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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岁——太阳是假的(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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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岁 作者:太阳是假的

    岁岁——太阳是假的(33)

    他用一个深长的呼吸结束了这番话,望向秦笛。

    秦笛眼中的灰蓝色析出清透的质地,在睫毛的掩映下荡起波光。他紧紧捏住手腕,嘴角因为肌肉的左右为难而牵动起怪异的波纹,祁妙,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现在可不是什么好时机,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会歪曲成你在同情我怜悯我,什么好意都听不出来,因为我是个马上要拥有单页户口本的弃子了。

    祁松言尽量忽略他眼底的晶莹,跳下飘窗,你爱怎么想怎么想,洗个澡,吃点东西,早点睡,明天还得考试。

    秦笛扭脸,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想考了。

    没有这种事。痛快下来去洗漱。

    秦笛回过头看他,刚才翻涌的情绪全化成脸上的愠怒,他举起包扎着的左手,冷语道:我没心情。

    祁松言随手拿了本历史书丢在他面前,自己捧起一本政治靠在床头,不洗你就复习。

    秦笛盯着那本书,心火从肝上烧起来,刺烫地燎过肺腑。刚才还温情脉脉的人,脸翻得飞快。自己被飞来横祸推进破壁机里绞了个稀碎,从头到脚都是血淋淋的凄惨,第一次投奔他人,被刻薄地盘问了半天,却换来个被逼去完成考试的下场。他简直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祁松言疯了。

    要哭吗?拽着他的衣角倾诉自己的疲倦与抓狂,让他更清楚地体会这满身狰狞的伤痕,反正像条丧家之犬那样跑来已经足够狼狈了,干脆彻底溃散撑着的那口气,让他狠狠心疼,然后赦免自己不去完成什么破烂模拟考。

    可祁松言好像铁了心,不再理他。他不能在有大人的家里放声哭喊,又难以凭空上演崩溃。只能把自己关进次卧的卫生间,在汩汩水流下避开缠满纱布的左手,用犬齿叼住完好的右手,以汹涌的眼泪混着呜咽发了个低分贝的疯。

    祁松言给他准备的睡衣他穿了,热得香甜的那小碗燕麦粥却没有喝,窝在床边,搭了一角被子,在胸腔堵到爆炸的前一刻忽然力竭,疲倦不堪地坠入睡眠。

    谁也不曾预料到在一张床上睡的第一晚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祁松言听他呼吸匀了,才赤脚下了床,绕到他面前,蹲了下来。

    就像秦笛曾经告诉过他的那样,睡着的秦笛把自己蜷缩地很小,双膝并拢,挤在胸前,手里攥着那块手帕。一整天的大起大落,他连在睡梦里都蹙着眉心,总是噙满笑意的嘴角绷着向下的线条。

    祁松言长久地注视他,看他眼球不安地滚动,肩膀耸立起来又惊惧地内合。他想吻开他的紧蹙,舔开他的紧绷,拥化他的惊恐。可他怕吵醒他,也怕吵醒自己费力坚持的冷硬。他只能小心翼翼地为他盖好棉被,然后抱出一床毛毯,窝在飘窗上,对他遥远又无声地道了句晚安。

    第46章 光明

    大雪,大到即将吞没一切。他的发丝与脸颊被雪水浸透又凝出冰壳,千千万万次。

    就停下吧,屈服于绵厚的雪被,也安息成为冰川里纯白的一块。可是有个声音对他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已经累了,就算回首望见曾经征服的万里来路,也不代表他能够再前行哪怕仅一米。严寒里,他生出了温暖的幻觉,好像被谁抱着,他知道这就是死亡来临的征兆。他闭上眼,向那团温暖伸出双臂

    秦笛醒了,陌生的房间,陌生的睡衣,让他一瞬间有点晃神。可梦里的温暖不是假的,整床棉被密实地覆在他身上,地热烘得空气和暖,床头一只立式加湿器正静静吐着细密的水雾,连指示灯也被细心地遮上了。

    祁松言没在床上,空了的那侧像从没睡过人那样平整。秦笛想起昨晚的不愉快,手背丝丝拉拉地疼了起来,他犹豫了一下,小声地唤:祁妙。

    只叫了一声,祁松言就推开房门走进来,立在他身旁淡淡地问:醒了?起来洗漱吧,早饭做好了。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秦笛拉住了衣袖。

    他嗓子有点儿发哑,盯住祁松言一字一句地宣告:我不想去考试。

    祁松言没回头,没有你想不想。我爸妈快上桌了,你抓紧。

    秦笛吞了喉咙噎住的脏话,飞快洗漱完毕坐到桌前。还是免不了双方虚情假意的寒暄,昨晚演了来避难却被嫌的未婚妻,今早又要扮演因为犯懒被言语敲打的准儿媳。秦笛几乎来不及回想踏进祁松言家门之前发生了什么,调动了全身的涵养才勉强撑到出门。

    走在大街上,秦笛终于不用再伪装,甩给祁松言一句:我回家了。扭头就走。

    祁松言轻而易举把他抓回来,抵着他的鼻尖蹙紧眉心,再闹?

    你有病啊?非得让我去考这破试?你爱考你自己考,我家都没了,拿什么去考?

    有没有家跟你考试有关系?不要让我再废话,一直惯着你不是我脾气好,是我愿意让着你,跟我梗了一宿的气我不和你计较,现在痛快跟我去学校,大马路上闹开了不好看。

    祁松言从没这么凶过,秦笛呼着气,想再炸起些尖锐给他好瞧,却在他真实发怒的注视里忽然有些退却,他垂下眼帘的半秒犹豫被祁松言抓住,直接扯住他胳膊,连推带搡地一路挟持进考场。

    第一考场几乎都是十二班和十三班的人,看他俩撕扯着撞进来全员目瞪口呆。祁松言把多准备出来的那袋文具掏出来扔他桌上,又留了一瓶水。回头看见一旁被吓懵了的王初冉,俯身对她说:冉妹儿,秦笛手受伤了,你给我把他看住了,不允许他提前交卷出去瞎跑。听懂了吗?

    王初冉张着嘴看向秦笛,他正粗暴地脱了那件从没见过并且大了一码的羽绒服,甩在椅背上,露出缠满纱布的左手。啊,好,我懂。她赶紧应下。

    谢谢。祁松言道了谢,指着秦笛点了两下,在众人的聚焦下掠出门。

    秦笛满脸烦躁根本就不掩饰,在场每个人心里都在犯嘀咕,可谁也不敢问。考文综时,祁松言提前了十分钟交卷,等秦笛在王初冉的阻拦下迈过门槛,他已经打好饭在等了。直接接管过不听话的小朋友,看着他去厕所,看着他吃饭,看着他午休期间气鼓鼓地看了三个小时他根本全都烂熟于心的单词。然后又在英语考试里提前十分钟交卷,在大庭广众下,把已经放弃逃跑的秦笛抓去医院换药。

    折腾完,天已经黑了。北方的冬夜总是来得特别早,黑暗淹没了暗淡的天光,托起无数灯火。秦笛站在大街,如同早晨那样与祁松言对峙,爹瘾过够了吗?能放我走了吗?

    其实秦笛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尖刻与逞强有多可恶,但越是这样他越会摆出这样的嘴脸,好像把人故意推开就能证明他确实是不值得被爱的,不值得被爱的人就不必接受束缚与管教,然后他就可以自生自灭,不再招惹任何不应该拥有的人与事。

    但祁松言不吃他这一套。

    还是这块楼脚的阴影,昨天他在这里把秦笛抱在怀里,满是疼惜。今天他托住这张试图激怒他的脸狠狠吻下来,把他的氧气都夺走,叫他不再将脆弱盖在尖锐底下,叫他失去转身离开的念头。

    秦笛是在他吻下来的第一秒哭出来的。

    积着水的玻璃鱼缸只是因为压实了四角才没有溢出水来,但当他唯一藏在心里的人衔住了他的唇,所有委屈瞬间涌起掀翻了掩盖。鼻腔的酸楚不断冲向泪腺,他忘了这是在外面,只能双手揪着祁松言的衣领,与他一起撕咬咸涩的滋味。

    他还是跟祁松言回了家,在终于四下无人的房间,甩掉外套和鞋子,攀在他身上,像一株藤蔓。他的心底微弱地呼喊着他并不想走,太小声,可祁松言却好像都听得见。他们没有回到卧室,甚至没有来得及将客厅敞亮的落地玻璃用窗帘遮好。沙发是可以盛得下故事的地点,两个人互相发泄积攒的情绪,都忘了应该害羞或是温柔。

    秦笛从来不会求饶,可他被祁松言按在床上的时候已经太狼狈了。卫衣和白棉袜虽然还穿得好好的,但其余触得到空气的地方都不能多看。他依稀记得连牙关也咬不住的时候,他对祁松言说:我们做吧。可是祁松言说不行,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继续对付他几近干涸的水潭,甚至动用了他两天来一直重复不行两个字的这张嘴。

    秦笛在没有开灯的房间,付出了全部的雨和露,然后在祁松言模糊的低语中,落入了昏沉的睡梦。

    再次睁开眼时,厚实的窗帘遮不住争先恐后跳入室内的日光,秦笛的呼吸撞在一块胸膛上,他从自己心口抬起手,不知什么时候被塞进了手帕。头顶传来温柔的声音:醒了?这是他熟悉的祁松言,大手捏着他后颈,滑下来与他对视,几秒之后给了他一个比晨曦还明灿的笑。

    疲惫与委屈的余韵又泛了一丝上来,他去环祁松言的颈子,被拍着背哄够了又卷走所有被子,绝不让一丝不挂的自己暴露在空气中,像颗粽子似的跳进衣柜翻了几件衣服。祁松言把脱在一旁的T恤再穿起来,路过他胡撸了一把绒蓬蓬的后脑勺,笑着出去热早餐。

    尽管昨晚似乎被细致地清洁过,秦笛还是彻底地洗了个澡,穿戴妥帖,重新做人。可是要直视祁松言实在是太难了,憋闷,委屈,愤怒,绝望,当这些情绪像泡沫逐渐消落,就只剩疯狂后的羞耻徘徊在隐隐发酸的后腰附近。虽然记忆混乱又模糊,但流程却莫名清晰地留存在脑海,沙发上的相互撕扯,被面上的单方面制裁,甚至哭哑了嗓子求欢却被拒绝,最后体力不支带着满身泥泞睡过去。秦笛耳廓比托盘里的草莓果酱还要红,拿起杯子把牛奶喝出了五粮液的气势,干完一杯,打了个奶嗝儿。

    祁松言用果酱勺敲敲他盘子,昨晚上没吃饭,你别光喝奶,把三明治吃了,给你多加了鸡肉和煎蛋。

    秦笛飞快地瞥了他一眼,面前的这个人又是体贴开朗的模范男友祁松言了,可是昨晚奶鸡蛋这几个词同时出现在一个句子中的时候怎么就变味儿了呢?!秦笛绕过那块特制三明治,用吐司夹了果酱吃。

    祁松言有点叫不准他到底消没消气,睁眼的拥抱万一是睡懵的后遗症呢?他自己的气是昨晚大概第二轮就消了的,毕竟那会儿秦笛已经哭得眼皮发红,再气也抵不过心疼。也幸亏很快就消了,不然当秦笛泪眼汪汪地对他说我们做吧的时候,他可能会因为憋气而变得极为不理智,一时冲动犯了错误,虽然他也不懂,都成年了这算哪门子错误。

    不爱吃这个啊?他指指被冷落的三明治。

    秦笛从喉咙眼儿吭了个含糊的嗯。

    祁松言站起来,越过餐桌去尝他唇缝的果酱,故意问他:这个呢?

    秦笛感觉后腰到后脑好像打通了什么神秘通道,金光锃亮的火花热烈地迸溅,灼得发丝打卷,若不是及时捂住心口,几乎要像只小羊一样咩出声。一直以来,祁松言都是很绅士的,孜孜不倦耍流氓的只有他自己,可是一夜之间或者说这两夜之间,他们的关系好像突然变得不太一样,他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心乱成毛线团,勉强踩着脚背坐立不安地捱到祁松言吃完早饭,便立刻拉他去飘窗谈话。

    我问你答,骗人我就跑,同意你就亲亲我。

    祁松言盘起腿,倾身亲了一下他的鼻尖,问吧。

    到底为什么非要让我去考试?

    因为它对高考来说很重要,而现在,对你来说没什么比高考重要。你努力这么久了,我不想你走向未来的路被别的什么绊住脚。

    那你好好说不行吗,凶什么?

    我这个演技,只能是这个水平了,不过你这两天经历太多了,不然也不至于看不出来或者想不明白。我知道你心里憋着一股气儿,在我这才能崩溃,顺毛摸你你又要哭,你一哭,我肯定扛不住。除了硬碰硬把咱俩这股气儿各自憋住,我也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那昨天为什么那么对我?

    昨天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你知不知道你气人的时候有多可恶?走投无路就冒犯了一回。给你道歉好不好?我错了。

    我都说可以再那什么冒犯一下你又不愿意

    祁松言捏捏他从醒来就没退过血色的耳垂,我太愿意了,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啊?

    不夸张,我昨晚抱着你睡,一宿就没冷静下来。这个开关再给我按开,我真的不用高考了。误国的从来就不是美人儿,是定力不行的君主,祁松言想想昨晚上秦笛缩在他怀里,自己天人交战八百回合的场景,满心羞愧。

    秦笛抱着小抱枕,低头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他把秦笛的手拉过来,掀开一点纱布朝里检查了一下伤口。顺嘴催:还有什么想问的,快问,不然打这一宿草稿我要忘了。

    求婚还算吗?

    什么时候求的婚?

    我不管!就是求了!你想买房子,想和我成家!这就是求婚!

    秦笛着急,抽了一下手,吓得祁松言赶紧捧着拉回来,摩挲了两下。

    对,我没你活不了。你轻点扑棱。

    秦笛被他摩挲得气短,眉眼软下来。我今天得回家看看。大姨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到。

    晚上送你回去,再陪我多待会儿。祁松言托着他的手往前蹭了蹭。

    你不补课吗?

    都推了,学渣祁妙要带坏学霸秦小笛,今天不学习,我们出去玩儿。

    祁松言冲他眨眼,阳光恰好为瞳孔镀了一层柔和的晶亮,乌云追着秦笛跑啊跑,却被这双眼揉碎了灰色,又浸在心波里淘洗得澄明,变成一团雪绒绒的白,与祁松言一起为秦笛守着太阳。

    那,是谁也夺不走的光明。

    第47章 花园

    津露花鸟市场坐落于S市边界的水北区,原先是个露天市场,虽然土路雨天泥泞、摊位占道拥挤,但因为早年形成的规模,平日倒都很热闹。前年,市场被整体搬迁到临边新建成的室内集市中,透明天花板的大平层依旧照出明亮,又挡风遮雨、摊位宽敞。商户们为了这环境,也都接受了涨价的租金。环境改善了,去逛的人也更多,反倒带动了生意,几方都不吃亏。

    祁松言给秦笛找了件夹棉的棒球服外套,可秦笛却看上了衣柜里另一件短款黄色羽绒服,乍一看很像祁松言身上那件。祁松言说他妈买的时候根本忘了他有一件类似的,买回来才发现配成了一对儿双胞胎。

    两个人又都搭了白色连帽的卫衣在里面,站在镜子前各有各的好看。秦笛有点想拍个照,可低头发现祁松言连他的鞋带也给绑好了,又把他受伤的手藏进大了一截的袖口,他只来得及在袖口里钻出一根指头挠挠男朋友的手心,就被领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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