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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本无心——郁生逸人(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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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本无心 作者:郁生逸人

    &君本无心——郁生逸人(15)

    于是他噗嗤一笑,道:果然是圣人之道,洛席远,你果真是君子,心怀天下。可是这天下,难道只有你最贤明?只有你坐得这个位置,才能保这大洛百姓?

    他道:皇位不稳,朝政则乱,百姓便会受难。内乱不定,外乱再起,大洛的子民将会落入水深火热的境地。

    难为你,还要替我解释。于是他披上最外层的纱衣,站起身。

    那一抹薄纱飘摇到了洛席远的手边,他轻微地动了动手指,似捉非捉地握住了那片衣角,轻飘飘的衣角怎堪重任,只是滑过,像天边的流星,眨眼间就飘远消散了。

    他走了,走出内殿,走出皇宫,走出他的生命。

    梦中,他说出来所有不敢说的话,也听到了那人不敢问的一切。

    梦中的他抓住的不是薄纱,而是他的手。

    那人带着一贯的调笑的语气问他,好像佯装生气的情人:捉住我干什么?

    他仿佛生起了一股子希望,他解释道:我不是不爱你。

    那人也不讽刺他,也不说些讳莫如深的话,只是直白的劝他:那你不娶妻,与我归隐山林,如何?

    他听见自己回答那人:好。

    那人应该是笑着的,笑着笑着就笑出来泪,他细细看去,见那人再抬起眼时,变成了狰狞的面容。

    他不解的看着那人,那人却大声质问:她有孕了,哈哈哈,六个月了,你我分开不过半年啊!新人旧人,你究竟爱谁?

    他慌张的伸手,却被那人打落,他心急如焚地想要解释,那不是他的孩子啊,那是皇兄的孩子,却不知怎么地,突然失去了声音,他扯着喉咙,拼了命地想要解释,想要说话,可就像一双手掐住了他的喉咙,怎么样也说不出话,他用手死命的扣着喉咙,整个脸庞因为剧烈的挣扎泛起了红。

    他,说不出话。

    那个人还在说着,伴着泪和嘶吼:洛临,原来你的君子作风不在情爱之中。说罢他点点头,仿佛自言自语道:也是,男人三妻四妾又如何,只怪我信了你,怪我先爱你,无妨,左右我也是个男人,大不了我也去娶了三妻四妾,离了你罢了。

    不要,不要.......求求你,他低声下气,他恳求他......

    于是那人真的又回过头来,只是像最初那样问他:你走不走?

    他要回答的,他知道自己的回答一定是那坚定的一个字。

    但是那人擅作主张一般地拂开他的手,然后大步而去,不再回头,就像昨日重现一般,就像梦醒的现实一样。

    他捂着胸口,再醒来之时,抹干净脸,本以为满脸的泪,却什么也没有,从下定了决心那日起,他便再没有心了,更何况泪。

    晨风扫尘,朝雨洒路,一只大军来于黑夜,隐于晨光未出,来无影去无踪,仿佛从未出现在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捉个虫都能被再锁一次,我太难了!

    ☆、焚心一缕相思泪

    苏谨云又回到了盐河,像是终于回到了值得放心的家,他如稚嫩的童儿,嘴中呢喃着无人听得懂的言语,间或着压抑的哭声,沉沉的睡去,如此三夜高烧不退,一众将士都急坏了,连平日里最沉着的左副将都急得四处寻求名医。

    但也只有三夜而已,第四天的清晨,他带着一身瘦骨,与那只陪他征战沙场的银枪,重新成为了苏将军。

    又是一场场厮杀,杀红了眼睛,徒增了深深浅浅的伤疤,失去了无数或熟悉或陌生的同胞,终于夺回了所有的领土。

    将敌人驱除,把他们驱赶出盐河,驱逐出草原,驱逐出洛临的大洛,终于实现了最初的约定。

    在将士们围绕着一簇簇篝火的欢声笑语中,他独自又去了河边,依旧清冽的河水倒映了夜空的银河,他躺在河边,带着回忆的笑,哼起了歌。

    终于泪如雨下,母亲去世后他曾发誓再不落泪,可痛到了极点,除了泪,他还能拿什么来宣泄?他曾以为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如果他肯回来,哭一生又何妨。

    饶是他藏了私心一般地,用最快、最不计代价的速度击退了金军,替他除了外贼,给了他自以为是的时间稳定朝政,他以为还有峰回路转,还有柳暗花明。

    终究是痴心妄想,终究是月中人,不堪折。

    邹大夫,将军的伤势如何了?左副将看着面色不佳的邹大夫,紧绷起了心弦。

    哎,将军的毒十分蹊跷,每日昏睡的时间逐渐增多,但醒来之后的精神却一日不如一日,将军的饮食如何?邹大夫收回诊脉的手,问道。

    将军自中毒以来,未曾进食多少,连水都饮的十分少,若是强迫将军吃下去,大半会吐出来。左副将回道。

    如此这般,将军的身体怕是会.......老夫从未见过如此蹊跷的毒。这不是见血封喉的烈性毒药,想来是闻所未闻的慢性毒,为的就是让将军在逐渐衰弱中死去,一日日感受死亡的接近啊!说完摇摇头,叹下一口气,只觉得金贼实在是太过狠毒。

    左副将将眉头皱的更紧,道:多谢邹大夫了,军医实在无能为力,不知此毒究竟何物,这才请您跋涉至此。

    邹大夫道:这无妨!将军为国劳心劳力,我等只不过尽些绵绵之力,可惜了,老夫才学粗浅,诊不出这毒为何物,更莫说为将军解毒了,实在惭愧!

    左副将却道:邹大夫过谦了,大洛唯您医术最为精湛,人都要称您一句邹神医,若是您都说此毒蹊跷,怕是大洛的领土之下再无人可解此毒。

    邹大夫道:副将过誉,若说起神医,还是我师兄当得起这句称号,只可惜,我师兄人已不在大洛,他爱四处游历,居无定所,又爱诊治一些奇门怪病,因此名气倒不大,可若论实力,早在我之上,只不过世人知晓的少罢了。

    左副将急忙道:不知您的这位师兄姓甚名何,如今可有他的踪迹?

    邹大夫为难道:这......师兄常年在外,只是三两年寄一封家书说说他所到之处、所治之病,算来确实有三年未收到师兄的信了,也不知他是否安康,更不知他人在何方。

    左副将道:难道不能由我们去找这位神医?

    邹大夫道:若是收到师兄的信赶到他所待的地方,还是有希望的。他总会在感兴趣的地方待上很久,只是将军的毒不知多久就会侵入五脏六腑,这样单方面的等待师兄的联系,变数实在太大......

    话说到此处,左副将已是万般无奈,只得谢过邹大夫,着属下将人好生送回,复又坐到了苏谨云的床前,凝视苏谨云苍白的脸颊,心中百折千绕。

    将军变了,不再爱捉弄人,使一些小计谋,小小折腾将士们,自己乐得看个热闹;上了战场也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完全失去了理智,这才会中了金人的奸计。为何会如此?答案显而易见,与那如今已是大洛最尊贵的人有关,可惜,为何是那个人?

    左副将知道自己,只能是左副将,永远只是苏谨云最忠实的下属,永远是没有名字的副将。

    在苏谨云的嘴里只能喊出左副将这三个字,最多戏谑的喊他副将大人四个字,显示他懒散的风情,再多,便不会有了。

    而他真正的名字,真正希望他喊出的名字,一生都不会被喊出。但是做他的下属也很好,做他最亲近最忠实的下属,看他喜怒哀乐,看他肆意人生,看他嬉笑怒骂,都已经足够。但是,不应该是看他死亡,不应该是看他凋零,明明应该是作为副将的他先离去,不是吗?

    正在他陷入沉思之时,苏谨云已经从昏睡中醒来,他强撑着精神,勉强坐起来,斜眼一扫,只见一个身影立在旁边,细细看去,便好气又好笑地调侃道:副将大人是站成了个柱子?还是想到本将多日未查阅你练兵,特意在我这站着等我来阅?嗯,果真是立如松,姿势甚可。

    左副将愣了半响,呆愣愣地看着苏谨云。

    苏谨云无奈道:副将大人还不赶紧扶我起来?

    左副将这才如大梦初醒一般,上前将那人扶起,又将棉枕调整好,让苏谨云可以舒服的半靠着。

    苏谨云半躺在床上,枕头摆放的十分合适,手边就是半温的茶水,他满意地点点头,道:大夫走了?

    左副将点点头,将事情详细的说了。

    苏谨云脸色如常,丝毫看不出他的想法,左副将也不知该做些什么,便还是柱子一般地杵在那儿,直到苏谨云开口道:你将这个消息传到京中,用折子写好,请圣上派新将来盐河接管军务。

    左副将忽地跪下,两手猛地抓住苏谨云的床沿,大恸道:将军!

    苏谨云轻声一笑,道:激动什么?我不过是按规矩做事,难道你要等我死了再请新将过来?怕是我今天刚死,新将还未定,金人就又将盐河抢了去,你当他们是好欺负的?

    左副将嘴唇蠕动,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呐呐道:将军,这毒并非无解,若是邹神医的师兄......

    呵,难道你要我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居无定所,常年不知所踪的游医身上?苏谨云好笑地看着跪在床前的人道:左副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我大限将至,如今也是强弩之末了。你跟着新主,继续替我守着大洛便好,将盐河守好了,不要让我们这么多的兄弟白白的送了性命。

    他停了停,见那跪着的人仍是不看他,只能叹口气继续道:若是不出意外,新将必然是金家的人,你且放心,金家的人虽脾气不好,但也是忠心耿耿,一心为国,必然是个好将军。

    说到这里,他心下有些茫然,原来这便是大限将至之时。疲惫上涌,他倦了一般地摆摆手道:先这么安排,你去着人送折子,我有些倦了,再躺会。

    说罢便合上了眼,懒得再说话。

    左副将眼中忽明忽暗,想替他将被角牵好,但是最终还是握紧了拳头,站了起来,返身离去。他不想,在他的神的心里留下不堪,让他厌恶,就让副将的角色做到最后,是他所能做的最好的一件事了。

    他走到帐门处,还是听到了苏谨云昏睡前的最后一句话。

    他道:折子上记得写清楚,我快死了,最多活不过一月。

    地上多了几滴雨水一般的痕迹,左副将抬抬头,低低地嗯了一声,终于推开帐门走了出去,将那人留在了春光不到的重重帷帐中。

    ☆、焚心一缕相思泪

    薛锦将折子看完,闭上了眼,心中一瞬间略过了无数种设想。如果如实的告诉了皇上......耳边传来了洛席远轻微的咳嗽,他睁开眼,隔着纱帐隐约可见躺在床上那消瘦的身影,轻微的起伏。

    绝不可以,这件事决不能如实告诉洛席远,他在一瞬间作出了决定,将折子扣下,对旁边立着的人说:本官知道了,稍后等皇上醒来自会通报,你且下去吧。

    是慢性毒,金人不满于苏谨云的咄咄逼人,气愤他穷追不舍,于是派了死士在战场上将苏谨云团团围住,带着同归于尽的决心硬是将毒剑刺中了苏谨云。明明死了那么多的金人,金人还是高呼痛快,果真是不能小觑的敌人。

    苏焱可以死,他死了还有金家的人,再不济还有魏亭冬。但是,若是皇上有了什么三长两短,这内忧外患,大洛如何还能保的下去?

    是那个人,苏焱、苏谨云。薛锦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个祸害,若是放任不管,总有一天会害了自己视为弟弟的主子。这个总有一天,想来便是今天,于是他下定了决心一般的将折子放进了自己的袖内。

    而那个一无所知的帝王,还在午睡中做着醒来便会忘记的梦。

    已过了七日了,还有三个七日,快马送的折子三日便该到了,若是他来,今日便该到了。

    原本睡不醒的他大约是毒入肺腑了,明明困倦到好像睡过去就不会再醒过来,现在却夜夜不能寐,倦意让他虚弱不堪,但清醒的神经却让他变得愈加的焦躁。

    也好,他本就不想睡,就算毒药让他昏睡,这几日,他也会想方设法的变得清醒。

    他想知道,心是不是可以被伤害到选择放弃。为什么明明是恨的,明明那么恨,却还是暗中期待,原来有爱才有恨吗?

    他不睡,他等着,等着看心如何彻底死亡。

    是他。

    穿着月光一般月牙白的衣裳,整齐束起的发髻散落两缕垂在脸颊,他带着温柔的笑意,笑盈盈的望着他。

    他生气一般地说道:哼!你倒是才来,非要等我快死了,你才肯来见我?

    刚说完又像怕他生气似地,小心翼翼的朝他伸出手,待那人握紧了他的手,他的心才算定了下来。将握住的手抓到怀里,贴着暖呼呼的胸怀,于是那人便顺势坐到了他的身旁,他轻轻地靠着,舒服的叹口气。

    他本来不想问,不想坏了这温馨宁静的气氛,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地问道:席远,你这次来陪我是因为我快死了吗?

    席远也不说话,只拿那双一直饱含怜悯的眼神望着他。

    他一时气急了,像个孩子一样把他的手丢开,道:我不要你的怜悯!我苏焱还不需要别人可怜我!

    席远重新牵起他的手,安抚一般的揉搓他的手指,他才重新安静下来,靠在他的肩头,他低语:你来找我,我就活下去好不好?我们活到百年之后,只有我们两个,你不要江山,不要皇位,不要百姓,可好?将那些烦人的事情丢给别人好吗?

    接着又急忙解释:你放心,大洛定然安稳无恙,我替你守着边疆,朝内有我爹和大哥,若是有人坏了朝纲,我就领兵替你剿了他。好不好?你那孩子.......若是你那孩子是男孩,就好了。若是女孩,我......

    他有些心痛,却还是要把话说完:若是女孩,我还允你再要一个男孩,只一个,好吗?

    他知道自己已经放低了所有的姿态,只是为了三个字,于是他求他:只要我,好吗?

    他微笑着点点头,对他说:好,我只要你。

    于是,他们缠绵痴吻,指尖相缠。

    只是醒来之时,只有夜雨淅沥,寒风卷着萧萧落木,盐河的春也要尽了吗?

    他浅吟:去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罢了还不满足,又吟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其相知。

    吟罢,铺纸磨墨,挥笔而下,点墨勾丹青。

    一灯如豆,映照出那一抹瘦骨嶙峋。

    他想,如果他再赌一次,是否会更加痛?果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为什么总是如此的执拗?若是能像他一样,说放下便放下该有多好。

    普天同庆,当今圣上喜得麟儿,大赦天下。

    久病的洛临总算是略微展开了笑颜,他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孩,心中沉重的包袱放下了很多。

    若是皇兄的儿子能顺利的长大,不要多大,只要短短的十四年便好。

    他生出了一点私心,如果只是十四年的话,那个失望的人会不会重新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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