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万里定山河——蕉下醉梦(79)
长歌万里定山河 作者:蕉下醉梦
长歌万里定山河——蕉下醉梦(79)
襄阳军虎头山大营果然已空,兵士居住的小帐全部黑着,襄阳守军几乎倾巢而出,不留数人。
鬼戎军队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不消片刻,鬼戎参军业已杀至主将营帐之前,为首的鬼戎勇士一刀劈开了主将大帐,白色帐帘嘶一声裂做两半,主将大帐霎时显露在眼前。
主帐内里,空无一人。
鬼戎参军猛然抬头,他赫然发现,营地栅栏一角,襄阳大将陆阵云站在高高的瞭望楼上,无声挥手。
糟糕!这是圈套!
鬼戎士兵犹豫片刻,四周乱箭犹如雨下,顷刻间伤亡大半。其余的鬼戎勇士溃不成军,蜂拥般朝大营口逃去。
忽然,大营入口处一声大喝,虎头山大营口火光熊熊,乔泽生推着燃火的战车,径直冲向营地中的鬼戎大军。
*
秦岭某处。
即将走入暗海一般的密林前,祝政蓦然止步,朝着林海望了一眼。
夜风扫过密密的林尖,青山绵亘,一望无际。
怎么,担心襄阳那边?他的肩头被人拍了拍,一回头,恰是常歌的笑脸,交给陆阵云和乔泽生吧,我都安排好了,没问题的。
朝鬼戎军中赠送鱼肉酒水,乃常歌刻意安排。
鬼戎行军甚远,所带粮草必定不多,屯兵数月后,将士必定疲累,此时再给予鱼肉酒水,一般的将领都会怀疑这酒肉来者不善,定是疑兵。
鬼戎人以为他们摸准了襄阳守军的计谋,其实围了鬼戎军营的襄阳守军不足十分之一,火烧鬼戎大营更是佯攻,为的就是勾出鬼戎反扑襄阳虎头山大营这一举。
鬼戎将士一进大营,先下箭雨杀灭众多将士,溃逃之时,再以火战车封住出口,一举歼灭。
虎头山大营,便是鬼戎远征军的坟墓,无人再能逃脱。
将军安排妥当,我并非担心襄阳。祝政轻声道,我只是在想,这个时辰五国相王盛宴,应是开始了。
他眼前只有林海,一眼更望不穿长林,祝政轻轻揽住常歌的肩,走吧。
二人一道入了山林之中。
*
新城郡,丝竹乐声袅袅。
五国相王盛宴,确实已经开席。
此处原是益州地界,新任益州公上任后,为彰显加入五国连横的诚意,将新城郡献予魏国。
新城这地方,和益州的上庸郡紧紧相邻、和鬼戎月氏屯兵的襄阳郡唇齿相依,又远离大魏都城长安,处于几大势力相错中心,处境微妙,不过新城的地理位置越是微妙,越是显得魏国大度相让,方能让来此相王的王侯放心。
虽是五国相王,但豫州世子年幼,又早早被大魏挟持,故而殿内入席的仅有月氏族长、益州主公刘图南和鬼戎绵诸国国王乌洛兰垓。
杯中美酒无端颤出个涟漪,鬼戎绵诸国国王乌洛兰垓坐在筵席左首第一列,盯着这涟漪冒头,片刻间,涟漪又化在酒水当中。
他心中忽然乱得慌,只觉得坐立难安。杯中之酒被一饮而尽后,酒盅轻轻笃在矮几之上,发出咚一声轻响。
原本虚假寒暄着的宴会,霎时冷了下来。
乌洛兰垓因有军务在身,吴国相王宴饮开始前两个时辰方才动身,正卡在约定的时辰来的新城郡,谁知还有人比他更晚,宴饮已过三巡,魏王迟迟未入。
他总觉今日略有蹊跷,却又说不上来何处有异。此时其余诸侯定定看过来,乌洛兰垓干脆打开天窗,说了亮话:打仗的关紧时候,中原人总爱搞这些啰嗦事情,还迟迟未至!这杯饮尽,若魏王再不现身,便是你们中原人言而无信,与我鬼戎绵诸无关!
月氏族长素来被鬼戎欺负惯了,否则也不会自河西被一路驱赶至益州北部,听得乌洛兰垓发火,只沉默不语。
此次五国相王,是刘图南接任益州主公后首次现身。他审时度势,随口劝了几句:长安至此,山道艰难,不比垓大王自襄阳城外直上新城,魏王迟到片刻,情有可原。
乌洛兰垓没再接话,却打定主意这杯之后,当即离开。
罪过,罪过!
此人人未到声先至,话未落音,一阵强烈的馥郁桂香袭来,乌洛兰垓当即皱了皱眉。
紫色锦衣跨过门槛,衣上缀满银色重工纹绣,庭燎灯火之下,熠熠闪光。这人衣着本就极其华贵,人又生得精致秀美,他登上殿堂,侍酒的随从竟全数盯着他看。
这人感知到这些探寻的目光,竟然大方回头,冲着打量他的随从一笑,反倒将侍酒羞红了脸。
他几步走至大殿顶端的三重席旁:诚如益州公所言,长安距此虽然不远,但多为崎岖山路,魏王身体要紧,相王之宴便由我替代大父出席。
他既称魏王大父,此人当是当今大魏太子司徒玄。
司徒玄拿眼梢瞟了侍酒的女子,女子温恭上前满酒。他轻轻端起,先朝侍酒遥祝,轻声道谢,那声音温和儒雅,婉婉有仪。
侍酒退下,司徒玄方才笑道:今日来迟,物彻有过,先自罚三杯。
物彻,正是他的字。
司徒玄言毕,以锦袖遮面,一举饮尽。
三杯罚毕,司徒玄就势要在主位入席,乌洛兰垓身后跟着的鬼戎人嚷嚷起来:大殿正当中的位置,应当坐国土正当中的大王,我鬼戎绵诸有世上最好的草原,当中这位置,当由我家大王来坐。
乌洛兰垓爽朗一笑:草原上的人,都是这样,心里想什么,口里便说什么,和草原上的居延泽一样,透彻敞亮!
司徒玄拈袖,只悠悠为自己满酒:诸位以为,今日齐聚于此,是为了在五位王侯之中,争出一位大王么?
他面上温和笑着,言语也万般柔软,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莫名冰寒。
司徒玄款款起身,靡丽的大袖垂坠而下,他举樽款款而行:诸位大可放松些,此处的酒乃益州天下闻名的琵琶醉,喝上几杯,不会如何。您说是不是,乌洛兰大王?
他停在乌洛兰垓面前:庭院外,您埋伏的草原勇士,大可让他们退下了。
一旁的月氏族长脸色一愠,当即瞥了乌洛兰垓一眼。
司徒玄眉眼含笑,目下的泪痣有如闪着点点斑光,他软声劝道:鬼戎人直来直往,占了庭院。月氏倒是喜爱山林,众往房檐上躲。
诸位何必如此。反正他朝主人席位上走着,右手倾斜,杯中的酒洒满沿途。
司徒玄在大殿正中央站定,徐徐回身:过了今晚,便再无什么国别之分。
第95章 巨子 拜见巨子。 [一更]
乌洛兰垓当即拍案而起, 他身后鬼戎勇士唰唰抽刀,乌洛兰垓高声斥道:太子,小心说话!
他虽震怒,但眼前之人好歹是大魏太子, 倘若二人起了冲突, 断不是简单口角几句便罢的, 而是两国之争。当下鬼戎和大魏仍在合作,乌洛兰垓虽震怒, 但并未抢先出手。
益州公刘图南也偏头望了过来, 面上似有不解。
司徒玄不慌不忙,只朝刘图南温软一笑:图南,我助你夺下益州公之位时, 便说过吧。益州主公的位置,你坐也好,你父亲坐也好,都没什么大区别。
商议之时, 这位大魏太子确实是这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刘图南急着要将益州大权攥在手中,只以为司徒玄出言轻蔑几句,并未深思。
司徒玄饶有兴味, 他的瞳孔黑深,端端映出刘图南的面庞。
他弯唇一笑,眉眼中却毫无笑意:你难道以为,我会无端帮你?他将空酒盅转至面前,轻巧把玩着, 你该庆幸那三年,你对他不错。所以今日, 我会礼遇于你。
刘图南被他惹得有些隐怒:你究竟何意?
护卫益州主公的赵破军本站在他身后,见有人对主公出言不逊,伤官刀当即出鞘。
司徒玄不认识这个人,却认出了这把刀。
他低头,温柔一笑:伤官刀。看来阁下当是前任益州公贴身护卫,益州中护军将领,赵破军。赵将军几乎日日守在主公身边,寸步不离,唯一离开的时候便是金鳞池盛宴因只有王侯方能出席,你不得不留守在益州,而让卜大将军外出护卫也正是那次,前任益州公被人暗刺在驿馆之中,卜将军也因此下了大狱。
司徒玄的目光自古朴的杯沿上投射过来:益州公,堂堂一位公侯,竟被刺破了气脉,一刀封喉。
破军十六岁起便护卫益州主公,平时主公带他更是礼遇有加,此时听得主公被刺之情,他竟气血上涌,压抑得全身轻抖。
他站在新任益州公刘图南身后,并不知道刘图南,此时脸色肃穆,唇色煞白。
这样才乖顺。司徒玄含笑望了刘图南一眼,接着他顿了顿,收了面上微薄的笑意,凉凉环视一周,我只喜欢温恭乖顺些的,比如你。
他回头,朝方才为他添酒的侍酒女子和缓一笑,你,我就很喜欢。西灵人?
女子面容深邃,尤是那一双眼瞳,澄澈剔透,那是北境异族方才有的眼瞳。
殿上酒侍皆着米色粗衣,唯有她一身火红罗衣,显然是有人刻意为司徒玄安排过。
侍酒女子轻轻点头:奴的母亲为西灵人,身上确有西灵血。
这便更好。司徒玄轻笑一声,将手中酒盅递予她手心,又将她双手屈起,握紧这个酒盅,这个赏你。
他凑在她耳边,下次试试束发,不结汉髻,愈发好看。
那女子面上一红,顺从接下。
虽然西灵国和绵诸国结下世仇,但退一步说,西灵也好绵诸也罢,都是北境鬼戎人。而北境鬼戎人向来是部落相互联姻,不喜异族通婚。
乌洛兰垓见司徒玄同西灵侍酒举止亲昵,心中略有不适,不耐烦道:既已相王完毕,我襄阳城外战事吃紧,今日,恕不奉陪!
言毕,他撑案欲起,不料腿脚陡然一软,又重重跌坐在地。
他回首一望,身后带刀侍从也好不了多少,个个以刀撑地,方才勉强站住。对侧益州和月氏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眨眼间,殿上除了司徒玄,竟连个站着的人都没了。
乌洛兰垓大惊,想去够桌上的酒盅,然而,他咬紧牙关,却只有指尖无力地动了动。
酒中无毒。司徒玄明白他此举所指,刻意走至他案前,斜了小半盏酒,当着他的面饮下。
乌洛兰垓本想拍案,但臂膀只无力地抬了一下,他双目瞪圆:大魏太子!这可是你辱我鬼戎部族在先!
庭院中,两列卫兵鱼贯而入,他们皆以古怪白巾系住口鼻,入殿之后,于筵席两侧渐次抽刀,刀光晃眼。
是香气!见着殿上卫兵打扮,乌洛兰垓当下明白问题的来源,拼命想抬手掩鼻,但他已丝毫动弹不得。
他回想起大魏太子入殿之时那阵桂香气,当时香味极其浓郁,说不定正是为了遮掩别的什么香料。
益州公刘图南冷眼道:大魏想做五国盟首,大可以以德服人,再不济以理服人,如此得来,岂不荒唐。
误会。司徒玄摇头笑道,益州公错看我了,五国盟首有什么好做的。我这个人做事,不问对错得失,只为自己开心。他自袖中抽出张描金绢帛,此乃昭示天下的王令,只消诸君在上面拓上国印,承认五国一统,皆为我大魏疆土,今日,我便万般开心。
一名带刀卫兵将帛书递予乌洛兰垓,他瞥了一眼,当下啐了一口。
绵诸大王恼得奇怪。司徒玄悠悠回座,不紧不慢道,鬼戎绵诸归了我大魏,依旧是你来管辖,变的不过是个称谓而已。以后诸年,你我五国互帮互助,岂不比眼下打来打去要更好?再说了,楚国一统或是大魏一统不都是一统,对诸位来说,又有何分别呢?
话未落音,他的脸忽然一沉:动手。
几名卫兵上前,直接夺了益州公腰间的龙头鞶囊,拓了印泥便往帛书上印,接着是月氏族长,鬼戎绵诸并无国印,卫兵依照鬼戎习惯,直接在乌洛兰垓的手心拉开三道血口,将血掌印整个拓上帛书。
司徒玄看着颇为满意。
乌洛兰垓冷笑道:你以为发个这样的诏书,便能让我鬼戎勇士对你俯首称臣么?只要我一回去,当下要拿的就是你魏国都城!待我攻破城门,定要将你的头颅,饰在我的王座之上!
司徒玄手中本把着柄折扇,闻言以扇掩面,低低笑了一声:你竟以为,自己还能回军营。
乌洛兰垓几是暴怒,他四肢绵软无力,那怒火无处发泄,憋得他面部紫红,神情更是有如吃人一般。
司徒玄以扇缓缓扇风:将三位王侯都带下去,就和那位豫州的小世子关在一处。
他带来的卫兵应声而动,同时,拓印好的绢帛也再度呈了上来,司徒玄轻声道:公文抄送各大郡县,明日日出之前张榜告示,还有这份通缉令,也一并签发。
司徒玄自袖中另拈出一份公文,这份公文叠得齐整,墨迹自背面半透出来,隐约可见祝政、常歌两个人名。
卫兵接令,面向司徒玄拱手而退,至门外方才转身。谁知这卫兵刚行数步,院中忽然传来一声朗笑,司徒玄听得耳熟,快步出了殿堂,却见一人坐在对侧屋檐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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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万里定山河——蕉下醉梦(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