐姐了,你不要我了——”

    “不!妈妈没有,妈妈最爱的是荏荏!你回来荏荏!”

    风萍想要大喊,可无论她怎么揪扯着嗓子,也发不出声音。眼泪止不住地掉落,一阵又一阵无比清晰的叫唤声回荡在脑海里,梦里的一切真实到可怕,忽然,她痛得直挺挺坐起身,浑身颤抖,目光茫然。早已是酷暑的盛夏,可她只觉寒气逼人。而后风萍陡然想起什么似地,随便披了件衣服就快速冲到阁楼供着的佛堂里。

    身后守夜的仆人一个个大惊:“夫人,你怎么了!”

    她就笔直地跪在蒲团上,一手不断拨着佛珠,一手竖直了摆近嘴边,口中喃喃自语,念着佛经。下人们守在佛堂外,面面相觑,夫人已经三四年没有发过病了,正在他们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佛堂里的风萍一声惨叫,接着便是“噼里啪啦”佛珠落满一地的清脆声。

    “出事了,一定出事了。”风萍依旧是茫然失神的状态,顾不上去抓回地上的佛珠,而就在此时有仆人急匆匆跑到门口,焦急喊道:“夫人,先生他、他快不行了!”

    “什么叫不行了?”

    “刚刚医生打电话过来,说杨先生今天晚上病情忽然失控,现在正在紧急抢救中。”

    “快!快去医院!”

    这么多年,她早就熟悉医院的冰冷和苍白了。不知为何,隔着降了帘子的厚实玻璃墙,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她却仍然可以感受到杨秉文那斑驳无光的苍老面容,正在一点一点灰败。

    她信佛的,自从荏荏死了的那一天起,她就开始信佛了。

    她想,这怕是报应来了。

    这世界上,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人在做,天在看。逃不掉的,该来的总会来的。

    她就这样喃喃念着,也不清楚在念些什么,可身边搂着她的杨昱美却由原本的一脸泫然转为嫌弃:“妈,你瞎说些什么,什么报应和命的东西,这世界上没有鬼神之说!”笑话,要是有报应,那她早就万劫不复了。

    她空无地看了杨昱美一眼,病房门却是“吱呀”一声拉开,杨昱美扶着她连忙迎了上去,医生长舒出一口气,说没有什么大的危险,只是他今夜这病发得十分奇怪,临近傍晚时各项指标均还正常,就晚上忽然间一下子,病人的意识就变得急躁和迫切,心电图昭示着他的情况十分危险,而在抢救之中杨秉文也数度发出咿呀不清的声音,极为不安。

    风萍听完一番话,心里七上八下,可她尚还来不及深思,就被冲进来的一群人给弄得乱了阵脚。

    “医生,救人!快救人!”

    杨昱美听到声音险些惊喜尖叫出声!可下一秒她亮如繁星的眸子就生生黯淡下来。

    那人是陈以航,可他怀里却抱着了无生气正陷入昏迷的苏沫,他脸上的紧张和痛苦都是杨昱美从未见过的浓烈,甚至是要比十年前亲眼见到妹妹尸体的时候,还要更浓。而在他身后跟着跑来的,还有颜东,可那推着的担架病床上躺着的女孩子是谁?高子乔正一脸焦虑地牢牢看着她,等等,杨昱美摇了摇头,为什么苏沫会衣裳完好,除了有些湿漉漉的滴水,更像是半点伤害也不曾发生的模样!

    两个女孩子相继被推入手术室,颜东也立刻换好白大褂,戴上口罩、帽子和手套,步履沉稳地跟进去。

    仅是一瞬间,走廊上又从人声鼎沸的混乱不堪中回归至一片死寂。

    杨昱美浑身发虚,一步也不敢接近这两个满身都是寒气的男子。

    陈以航却是一眼就锁住她,而后奔过来——非常用力的一个巴掌!

    她被大力带倒在地,高子乔亦是居高临下地背对着她,似乎连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除了风萍急忙蹲下来扶她,一边还朝陈以航发火,其余再没有谁来关心她痛不痛。被深爱十几年的心上人这样绝望地打了一巴掌,怎么可能会不痛。杨昱美垂下眼帘,一双长睫扑扑直闪,却是兀然笑了笑。就在早前,她还在他的办公室里媚眼生波,要拖住他的时间,直到他接了电话那样着急万分奔出去的那一刻,她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笑到发颤,她想他和苏沫再也回不去了,她的以航那么高傲,怎么可能接受被万人骑过的一个脏女人,她得不到他,便要毁了能得到他的人。

    她就这样想着,于是挨了他的一个巴掌,她还是笑了出来。

    “心疼她了?”她站起来扬起头,笑:“可惜啊,她不干净了,我怕就算医生能救回她,她也不想要活下去了。”

    一直在旁边站着不动的高子乔身子猛然一震,像是被这句话伤到,他一把奔过来揪住杨昱美的衣领,就要把她拎得离地,风萍急得去打他的手,“子乔你怎么了,放下美美!”高子乔理都不理,双眸满是血丝地朝她吼道:“杨昱美你还是不是人!你怎么变得这么狠!心然要是出了什么事,我高子乔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宋心然?呵,那帮人倒是会享受。”她冷冷甩开高子乔的手臂,“我没要对付宋心然,是她自己硬凑上去,你要怪就怪苏沫那个祸水,是她们的姐妹情深害了宋心然!不、是、我!”

    那样咬牙切齿、眼珠子都要跳出的模样,让一直站在一旁的风萍也终于再也撑不住,昏了过去。

    幸福是一想到你就心安,海枯石烂这种大事,与我无关 3

    苍天似乎铁了心不肯让流年好过。

    风萍再次醒来时,连天都翻了。她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能说服自己相信这短短一晚上发生的变故,都是真的。宋心然和苏沫被送进了两个病房,一人救醒了,却也像是疯了,另一人却怎样也不肯醒过来。医生说,宋心然子宫大出血,此生都不能生育。而苏沫,也因为十年前的车祸,身体机能已是损坏太多,这次又受了极大的刺激,能不能醒来尚且未知。

    可这些,都还不算什么。

    风萍手里捧着的那份三联体鉴定证明,让她一阵阵惊怵,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标示着结果,相似度%以上。

    在颜东宛若平静又条分缕析的陈述中,真相在一夜之间以无比残忍的姿态摊开在他们面前。

    十年前的那次惊动凉城,久悬难破的绑架案,原来所谓的肇事者不翼而飞,难寻踪迹,恰好是因为死的人正是一群少年绑匪。而墓地坟墓里掩埋的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原是被错认成杨颂荏的绑匪之一——小雨。本以为这样惨烈的记忆也会随时间淡去,可现如今真要想起来,却发现竟是历历在目,封起的高架上拥堵不堪的车流慢慢在疏散着,一阵一阵的警鸣声催撒着绝望,明明前夜还是承欢膝下的幼女,一转眼却成了令人呕吐的焦尸。人世间最悲哀的莫过于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即便是富贵如杨秉文夫妇,在命运面前也只能流下卑躬屈膝的眼泪。

    可笑的是,这样多的眼泪,竟都白流了。

    这样多的伤心,竟是来自于至亲之人的加害。

    当时杨昱美去欧洲怕也只是一个幌子,怪不得她接到父母电话后竟还不如陈以航回国迅速。可怜少年刚刚离开一月不足,他为之奋斗一生的绝恋就这样死了,他的阿荏那样爱漂亮,要知道自己面容成了这样,她会哭的。陈以航颤巍巍摘下尸体上未完全烧化尚还看得出模样的碧玺项坠,只觉得世间没有一种疼痛可以甚过此时。杨昱美回国后,常常梦见杨颂荏而夜夜不能安寝,就因此甚至还传出过关于姐妹情深的一段佳话,现如今想想,不过是笑话一场,那怕根本不是思念亡妹过度,而是做贼心虚怕遭了报应!

    不止风萍,谁又愿意相信,杨昱美是这样的人。

    就连她自己都不肯相信,只是她无法接受的是,她死了那么多年的妹妹,怎么可以回来!

    “我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你们骗我的!”

    “颜东!”杨昱美冲上去拽着他的衬衫钮扣大力拉扯,“苏沫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样帮她作假!你为什么要这样陷害我,杨颂荏已经死了,她不会回来的,陈以航是我的!他、是、我、的!”

    她双眸血红,连唇都因咬得用力而出了血。

    “妈,你看看我,我求你看一看美美好不好,妈你不要相信他们,他们都是坏人,苏沫不是杨颂荏,那个也是假的,妈,荏荏的死不关我的事情,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啊!”

    她跪在风萍的座椅旁,可风萍只是痴痴望着前方某处虚无,脑海中全是多年未见的宋阿姨那一句:“事发前,我在大小姐的房间里听到她打电话,说事成之后再打入剩下的钱。”

    脑袋里面嗡嗡的,吵得她头好疼。

    风萍慢慢拂开了杨昱美攀着她的手臂,闭上眼睛,无声流下眼泪。

    所有人都起身离开了杨昱美,她还跪坐在地上,任瓷砖将寒凉一点一点沁入肌理,她不甘心,不甘心当年为何不多一个心眼去查一查那些绑匪的下落,她不甘心为何轻易就相信了宋阿姨的表演,认定她并不知情。。。。。。她不敢去看这些人现在的眼神,陈以航和高子乔都恨不得要亲手杀了她,就连自己的妈妈,也恍若不认识她了。

    她所在意的一切,都被苏沫夺走了。

    而这一次,夺得更加彻底。

    可依她的性子,又怎会轻易认输!

    杨昱美恨得五脏六腑全部拧到了一起,她一下子冲进此时无人的苏沫病房,将门窗反锁,而后开始没命地拔掉她身上所有的插管,拔掉氧气机的吸管,拔掉营养液的吸管。。。。。。十年前她可以让她死,现在她更不能让她活!杨昱美看着苏沫的生命曲线一点点回落,开始无比张狂地放声大笑,笑得眼泪直流,而陈以航和一干人在门外捶打着门却怎样都进不来。

    许许多多的人影,白色的衣服、黑色的皮鞋。。。。。。在杨昱美的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她头晕,她仍旧是傻傻歪着头笑着,口中喃喃直念“她死了,她抢不走的”,好像“啪”一声,她又挨了谁的巴掌,直接一个跌倒,头撞向了墙壁,连眼前都似乎冒了星星,可她也不在意,仍旧维持着痴笑的神情,她看着病床边忙成一团的医生,眼神直勾勾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缩在角落笑得越来越大声,也越来越让人心悸。

    一转眼已是入院的第十七天。

    苏沫依旧昏睡。

    陈以航一直守着她,整整十七天日夜陪着,他常常趴在病床沿就睡着了,而后醒来落得一身酸痛。可病床上的女子丝毫不心疼他,也完全没有醒转的迹象。颜东说,苏沫的一切生命特征都正常,现在迟迟不肯睁开眼睛,是因为她自身的主观意志,不愿意醒过来。

    高子乔轻合上门从宋心然的病房里走出,他还保持着拉门柄的动作,低头对门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迈步走向苏沫这里,一抬头就瞧见颜东盯着苏沫紧闭的房门发呆,高子乔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她这样沉睡不起,也是一种幸福。”

    幸福是一想到你就心安,海枯石烂这种大事,与我无关 4

    颜东淡淡开口:“现实中的伤害太多,她再也受不起了。”

    高子乔问他苏沫有多大可能性永远醒不过来,颜东摇摇头,若有所思。医学中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他已经竭尽全力医治,可他并不知道潜意识里苏沫的真实想法如何,就好像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未真正走近她,一直只能远观。

    高子乔感慨这戏剧化的事实,他见颜东眼神一直紧紧盯着病房门,就拍拍他的肩突发奇想:“你有没有想过,当年你若没有赴美学医,她们的世界中也会有你,也许她小时候就会爱上你。”而后这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

    颜东心底泛起一丝苦涩,这怎么可能?打一开始,她的未来中,就不会有他。哪怕苏沫忘记了一切,或者时光回流让颜东率先闯入她的世界,怕也于结果无补,她心底爱情的模样永远都只有那个人才能画得出来,一瞬间,一辈子。

    他回想过往,自己似乎总是她出事时个奔到她身边守护着的那个人,可现如今,他是再没什么理由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她身后了。她忘不掉的那个白衣少年,正是她此时深爱的男人,颜东仰起头笑一笑,他多么希望自己是陈以航,可以拥有苏沫这么多年的爱。

    “别谈我了,你那边宋心然情况如何?”

    “不大好。”高子乔缓一缓,“不过能醒过来,我就有信心帮她恢复。”

    “也许你该多给她一些空间,正因为爱你,她此刻最害怕面对的人,就是你。”

    他细细琢磨着颜东的话,眼眶里渐渐有了热意,“是我的一味忍让才让我妈有了可乘之机,倘若不是我妈将她逼上绝路,心然也不至于要去找梁姒老师合作,也就不会出这事了。”

    子乔不止恨杨昱美,更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她,他们联手将那个阳光有生气的宋心然摔得支离破碎,听闻她夜里只能勉强依靠药物入睡,过不了多久又会满身冷汗地惊醒。他每每见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会看着窗外阳光的女孩子,就忍不住想起以前那个爱笑爱跳舞爱打闹的宋心然,想起那个所有事情都自己扛不想被高家看不起的宋心然,那个在苏沫面前孩子一样的宋心然,那个在自己身边终于找到幸福的宋心然

    那些宋心然都变得模糊,再也看不清楚。

    子乔抹了一把脸,声音很轻,“我以前想不明白,只是忘不掉荏荏刚死时以航仿佛一下子被掏空了的样子,绝望到了极点,让人不忍心多看一眼。他那样高傲的人,居然都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怪不得之后他常说他的爱和心都死了,而我只有到现如今,才真正理解了为什么爱会死去。”

    颜东沉默半晌才问:“你打算怎么办?”

    “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会要她。爸妈再反对我都不怕,我只怕她对自己绝望了。”

    颜东偏头看了看他,能坚持爱,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杨秉文从脑溢血症状中清醒过来,可苏沫还在沉睡。

    风萍推着轮椅送杨秉文进到苏沫的病房里,抽出丈夫的手一寸一寸抚摸着女儿的脸庞,眼眶又红了,“荏荏回来了,你开口叫叫她好不好,女儿这么多年听不见爸妈的声音,我就怕她以后也听不到了。。。。。。”

    杨秉文粗糙的肌肤抚过久别归来的女儿的脸庞,从额头往下、到眼睛、鼻翼、再到侧脸、下巴。。。。。。他像是已经听懂了真相一般,虽还口角歪斜着流口水,语言也含糊不清,咿咿呀呀地胡乱嚷着,可单是他愈见浑浊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一幕,就有让所有人都动容落泪的力量。

    陈以航背过身子走到窗前,“哗啦啦”一下将整个白色纱帘拉开至底,房间霎时便被午后三点的阳光倾注填满,细密灰尘在流动的光线和空气中浮沉旋转,一切都是明亮的金色,他却蓦地想起多日前在病房里杨秉文穿着的那一件绿军衣。

    染了黄的绿色,早已不复生机,就好像过去走远了,一张泛黄的旧照片,就生硬地隔开了那么多年的单纯或是疲惫。

    陈以航回身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苏沫,怪不得之前觉得她浑身皮肤柔滑宛如婴儿般,他想,之前由面目全非到新生的那半年住院植皮手术,他的阿荏该有多疼。

    “小航啊,陪我们出去走走。”风萍唤他,要同他商量之后杨家、锦森以及阿荏的打算。

    随着他们的离开,室内又恢复了一派寂静。

    今天是苏沫住院治疗的第三个月。

    门被轻轻推开,仿似是不舍得打扰床上正沉睡的女孩子。

    宋心然坐在床沿,手中细帕温柔地替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渍,苏沫苍白的小脸隐藏在日光之中,仿佛正在做一场美梦。“沫沫,你再不醒过来,我这一辈子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宋心然唇畔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她现在的性子很恬淡安静,经过了两个多月的治疗,她身子已经康复,也接受了此生没办法做母亲的事实,“沫沫,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想到十年前的你,你活下来是因为爱是么,我也是。只要有爱,这世界上再大的伤害都可以挺过去。”

    “可是沫沫,我要离开他了。”

    她捧起苏沫的右手贴在面颊上蹭了蹭,声音都变得哽咽,她想起前几日午睡醒来走到高子乔休息室准备推门而入时听到的争执,心再度冷凝。依旧是袁绣趾高气昂的呵斥声,她浑然不顾形象指着自己的儿子挖苦——说高家永远不可能让生不出孩子的女人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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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福是一想到你就心安,海枯石烂这种大事,与我无关 5

    “沫沫,你说杨昱美要是嫁给陈以航了,她会不会就是下一个袁绣。”这个笑话并不好笑,却似乎让床上的女子起了反应,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宋心然欣喜地张大眼睛,可下一瞬眼眸里难得的光彩再次黯淡。她笑一笑,想是看花了眼,继续说道:“虽然子乔对我一如既往,可出了这事后,我和他不会再有未来了。每个女孩子都希望能将最美好的自己献给最爱的男人,他那么优秀,我配不上他了。”

    “沫沫你不要自责,若不是那日芙缇妮酒吧你救下我,我这身子早就不干净了。我这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和子乔、和你在一起,是你们让我的生命变得完整。”

    “从前是我太不孝,疏忽了我妈妈这么多年的心病,从现在起我要把最多的关注留给她,做不成好妻子,我还可以做好女儿。”

    宋心然一句一顿,字字剜心。病床上沉睡的苍白女子依旧没有反应,安静得躺在那里,厚厚的呼吸罩遮住大半张脸颊,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这样的画面看得宋心然眼泪止不住的涌出来,她的声音很轻,“沫沫,你一定要快点醒过来好么。风萍阿姨、陈以航、颜东、还有我,我们都在等着你。”

    走廊上医生与病患家属川流熙攘的分贝声愈发吵了,打断了她的呢喃。宋心然诚惶回眸,眸中情绪剧烈起伏,她还是无法适应人多的鼎沸分贝,那样子的嘈杂突围进耳膜,宛如逼她回到那一夜,有数双大手从四面八方而来要生生将她撕扯开来,一遍遍割据着她本就薄弱的灵魂。她经不起太过沉重的负荷,跌跌撞撞起身就慌张躲回到自己的狭小空间里。

    走廊上有人盯着她的仓皇背影,柳眉微蹙。

    “那人是谁?”

    “一心想进高家门的普通女孩子,听说还毁了贞洁,这下肯定没戏。”

    “是她!”短发少女瞪大了眼睛,记忆回到那日新年拍卖会,长了一双漂亮大眼睛的女孩子将葡萄酒泼洒了自己一身。顾浅白眨眨眼睛,对身后跟来的人说,“这一层楼不知道掩埋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听说这一切都是杨家大小姐设计安排的?那个宋小姐落得这样下场真的很可怜。”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小点声啊。”捧着燕窝煲的阿姨恨不得捂住小姐的嘴,“大小姐,这可是人家杨家门里的事,咱们管不着啊。杨老爷自会处置,再说这件事生生埋了十几年,天塌地陷,也不能让旁人知道。您的未来婆婆高夫人还在前面的休息室里等着我们,听说子乔少爷也在,您可得抓紧点。”

    佣人阿姨字字入心地劝着,顾浅白听入耳中,脸颊上浮起一抹娇红。

    杨家、颜家、高家三家本就是凉城盛极一时的传奇,如今这一栋楼悉数揽齐了此三家,故一向冷清寂寥的医院里竟比平日还热闹百千倍,圈里圈外的好多人都跟了来,明眼里都说是“探望”,背地里却不知道多想要看看他们的笑话。尤其是杨昱美性子傲慢,这么多年得罪了好些人,所以趁机诋毁她的人决计不在少数。

    颜东医术已算上乘,对于苏沫的病例依旧是手足无措。

    这一阶段他飞了数次美国,同学院导师及各大黄金诊所首席医生探讨研究,甚至还将几位极富盛名的医生请到了凉城,可无一例外全是同样的结论:“每台仪器上的各项生命指数都显示正常,她的持续性昏迷,有可能是大脑缺氧损伤,最坏的情况是这一辈子都将无法醒来。”

    日益憔悴的陈以航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这个结果:“不会的,阿荏不会这么狠心的!一定可以想到办法救她!”

    万般无奈之下,颜东铤而走险,“我有一个办法,如果你们同意,我们不妨试一试。”

    他的根据在于,苏沫是长期压抑的心病在遇到极大的刺激时爆发导致的持续性昏迷,她潜意识想要逃避这些现实里残酷的伤害,所以如果将她最害怕面对的那份刺激再次摆在她的眼前,也许可以收到意料之外的效果。

    “不行。”颜东刚刚说完,风萍就揉着额角反对。

    她自然知道颜东所指的“刺激”为何,她想自己真是天底下最失败的母亲,最初获得双胞胎的喜悦早已被这一系列难以想象的变故磨损得半点不剩。短短两个多月,风萍已经迅速苍老,夜夜抚摸着姐妹俩儿时的照片哭泣,一双眼睛都哭得满是血丝。小女儿长睡不醒,大女儿也风萍缓缓抬头看了一眼以航,似是哀求:“小航啊,不要刺激美美了。”

    她不希望一个女儿都保不住了。

    陈以航斟酌片刻,低沉的声音却满是坚定:“阿姨,请让我们试一试。”

    他在意谁不在意谁,已是再清楚不过的表态。

    风萍阻拦不住一行人的坚决。

    苏沫的病房里依旧填充满温暖的夏阳金色,她睡得酣甜,眼角似乎微微上扬,像是在回忆一场好梦。

    陈以航弯了弯腰,在她额际印上一吻,“阿荏,我要抱你了喔。如果我弄疼了你,你就睁开眼蹬蹬我。”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早已轻得无半点重量的阿荏,将她放在轮椅上,以航蹲下来替她理好耳鬓长发,紧紧握住她还在打着点滴的小手,“我们陪着你去见她,别害怕阿荏。”

    女孩子像是感知到他们的目的,恍惚间肩际短暂颤了下。

    轮椅滑轮极缓慢地在地上碾过,撞出一下下轱辘辘的滚动声。在这一层楼最北角的冷清地方,鲜有人迹。谁都知道那里面住了个可怕的“恶魔”,就连护士都懒得接近。病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一股淡淡的浮尘清晰扑面而来。

    除了杨昱美自己,她住的地方,无人陪伴。

    幸福是一想到你就心安,海枯石烂这种大事,与我无关 6

    风萍从不忍心来看她,这次也没有例外。

    当初得知真相后,杨昱美就会变得精神状况堪忧,且极具攻击力。她换了整整七间病房,每一间病房里的器物都被她摔得粉碎,床单与被套亦是撕得满目狼藉。医生和护士每每接近她,就会被她扔过来的玻璃碎片弄得满身是伤,而她像是格外乐意见到这样的场景,总是笑得十分猖狂。

    后来众人因着实拿杨昱美没有办法,只得用脚铐将她右脚铐在床尾以此来限制她的行动,就连如厕这样的基本生理需求几乎都是在病床上解决。只消看过一眼她如今模样的人,都会感慨活着却比死了还要难受。

    昔日高傲冷艳的孔雀公主,如今成了苟延残喘的精神病人。

    其实杨昱美的病情并没有严重到神志不清的地步,只有在碰到旧人旧物时才会失控,而现如今已经过了最初的煎熬期,情绪恰如晚潮般正在慢慢回落。风萍决计不肯同意将杨昱美送往精神病院,心底总抱了一丝希望,但愿她可以早一点摆脱魔靥,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并愿意付出努力去赢得大家的原谅。毕竟在妈妈心中,总愿意再给自己的孩子一次机会,让她重新变成温暖安宁的女孩子。

    陈以航发出低低的咳嗽声,杨昱美抬起头,看见是他,忽然间欣喜地张开双臂想要他抱一抱,却被以航冷淡侧开。她眉间闪过一丝受伤,这才发现轮椅上脸色几乎透明的女孩子,即便是了无生气,依旧有一种惊人的美丽。

    苏沫明明是双眸紧闭,却仍像是与她四目相对。

    短暂寂静了几分钟,空气中忽然就像急速导过一阵电流般惊起无穷尽的火花!

    杨昱美像受了极大的侵犯,如母亲护犊般想拼命保护自己的领地,她拿起床上的枕头、薄毯等一切可以够得着的东西,死了命般朝苏沫扔过来,却都被陈以航的脊背一一挡下。她多想碰一碰陈以航,于是蓬头垢面地踉跄跳下床,结果整个身子都栽到地上,右脚还被脚铐高高吊起,根本爬不过来,颜东瞧见她脚腕处有数抹极鲜艳的红痕。

    杨昱美只能指着苏沫恸哭出声,生涩的嗓子不断撕扯着呐喊:“你为什么要回来!你走就走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就是因为你,他才指着我的鼻子骂——为什么阿荏死了,你还可以活着!”

    “杨颂荏!你有那么多人爱你,我只求陈以航一人,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我!我恨你,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你!我最恨我辛苦了这么多年,可我还是取代不了你!”

    这是阿荏此生听过最凄厉的诘问。

    杨昱美声声泣泪,每一声都凄楚幽怨至撕心裂肺,如果说她的哭声可以幻化为琴音,那此刻乐音汩汩流出血泪纵横的调子,着实让人不敢相信杨昱美她一颗心竟已这般千疮百孔。众人合上眼帘不忍再看,毕竟再如何傲慢不讲礼,她也终只是个女子,算计了一世,最后还是败在了爱情里。

    轮椅上的女孩子忽然变得急遽不安,颜东不断拍打她的双颊,“沫沫,快!努力睁开眼!”可她不应,唯有双眼不断涌出温热的眼泪,一双长睫簌簌直闪,显然正在经历极大的痛苦。

    滴——滴——滴——

    重症病房里再次陷入漫无边际的紧张。

    “呼吸急促,求生意志薄弱!”

    “病人的生命特征正在消失!”

    “准备电击!”

    一阵阵激烈的电流传遍四肢,女孩子娇柔如花朵般的身躯随仪器上下摇摆,却沉睡依旧,唯有氧气罩上大口大口的白雾像是在极力证明她还活着。心电图上的曲线渐渐由高落低,于是川流熙攘的走廊里,哭泣的分贝声又一次如洪水般淹没所有希望。

    “阿荏!”

    “沫沫!”

    谁在唤我。

    我究竟是谁。

    不,我不要醒过来。

    这世界没有你,即便我醒来,也是陷入无边的黑暗。

    记不清楚等待了几个光年,陈以航始终维持着同一个僵硬的动作,守在病房外。直到颜东摘下口罩隔着横廊看他,他才抿了抿唇颤巍巍问道:“告诉我结果。”

    “她安静了,可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以后也不能再让她受一点刺激了,除非她自己心甘情愿的醒过来。”

    陈以航低着头,不言不语。颜东遮住他的光,沉默了几秒钟再度开口:“你多陪她说说话,她舍不得你。”

    明明午后艳阳正在上演,然而仅仅穿过落地玻璃窗,便被过滤掉所有温暖,淡化成有颜色没有温度的冷淡。病床边冷漠疏离的男子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像是在安抚熟睡的孩子:“阿荏,你又把我吓了一跳,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见她,我会好好保护着你。”

    “阿荏,你看阳光这么好,你不想睁开眼看一看么?阿荏,我已经有一百多天没喝过你泡的茶了,家里的那些茶具也都很想你,你醒一醒好么?”依旧是生硬有条不紊的仪器滴滴声,陈以航揉着她的小手,声音断断续续:“阿荏,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够再在一起,你怎么可以这样贪睡。”

    他一刻不停地说着话,手足无措地吻她冰凉的手,他曾经那样希望一个不小心就能够和她走到白头,可后来连天都帮她去躲开不见他,他们跋涉千万里回到失散的原点,就是为了赴彼此之间这一场最初最末的相逢。他隐忍爱了她这么多年,如今一旦开启发泄的闸门,他便再也无法忍受失去她的痛苦,唯有真真切切哭出声来,将这么多年的想念全部哭给她听,越悲伤越好。

    你的呼吸与眉眼,是我此生最想还的愿 1

    医生说了,左右不过这几日,撑不下去的话,那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再醒来。

    陈以航变得愈发惶恐。

    他几乎用尽了一切可以想到的法子,他将她带回了苑薇街的老房子住,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王岚的电话打得很急,他也总是幽幽一句,“阿荏都要没有了,我还要锦森干什么。”然后就关了机。医生说病人能感知现实世界的进程,所以他每时每刻都在对她自言自语,从他眼见到她的情景说到分别,他还不分昼夜地给她念书,一字一句,念完海豚湾传说,念《漱玉词》,从头至尾、再自尾到头他让她的耳边永远充斥着自己的声音,他固执地呼唤她,要与带走她的死神做抗争。

    苏沫的梦中很不安生。

    她仿佛意识是醒的,隐约还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但就是醒不过来,那些声音又像做梦,又像真实的,她极欲睁开眼睛看看身边是怎么回事,但她无力去控制,就连心脏都很不舒服,仿佛要停止跳动了一样。

    伤痕累累的现实,虚幻美好的梦境。

    究竟哪一个,才是她真正可以依靠的稻草,而不是海水上浮沉的泡沫。

    她曾经那样竭尽全力地睁开眼睛,只是为了能够微笑地对他说一句:“以航哥哥,我很喜欢你。”

    可是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却忘记了那个少年。

    陈以航将她带到他为她建的海豚湾。

    园林里那从高低错落的花朵开得意兴阑珊,颜色暗哑黯淡,仿佛饱蘸了一整个雨季的眼泪。

    轮椅上的女孩子穿一袭靛蓝色长裙,他推着轮椅一路走一路回忆。

    他想起车祸前后他抱着别人的尸体大声哭泣,看着墓被一寸寸填满,仿似希望被一点点碾碎;他想起回国后家里的狗狗一直冲杨昱美声嘶力竭地汪汪直叫;他还想起杨昱美诬陷妹妹房里的零用钱都是被宋阿姨偷走,借此将她赶走。。。。。。

    那样多的回忆,原来都始于一场阴谋。

    所幸阿荏,现在再没有什么可以将你从我身边带走。

    他带着她停在海边,等待天边的缕甜暖光线。他将花瓣都采摘完毕装于花篮里,从她的头顶丝丝洒落,那么美的淡紫色的泡桐花瓣一片一片,落在她的睫毛上,落在她青涩的肩头,想要努力来填满她心底那个柔软而残酷的黑洞。

    他弯着眉眼俯低身子,一脸温柔,宛如变回到昔日的少年:“阿荏,你看泡桐树上花都开满了,我依约回来见你,你可不可以也醒过来抱一抱我?”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唇瓣,女孩子的表情此刻似被光线覆上了一层温柔颜色,她似乎眨了眨眼睫,她的黑色长发被海风吹起,轻轻撩过他的侧脸,也撩拨起空气中的一片微甜的尘埃。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条碧玺。

    烧得变了形的碧玺,可他仍万分宝贝地为她重新戴上。他的星眸里荡漾着缱绻深情,“阿荏,碧玺的灵性会保佑我们,这一生这一世,我们都再不会走失离散。”

    晨曦将现,海豚徐徐跃出深蓝水面。

    漫长而不知酸甜滋味的深眠,终于,快要苏醒过来。

    海豚湾的空气中有潮湿清凉的,她的味道。

    海豚湾的日光中有温暖灼热的,她的味道。

    全部都是——

    他所深爱的她。

    两周后。

    海边别墅三楼主卧里,女孩子正埋首衣帽间,一边翻找着叠放好的衣物,一边喃喃自语:“奇怪了,我前几日买的那条领带怎么找不着了。”

    就在此刻,外走廊传来焦急的小跑声,紧接着又响起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她回身喊了一声,又继续找领带。

    “苏小姐,芙劳拉的尹设计师来了,正在楼下等您,您看?”

    “嗯好,我马上就下去。”

    佣人阿姨笑笑先退了出去,苏沫起身起得急了些,头有些晕眩。她看了看镜子里的着装,开门往旋转楼梯走去。陈以航的海滨别墅是欧式的风格,阿荏年轻的时候最爱的便是欧式的建筑。自那日从海豚湾她次睁开眼睛,往昔记忆便如海潮般层层高涨,一浪一浪朝她席卷而来。

    怪不得次来到这间别墅,她就可以在重重迷宫中自由穿梭,因为这是年轻时她和他一起构想的装潢;怪不得他们那样彼此伤害,可还是抵挡不住心底难以抗拒的深爱,因为就连上天都不忍他们再度错过;怪不得。。。。。。那样多的怪不得,到头来,也不过是换一句:时光荏苒,我却依旧在原地等你归来,情深似海。

    苏沫的身体有些虚,走下长长的一百多阶旋转楼梯,已是微微喘气。

    中央下沉式客厅洁白沙发上坐着的尹设计师见她款步而来,亦是婷婷立起。

    一路不动声色的打量,苏沫唇畔绽出浅浅笑意,她见惯了傲慢女王式的设计师,却没想到眼前的的设计师本人竟比照片上还添了几分水灵,女孩子脸似瓜子尖,娇小瘦弱的身材,却是出类拔萃的漂亮。她的双颊微微泛红,看到苏沫朝自己含笑走来时,她竟紧张地一双小手别在背后使劲地揉起衣角,甚至连鼻尖儿都冒出一抹羞红。

    这可不是见到美女自乱了阵脚,而是——谁让她整整迟到了三个小时!

    “你是?”苏沫故意要逗逗她。

    女孩子果然中招,一双手挪到面前直晃,“苏小姐,我不是故意把我们的约会给忘了的,实在是因为。。。。。。”解释到一半她瞧见苏沫掩不住的笑意,明白对方只是逗自己玩儿,于是本来心底的不安和忐忑也渐渐消散。她笑一笑,露出特别好看的一双极弯月牙眼,“苏小姐您好,我是flora的设计师尹圈圈。陈董安排我来负责您本次婚礼的所有服装设计,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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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你木有看错,这只萌物的名纸就叫尹圈圈!沐梓可爱她了,她就是沐梓新文的女主啦啦啦!

    你的呼吸与眉眼,是我此生最想还的愿 2

    “尹圈圈”苏沫喃喃念着,似在奇怪怎么有人取了这样的名字。

    尹圈圈脸上滑下黑线,常常有人拿她名字取笑,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反而她更关心的是眼前这一对情侣的幸福,早在从上海到凉城出差的路上,她就大致听说了苏沫与陈以航唏嘘不已的爱情传奇。她不止钦佩陈以航始终如一的坚持与等待,更是佩服苏沫竟然能多次从死神手里挣脱回来她眨眨眼睫,从包里掏出最基本的手稿,“苏小姐,这次婚礼设计服我定的主题是花的重生,请你先大致看一下,不满意的地方可以提一些建议。”

    她微笑着递过手稿,苏沫一页页扫过,眼里渐渐由波澜不惊到盛满了欣喜和不可置信,“每一套我都十分喜欢!恕我冒昧问一句,尹小姐今年多大了?”

    她这样的设计水平绝对可以媲美世界顶尖设计师,可她看上去还很年轻。

    苏沫抬眸细细打量起沙发对面的女孩子。

    萌萌的齐刘海,搭配栗黄色中长发梨花头,发梢蓬松向内微卷,既可爱又平添了几分温柔干练。她穿了大喇喇的斜领恤衫,可以看见漂亮的蝴蝶锁骨,直筒牛仔裤显得一双长腿愈发笔直,最让苏沫动容的是她足上那双彩绘板鞋,色彩艳丽的喷绘让她想起年幼时漓青郊外陈以航为她亲笔而画的那双球鞋。

    尹圈圈甜甜一笑,又露出那双好看的月牙眼,“二十二岁,不过礼服的设计和出单我都会竭尽全力的!”

    她们又聊了一个小时,商定了一些具体细节,苏沫这才依依不舍地送她离开。

    陈以航回来时,问过佣人,才知道自从尹小姐离开后,苏沫一直关在房间里不知道忙些什么。

    他跑上楼,轻手轻脚推开门,只瞧见满屋子都扔满了设计图纸,而苏沫则跪在一叠布料上涂涂画画,好不投入,就连他走到她身后亦是没有反应。他抢过她手中的画,苏沫撅嘴来闹,他皱一皱眉:“不喜欢那个设计师的作品?那我给你重新挑一个就好,我不许你受累。”

    医生说过,她的身体很虚,要安心静养。

    苏沫受不了似的弹一弹他的鼻翼,“你可不许把圈圈给辞了,我特别喜欢她的作品,你快来看。”

    她像一只温柔的猫咪爬向各个角落捡设计图稿,一边朝他招手,陈以航揽过她听她指着画念叨:“我最喜欢的是这张,华丽的宫廷版玫瑰超长裙,不仅因为裙裾上连天的玫瑰花形状,而是因为圈圈说了,她的裙裾长度可以拖满整整十级台阶,特别高贵。你快设想一下,你牵着我从家里旋转楼梯下走下来,我的裙裾沿着阶梯缓缓滑下,好让人羡慕。”

    她的眼里都是憧憬的光彩,让他满心欢愉:“哟,我家小阿荏什么时候喜欢这么夸张的造型了。”

    她不理他,继续说道:“还有这两张我也好喜欢,你瞧瞧。”

    一张是一条靛蓝色的千褶裙,裙裾形状宛如折纸般层层叠叠,曲线剪裁是完美的型。另一条曳地长裙,颜色素雅,亮点在于裙裾尾处竟缀满了成片的淡紫色泡桐花瓣,若说它是一件衣服,不如说它更像一幅浅浅淡淡的水墨画。

    陈以航也有些惊叹,“宫少介绍过来设计师果然让人刮目相看。”

    苏沫躺下来靠在他胸膛里,一抬头就可以瞧见他的下巴,她猛然起身,指着他鼻子叫道:“好啊你,偷偷把我藏着的领带拿出来带,害我好找!”

    可不是。

    她本来收的好好的深蓝色格纹领带,想要在明天晚上一起回家看望爸爸妈妈时再拿出来送给他的,却没想到被他不声不响就戴上脖子。陈以航抱住她,头在她发间蹭来蹭去,“老婆买的,我一看到就忍不住了。”

    “你管谁都叫老婆吗?”苏沫拉下脸。

    陈以航急了,他自知这么多年的荒唐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解释过去的,他做错过太多事情,甚至还在上天将阿荏送还给他之后,他依旧狠心伤过她。自她醒来,由最初的沉默寡言生人勿近,到现在的一切如常,朝他肆意撒娇,明明才两周的时间,却?

    第 15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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