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局(GL)——四百八十寺(57)
食局(GL) 作者:四百八十寺
食局(GL)——四百八十寺(57)
镜山的疗养院有时会让我想起小时候的福利院,天气好的时候,我会开着窗子,坐在窗边他们把我安排在二楼,住太高了怕我跳楼寻死,住一楼又怕我逃出去我坐在窗边看外面的蓝天绿树,想,如果时光再倒回去,我还会选择跟尚家人走吗?
你们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这个问题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吗?为什么还要犹豫?
因为我的卓冰啊。如果不被尚家领养,我又怎么去英国读书?如果不去英国读书,我又怎么能遇到卓冰?遇到那个让我终究觉得不枉走一趟人间的人,那个让我完整的女人。
我是在伦敦读大学二年级时遇到卓冰的。
九年了,他们不让我提她,不带我去意大利看她的墓地,甚至不给我留一张她的照片,他们以为这样我就会忘了她。
那张脸在我的记忆中确实有些模糊了,甚至多少个午夜梦回,我看见她的脸被撞得血肉模糊,被水泥墩与钢毂挤轧变形我浑身大汗,在漆黑的夜里哀嚎恸哭,这时候护士总会走进来熟练地给我一针,很快我便会安静地睡着,而且无梦。
我的卓冰啊,也许后来你的无数个表情都已在这九年里模糊远去了,但我却一直记得自动贩卖机前看到你的第一眼,你腼腆地笑着,眼中却闪着野火一样即将燎原的迷人光芒,你将我卡在机器里的那瓶水拍下来,握在手里,用发音不太标准的中文说:好冷,你不喝一杯热的什么吗?
后来我问你,怎么就确定我听得懂中文,你说,在沙龙关注我的设计几天了。
后来我才知道,她只是春假从佛罗伦萨到伦敦做短期ex,完成一两件作品就要回去,她是意大利华裔。
我是一个被亲生父母抛弃,又被养父母家族抛出去牺牲的人,如果说在我这不幸存在的人生里,有什么人全心全意地爱过我,那只有卓冰。
我当然还记得她的轮廓,高高瘦瘦,她有一种将不羁与腼腆囿于一身的独特气质,头发总是干干净净的,两鬓里层推掉,有时在脑后随意绑起。你以为她是冷淡的,那是你没见过她的笑,腼腆的笑,足以暖化北极最厚的冰川,暖化我的心。
我唯一的安全感只来自于她。在公寓里火烧得噼里啪啦的壁炉前,我无所忌惮地一件件地脱掉自己的衣服,直到毫无保留地呈现给她。
那是什么?她问,看着我右侧腰上的粉红印记。
洗掉的纹身,我说,去年洗掉的。
纹的什么?为什么又洗掉?她将炭笔全部摆好,调整好画板角度,可以问问吗?
我怕吓到你。
试试看。
堂妹的名字,纪念一个美好又荒诞的夏天,也纪念野丫头和娇小姐缩短至约等于零的距离。
你们做.爱吗?她竖起笔,闭了一只眼睛,对着我测量比例。
不知道。
不知道?
接吻抚摸,裸身睡在一起算吗?
她没再作声,默默将那张画儿画完,她去洗了洗手,走到我面前,我来告诉你做.爱是什么。
她留了下来,放弃了佛罗伦萨的学业,一心陪我在伦敦读书,在做这个决定前我们尝试过一阵子两地分居,太难了,她决定往我走九十九步。
她和我住在一起,但拒绝花我的钱,她会出去接一些零工,帮一些工作室画些装饰画,这算好的,没有活儿的时候她会去街头给人画画,但无论多辛苦,晚上回家的时候她总会给我带一支花儿,或是一个小礼物。
我是心疼的,让一个怀揣艺术家之梦的人去画装饰画儿,大概是一种慢性自杀,我开始替她攒钱,希望她能上伦敦的艺术大学,我相信她能上。
我们偶尔和尚宛聚一聚,卓冰总感叹我们很像,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可以长得这么像,她觉得很神奇。
其实一切皆有逻辑,尚家挑选了三年才挑到我,就因为我和奶奶,和尚家的女孩子长得像。而我进了尚家,总是在有意无意地模仿尚宛,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姐,模仿了这么多年,能不像吗?
你的梦想是什么?有天我问她。
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还有呢?
开间画廊,画我自己喜欢的画儿。
一定会实现的,你快把名字想好。
灼冰。她写给我,那年她的中文已经很好了。
我的卓冰,这九年我没有一天停止过对你的思念,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有一天我能出去,能去意大利,去你的墓前看看你,跟你说一些还没来得及说的情话。
直到尚宛昨晚来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采访谁呢?
☆、恨之瘾
我恨。OdioLoodioLaodioLiodioIomiodio.
壁炉里的火烧得噼里啪啦,这里是R城,这里没有一只货真价实的壁炉,连这本该伴随着松木油脂燃烧的噼啪声,都是人造的。
黑胶的音质温暖而细腻,没有任何现代播放器可以替代。画室被夜后声嘶力竭而又充满力量的咏叹调填满。
地狱之复仇沸腾在我心中
在我的周围
死亡和绝望的烈火包围我
这是歌剧《魔笛》里的片段:《复仇的火焰在我心中燃烧》。
我恨,可我不知该恨什么。
很小的时候,家人对我说,我们的故乡在遥远的东方,我们的身体里流淌着炎黄子孙的血,但同时我也是个意大利人,歌剧,绘画,雕塑我一样都没落下。
这唱词和激昂的唱腔让我雕刻石膏的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我不认你
你就别想再回来见我
我把你永远抛弃
我和你永远分离
我同你断绝关系
听
听
啊
听我发誓
听
复仇女神!
嘭!!手中的半身人像在地上砸得粉碎。
我塑了她九年,却越做越让自己不满意了,我是忘了她的温度吗?忘了她的饱满、纤细、错落,那一切握在手中的感觉,我大吼一声,看到画室正中央那座我最满意的雕像,那是我十一年前的作品,曾有人要出六位数买下,我拒绝了,我看着她,眼中迸出恨意,冲向她,举起她。
却在最后一秒失去了勇气,泪流满面。
九年前尚如和那个裴司翰驾着车,经过飞虹大桥时因为婚礼的筹备工作而争吵,她要求他停车,她走到那个逃生台阶,要从那里下去,却一脚踏空
九年,我转移着所有的恨,只是因为我的内心深处不忍恨你。
我跌坐在地上,抱着那件她自己最喜欢的作品,沉默很久。我拿出手机,打给那个叫萧梓言的女人,那一刻我像被天使附了身,我想,死了的人再也说不清了,还活着的人,还有的亏欠,就去做个了结吧。
我知道萧梓言对我的心软,我骑着摩托载着她,她在背后抱着我,就像前几个月我们热恋时一样,对,我的这颗心已经坏了,再也热不起来,热恋是属于萧梓言的,只不过,她对于我来说又有些不同,和这些年我逢场作戏过的女人们不同,她是继尚如之后,第二个对我动真心的女人。
我们驶上飞虹大桥,我本要带她去桥那边的嘉年华。
车灯如流,我在灯河中看见中断的水泥墙,黝黑的铁链,看见尚如站在那里。
她的长发在夜风中温柔地飘卷,眼中闪着迷人的动情的星光,她看到了我,弯起了唇角
突然,我看见那个叫裴司翰的男人向她冲去,她要夺走我的尚如,我的女人!
我转动手柄,向他撞去。
我要他死,要他消失,要他灰飞烟灭。
我躺在诊疗室的椅子上等医生,嘴里哼着一首意大利摇篮曲:
Ninnananna,ninnaoh
&obimboachilodo?
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曾给我唱过,后来,我教尚如唱过。
恍惚中我看见她走进来,却又站在那里不动了。
如我伸出双手。
卓冰,我是尚宛,我有事跟你谈。
我垂下手,平静地问她:你怕不怕我杀了你?
我会负责帮你治好,然后给你她低下头,又抬起,给你一笔可观的钱,送你回欧洲。
折磨你,我笑起来,杀了你太便宜你了,我要一直待在你身边,慢慢折磨你。
卓冰,医生预计你一年左右可以恢复,我们就暂定一年。
你做梦!不要再侮辱我了!我只要我女人的骨灰!
她是尚家人,留在尚家。
尚家?你们尚家一个个都是人吗?你们是怎么对待她的?现在还有什么脸说她是尚家人?
她低下头,那轮廓像极了我的尚如,那种相似让我的心痛如刀绞。
卓冰,尚家将姐姐养大,并无恶意,你也不要全数否定。
我大笑起来,可当她和你之中有一个要牺牲时,虚伪做作的尚家人选的是她!当然了!怎么会选你??而你,心安理得地看她替你去结婚,看看你这副虚伪的嘴脸!
卓冰!你知道不是这样的!
我看见尚宛脸上的屈愤和眼里的泪水,那一瞬间我感到满足。
至此,我开始了对她九年的纠缠。我知道,我利用的正是她对尚如的感情和对我的负罪感,我也知道,她做不了更多了,可我像上了瘾,以至于在很偶尔的时候,我会想,我是不是真的把她当作尚如了?可当我再去寻找那个记忆深处的、深深烙在我灵魂里的尚如,我便知道,没有人可以取代她,我只是把对尚如的那些怨恨,也加到了尚宛身上,而那些爱,没有人可以分享。
但我却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尽头。
直到九年后的这一天,我再次撞上飞虹大桥,当我清醒后才知道,我又狠狠伤害了另一个无辜的女人萧梓言。这一次尚宛的律师找到我,跟我提出一个交换条件,他们将我保释出来,我从此回欧洲,不再回来。
我同意了,我想,该是个尽头了。
只是,在这九年里,我一直记恨着一些事:
我的尚如,为什么当时不能和我远走高飞,而甘愿留下来做牺牲品?我怨她,真的宁愿舍弃我吗?
在伦敦时,尚宛见证了我和尚如的爱情,她凭什么就能心安理得地任尚如去替代她?那个姓裴的男人明明想得到的是她,是尚家的亲孙女!
我更恨,事到如今,她还没有和姓裴的结婚,不但没结婚,居然还交了个女朋友,凭什么她可以拥有幸福?那个来往,她知道自己交往的女人来自什么禽兽不如的家庭吗?她又知道尚宛当年怎么牺牲了别人换取自己的自由吗?所以,我要不惜余力拆散她们,这是我能为尚如献上的最后的祭祀品。
而我最为不解与憎恶的是,10月23日,尚如的祭日,当我带着白色腕花去尚古大厦找尚宛,她、裴司翰,各个都像没事人一样,我不理解,他们都没有心吗?别说尚如的死和他们有直接关系,就算无关,自己的堂姐、自己的未婚妻的祭日,真的还可以谈笑风生?他们是失忆了吗?
回意大利的头一天晚上,我成功地将准备好的故事注入了来往的心里,我看着她失魂落魄地跑出去,我跌坐在地上笑出了眼泪,抱着那座石膏像,我对尚如说:看,我会一直帮你报仇的。
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我梦见尚如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口中唱着那首摇篮曲。
我走过去,伸出手,如,他们说你死了?
她不再唱了,笑了笑,他们也这么跟我说。
我在隆冬的夜里惊出一身汗,猛地坐起身,大口喘着。
梦境太真实,它竟动摇了我九年的认知,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万一呢?
不行,我不能走,这一走就再也不能入境,万一她真的还在,还在这里
我连夜逃了出去,在外面躲了两天,也思考了两天。
我知道我无论用什么办法,从尚宛那里都不会得到什么,九年了都不曾有任何破绽。
来往,来往是破局之人。
我在这天早晨悄悄来到来往家楼下,却看见尚宛的司机和车在那里等着,我叫了车,悄悄跟在他们后面,有趣的是,他们在飞虹大桥停了下来。
我一路尾随她俩,沤了一上午的雨终于落了下来,天地间灰蒙蒙一片。
我看见来往扭头回去,我走了上去,尚宛看到了我。
她竟没有吃惊,就那么平静地看着我,雨打在她的脸上、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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