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语冰——一颗杭白菜(50)
不可语冰 作者:一颗杭白菜
&不可语冰——一颗杭白菜(50)
他登陆千牛,列表里唯一被他星标了的头像不出意外地在闪,【下周日T市的航海日展会,你会去吗?】
汪浩洋从两个月前受邀开始就在准备,郁小龙动了动手指,【会。】
代桩:【太好了!】
代桩:【那地方离我们学校不远,我查过了,高铁一个小时就能到。】
YU:【这还不远?】
YU:【你要去吗?】
代桩:【这哪里远,比你现在那地方离我近多了。】
代桩:【对,想去看看。】
代桩:【顺便见你可以吗?】
郁小龙手在键盘上停顿了两秒,对面立马发过来,【不方便?】
YU:【没有。】
YU:【到了请你吃饭。】
代桩发了一连串疯狂大笑的表情,说晚上还有课,先不聊了,他就是上来跟他确认一下。
这人是郁小龙的店刚开业的那一个月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客户之一,毕竟没有多少人家里刚好有一条坏了的模型船要修。
找到他的时候,代桩差点嚎啕大哭,激动之情溢满屏幕,说在这之前他已经不知道找过多少人了,别说修了,看都没人看,主要是这一块的业务实在太小众。
郁小龙让他别高兴太早,损毁面的照片先发过来,他也不是什么都能修的,结果被他一语说中,光发来的一张船头照片,才看了一眼,郁小龙就知道没救了。
整个截面都是被暴力破坏的痕迹,像是被人抓着船头船尾从中间硬生生扯断的一样,龙骨裸露,木刺支棱,而且还泡过水,表面附着不少难以形容的污渍。
代桩问他还要不要看别的。
郁小龙直接跟他说救不了了,除非重做。
对面沉默了很久,不死心地跟他又确认了一遍,【真的救不了了吗?】
【嗯。】
【那重做贵吗?】
【多少算贵?】
这问题郁小龙有些不好回答,光一个船头,又泡烂了,看不出是哪个厂家产的,但像这种复杂程度的模型,便宜不到哪里去,少说也要五六千。
代桩听完有些为难,这船是他一个要好的朋友送给他的,朋友全家都出国了,几年都见不到一次。
他一直收得很好,没想到前年过年的时候,被亲戚家的熊孩子把柜子撞翻,从高处摔下来又被压在底下,船身直接压烂了。
为此他难过了很久,看一眼难过一次,刚才去拍照片还难过得想哭。
他说得声情并茂,郁小龙一时心软,让他把一些能用的零件,风帆啊炮台啊之类的先拆下来,船体部分重做吧,套件从他这儿买,他给他优惠。
他问他那艘船什么型号。
一比四十八比例的全肋骨仿彼得大帝号。
郁小龙心口缓慢裂过一阵痛意,继而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这个比例的船模比比皆是。
彼得大帝号作为很多玩家都想尝试的型号市面上并不少见,论坛里每天都有人发教程。
代桩很健谈,也很自来熟,他之前说过他正读大三,在遥远的B市,郁小龙印象里应该是个挺活泼开朗的男孩子,事实上从聊天的语气也能看出来。
他还特地问过他,代桩是不是他本名。
【不是。】
【但我确实姓代,桩是算命先生说缺木取的小名。】
怕郁小龙不信似的,他还特地拍了张学生证给他看,遮了一半的名字,真姓代,上面照片都有,同样遮了一半,只看眉目,很有几分少年人的俊朗英气。
在日常打个从字输入法都能自动帮他把琮列在第二位的情况下,真正想要把曾经如此鲜活的一个人从记忆里彻底删除,他知道需要时间。
何况才过了两年,于是杯弓蛇影成为了郁小龙的日常。
他拒绝所有与夏琮有关的一切,无论是有意地提起还是不经意地回想。
郁小龙的视线再一次落到代桩两个字旁边的个性签名上。
【he orue love of mine】
他觉得眼熟,特地去搜了一下,发现是一首民歌的歌词,旋律非常熟悉,应该在哪里听到过。
只是she变成了he。
自从决定重新做一艘之后,有不懂的问题经常会来找他,郁小龙几乎每天都会收到他的留言,有时候不是船的问题,还会主动跟他分享他在学校里的日常。
抱怨食堂的菜难吃,老师划的重点太少,今天课上看了两个小时电影,和室友出去打球,参加了辩论社,快递丢了,抢到了喜欢的鞋等等等等
他似乎课业很重,真正闲下来的时间很少,又因为新手难度大,光理那些配件都理了很久,有时候实在不会,就央求郁小龙拍视频给他示范一下。
但这样的越界行为也只发生过一两次,郁小龙发现他在言行上很能注意分寸,即能恳求得你不得不软下心来帮他,又不让人感觉到冒犯。
做了整整一年,总算快要完工了,这大概也是他突然想见他的原因吧,这样轻易地提出来,打消了郁小龙最后剩的一点顾虑和怀疑。
他想,那个出国了的朋友,对他来说肯定很重要吧。
第六十八章 淋与一起淋
施杰一大早开车送郁小龙去火车站,一路上熄火了三次。
郁小龙忍无可忍,施老板咱换辆新的行吗,钱我出一半。
用不着。施杰边打火边摆手,十几块钱买个火花塞的事儿,换了就行了。
他大概不记得这是换的第几个火花塞了,压根就不是火花塞的问题,哪怕现在把车前脸全部换了,郁小龙都要担心这架子承不承得住再多坐一个人。
他看手机,还有时间,最近摸透了这辆金杯的脾气,他把路上可能会熄的火,以及需要多少时间能重新上路全算进去了,提前两个多小时出的门。
看,这不是好了吗,还能开,才十八万公里,年轻着呢,不跑个三十万,对得起我花的那一万块钱吗。施杰不知道下去捯饬了些什么,回来火又点上了。
钱多烧得慌是吧,房贷还完了吗,欠的欠的钱还了吗,张嘴就是买。施杰瞪了他一眼,过日子呢,吃了上顿还要想着下顿的,别手那么敞。
少说两句,啰嗦。郁小龙发现他这一两年是越来越啰嗦,难怪赵菲都要嫌弃。
啧。施杰一踩油门,反正不彻底开趴窝了,打死我也不换,哎,时间还够吗?
来得及,你正常开。
手机上跳出来一条消息,他为了今天能跟代桩顺利碰面,特地下了千牛的手机版,其实可以加微信的,但好像他俩谁都没提过,就默认了这一种联系方式。
郁小龙有时候也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除了买东西,把旺旺当做聊天工具呢。
他半个自由职业,上线不固定,代桩给他留言,他看到的时间有早有晚,但从来差不过三十秒,就一定会收到对方的回复。
确定不是那姓夏的吧,这么急着见你。施杰一直知道有这么个人,他比郁小龙还敏感,尤其听说是来找郁小龙修船的,还是条坏得稀烂的船后,当下拖张椅子坐他身后,让他问,层层盘剥地问,丁点疑虑也别放过,哪怕代桩答得再□□无缝,甚至把在校绩点都放出来了,施杰还是持怀疑态度。
主要是那坏痞狡猾得很。
直到这次说要见面。
应该不是。郁小龙说。
施杰认真想了想,确实不太可能,如果真是夏琮,应该没那个狗胆这么随随便便就敢来见他。
何况郁小龙跟他聊了这么久,真有猫腻,伪装得了一时,还伪装得了一年吗?真要那样,前一波栽进去还真不能说自己有什么责任。
送到停车场,上去之前施杰叫住他,又开始扭捏,怎么说呢,那个毕竟也大三了,小肯定算不上小,要是合适谈谈也行。
我说真的,虽然学历不怎么配,他那学校是高级了点,但优势不是他喜欢你吗,那以前以前没好结果,施杰顿了顿,但谁说这次就一定也没有呢。
那不叫喜欢。郁小龙有些无奈,他没办法跟施杰解释,不是恰好喜欢男人的人都喜欢他的,同类是少,但这里面没必然的关系。
那不叫喜欢叫什么,你俩天天聊来聊去,真要什么想法都没有,买完散伙,何必什么都跟你交代了。施杰可不蠢,就算喜欢谈不上,兴趣总有点的吧。
不说了,进站了。郁小龙挥了挥手。
回来提前跟我说啊,我来接你。
展会总共持续两天,他今天过去,要到后天晚上才回来,这车白天开着都不安全,别说晚上了,郁小龙打算到时候直接打车。
汪浩洋带人昨天就过去了,展台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展品他亲自押运,一些不易折叠又经不起碰撞的进车前都拆了,所以到现场后还要重装。
郁小龙到的时候已经装了一部分了,剩下一些其他人绕不明白的,反正留足了交流时间,到时候有人来看,他坐那现场演示也行。
来的人还挺多,大部分集中在几家圈内有名的制作公司那边,像他们这种没太多名气的,就是混个脸熟,不过也有技术宅们围过来讨论交流的。
郁小龙见了好几个论坛上的同好,后台都有聊过,这次终于把脸和名字对上了,有一个还是大品牌的设计,对郁小龙的作品很感兴趣,留了联系方式。
郁小龙不时低头看一眼手机,再往四周张望,汪浩洋终于能坐下来喝口水了,累得直捏脖子,找人?
郁小龙摇头,收拾了东西,跟他们轮流去吃饭。
就在他要走的时候,一个瘦瘦高高背着包,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面孔出现在他们展台前,深灰色的围巾遮了半边脸,只露出黑亮的眼睛和一道高挺的鼻梁。
郁小龙看过他学生证上的照片,当下便认出来了,但代桩应该没见过他,不知道为什么,站定的第一眼,他没有半分迟疑地把目光锁定在了郁小龙身上。
他拉下围巾,冲他笑了笑,你好。
代桩是吧?郁小龙同样笑了下,看他似乎走得急,额角都出汗了,随手递了瓶饮料给他,还以为你不来了。
起晚了,差点没赶上高铁,不好意思。代桩轻咳了声,说话时有轻微的鼻音,郁小龙找了张椅子给他坐。
他一贯话不多,尤其不擅长套近乎,以往聊天都是代桩在说,很少有冷场的时候,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坐下来光是看他们展台上的船,他就看了近一分钟。
这一分钟全程沉默。
郁小龙略微有些尴尬,问他吃饭了没有,要不要给他也订一份。
代桩谢过他的好意,说自己今天感冒了,他把椅子往后又挪了点,像是怕传染给他,郁小龙找工作人员给他倒了杯热水,大概是身体不适,看着有些没精神。
郁小龙又跟他聊了几句,代桩有问必答,脸确实是学生证上那张脸,比学生证上可能还要再好看许多,但给人的感觉却不对,郁小龙不知道怎么形容。
他说不出来他应该是什么样的,但似乎不应该是这样。
他是那种,郁小龙随便抛出一个话题能在短时间内开枝散叶出十个的人,从来不会让人有冷场的感觉。
甚至有时候能明显地感觉到他说话时那种不想让话题断了的刻意的热情。
也许是第一次见面的缘故,有些人就是这样,屏幕背后各种放得开,其实极度惧怕社交,紧张了也说不定。
这个想法一出来,郁小龙很快又否定了,代桩给他的感觉,从说出你好开始,都非常的稳,他并不紧张,相反他非常冷静。
他独自坐在那里,把完着手上的小玩意,似乎有些兴趣,又偏偏给人一种,他必须坐在这里完成某项任务的使命感。
缝帆布的时候,现在知道用锁边针脚了吗?郁小龙突然问,这是之前代桩跟他说风帆缝不紧时,郁小龙反复纠正他的一个问题。
代桩闻言抬头,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是没有听清,还是没听懂。
郁小龙猛地看向四周。
展馆一共两个出入口,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正南门那挤着不少工作人员,正在往里撤一些不能沾水的外景布置,挤攘吵闹,围得水泄不通。
他望向东门,突然放下手里的东西,穿过人群往那里走去,他没拿伞,外面雨似乎不小,他看到他冲出去时,代桩变得诧异的神情,更加坚定了猜测。
很明显他不是,姓代的或许真有其人,确实是他,但坐在电脑前跟他打字聊天,整整一年时间,反复向他请教该怎么修好一条船的人,绝对不是他。
郁小龙冲到场馆外,拜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所赐,整条沥青路面被水洗得发亮,四周树影光秃,天明地净,令行走于其间一抹撑着伞的修长人影无处遁形。
太好认了,两年时间,郁小龙以为自己至少能模糊他的长相,然而谁知道,他连他肩背的形状都记得清楚。
他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站住。
那人放慢脚步,逐渐停了下来,裹在宽大羽绒服里的背脊随着那道声音张起,又因为站定的姿势放松少许,似乎对于才不到十分钟就被人识破有些无奈。
他轻叹口气,慢慢转过了身,这么大雨还追出来。
郁小龙没说话,看着他。
夏琮等了一会,不打个招呼吗,好久不见什么的?
尽管已经习惯了他在很多事情上的沉默,但此时此刻夏琮还是希望他能说点什么,雨下得很大,比刚才又大了许多,隔着雨幕看人都有些不太真切。
他往前走,伞柄倾斜,想给他遮雨,郁小龙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夏琮一下收住动作,右手微抬,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好,我不动。
他把伞收了,两手交叠着撑在身前,伞骨很硬实,也黑得很透,衬得他被雨水打湿的手背苍白得血管肉眼可见。
夏琮想说什么,突然被呛了似地咳了起来,咳得有些凶,隐隐能听到肺里沙哑的撕扯声。
不是装的。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嘴角有些苍白地笑笑,傻不傻啊,非要一起淋雨。
代桩是你?郁小龙看着他,视线冰冷。
这么会猜,怎么不猜我也是来参展的?
郁小龙心底不可抑制地涌上来一股久违了的厌恶感,他不为所动,等着看他怎么撒谎,然而夏琮却淡然一笑,承认道:好吧,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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