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骨——疏桐七弦(65)
病骨 作者:疏桐七弦
&病骨——疏桐七弦(65)
久未沾水、干燥得破了皮的嘴唇忽然一阵刺痛,把他从昏迷中叫醒。风歇猛地睁开了眼睛,却只看见了一片漆黑。
你看不见?身侧传来了一个声音,清脆悦耳,又带了些诱人的低沉,一时间风歇竟然无法判断这声音是男是女,只听得他继续说道,张嘴,喝水。
顾不得许多,风歇听话地张开了嘴,冰冷的液体滑过干涸的喉咙,给他带来了一种新生的错觉。
多多谢。声音嘶哑难当,刚一开口,风歇便被自己吓了一跳,但他还是强忍着不适,继续困难地问道,敢问阁下是
我?那人声音懒洋洋的,声线极美,我我叫离岸。
虽不知是哪两个字,但风歇一瞬间便想起了这个,离开岸边,去往水泽幽深之地,比起旁的更多了三分迷离的水气,宛如他的声音:你是你是何人?
这个问题好像我问你更加贴切一点吧,离岸答道,望门古城偏僻难寻,你一身血迹,半死不活,你是重华族人,干嘛闯到这西野人出没的地界儿?
风歇咳了两声,语气中突然带了三分警惕:你是华族人,还是西野人?
他听见离岸在他耳边轻轻地笑了,冰凉的手指拂过蒙着他眼睛的那块布,带来一阵颤栗:我从来不骗人,我是西野人,我姓伏伽。
风歇打了一个冷战,虽然看不见,还是凭借感觉往后退了好几分,他咬牙切齿地说:伏伽你姓伏伽?伏伽阿洛斯殇允是你什么人,你是他派来的?
别紧张啊,小美人儿,离岸声音里永远带着笑意,他不慌不忙地答道,不是所有的西野伏伽氏的人都是坏人啊,比如说我就是一个好人,殇允大君,是我的仇人。
风歇仍是不信:西野伏伽氏是王族姓氏
离岸笑着打断了他,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那你知不知道,西野的王族,还有一种人叫做祭品啊?
祭品?风歇抓着衣袖下面的短刀,有些茫然地想着,伏伽一族不信奉上春天神,只拜大殇神母每一代都要挑选天神之子作为精神领袖
是啊是啊,离岸似乎对于他知道这件事极为高兴,他兴高采烈地继续说道,我这一代,伏伽氏子孙众多,我因为长得漂亮,从小就被我母亲送去献神了。我当了好多年的天神之子,每天都坐在一堆香花中间被人膜拜,比伏伽殇允那个做王的还威风。
那你如今,咳咳,为何在此?风歇喉咙痛得要命,离岸又给他灌了些水,才勉强好了些。
我厌倦了那种当神的生活,于是在自己脸上划了一刀,离岸满不在乎地答道,然后我就理所当然地被逐下了神坛可惜我没想到唉,之后的日子实在是惨得很。
你刚刚说伏伽殇允是你的仇人?风歇摸着自己的喉咙问道。
是啊,我们本是同根生的啊离岸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得异常地冷,甚至让风歇打了个寒战,我伤了脸之后,他说我是被神抛弃的人我顿时就从神变成了灾星就是因为他的大肆宣传,我被人人唾弃,挂在神殿门口任人辱骂他以不祥为由处死了我的母亲,还要抓我去祭天,我费尽心思才从西野逃出来,躲在这里,不想却遇见了你。
他笑问道:你是来做什么的呢?
我来找人,风歇艰难地答道,你认不认识一个人,叫满天红?
离岸沉默了许久:你找他做什么?
我有一封信要给他,风歇从怀中摸了许久,才寻到周云川死前的书信,我想求他救我一命。
可惜了,我不认识,离岸又沉默了良久,重新凑近了他,风歇嗅得了一股带了些忧伤的花香气,不过我可以帮你找找,把信交给我罢,我若寻到了,便告诉你。
若不是这个人,他连活都活不下来,除了相信他,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望门古城当中没有常住居民,也不知离岸是怎么活下来的,他在这里住了五六天,每日用餐时间总会有新鲜的饭菜,离岸也不管他跑不跑,有大部分时间都不在他跟前。
身上的伤被离岸涂了一些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药膏,竟恢复得极快,如同奇迹一般。不过五六日,风歇便能下床了,只是眼睛依旧看不见东西,只能捂着肩膀摸摸索索地走。
循着隔壁传来的奇怪声音,也不知走到了哪里,风歇突然听见离岸的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是朝他跑了过来:你怎么下床了身上可好了?我昨日瞧过你的眼睛,给你换眼睛的人医术不错,但是路子不通,若寻不到那个满天红,你恐怕还得瞎一阵子。
嗯,风歇任由他扶着,走了两步,在什么东西上坐了下来,突然开口道,离岸,我是大印人是大印承阳皇太子,风歇,我还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我猜得出你是谁,离岸在他面前蹲下,笑眯眯地回道,你既然说了,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殿下?承阳?你今日找我,肯定有事罢
我不想去寻满天红了,我想请你送我回到宗州去,我出来得太久,必须要回去了。风歇低低地说道。
那你的眼睛怎么办?还有这张脸多可惜啊,离岸一边说着,一边擦拭着手中一把雪亮的刀,面容在刀身的映照之下显得有些狡黠,他喃喃自语道,我可舍不得你走呢
你说什么?若风歇此刻能看到,一定不会这么平静,他此刻正坐在一张由森森白骨拼凑起来的椅子上,而他所处的屋子四周,整整齐齐地摆满了白骨,像是地狱一般阴森可怖,而他浑然未觉,摩挲着袖口,斟酌着说道,我想了许久你与我一同走罢,望门古城离西野不远,倘若阿洛斯殇允想要找你,容易得很你跟我回去,我有旧部,可以差人保护你,只要我活着一天,便不会让你被他捉去祭天,也算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离岸突然攥紧了手里的刀,他抬起头,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我知道离开家乡是一件很痛苦的事,风歇认真地回答,但是你家乡的人对你毫无善意,留恋它又有何用?你随我去大印,再不会有人说你是灾星了
哈哈哈,殿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是西野全族的罪人,不杀我他们不会罢休的,离岸觉得很好笑,他用一种半真半假的语气慢慢地说,你带我回去,若让伏伽殇允知道了,别说复国,你能活多久都是个问题
风歇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打断了他:你孤身一人在此,必死无疑,跟着我,还有些生的希望伏伽阿洛斯,任凭从前还是现在,难道我还会怕他不成?
离岸皱着眉盯着年轻落魄的太子,良久没有说话。
眼睛中有些酸涩,风歇看不见,只能紧皱着眉,等待着他的回答。见他良久不说话,于是又补了一句:我不图你什么东西,也不会拿你做西野人的筹码,等你安全了,随便你去,去过你任何想过的、自由的生活。
离岸的眉皱得更紧了,他死死盯着风歇,像是想要在他脸上看出他在想什么一样。风歇浑然未觉,甚至伸手在他头上摸了一把,露出个友善的微笑:你是个善良的人,我也很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可惜
真是个有趣的人。
离岸这样想着,颇为感兴趣地勾起了唇角,却没有答他的话,只是伸出一双冰凉的手,缓缓地摸上了他的脸。
风歇蹙眉问道:你
你想看见我长什么样子,我成全你,离岸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冰凉冰凉,因为不好意思骗了你,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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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休洗红
周兰木猛地惊醒。
冰凉的汗水从额间顺着流下来,睁开眼睛却只能看见朦胧的薄纱,他扶着额咳了两声,有人便在帐外道:陛下,萧大人求见。
虽没有正式登基,但金庭宫之变后天下皆知他掌了国玺,又有风露出来表明了他从前的太子身份,宫中诸人皆是把他视作至尊看待的。
周兰木哑声道:请他进来罢。
他拢着头发拨开了帘子,伸手一摸,却错愕地发现他摸到了一手的血。
想必是方才咳出来的。
周兰木苦笑一声,寻了块帕子,坐下仔细地为自己擦拭干净了,他刚擦尽最后一滴血,萧颐风便进了门,也不敢抬头,恭敬地跪下请安:陛下万安。
周兰木把手中染血的帕子往袖口一藏,道:起来罢。
萧颐风直起了身子,却并不起身,只道:陛下,小楚将军去之前,曾经叫我去见了他一面。
嗯,周兰木没有抬眼,我知道了,然后呢。
他在这些旧人面前从不自称为朕。
萧颐风觑着他的神色,道:他跟我说了很多事情,这几日我照他说的把东西都取来献给陛下,兄弟一场十余年我没法拒绝。
周兰木没说话,于是萧颐风便颤着手把怀中的东西取了,一一说给他看:这这是当年秦木仿照您的字迹给他写的信,他一直收着没敢丢了,要不是有这几封信,他绝对不会抛弃您在狱中自己去娶妻。这这是戚琳大小姐寄回来的和离书,她早有中意之人,连楚韶的手指头都没碰过,还谢了把她放出中阳去的恩情
当年您右肩的伤,全是戚琅撺掇的一派胡言,他说他写在密室的匣子中,我没有寻到定风之乱后他本欲自尽,只是只是大仇未报不敢如此,不得不忍气吞声地为戚琅和卫叔卿办事,但他早存死志,陛下!他的言语有点发抖,我这些年一直怨他恨他,以为他没有机会让我报您的恩,可看了这些,我也觉得不忍苛责。他年少不知事,害您如此,的确该死,您赐死了他,但这些事情,我觉得您一定要知道
周兰木抬起眼来,淡淡地打断了他:他寻你去,不是为了让你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我罢。
萧颐风一怔,听得对方继续道:让我猜猜,他是要你把这些东西都寻出来,一把火烧了,这辈子也不要让我瞧见,对不对?
萧颐风睁大眼睛:此事
唉,他想做什么,我难道还会不知道吗?周兰木起身,背对着他把染了血的手帕放在蜡烛上,徐徐烧着,你我三人都是一起长大的,中间你走了许久,我没怪过你,你没怨过我,该是旧友,不必拘礼。
萧颐风跪在地上,盯着他的衣角,良久才震惊道:难道你早就知道?旁人或许不知,你二人的感情,我却是知道的,既然知道,你何苦一定要赐死他?赐死了他,不是折磨自己么?
周兰木还没答话,便听见殿外有侍卫来报,说方太医来了,有急事相告。
萧颐风感觉对方的手在自己的头顶上摸了摸,就像少时一般,随后他听见一声叹息:西北战事告急,马革裹尸者比比皆是战争太残忍,颐风,你回去罢。
萧颐风从殿内出来时还有些怔然的不清醒,方和与他擦肩而过,平素二人还会互相行礼,这次方和竟顾不得,急匆匆地从他身边过去了。
随后他听见方和的声音:陛下,我寻到沧海月生的解法了!
有清脆的碎裂之声自殿内传来,萧颐风猛地抬起头,似乎终于想明白了什么。
他僵硬着抬头看了看,有归雁划过灰暗的天空。
*
楚韶睁开眼睛的一刹那,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冷了。
为什么没有死?
他僵硬着支起身子,觉得自己的喉咙哑得生痛,马车对面一个红衣身影,正托腮静静地看着他:你醒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楚韶盯着他,艰难地说,随后又像是喃喃自语,我为什么还活着?
他发疯一样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满天红靠在马车壁上没动,只简单道:已经过了东相,再有四日的功夫,应该就能到入云城了。
入云城?楚韶重复道。
入云不是你的故乡么?满天红淡淡地道,从此以后,你便在东十二岛上寻个地方,砍柴织布,娶妻生子,人世的一切,便与你没关系了。
楚韶用了好久才勉强理解了他的意思,想明白之后,他却突然发疯一般跳了起来,想要直接从飞驰的马车上跳下去,满天红诧异地一把拽回了他:你发什么疯?
楚韶泪流满面地抓着他的手,嘶吼道:我为什么没死!我为什么没死!
你就这么想死?满天红道,活着不好么?
你不明白楚韶晃着他的手,想要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掰下去,他感觉自己眼前一片模糊,话都说得很是艰难,我为什么没有死?他若是他若是不赐死我,也不留我在身边,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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