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太阳是假的(34)
岁岁 作者:太阳是假的
岁岁——太阳是假的(34)
雪后的晴天,阳光肆无忌惮地流下来,铺满地面。虽然是周末,但毕竟寒冬腊月,市场人不多,秦笛扑进去,活像小朋友进了迪士尼,瞧什么都两眼放光。几百盆多肉一格一格码得十分齐整;各色花卉用水桶盛了,花苞里含着待放的新鲜;玻璃缸里瘤尾守宫眨着大眼睛从头骨形状的窝里探出脑袋;寄居蟹的小房子卷着图案迥异的贝彩;水族箱泛出蓝紫色的幽光,秦笛趴在人家玻璃上,扒都扒不下来。
祁松言怀疑他上辈子是个什么掌管动植物的仙子,所以这辈子胎里天生带来耐心善良和对万物的亲近。更神奇的是,大部分小动物对他也完全不抗拒,脸贴过去,小鱼就成群游过来,隔着玻璃一啄一啄好像在亲吻他。卖小狗小猫的摊位大多挂着不让摸的牌子,他们都只半蹲在笼子前看,可也架不住毛茸茸的爪子从栏杆里一个劲儿地往秦笛脸上贴。个别小朋友腿太短,脸都挤变了形,依然冲他喵得不依不饶。
反观祁松言,完全没有这种待遇,别说小动物,连含羞草他戳上去都毫无反应,大哥,给点面子,含一下羞行吗?我处处碰壁,到你这就最后一站了。能不能培养出我对大自然的爱心就看咱哥俩这亲密接触了,好不好?
含羞草仍然无动于衷,秦笛拈开他的手指头,忍不住揶揄:含羞草遇上你都不要脸了,丧失做草的底线。
这真的不科学,连你碰上我都知道害羞。祁松言戳了戳秦笛的耳垂,昨晚上被嘬狠了的这一小块条件反射地泛了红,秦笛立起眉毛拍掉他作恶的手:大街上闹开了不好看!
这是谁家小学人精,还记仇呢?
秦笛用指背蹭蹭鼻子底下,有点不好意思,忽然想起来问他:你是从小就不养这些吗?花草或者宠物之类的。
祁松言盯着脚底下一盆薄荷点头:一般养这种东西都是别人潜移默化影响的,再就家里得有人空得出时间照料,你看我家,照料我都没空。客厅那盆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树还是有一次他们在饭局上听个懂风水的人讲,才托人买了,让沈阿姨隔三差五浇浇水。谁家小孩儿长这么大还没养过几次小鸡崽小乌龟小蚂蚁和讲不出名儿的盆栽呢,但祁松言没有。
秦笛把那盆薄荷拾起来,左右端详,回头问他:那要不要现在开始养?
祁松言摸摸他后脑勺,不养了,我这含羞草都给摸不要脸了的命,再给克死了,还伤心。再说他顿了顿,把秦笛刚才嫌热拉低的领子又理了一下,接着说:养你都操碎心了,谁分心养他们。
祁松言本来以为秦笛会跳脚说我让你操什么心啦,没想到秦笛把盆栽撂下,摇头晃脑往前踱,边走边说:那你往后且得操心呢,已经叫我给讹上了。
他失笑,回头望了一眼,追上去,我去个卫生间,你在这儿看一会儿,别走太远。
秦笛眼睛都锁在一盆食虫草上,挥挥手看也不看他,祁松言闪身拐了个弯儿,消失在岔路口。秦笛直起腰,确认他走了,赶忙招呼老板:老板,这两颗水藻球给我装起来!有没有好看一点的小罐子?丝带有吗,弄个绳子系一系也行!
老板也不知道他突然急什么,但看他长得漂亮,不由自主地说啥答应啥。不仅翻出一只做工精致的玻璃罐子,还找了根银色的尼龙绳沿边栓好缀了个心形的小卡片上去。漂亮小孩儿挑剔得要命,借他根儿黑笔嫌不好看,楞央着他向隔壁花店借来支金色的贺卡专用笔。他咧着嘴角悄咪咪写了几笔,仰起头明朗地道了谢,还顺便砍下去五块钱。
秦笛捧着罐子在阳光底下越看越喜欢,圆滚滚的两颗绿毛怪,头挨着头,不时吐一小颗气泡附在玻璃壁上,正美着,被祁松言近在耳畔的一声咳嗽吓得差点打翻,当场炸毛。
祁妙我杀了你!
祁松言没说话,从背后忽然掏出一大捧花,明灿灿地送到他眼前。淡青色的哑光纸包了几十朵白桔梗花,配着尤加利叶,鲜甜清澈地开在秦笛脸边,映照出他脸上惊讶的神色。附近几个摊位的老板和顾客也都探头瞧热闹,祁松言在秦笛的哑然里有些局促,倾过身低声说:第一次送,花也不认识,规矩也不懂,是得单膝下跪还是怎的,你给个吩咐。
秦笛极慢地伸手抱过那束花,又极慢地从花里抬起头,这是,送我的?
送我男朋友。祁松言顶着满大街愈发八卦的目光斩钉截铁地补充道。
今天是什么重要日子我给忘了吗?秦笛回不过神,呆滞地问。
早知道刚才数一下是在一起第几天,失算了那就,是我想送你花的日子吧,喜欢吗?
二百七十七天。秦笛在心里轻念。在一起的第二百七十七天,是祁松言想送他花的日子,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收到花的日子,是不知道哪个天使在帮衬,让花盲祁松言一举买中了他最喜欢的一种鲜花的日子,是,他站在玻璃天花板滤下的天光里,觉得这辈子不嫁给祁松言实在没法收场的日子。
花很漂亮,祁松言无措又勇敢的笑靥也是,但这可能都不是他忽然生出这个念头的原因。他持续地感受着祁松言的温柔、妥帖与爱护,今天又多添了一份浪漫。
我,我也有花不,有球送你。秦笛伸出抱了花就不太富余的一截手,扭着身子把玻璃罐递给祁松言。祁松言抬眼就被两颗绿茸茸的小东西可爱到了,贴近了转圈看。
你刚才买的?什么啊这是?
球藻,三天给换一次水就行了,别的都不用管。
没想到秦笛煞费苦心地给他挑了这么好养活的绿植,祁松言像逗小动物那样把瓶子晃晃,冲它俩扬起下巴,还啧了两声。秦笛觉得好像高兴傻了的是他,推他往前走,生怕再停留一会儿被人拍了视频发网上。
然而以他俩的模样,再添了这一大捧花的加持,实在很难不引人注意,沿路几乎所有商家和顾客都拿眼睛追踪他们的身影。秦笛把半张脸埋在花里,比着祁松言的脚步越走越快,最后两个人莫名其妙撒开腿就跑,一路奔出市集大门,呼出的热流在阳光灿烂中撞在一起,柔化了两张放肆大笑的脸庞。
怎么就跑起来了啊?
祁松言掏出他兜儿里的手帕给他抹去额头的细汗,边体贴边甩锅,我看你跑我才跑的啊,不知道还以为偷了什么小兔子小仓鼠,畏罪潜逃。
你快把衣服脱了,我看看是不是把刚才那只美短揣怀里了,还妄图贼喊捉贼。
有偷帅哥照片前科的这位朋友,我有猫好吗,它长得又没我们彩笛卷漂亮。
秦笛被他翻出个羞耻的旧账,脸色登时很有看头,抬脚踢他小腿:你才前科再说那也不是你的猫,顶多有个冠名权,还不是养在别人家。
祁松言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总感觉这人话里有话的,但是噘起一点点嘴的小表情实在太可爱,拍拍裤腿的灰,把他拉到一旁,拇指食指捏住了他翘起的嘴唇,得到了一只气鼓鼓的小黄鸭。
捡日不如撞日,咱们买点东西去看看孩子。
秦笛坐在桌边,把围兜、逗猫棒、猫抓板、磨牙器一样一样摆在司君遥和任舟面前,然后眨着大眼睛望向他们,小心翼翼又十分热切,颇有点亲生父母来赎闺女的意思。彩笛卷站在司君遥的膝盖上,勉强露出半个脑袋,看这满桌花花绿绿,尾巴晃得蠢蠢欲动。
来就来,下次不用买东西了啊,玩具阿舟也给买了不少,可它就喜欢玩儿零食包装纸。司君遥低头摸了摸这颗小脑袋,彩笛卷眯起眼睛清脆地喵了一声。
祁松言眼看秦笛要羡慕得哭出来,赶紧接话:第一次上门看孩子,礼数得周到。你快给我老师看看,你还费心买什么了。
秦笛依依不舍地把目光从猫咪身上挪开,又从纸袋里掏出另一个围兜,铺在桌上。两只围兜一个缀着浅粉色的花边,绣着家有萌喵几个字,另一个是浅蓝色锁边,绣了家有恶犬。祁妙说老师当时是为了猫狗双全才收养了彩笛卷,所以也买了一个礼物给小狗,虽然今天没见着面,也请老师帮忙收下吧。
司君遥抱着彩笛卷,使出了平时通宵备课的劲儿压制住抽动中无限上挑的唇角,可祁松言实在是忍不了了,双手抻开颊边肉,却依然阻止不了笑漏的气儿如同高压锅一般从嘴里呲出来。秦笛大大的眼睛里全是大大的疑惑,只能慌张地望向身旁的高压锅。
疯狂漏气的始作俑锅在桌子底下拍拍他的腿,想解释什么,张嘴又喷了他一鼻尖沫星。还是为人师表、涵养超群的司君遥揉了揉发酸的脸部肌肉,抓起狗狗的围兜朝任舟脖颈上比了比,礼貌地回应:替我家小狗谢谢课代表了。
他家狗子的表情实在太精彩了,五分愤怒三分尴尬,剩两分暴虐不能表现给对面两个小孩儿,他心里太清楚了,这块绣了花的布头儿今晚上十有八九不会被司君遥浪费。不是说这个小白脸课代表是个大聪明吗,咋还能干出这狗事儿?他碍着司君遥面子又不能发火,憋得伸手去抓彩笛卷的尾巴,却被一口啃在手背上,气急败坏甩下一句可真谢谢你,当场离席,前往厨房,打算用厨艺祸害死两个上赶着送妈的崽子。
秦笛明白过来之后恨不得马上飞起一锅盖砸晕祁松言,出卖男朋友居然如此顺手。祁松言求生欲也是很强,利索地跪在椅子上双手合十,我错了,我错了。就是为了逗逗你。
秦笛咬牙切齿,我好开心呢。所以挑东西的时候我问你行不行,你那句非常好也是逗我玩儿的呗?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幽默呢!
老师,你帮我说句话啊!
司君遥已经把猫咪的围兜给彩笛卷系上了,小家伙低头看了看,满意地喵了一声。祁松言一看这父慈子孝的温馨场面,赶紧使出转移大法,老师,给秦笛抱会儿行吗?
被点了名的秦笛果然不再对他立眉毛,周身的怒火一下就散了,站起身,满脸期待。司君遥托起这一条毛茸茸递到他已经张开在等的手里。彩笛卷似乎也好奇这人怎么名字里有个字和自己一样,又觉得这双手好像遇过,表情虽然仍然严肃,可耳尖软软贴过去,是再乖巧不过的动作。
秦笛把他托在怀里,依稀想起第一次见他还不大一点儿,几个人围着,谁叫也不理,只肯让他摸。一年过去,它已经长成了很漂亮从容的样子。
祁松言掏出手机,用取景器圈住了两只小笛的同框。司君遥适时地离开,去厨房安抚他的爱宠。秦笛抚着彩笛卷的背,嘴角勾起,用最轻柔的语气同它讲:你知不知道你叫彩笛卷啊,笛是秦笛的笛。我就叫秦笛。你的名字是祁妙哥哥给你取的。你的家是老师他们给的。你的围兜是我给你买的。你是一只很幸运的小猫咪。
彩笛卷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舔舔后腿,把雪白的肚皮翻给秦笛。
秦笛的指尖在绒毛里轻挠,忽然有些鼻酸。流浪的猫咪都能拥有一个家,但他却在十九岁快来临的时候,正要开始流浪。祁松言走到他身边,想了想,还是把手搁在他头顶,如他抚弄猫咪那样轻轻揉了揉。
祁妙,我以后还能有家吗?秦笛睫毛下又闪烁起连片的光点,祁松言把他圈在怀里,耳边响起厨房里打打闹闹的细碎声响。
如果你愿意,我们就一起去创造。不只是一个挡风遮雨的地方,我们还能互相弥补缺失的那一块。你想要一个港湾,我想要一个陪伴。咱们两个天生就该在一起。你喜欢花,我们就养花,喜欢猫,我们就养猫。别的还不知道能不能给,或者给多少。但我能跟你保证,家不会空,你回来,家里永远有我。
你又在向我求婚
以后年年都求,不答应我我就去找个菩萨拜,谁还不会讹人了啊。
秦笛的眼泪掉下来,滴在彩笛卷的肚皮上,它骨碌了一圈,触到了一块不寻常的质地。它还不晓得什么叫纱布,什么叫伤口。那年的颠沛流离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现在的生活过得幸福而安逸。在这个家里,争吵与亲吻每天都在上演,它也稀里糊涂地参与其中。人类的悲喜也许直到现在也没法真的弄懂,但它依然在两个人圈住的暗影里,轻轻蹭了蹭这块白软,以猫咪的方式安慰了这个将他抱得很温柔的漂亮哥哥。
第48章 第一
祁松言送秦笛回家的路上,他们还在兴味盎然地谈论这束白桔梗和任舟吃了要命的厨艺,可到了家门口,秦笛的气场就眼见阴郁下去。祁松言站在缓步台上,抬头冲他摆手:去吧,有事儿给我打电话,我在呢。
秦笛的侧脸杂糅着许多情绪,最后都随着钥匙开门的声音喀啦沉进暗夜,虽然房间透出的光洒了些在他鼻尖和额角,可祁松言还是觉得从门缝里漏出的都是冰冷。他在原地站了很久,老旧的水泥墙源源散出颓唐的气味,冬夜的走廊里,他留下了一朵黯然的叹息。
秦笛没想到家里有人,他以为江虹至少要走个十天半个月才会回来。他刚把花束靠在鞋柜脚下,江虹就听见声响从卧室跑出来,在他跟前顿了顿,突然放声大哭。秦笛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沉默地把鞋和外套脱掉,才走到她身边。
江虹哭得站不稳,眼泪爬过皱纹,张嘴嚎出破碎的音调:你去哪了啊!手机咋关了?我去学校找你,你们学校说休息了,怎么休息了啊!
我们考试了,二模。这两天在同学家住的,没带充电器,手机没电了。秦笛平静地解释道。
江虹的哭嚎渐渐变弱,抽噎着去捏他肘部的袖管,带起他的小臂,藏在袖子里的纱布露出来,江虹喉咙里梗出憋不回的啜泣,目光被烫了一样哆哆嗦嗦移到他的衣领,你冷不冷?她颤着声音问。
秦笛摇头,大姨给我打过电话了,你想好了吗?
江虹蹭了一把泪,狠狠抽了下鼻子,别过头说:离。我跟他离。你大学我自己也能供。
大学可以申请助学贷款,我也能拿奖学金。用不上你们。
江虹急了,秦笛,你什么意思啊?
秦笛弯腰捧起那束桔梗,清淡的香气抚下他鼻腔里弥漫的酸楚,没有别的意思。我已经这么大了,你多为自己考虑,我没什么的。
江虹不能理解两天闹成这样,秦笛在怎么还能有闲心去买花,不能吃只能看,过几天还会蔫。可秦笛似乎情绪没什么波动似的,对她离婚的决定没话说,对她的哭泣没反应,就好像手上没有伤,心里也没有事儿,站在厨房的洗碗池边,一心一意给花剪切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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