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太阳是假的(41)
岁岁 作者:太阳是假的
岁岁——太阳是假的(41)
祁松言把辣肉炒榨菜从秦笛手边挪走,给他夹了几筷子酸甜口的凉拌土豆丝,安慰道:缓一缓,咱们带大黄巡山的统一大业还没完成呢,小桐支棱起来啊。
李铭轩叼着葱香小花卷哀叫:朕老了,让狗卿替我踏遍江山吧言,你昨天唱最大声,一首没落,咋现在还这么声线动人,容光焕发的呢?
祁松言在餐桌底下踢掉拖鞋,点了点秦笛的脚背,云淡风轻地说:主要是身体好。
秦笛把一丝土豆吸进嘴,朝他投去知道啦你最厉害的眼神,祁松言心满意足地翘了嘴角。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祁松言还是那个稳重体贴的祁松言,可是他眼睛里蹦跳的雀跃比墙角的太阳花还要明朗。从前一向在别人面前表现得亲疏得体,这一顿饭的功夫,却暗地里对秦笛摸摸碰碰片刻都没有消停。
明明比较粘人的是自己,现在那个人却好像恨不得让自己长在他身上。秦笛把脑中记得的画面又往深处藏了藏,盖上祁松言一夜生出的许多反方向的依赖,暖融融地把白米汤落入胃里。
爱卿大黄还是领着他众多主上走遍了房前屋后的漫山遍野,又配合他们拍了许多不狗言笑的相片。虽然江山带不走,但草兔子和鹅卵石可以揣进口袋。他们在路口与光哥光嫂挥别,感谢了他们与山野的款待。
后天一到,祁松言立刻兑现承诺,带养好了不适的秦笛去了生日那天定的酒店。在同一个房间,同一间浴室,他把那天想做却没做的一切统统补上。疯到连他也咬不住滚烫的喘息时,秦笛忽然双手撑在他胸口停下了。
怎么了?祁松言粗重的呼吸里依然满是关切。
你已经三分钟没有亲我了。秦笛把膝盖向前蹭了半寸。
祁松言被他的可爱一枪毙命,坐起身体,吮住了他的唇。
然而疯玩儿的快乐并不能折损出分前的焦虑。
新加入群聊不到半年的有手机人士秦笛终于后知后觉地了解到群聊的可怕。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几乎每一分钟点开消息,都能看到至少三位朋友在线崩溃。崩溃了就有人跳出来安慰,然后安慰者也莫名陷入崩溃,继而引发大面积崩溃,最后总有一个人站出来高喊我们要相信自己,然后整个群从凄惨一秒转为热血,金光闪闪的表情包唰唰怼过去,最后在暂时的平静中酝酿下一轮的崩溃。
秦笛倒还好,没出分数顶多就是找他做家教的家长有一部分还打算再观望一下,即使这样,他的档期也已经满得完全排不开。祁松言从不在他上课的时候打扰他,却会抱着秦笛给他备份的课表,挑秦笛全天课程结束之后打电话,先例行关心再疯狂暗示。
不过秦笛通常会先装傻,等祁松言把自己摔在床上憋得心肝脾肺肾要炸掉,从喉咙里咕哝出一句想你,他才会走进夏日的热风,遮过话筒,啵在祁松言等回音的耳畔。祁妙好像在打滚儿,秦笛想着就逐渐控制不住表情,豪横地打车上门去摸祁松言滚炸毛的脑袋,然后被按在松绿色的床单上,遭遇温柔缱绻的绑架。
出分这天,秦笛把课推了,陪祁松言在书房支开四五个设备眼也不眨地刷新。
好比天降大砍刀偏要慢动作往下劈,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祁松言把头发抓得支楞巴翘,下颌在书桌上滑出滋溜溜的声响。
秦笛很少看他显露出如此明显的烦躁,在这坐着的一个小时里,刷新次数越多,祁松言的眉心就蹙得越紧,平日的沉稳仿佛都顺着翘起的头发丝呲没了,整个人焦虑得如同产房外的准奶爸。于是他也把下颌垫上去,滑向他的脸:明明每次期中期末模拟考出分的时候就属你最淡定,合着都憋到这时候发作啦。
祁松言被他凉丝丝的脸颊一贴,胸口的闹腾暂时偃旗息鼓,满脸倦容地上下蹭了蹭:昨天又估了一次分,还是卡在要行不行的坎儿上,半夜睡不着就想,高一应该直接学文,遇上你,目标定死,早点努力,也不至于现在为这五分十分上火。从来没为什么事儿后过悔,祁松言一向心态不错,信奉顺其自然,也不会草率失手。但这一刻,当一个三位数字似乎冥冥中蕴藏了左右人生轨迹的力量,连他也不得不为之紧张。
秦笛终于逮到了摸他后脑勺的机会,顺毛摩挲他的黑发。他对自己的分数其实没什么期待,考完被黎帅一直催还是拖了一个礼拜才粗略估了个总分,如果没什么意外,他的第一志愿已经手到擒来。但也正因为如此,祁松言才更无法淡然,毕竟这一路他追得太艰辛,如果他已经在胜利的标志牌下等了,那假使祁松言无法得偿所愿,又该有多难过呢。
祁妙,其实你的估分就比我想的还要高不少,连黎帅都说你算超常发挥,付出的总归没有白费,对吧?
祁松言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在书桌下面握了他一根手指,对。但我有心愿。可能人生模糊了十几年,忽然有了明确的目标,就特别在意。
秦笛也握住他的指节,一句不要那么在意却徘徊在嘴边,怎么也没能说出口。
忽然铃声大作,两个人都吓了一跳,齐齐从桌上直起身。祁松言按了扬声器,话筒里立刻传来李铭轩的大呼小叫:你俩查没查成绩!已经出了!
真假?秦笛凑上去问。
真的,我刷朋友圈看有人查到了就试了一下,有点卡,但是查得到!我比估分高了五分!瞑目了啊
他啊还没有啊完,祁松言手一抖把电话误挂了,两个人盯着漆黑的屏幕一起愣了三秒,然后迅速分头进入网站,把烂熟于心的号码输进去。进度条向前忽地突进了一半,又突然降速,空气的流动仿佛都牵在加载的进程上,使他们一同屏住了呼吸。
电脑率先跳出结果,祁松言一把抓住秦笛的手腕:过了,你超了第一志愿专业去年录取分数线18分!
而秦笛呆呆地捧着手机,完全失去了反应。
宝?我先截图,咱们再查一下我的。
秦笛抬起头,泪花涌在眼眶,不用了,我查的就是你的。够了。
什么够了?祁松言好像还消化不了这简短的讯息,准备打字的手指停在半空。
秦笛把屏幕亮给他,眼泪倏地滑至腮边,分数够了,多了好多
祁松言没有接,他盯着屏幕缓慢地站起身,好像生怕碰一下梦就会碎。秦笛扣下手机,跳入他的怀里,他还是本能地将他稳稳接住了。耳后的啜泣和刚才柔声的安慰仿佛不是出自同一人,他眼眶一痛,用力地把秦笛按在胸口。
不一直都是挺从容的吗,哭什么啊,秦小笛?
秦笛攀着他,嗓子发哑:本来不在意了,早想好无论离得多远我都要抓紧你,是你非要定什么目标,是你非要奔我而来。我怎么可能忍得住幻想将来啊?连一起租的房子里要养什么花、铺什么颜色的床单都想好了,要是实现不了,我得多失望啊
祁松言把他扣得紧紧的,轻微哽咽着说:还好,我没让你失望。
抵达目的地的过程才是最难熬的。祁松言的从无到有不仅止于确立了方向,为了奔向秦笛,也为了奔向更好的自己,他切切实实地吃了许多苦头。建立学习的方法与秩序,克服随性散漫的习惯。他天赋有限,只能付出大量的精力,数不清多少次,他对秦笛说了晚安,又坐在灯下艰难地钻研错题,直到更深的深夜。他也曾因为信息接收过度,死也背不进某篇课文,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风筝带来了好消息,彩虹预示了好兆头,许的愿望都没有落空。
但真正带他走到如今的,只有奋起直追的付出。
秦笛哭够了就从他身上爬下来,捧着祁松言的分数界面看了又看。怎么那么厉害啊,好厉害我要吹一辈子。
祁松言听他囔囔地念叨,忍不住又贴过去,把下颌搁在他肩膀上,亲热地和他黏糊:租房子是说真的吗?
那不然我天天跑课为了什么啊
你可想好,我其实特别特别粘人,跟我住上了,想跑就没门了。
秦笛回眸瞥了他一眼,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
你超级粘人。总共没一起过夜几次,几乎每个早上都是在你怀里醒的。你每次都假装是我自己滚进去的,我都懒得拆穿你,明明就是趁我睡着偷偷把我拉过去,还偷亲我,把我手帕换成你的手指头
祁松言万年沉稳的脸罕见地染了红,边干笑边点开外卖软件豪爽发话说随便点,为庆祝吃一顿好的,然后把精致甜品的图片一个劲儿地往秦笛眼前翻,企图掩盖他的丢人行径。
风穿过落地窗,撞上白纱的透光帘,如同鼓胀的风帆,昂扬地驶向新征途。
第58章 岁岁
录取来得很快,通知书都还没有寄到,祁松言和秦笛已经携手赶了好几场升学宴。祁松言爸妈几乎是拿出了操办婚礼的架势,当秦笛走进那间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恍惚间甚至觉得自己应该穿件婚纱才应景。
婚纱虽然没穿,可他挑了件跟祁松言同色系的上衣。坐在桌上,看祁松言端着酒杯穿梭于席间,大方得体地应酬来宾。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说不定哪天他的祁妙会成为一名青年才俊,也像这样擎着一只高脚杯,款款向他走来。
江虹这些年随了不少礼,都赶这一趟收回本。富余出来的那些也没多留,给了秦笛一半,大姨又私下里偷偷塞给他一个红包,嘱咐他有困难一定得讲。其实也没什么困难,本来就知道拿不出学费,黎帅帮他问好了贫困生先入学后申请助学贷款的绿色通道,又给他申请了本市和一中分别设立的高考励志奖学金。秦笛开了张银行卡,把假期做家教挣的也存了进去,一时之间竟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富有。
于是约会的时候,祁松言总要讹他一支雪糕,但每次都只挑最便宜的。后来他们一起喜欢上乳酸菌口味的碎碎冰,买一支分成两截,迎着河堤的晚风,把熟悉的路一一踏遍。
一中没有流行过散伙饭的概念,王初冉明知道有同学想办,却都装作没听见,也许她潜意识里觉得不吃散伙饭他们就不会散伙。可是一场场升学宴吃完,渐渐地,他们收到了来自天南海北的录取通知书,陆续有人启程前去报道,到最后,竟然每一场都像是散伙饭。
唐澄作为专业课文化课双料第一被提前批次录取,是他们所有人里面第一个收到录取消息的,可父母和他一样都是慢性子,拖到了八月末尾才订了饭店酬谢亲友。同学这桌,他把黎帅也请来了。
秦笛啊,报道怎么去?黎帅刚落座就又为秦笛操起了心。
也没有什么要带的,就几件衣服,生活用品打算到那再买。所以不想让我妈送了,背两个包坐动车过去就行。
黎帅好像对他的回答稍感意外,把目光移到祁松言脸上。祁松言一愣,下意识地开口解释:我爸妈打算开车过去,想带他,他说自己坐车自在一点。床上盖的铺的怕到那边来不及买,我放车里给他带过去。
黎帅听完觉得这么安排也合理,点了点头,啜了一口茶水。
小桐和班长是明天走,李铭轩呢?
老师,我大后天走。
嗯,你跟秦笛他俩离得近,十三班童晨星跟你一个地方吧?挺好的,互相还有个照应。我们班长考得稍微远一点儿,得好好照顾自己啦。他转向神情恹恹的王初冉,轻轻磕了磕她面前的小茶杯。
老师,这就是最后一次聚了。我好后悔没组织散伙饭,现在想办也来不及了老师王初冉的哭音真情实感,黎帅拍拍她肩膀,安抚她情绪。
原本就没有这个传统。再说什么叫最后一次啊,寒假回来不回学校看我吗?那我可不能善罢甘休,跟你们任老师打了赌,人缘要是比不上他,我这颗心,可就拔凉了啊。
他一本正经地讲笑话,王初冉和刘小桐一本正经地感伤。黎帅透过镜片朝祁松言和秦笛使眼色,秦笛接了信号对低头的王初冉打了个响指:冉妹儿,这小半年你就负责策划一下寒假的大型聚会,别管什么方案,笛哥肯定给你捧场。
祁松言也跟着附和:上完半个学期回来再聚才有意思啊,谁遇到神仙室友,谁又火速开展了恋爱业务,哪个学校活动多又没晚自习,能聊的太多了,想有点仪式感我们就办个脱口秀。连徐唱我都给你弄上台讲五分钟,期不期待?
王初冉红着眼圈捏起小茶杯,狠狠点头。
有心什么时候都能聚,就算以后慢慢不那么容易聚,你们一起打拼过这三年的情谊永远都会留在岁月里。
音乐在他话语的尾声恰好响起,唐澄在父母的陪伴下上台向到场的各位鞠躬致谢。他们在温馨的氛围里碰了杯,唐澄的亲戚们听说班主任也来了,纷纷端杯来敬酒,黎帅没像从前一样推脱自己酒量不行,每一位都真诚地应对了,到最后竟然成了满场第一个喝醉的宾客。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有点喝到位了,虽然红着脸努力维持平日的斯文儒雅,但也怕一会儿断片了给亲学生丢人,坐了一会儿就打了招呼往外走。祁松言跟上去架住他胳膊,秦笛跑前面拦了辆出租。
黎帅还算配合,坐进去把眼镜摘了抹了一把酒热的脸。所有学生都出来送他,隔着车窗对他挥手说再见。车刚发动,他忽然打开车窗,挤出半个臂膀,对他们大声说:你们上了大学要好好努力,以后结婚了也别忘了叫上我!
王初冉和刘小桐早就热泪盈眶,扑上去握他的手:老师,我结婚了让你来证婚!往后我肯定好好学习,好好搞对象!
秦笛想笑,眼泪却濡湿了眼角。突然看见黎帅指向他和身边的祁松言,欲言又止了几次,然后从裤袋里掏出一片纸递过去,秦笛上前接了。
座位下面捡的,还给你们吧。不容易啊,好好珍惜。你们有一天能结婚,老师也一定会去。
祁松言也走过来,和秦笛一起低头看那张不知在哪里夹得十分平整的纸条,上面是他的字迹。
从很久以前开始,秦笛就一直督促他为语文卷面练字,他准备了一个白纸本,学累了就抄点什么,练习字迹整齐度。再后来,他拥有了秦笛的第一封情书,读了几千次,又抄写了上百次,哪怕错了一个笔画也要撕了丢掉,本子越来越薄,这段话却愈发深刻地扎根在脑海,变成了他向内安抚情绪、积聚力量的一段心经。
黎帅捡到的这张是什么时候写的,他已经记不太清,可那天他一定突然泛滥了感性。即使和秦笛同桌而坐,也还是在心心念念地想他,抄完了情书又写了许多遍秦笛的名字,最后在挤不下的角落,藏了一句我爱你。多少遍的呼唤无非想说这一句爱你,而秦笛也一定曾迎着他搁笔后投来的目光对他展开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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