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太阳是假的(35)
岁岁 作者:太阳是假的
岁岁——太阳是假的(35)
江虹不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敢再烦他,尴尬地站了会儿,也没想出来怎么回应多为自己考虑这种话,拽了条毛巾进屋了。
家里没有花瓶,秦笛翻出个大毫升的饮料瓶,剪了瓶口,特意加了厨房水桶里困过的水,才小心翼翼地把花插进去。花朵没有抱怨被他带着奔波了大半天,也没有嫌弃塑料瓶的简陋,在他小小的窗台上,映着月光开得很优雅。他把下巴搁在手背上,瞧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摸出手机插上充电线。他坐在床边盯着屏幕,几乎要不耐烦的时候才终于能开机。他按响祁松言的电话,刚响了一声,那边就接了。
怎么了?祁松言急急地问。
没怎么,我妈回来了。我想问你到没到家。
那边的声线明显松懈下来,快到了。
嗯,好。
好就完啦?
祁松言扬起的嘴角好像就在眼前,秦笛贴着床尾蹲下来,抱住膝盖,隔了几秒,对着话筒轻轻啵了一下。
我现在打车回去,非得要求和你同床共枕,丈母娘会把我撵走吗?我有点想铤而走险了。
秦笛一本正经地吓唬他:会拿擀面杖把你腿都打断。
这么手下留情的吗?不愧是我亲丈母娘,留我一命让我枕你大腿过六十年,完全不亏,甚至已经开始让师傅调转车头。
不不不,还是留着腿吧,以后家里还要靠你扛大米。
好嘞,听秦老板吩咐。
秦笛笑了一会儿,眼圈忽然红了,他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尽可能无声地深呼吸。
那明天见。
和谁明天见。
秦笛有些局促地贴着床尾缩了缩,喃喃地抱怨:老公我喊不出来忽然听见扑通一声,紧接着是祁松言的惨叫。他霍地起身,连充电线都扥掉了,怎么啦?
磕门框上了秦小笛,你快挂了吧,你祁妙哥哥从心脏到脑门儿都扛不住了。
秦笛跳到窗台边,把烧红的脸埋在桔梗下面,闷闷地说了声好。
可能生活从来都是不易的,他早在应当无忧无虑的年纪就被迫接受了这个设定,只是在重压之下,偶尔也想像鱼一般奋力游上水面,汲取一丝氧气。而祁松言就是他的氧。将他从窒息中解救出来,给他最平淡无奇却也是最必不可少的呼吸,让他连心底深处紧闭的那些怨尤也渐渐不再翻腾。这才是真正的坚强,而非他一贯的逞强,祁松言让他更相信自己可以从任何打击之下浮起,直面一切。
明天见的祁妙哥哥又带了好吃的,班里全是等待二模分数的小姑娘,各自搂着同桌期期艾艾地喊紧张,只有他俩各自钳着一条长长的牛肉棒,吧唧吧唧嚼出了仓鼠的模样。秦笛考试第二天完全是被迫参加,折腾这么几天,已经有点脱胎换骨的意思,早就生死看淡,只是心里偷偷盘算着万一真的考很惨,或许可以耷拉耷拉脑袋瓜,讹祁松言一次借书什么的。
所以当黎帅握着成绩单走上讲台的时候,班里响起一片低低的哀鸣,他把没吃完的牛肉条卷起来,舔舔嘴巴,开始酝酿凄惨的情绪。
黎帅推推眼镜,扫视了全班,抖开成绩单,清了嗓子:本次二模。我们班刘小桐、徐唱、余可和秦笛四位同学包揽了文科全学科单科第一名。年级前十席次,我们班占了七个,前三十席次,占了二十个,全员进入前一百五十名。
秦笛在黎帅的停顿里与祁松言对上视线,祁松言显然完全没有想到。一中文科大约有300人,近两年的一本率都在45%左右,如果进入前一百五,说明冲击一本线是大有可能的。谁能想一年多以前弃号重练,后来靠两群老师加秦笛使劲儿拖着才勉强在班里不至于时刻打狼的学一般渣祁松言,这辈子也有能摸到一本线的一天!
要不是大庭广众的,秦笛几乎要上手好好揉巴一下一脸震惊的祁松言,再用一记响亮的亲吻肯定他的进步。可是,不太行,那也没关系,他把直白的夸奖都盛在黑亮的瞳仁上,粼粼地朝祁松言荡漾,不得了,我搞到直升机了。他凑过去极小声地说。
祁松言合了张开着宛如傻狗的嘴巴,很是费了点儿劲才把徘徊在嘴边的我靠囫囵咽了回去。秦笛望向他的眼神不是他想的那种叼到了飞盘被拍拍脑瓜的Good job,而是欢欣鼓舞中还带了点崇拜?
一直以来都是他仰望秦笛,德智体美劳全方位甘拜下风,相处的过程中,男生特别在意的成就感基本都来自于他对秦笛的照料以及秦笛对他与日俱增的依赖。这一刻,忽然被灌注了一目仰视,他感觉自己两腿一支,能顶开天花板。
黎帅又推推眼镜,扫视了全班,最后把目光落在近处,缓慢地追加宣布:另外,恭喜新晋年级文科状元,秦笛同学,断层第一。黎帅话音刚落,四周立刻响起一片哇,刘小桐回头毫不作假地竖起大拇指,一个不够还举了两个。
刚顶穿天花板的祁松言眼看秦笛也直悠悠地顶天立地了,激动得口水呛了嗓子,握拳咳了两声才对此刻呆如傻猫的秦笛说:不得了,真搞到年级第一了
断层是什么概念?基本上意味着秦笛的总分比第二名高了至少20分,是用如果不马虎没有发挥好题型不舒服等借口补不上的差距。也意味着秦笛不仅五科依然强势,连数学也拿到了让其他选手背不回来的成绩。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秦笛的耳朵变得雾蒙蒙的,那些惊叹与议论好像都被隔在巨大的气泡外。他透过朦胧的视线,只能看见祁松言抚平了眉头呛水的紧皱,朝他绽开一抹极灿烂的笑。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隔离了那些仅限于分数的不思议,秦笛是踩在刀尖上才得了这个第一。
秦笛只把冲人的鼻酸屏到下课,便一溜烟跑到主楼东侧走廊,捡了个墙角,把脸闷进臂弯。喜欢上祁松言之后,他越来越能哭。好像前几年憋得够呛,都攒到这时候释放,动不动就要酸了鼻子,红了眼圈。
祁松言知道他这是情绪顶上来了,也没慌,捡了几颗糖攥在手心儿,慢悠悠地跟过去,盘腿坐在地上,把墙角和墙角里的小草菇一围,淡定地开始剥糖纸。秦笛被他的气息笼着,不太好意思,把渗出眼睫的水雾都蹭进校服衣袖,头不抬地用手肘拐他:你起开,我自己呆一会儿就好了。
一颗糖从他膝盖缝中间掏到他脸下,熟练地喂到他嘴边,他条件反射地张嘴接了。祁松言趁机捏了一把他的脸,算了吧,要不是现在是在学校,准能窝我怀里哭到天黑,哭完还得可可怜怜地嘟囔祁妙借我书,然后把便宜占够才回家。年级第一就能随便撒谎吗?
秦笛被他三言两语塑造得脆弱不堪又色胆包天,得了第一的威风都碎成沫沫,忿忿地从衣袖上仰起脸,腮边鼓着糖包,刚要张嘴骂人就被祁松言吧唧亲在嘴上。一时之间进退两难,涨红着脸叫唤:你玩儿赖!
祁松言就爱看他气鼓鼓地不讲理,又塞了颗糖给他,秦笛下意识地舌尖一卷,推到另一边的腮里,彻底变成小仓鼠,再看祁松言还嬉皮笑脸地笑话他,眼圈一红又要哭,却被祁松言牵住了手。
好了,知道你不容易。但是再不容易都挡不住你厉害,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不近人情,非得逼着你把试考完。什么都影响不了你,你是天下第一棒的秦小笛。
秦笛勾住他的手指,被糖果碍得直大舌头,也还是叽里咕噜地夸了回去:你也是,天下第一棒的祁大妙。
怎么这么般配呢,上哪说理去。
秦笛破涕为笑:臭美。
当然美啊,我胸前这进步小标兵的徽章已经闪闪发亮。祁松言拍着空无一物的胸脯扬起得意的嘴角,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垂下眼帘,不过,没有老师同学这么带我,没有我爸妈花那么多请了家教,没有你费了天大的心思,我也到不了这,我真的很幸运。
有条件当然很幸运啊,可是放眼望去,有条件的人也不计其数,真正能抓得住条件,自己肯下功夫的也不多。我不也是沾了你的光,加上杨姐的小灶,才考出这个成绩嘛。
他们都很好,只是偶尔被命运绊住了脚,但相互搀扶着也能站起身,往他们遥望的彼岸行去。不溺于无从选择的晦暗,也不浪费触手可及的资源,同在寒窗下,最难得也许不是清醒地认识自我,而是明白为了重塑自我需要付出什么,并且真的一往无前地去做。
祁松言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以指为梳理了理他蹭得发卷的鬓角,回去给那两个傻球改名字吧,一个叫天下第一棒。
那另一个呢?
叫一百五也挺棒。
秦笛嫌弃得要命,什么东西,你敢改咱俩就一人一个趁早分家。
祁松言牵牵他衣角,与他一起走入光亮的走廊。
不是,那你起的那个也
怎么啦?豆豆和包包不好听吗?
祁松言十分勉强,好听,好听。
秦笛哼了一声,低头抓了抓手背上的伤,被祁松言挑起眉峰一巴掌扫开。伤口已经愈合了,结的痂却拉扯出皮肤的痒,秦笛总是忍不住去抠,早上不小心抠出个血点儿,叫祁松言按着爪子训了半天,给他糊了个防水创口贴,还画了个横眉冷对的怒脸上去,警告他不许再挠。
那天秦笛送给他的水藻球罐子上栓了一张卡片,卡片太小了,秦笛一肚子的绵绵情话写不完,只签了豆豆和包包的名字,写了简短的一句话,奇妙愈合了伤口。祁松言发现,这两颗连枝叶都伸不出的小东西居然会在夜里沉入罐底,又在清晨齐齐浮上来晒阳光。恰如此刻,廊窗透入的光晕亮在他们两个的脸上,秦笛还为刚才那一巴掌嘟嘟囔囔,抬头看见他正瞧自己,又用额头去蹭他的后颈,小声撒娇:都快好了啊。
快好了。
第49章 寿宴
荣誉榜的照片换好了,秦笛那张的尺寸与其他人相比实在太扎眼,拍照时又被王初冉和刘小桐她们不计形象做的鬼脸逗得憋不住,笑出了春光乍明的效果,晃得祁松言混在人群里连连摇头赞叹,还回班追着他问:哎,你有经验,照片这玩意儿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到手?被再次翻出黑历史的秦笛恼羞成怒,拧了一把他结实的腰肉,疼得祁松言赶忙拆了盒小熊饼干平息年级第一的怒火。
两场薄雪过去,严冬如期而至。祁松言一边忙于假期前的集训,一边铁了心要把生日过成自己渴望的那个样子,早早就打电话给爸妈,说生日打算和同学在外过,并且贴心地婉拒了二老不那么诚心想要参与的请求。本来春节前就有个大型展销会要跑,他爸妈正愁怎么安排,听了他的主意都没怎么推让就语带遗憾地表示,会在资金方面大力支持,祝他和同学玩儿得开心,过得愉快。
虽然这个同学只有秦笛一个人,祁松言也还是在心里小小地为自己开脱了一下,一个人那也是同学,不算撒谎。连永远反向助攻的李铭轩都懂事地表示正日子不参与了,坚决支持他们俩二人世界,简直感人。只是打来的钱,他没动,存进了偷偷新开的卡里,另外用攒的压岁钱买了两颗栓在钥匙上的小金葫芦托司机李叔带给了爸妈。不知道为什么,也许长了一岁,他忽然成熟了一些,想与埋藏多年的介怀握手言和,又或者,从遍地奔忙而疲倦的行人脸上读懂了大人的不得已,也可能,是因为当他敲秦笛的档期时,秦笛虽然肉眼可见地高兴,却没有马上答应,想了一会儿才说:我能放学先回去陪我妈吃个饭吗?
祁松言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但假如他是秦笛,很难做到在历经种种之后仍然心怀纯挚。现实允许他记恨,但他却仍然选择了宽宥。
那能不能饭桌上也给我添双筷子啊,想吃你做的饭了。他压住心酸,见缝插针地撒了个娇。秦笛显然有点担心江虹那个口无遮拦的脾性,可祁松言垂着的眼尾让他没法拒绝,就勾住他的手指,偏脸问他:想吃什么呀,寿星祁妙妙?
祁妙妙当然想吃惦记了一年的拍黄瓜,但好像不太符合生日晚宴的规格。然而生日这天,厨神秦笛还是给他拌了一小盆儿特制拍黄瓜,甚至不辞辛劳,亲手捣了花生碎加进去添香气。而他添双筷子的请求也得到了字面意义的回应,秦笛买了三双崭新的木筷,尾端刻着古红的吉利如意,映着好不容易凑齐的三只金花描画的饭碗,很有喜庆的气氛。
江虹从祁松言进门就咧着嘴贴身招呼,她算是个资深的颜控,当初相亲四五个,楞是挑了家境和工作都最差的秦原,也多半是看中了他那张出类拔萃的脸。可秦笛落地就开始瞎长,五官虽然描着秦原的模样,但不是老派小生的标致味儿,皮肤白皙、瞳孔黑亮,还继承了江虹精致的尖下颌,比小姑娘都显漂亮。而祁松言的帅气阳光正好踩中了她审美,根本来不及细想从不往家带人的秦笛怎么会只邀请单个儿同学来吃生日饭,又剥桔子又倒水,难为秦笛一个人在厨房烟熏火燎地忙活。
黯淡的白炽灯连狭小的客厅也照不通亮,秦笛把书桌上的小台灯也取出来,用酱油瓶挤着立在碗边,尽量把满桌菜色映得鲜灵。祁松言习惯性地欠身,把饮料给他们母子满上,迎上江虹追着他的目光。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从来也不是一个精于计较的人,只是当他在雪夜的花坛边捧起秦笛染血的手,他想他可能永远没法对这些人为的苦难释怀。但他愿意像秦笛一样,保留一点让自己更豁达的善意。
他举起杯,对江虹笑了笑:谢谢阿姨款待,麻烦您实在不好意思,我以饮料代酒敬您一杯。
江虹赶紧把杯子磕过去,连声说:不麻烦,不麻烦,小祁是吧,你俩这同一天的生日也都是缘分,以后常来玩儿。
秦笛瞟了她一眼:以后再来你给做饭。
让你做顿饭也抱屈,给你过生日,又不是给我!
祁松言见状赶紧抬手把秦笛的手往前带了一下,三只玻璃杯清脆地叩出声响,干杯!祁松言扬声道。
明知一会儿还会被祁松言带走,兴许吃得上更好吃的东西,可这桌饭菜秦笛一点儿没糊弄。荤素配得刚好,蒜蓉开背虾甚至还摆了个孔雀开屏的形状,两碗炝锅的长寿面浸着奶白的汤头,热气夹着鲜香阵阵往鼻尖上扑。祁松言虽然是吃阿姨做饭长大的,但嘴并不刁,可秦笛给他卧的溏心蛋是特意去超市买的无菌蛋,一小盒就两枚,都藏在摘出的脆嫩菜心下头。
祁松言趁他给自己夹菜的功夫,把两小碗面条换了位置,秦笛瞥见了着急要再换过来,他在桌下拍了拍那条扑扑楞楞的大腿,朝他挤了挤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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