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那么大——语笑阑珊(45)
江湖那么大 作者:语笑阑珊
江湖那么大——语笑阑珊(45)
试问天底下,有多少人能拒绝这么一个说话有趣、又好看、又文采斐然、又出手阔绰的大才子呢?绝大多人都不能的,所以在武林盟抵达端城时,徐云中已经成了整支队伍里最受欢迎的人。
当然了,他看起来还没能成功勾搭到祝府,因为一千两确实不太够。
合情合理。
陶然亭位于端城最北,周围就是学堂和书院,还有许多卖文房四宝的铺子。赤天将接头地点选在这里,显然也是经过考量的。
徐云中独自乘着马车前去赴约。
那里果然有一个人在等。穿着黑灰色的长衫,面容枯瘦,留两撇小胡子。
徐才子心想,长成这老鼠打洞的模样,不当反派也确实说不过去。
胡子男问:有事?
徐云中开门见山:我银子不够了。
说罢不等对方质疑,就先从袖中掏出一张很大的纸,上头密密麻麻列着各项开销。
胡子男并没有看,只将账单漠然地捏进手里,再展开时,已是一片纷扬碎片。
徐云中:力气再大,你也丑。
这是两万两。胡子男丢过来一个信封,你这几日所做的事情,教主都看在眼里。
都看在眼里,还愿意继续给银子,说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还觉得挺满意?徐云中再度对魔教的脑子有了全新认识,既然如此,他便说道:或许不太够。
胡子男不悦:两万两还不够?
徐云中一瞥:我打算买几幅前人字画与古董,送去祝府,光这一项怕是至少就得五六万两,再加上与其余江湖门派维持关系,十万两也不嫌多。
他面容美丽,气质又冷傲,说出来时不像在胡编乱造讨银子,像是在背着手训儿子。胡子男倒是没有多问,很爽快就付了十万两。
讹银子讹得这么顺利,徐云中心中反而不甘,因为焚火殿看起来不像缺钱的样子,丑陋的反派怎么配过富余的生活?但再想讹更多也不行了,总不能说一幅顾恺之要千万两银子,便只好冷哼一声,暂时卷着十万两很生气地回客栈了。
祝燕隐安慰他:焚火殿杀了那么多人,自然不可能为了这点银子就勒紧裤腰带。
徐云中将银票一扔,怒道:没意思。
这事得循序渐进。祝燕隐倒茶,现在既有了新的银票,你就能做新的事情。这城中有寒月放灯的习俗,恰好就在今晚,听说热闹极了。
徐云中眼底光芒一闪,坐起来问:你的意思是,我去弄一些鎏金镶宝石的挂件,制作出一批昂贵的孔明灯送给各大门派,邀请他们一起去放?
祝燕隐被这种奇妙的思维方式惊呆了,他说:没有,不是的,我是说今晚你可以和大家出去散散心,和鎏不鎏金没关系。
徐云中兴趣索然地靠在椅背上,又问:今日与我接头的那个男人是谁?
焚火殿的护法之一。祝燕隐想了一会儿,名字有些拗口,我忘了。
徐云中接话,你忘了是对的,因为油腻歹毒的丑男人不配拥有姓名。
第58章
油腻的丑男人在美丽才子面前不配拥有姓名, 但在祝府二公子面前还是可以有一有的,因为那毕竟是赤天的同伙、厉随的对手,于是祝燕隐专门又跑去问了万仞宫的影卫一回, 究竟叫什么来着?
影卫答:古撒蛮迈。
你们看, 真的很难记。此人是赤天从南边某个山寨里找出来的奇士, 擅长巫蛊术法,交给徐云中的那瓶蛊虫, 八成也是出自这位古撒蛮迈之手。
祝燕隐又问:剩下十五名护法的名字,也这么难记吗?
影卫们道:没有,难记的只有这一个, 名字最容易记的是兄弟七人, 就叫关山大, 关山二, 一直排到关山七。
祝燕隐:这个确实好记。
而地位最高的护法名叫原野月,一直贴身跟随赤天。
还有黄氏四姐妹,黄莺、黄鹂、黄雀、黄眉。
银笔书生, 名字起得斯文潇洒,但其实是个喜欢迷药与毒镖的下三滥,上不得大台面。
他还有个好朋友名叫金蟆, 也不知是练了什么邪门功夫,最近一年比一年身形佝偻, 驼背加上怀胎八月一般的大肚子, 若是被徐云中看到,估摸又会怒发冲冠地跑去河边洗眼睛。
最后一名护法叫暗,没人见过他的模样,更没人知道其具体来路,只知道他活得就像一寸暗影, 始终隐匿在夜色中。
其实这种名字只取一个字,又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在话本爱好者里应该很吃香的。但可惜,现实生活中居然和魔教扯上了关系,于是祝燕隐便将他和古撒蛮迈划归到了一类,很笃定地想,一定是丑得见不得人。
另一头,厉随正在屋内喝茶。
江胜临推门进来:今晚
厉随:没空。
江胜临胸口发闷:我话还没有说完。
厉随道:我要去放孔明灯。
江胜临眼底写满疑惑,他能接受厉随毫无理由的没空,但却不太能接受对方因为要放孔明灯而没空。那不是酸唧唧的秀才书生、或者情窦初开的姑娘才喜欢做的事情吗,你这黑风煞气的一个江湖人,去凑什么热闹?
厉宫主看着他明晃晃灯烛一般的视线,在冷酷无情的你眼没了和极具儒士风格的与人为善之间,选择了后者,很有耐心地解释了一句,祝府要去。
哦,原来是祝二公子要去啊。江神医再度完成自我说服,那就很正常了。
然后又充满爱地叮咛:你记得替自己多放几盏灯,许个百病全消。
结果厉随放下茶杯:街头骗子都知道看病要制一锅黑膏药,你倒连锅都省了,让病人自己点灯。
江胜临,神医,青年才俊,全大瑜国倒背如流《莫生气》第一人。
算了,肝疼,回去泡茶清火。
徐云中也不打算去寒夜灯会,因为又不能弄些金子挂上天,没意思,所以他吃过饭早早就睡了。祝小穗遗憾地说:可惜了,若徐老板愿意去,还能与公子一起写写诗。
祝燕隐敷衍:嗯嗯嗯。
转头就开始琢磨等会要穿什么衣服,才能显得更加风流倜傥,好大一个美男子。若祝小穗再警觉一点,估计是能从自家公子日益增长的搔首弄姿中发现端倪的,但可惜,孩子暂时还没往这方面想,所以只十分配合地从柜中取出几套衣服让祝燕隐挑选,又替他重新整理了一下腰间挂饰,我们江南公子,连头发丝也要很精致。
祝燕隐的生活态度一直很积极向上,病要治,魔教要铲除,该有的花前月下也不能缺。端城的寒夜灯会算是小有名气,比起正月十五花灯游亦不逊色,才子佳人的不是,才子魔头的,还有比这更般配的吗,没有了。
祝小穗问:咱们何时出发?
祝燕隐在掌心敲敲扇柄,很正经地回答,难得遇到一个节庆,你与章叔他们去逛吧,好好放松一下,不必管我。
祝小穗撇嘴:公子又要跟着厉宫主一起出门?
祝燕隐面不改色心不跳:嗯。
可厉宫主又不会写诗。
我会写就可以了。
写一盏灯算什么,将城中所有的孔明灯都买下来,写满也没问题。放在话本里,这种才子为博心上人一笑,就将整片天都用情诗点燃的场面,是要额外算银子的,因为实在太浪漫了,男女老少都爱看。
天色渐渐变暗。
华灯初上时,厉随准时来敲门,他一身黑衣佩长剑,看起来的确不大像要去游玩。祝燕隐笑着说:你带一把这么凶的剑,是会把百姓吓跑的。
带着剑,我才能更万无一失地保护你。厉随道,至于百姓跑不跑,与我何干。
冷酷大魔头的情话,真是霸道而又不讲道理。
祝二公子矜持地说:嗯,那就带上吧。
外头已经很热闹了,不过大多是本地百姓和外来客商,没几个江湖人。毕竟大家此番出门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子上还是要表现得殚精竭虑、时刻不忘武林大事一些的。
端城离王城很近,繁华程度与西北自不可同日而语。城中一座玲珑高塔被烛火照得通明,风吹钟鸣四野。街巷井字纵横,东西南北中五处集市,平时都是错着日子开放的,这一晚全开了,里头不仅有大瑜各地的商品,还有南洋远海运来的小玩意。各种吃食摊子热火朝天,茶铺酒肆里也锣鼓声不断,变着花样揽客。一个二八年华的富家小姐,此时正相隔烟火鼎沸一条街,含羞看着对面街上的青衣男子,怎么说呢,连绣花帕子都透着相思情。
祝燕隐催促:你还愣着做什么,怎么不快些陪人家去说说话?
青衣男子这才回神,道谢之后,急忙向着心上人跑了过去。
厉随问:这事也要管?
看他实在太木了。祝燕隐手里捏着一串糖葫芦,再发一阵呆,人家就要回去了。
厉随点头:有道理。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多管闲事,差不多促成了三四对有情人吧,跟媒人似的。卖孔明灯的摊子在河对岸,要过桥才成,可桥上早就被人挤满了,黑压压一片脑袋,像一幅静止不动的画。
厉随单手抱起祝燕隐,干脆利落地从河面上踏了过去。按理来说他一身漆黑,轻功又好,是不容易被人察觉的,但架不住祝二公子今晚实在太蓬了,尤其是风吹动衣摆时,看起来好白好怒放啊,于是百姓就大声喝起了彩,还噼里啪啦地鼓掌,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祝燕隐不太好意思:你快放我下来。
厉随道:前头更挤。
那你也别抱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看着又如何?
看着是不如何,你这么凶,别人也不敢如何,但总归还是不太好的。于是祝燕隐找了个很正义的借口:这里客商儒士那么多,万一被我爹娘的朋友看见了呢。
厉随果然就把他放下来了,效果可谓立竿见影。
祝燕隐笑嘻嘻扯着他的衣袖,挤到前头买了两个最贵的孔明灯,又取了一支笔,到清静处将自己心中所愿密密麻麻写了上去。祝二公子的心愿可真多啊,父母顺遂平安,大哥早点成亲,三弟金榜题名,四弟五弟姐姐妹妹各路亲戚,这么说吧,若这盏灯被人捡去裁开卖字,估计都能躺着吃上好几年。
最后还剩下一面,祝燕隐命令:你转过去。
厉随问:为何?
与你有关,不能给你看。
理由充分,厉宫主配合地转过身。
祝燕隐迅速写了两行字,偷偷摸摸跟做贼有一比,等厉随转过来时,那盏写满了字的灯已经飘飘忽忽地在飞了。
你不要看!
我没看。
你看了!
没看清。
祝燕隐一手捂住他的眼睛,自己抬头找自己的孔明灯。心愿或许真的是有重量的,别人要么许升官发财,要么许早日成亲,要么许阖家安康,都是短短一行小字,飞起来很轻快,星星点点浮于半空,橙红的光、墨蓝的天,飘飘洒洒如星辰,漂亮极了。
而字最多的那盏灯,因为心愿太多太沉,飞得就很慢,半天才升到树梢的位置,好巧不巧还又刮来一阵斜风,这下干脆挂在树上,不动了。
祝燕隐:
厉随:噗。
你笑什么!
厉随将另一盏没写的灯塞进他怀中:拿好。
嗯?
祝燕隐还没反应过来,双脚就离开了地面,风从耳畔呼啸刮过,四周景象一闪即逝,满街的灯与树被连成银花,虚幻如梦境,再回神时,人已经站在了一处很高很高的楼上是那座塔。
厉随将祝燕隐放下来,另一只手正拿着那盏写满了字的灯,高处的风势更大,一松开,孔明灯立刻就嗖嗖地飞了,气势汹汹,比满城所有的灯都要飞得高,燃得亮。
现在高兴了?
嗯。
厉随笑笑,靠在围栏上继续看那盏灯。
祝燕隐提醒:你的还没写呢。
厉随接过孔明灯与笔,见他没有转过身的意思,便道:你一直盯着看,就不怕不灵验?
谁说盯着看会不灵验的。祝燕隐振振有词,我方才不让你看,是因为我不好意思。我们读书人一向脸皮薄,但你不一样,你是江湖人,所以我可以看。
厉随捏捏他的脸:有情人终成眷属,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祝燕隐闻言怒道:你还说你没有偷看!
你们魔头都是这么言而无信的吗!
为了不吃亏,祝燕隐也盯着他的笔尖看,眨一下眼睛就算我亏!厉随的字其实不像他的人那么狂放不羁,还是很工整金瘦的,只写了一小行字,白首不相离。
白首不相离。
祝燕隐与他一起放了这盏孔明灯,并且很虔诚地默念了七八遍心想事成。
盛世康乐,漫天烁烁。
厉随与他一道趴在栏杆上,看了一会儿下头的百姓,问:那是你家的护卫吗?
嗯。祝燕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过我一般都找不到他们藏在哪里。
厉随说:一共有十八个。
祝燕隐竖起拇指,你厉害。
厉随捏住他的手指:除了你家的护卫,还有七个人也盯着你。
祝燕隐没觉得意外:还是那些魔教的探子?
是焚火殿的人,不过换了一批。厉随视线看着前方,单手继续捏他的后颈,是关山七鬼。
祝燕隐吃惊:那不是焚火殿的护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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