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有疾(GL)——夜尽初辰(116)
本侯有疾(GL) 作者:夜尽初辰
本侯有疾(GL)——夜尽初辰(116)
既然是个厉害人物,又能住在建宁坊,怎么会是匈奴人?
肯定大晋人。
燕宁越没花多少功夫就想通了这一节,便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他先前心里虽然有疑虑,但面上半点不显,仍然拿刘维汉当交好的友人相处,刘维汉半点都不知道自己曾经被怀疑过。旁的学子都排斥他,唯有燕宁越不改态度,他和燕宁越的关系就更加好了。
国子学的名头并非是一日坏的,自然也不可能一日就便好,便是长公主努力整顿,又让带甲军士去看管,学官们勤于管理,但军士们不能进国子学,学官们精力又着实有限,自然有监管不到的地方。
燕宁康在国子学里读过,知道国子学烂的地方烂成了个什么模样,给燕宁越做过提点,哪里人需要提防,哪里不能独自一人待着,他一一记在心里,小心地避着。
但刘维汉不清楚,他家里初来乍到,在长安没有人脉,连长公主都不甚清楚国子学里的龌龊,又怎么会提醒他爹娘。燕宁越虽然记着,但也只是记在了脑子里,他只知道要避着,却不知道因为什么避着,也不知道怎么同刘维汉去说,只能平日里相处时带着刘维汉。
但百密总有一疏。
这天下了学,还未到用饭时间,燕宁越去出恭,走之前看见刘维汉坐在学堂里温书,又有几个不常往来但是性子和善的同窗在里头坐着,便放心地去了。等他净手回来,叫刘维汉去用饭,却发现人不见了,书还在桌子上摆着,没有合上。
燕宁越对着那几个同窗问道:可曾见过维汉?
对方想了想,道:刚才不是你让人来叫刘维汉给你送草纸?
燕宁越心里咯噔一下。他哪里让人给他去送草纸了?
刘维汉是很敏感心细的人,生怕在某一处得罪了人,做事必求妥善,他若是走了,不可能不将书本整理好一并带走,只能是临时走开一下。
但刘维汉在国子学里熟识的只有他一个,又有谁能将人叫走?
那人姓甚名谁是什么模样?他急出一头汗来,慌忙拜托人去后头寻人,果然不见刘维汉身影。
刘维汉虽然隐隐被排斥,但并未做过什么坏事,反而心善得很,性格又温吞,从来不曾和人吵过架。是以周围人的虽然和他没什么交情,但对他的印象是不错的。见燕宁越如此着急,也明白可能出了什么事情。
童学里遍寻不着,也找不到同窗描述的那个叫走刘维汉的人,燕宁越皱着眉头想了片刻,道:维汉身份不一般,若是出事可就完了。你们去寻祭酒博士,我去外头叫军士进来一齐找人。
长安里姓燕的勋贵就只有一家,燕宁越的身份在国子学里头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他说要出大事,那定然是真的。于是几人分头去寻了祭酒博士。
燕宁越先跑回自己的宿舍,拿了一块铜制的牌子出来,又飞快地跑出去,一步踏出国子学大门,就被值守的军士拦了下来。
国子学外负责值守的军士是由京营八校和羽林卫、锦衣卫轮番担任的,今日恰好轮到了锦衣卫。
这个学生,不到休沐之日是不能出去的。
燕宁越来不及喘气,将东西掏出来,递过去道:我姓燕,指挥使是我兄长。劳驾诸位兄长帮我寻个人,他在学里不见了人影。
对方定晴一看,那块牌子正是锦衣卫指挥使的令牌,立刻捶胸行礼道:卑职见过指挥使。卑职领命!
如果是小孩子胡闹的话自然有指挥使回去将孩子教训一顿,但见了长官令牌又有了命令,就必须去执行。
值守的军士立刻分队,将刀放下徒手进了国子学里。
此时整个国子学里都被惊动了,无论是博士还是学生都跟着一齐找人,最后在中舍那边的一个角落将刘维汉找到了。
小小的身躯趴在地上,统一的学子衣服上全是脚印,鼻青脸肿地蜷缩着。
燕宁越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探了探鼻息,然后松了口气。
还有气。
祭酒脸色铁青地将人抱起来,先着人去太医府请医官来医治,又谢了一番锦衣卫的军士。等人都走了,他悄悄地问燕宁越,能否将这件事压下来。
燕宁越抿着唇想了想,道:只要严惩那些人,就可以压下来。
祭酒的脸色不太好。若是严惩了还怎么压下来?刘维汉什么身份别人不知道,但他可是一清二楚的,如今正值对匈奴用兵之际,要借刘维汉的身份拉拢匈奴里的亲晋派,若是这种关键时刻刘维汉出事了的消息走路出去,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祭酒将这件事细细说了,又拿燕岚曾任镇北将军这件事来说事,话里话外都是若是严惩了那些人,走露了风声,一定会对北地战事有影响。
燕宁越直觉这话哪里不对,但到底哪里不对他也感觉不出来,拧着眉头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
祭酒松了一口气,百般承诺等这段时间过去一定会严惩对方。
燕宁越去看刘维汉,发现对方躺在床上偷偷抹眼泪,见燕宁越来了还将脑袋转了过去。
你的伤怎么样?
没事刘维汉缩在被子里,吸了吸鼻子。
你看到是谁打你了吗?
没有。
燕宁越坐在床边,将祭酒对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看刘维汉在被子里不肯出来的模样,又是自责又是难受。他觉得应该要严惩那些人,可祭酒的话也不无道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燕宁越翻来覆去地想不通,干脆告假要出府问个明白。祭酒原本不同意他告假,一听要去长公主府,立刻就同意了,还让锦衣卫军士随行护送。
燕宁越到了长公主府,对着锦衣卫军士道谢,然后跑了进去。
他来的不巧,燕赵歌在净室里,长公主带着他到后院坐着,又让人端了点心和茶水来。
燕宁越心事重重地静坐了半晌,终于还是等不住了,不等燕赵歌出来,便对着长公主问道:嫂嫂,我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
长公主笑着道:阿越尽管说就是了。
燕宁越将刘维汉遭遇的事情说了,又将祭酒的话说了,皱着眉头道:我觉得他们做错了事情就应当受罚,刘维汉不管是哪里的人,都不该莫名其妙地被人打一顿,但但祭酒说得也很有道理,匈奴的事情好像更要紧一点。
小小的孩子将眉头拧得紧紧地,一脸严肃地看着长公主,等待她的回答。
长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的担心是很有道理的,匈奴那边的确很要紧,刘维汉的身份也的确和匈奴有关系。但是呢
燕宁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安静地等长公主没有说完的但是。
但是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呢?
燕宁越愣住了。
做错了事就要受罚,这是对的。如果做错了事却没受到惩罚,犯错的人就意识不到这是错事,之后他们还是会去做,甚至变本加厉。所以,祭酒要求你将事情压下去的想法是错的。
但匈奴怎么办呢?他发问道。
门外传来了一声叹息,燕赵歌穿着单薄的衣衫走进来,问道:阿越,《泰伯》第十四篇。
《论语》燕赵歌给燕宁越讲过许多次了,整本都翻来覆去地讲过了,也被考了很多次,他几乎是倒背如流,不假思索地道: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他说完之后就是一怔。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匈奴之事,与你何干?与他何干?与祭酒又何干?燕赵歌一连三问,又道:难不成匈奴之事成与不成,就在于是否惩罚几个犯了过错的人了吗?
燕宁越恍然大悟。
他连点心也没吃,就飞快地跑了出去。
燕赵歌在后头哭笑不得,让季夏点两个人追上去护着,免得生了意外。
你弟弟倒是个好苗子。长公主道。
年纪还小了些,转不过弯来。燕赵歌笑道:不过这个年纪,已经是十分出色的了。不过他和刘维汉交好倒是件好事情。
等庭哥儿年纪大些就送到宫里,让他们一起读书。
那你不如让庭哥儿在国子学里读书,既然宗室、外戚、勋贵子弟都要在国子学读,那庭哥儿应当做个榜样。燕赵歌眨眨眼睛,道:皇家可是这世间最有权势的勋贵了。
说得有理,不过那祭酒得想个法子换下去。长公主轻哼了一声,道:若不是有才的都在国子学,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怎么会让那等废物担任国子学祭酒。竟然为了不得罪几个勋贵而谄媚奉承。你快给我想个法子,将他撤下去。
燕赵歌拧着眉头想了想,道:傅少师是不是没在太学里?
燕宁越跑出去没几步就没了力气,跟在后头的长公主府下人看不过去,回去牵了马将人带着,一路急行到了国子学门前。幸好长公主府离得不远,不然今夜怕是赶不回来了。
燕宁越道了谢,然后一路快跑,脚下生风,进了宿舍时已经是下气不接下气。
刘维汉正坐着看书,那张被打过的脸上露了几分吃惊来。
维汉!那不对!燕宁越叫道。
什么?什么不对?
祭酒说的不对!燕宁越一脸严肃地道: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等是学生,分内之事就只有好好读书,匈奴之事是朝臣的事,凭甚让我们这些学生来考虑?
刘维汉呆住了。
燕宁越凑上前去,一字一顿地道:长公主说,这不关我们的事!
长公主说!
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说,这不干他们的事!
刘维汉喉咙里哽咽了一下,眼泪滚滚而下。
明明是他受了欺负,明明是他莫名其妙地挨了打,凭什么祭酒要来对他说教一些事情,该被说教的难道不是那些欺负人的人吗?就因为他是匈奴来的?就因为他曾经是匈奴人?这不公平!
阿娘明明说明明说大晋很好的
维汉,你认得那些打你的人对不对?我们明日将人找出来,他们必须要因为自己做错的事情受到惩罚。
可祭酒
祭酒大还是我嫂嫂大?
刘维汉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泪,问:你嫂嫂?
我嫂嫂就是长公主!我嫂嫂知道你!燕宁越看着他道:你身份不一般对不对?和匈奴有关系对不对?连我都能猜出来,我嫂嫂会不知道吗?她知道你的身份,然后说这不关你们的事!匈奴怎么样不关我们的事!你是晋人!
祭酒做错了!错了就是错了!就算祭酒学识再渊博,再德高望重,这件事情他也错了!
刘维汉还在犹豫,燕宁越翌日一大早就将人扯出去,挨个去寻祭酒博士,要他们为刘维汉做主,找出欺压刘维汉的学生,但凡有不愿意的就将长公主搬出来压人,于是十分顺利地将国子学里所有学子都叫了出来,让刘维汉一一辨认。
这里头没谁敢有意见,至少没谁敢明面上对燕宁越有什么意见。宗室里谋逆者前有蜀国公,后有福王,勋贵里河东二十三家被杀得血流成河,外戚里燕家一家独大,谁敢拼着得罪燕侯的风险去招惹燕宁越?明面上自然是好好地供着,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燕宁越这么照顾刘维汉。
有燕宁越站在身后,刘维汉很快就将人揪了出来,四个人,皆是十四五岁的模样,看走路的姿势就不像是个好好学的,皆是吊儿郎当的,连七岁的燕宁越看了都一阵皱眉。
被揪出来的几个人也只得自认倒霉,他们在国子学里横行霸道惯了,一朝被勒令收敛十分不习惯,却又不敢违抗长公主的命令,便盯上了和其他人都不同的刘维汉。刘维汉的根底一般人不知道,他们因为家里人的缘故却是清清楚楚的。
匈奴人原先的小首领,连名字都没有,刘维汉这个名字可是赵太后给取的。去岁随着母亲和继父南逃到大晋来,这继父是他原来的舅舅,母亲竟然和舅舅苟合,即便母亲不是生母,舅舅也非嫡亲舅舅,但这于理不合,蛮夷之人,当杀!
杀不得还打不得吗?
他们原本只是起了捉弄的心思,趁着燕宁越注意不到将人捉弄一番,或是故意打翻对方的砚台却装作是不小心的,又或是将人的书藏了起来,再使劲地踩踩刘维汉的脚。只是没想到刘维汉竟然这么懦弱,连半点反抗都没有,甚至不曾和燕宁越说,于是他们也就越发的胆子大了,将人打了一顿,又威胁刘维汉不得说出去,不然要他好看,一个匈奴人在大晋,就该缩着脖子做人!
燕宁越抿着唇想了半天,想不出如何惩罚人,便去看刘维汉,但刘维汉的性子说得好听是温吞,难听些就是胆小,他哪里敢想如何惩罚人,便又盯着自己脚下看。燕宁越无可奈何,只得对着祭酒道:请祭酒为维汉做主。
祭酒气得脸色铁青,前一日还答应得好好的,说是要压下此事,今日就将这件事翻出来,闹得整个国子学里人尽皆知,等明日,整个长安的人都知道他这个祭酒管不住学子,叫人家挨了打还不敢声张,他的脸面在哪里?他的仕途又在哪里?
若不是长公主!
此事需要慢慢定夺。祭酒冷冷地道。
一个孩子能泛起什么大风浪来,难不成长公主还会因为一个孩子去了他的职位不成?一个孩子的委屈重要还是匈奴的事情重要?孰轻孰重孩子不懂,想来孩子的兄长一定省得。
燕宁越再是年幼也听得出祭酒话里的推诿来,也生了几分失望之心,这就是国子学的祭酒,被他们敬重的师长,竟然是这副模样。连长公主都觉得不对的事情,对方竟然不肯悔改。
敢问祭酒,您需要定夺多久?他不卑不吭地道。
这事也是你能得知的吗?
我等如果不能知,那谁能知?
燕宁越,你在质问我?祭酒沉着脸看着他,你在质问你的师长?兵部尚书便是这样教子的?燕侯便是这样教导你的?
燕宁越真的很不喜欢别人提起他的父兄,尽管这是每一个勋贵子弟都会经历的事,外人会对他的父兄的事迹津津乐道,像是一笔谈资,若是拿得出手便吹捧,拿不出手便嘲讽。燕宁越以自己的父亲为傲,以自己的三个兄长为傲,每次被说是兵部尚书之子、燕侯之弟他都很开心,但并不代表,这种形式的提起他也开心得起来。很多时候,别人对他提起燕侯,要么阿谀奉承,要么明夸暗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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