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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嫌阴郁受重生了 作者:东施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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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话说到一半停住。
原先我第一次见宋楠,就是林重檀给我引荐的,那时候宋楠还是将军,意气风发。
他初见我,就对我多有微词,相反的是他对林重檀,几乎是一见如故。
因觉得自己被背叛,我声音都有些发颤,你是他的人?
宋楠忙抬头,不,属下一直是忠心主子的,只是在半个月的那封信里,林重檀告诉属下,你在他那里,还说你是在东宫消失的,华阳宫里的是冒牌货。我本是不信的,也想禀告他没死的事情,但华阳宫的那位真的是假的,林重檀在信中亦说他不畏我将他未死的事说出去,反正他如今已经不是邶朝人,这次回来只是不想见主子身陷囹圄。
他顿了下,继续道:他要我如果主子要放了段心亭,就提醒主子不要再查往事,尽早离京,他在京城外有安排接应的人。属下先前不说,是因为将信将疑,直至昨夜看到那黑衣人,才意识到不妙。林重檀在信上还提及了束公公的事,束公公四岁入的宫,年龄太小,净身未净干净,在宫外有个亲生儿子,人叫蔡其。
束公公这些年帮太子干了不少污糟事,蔡其的命是捏在太子手里的,我们要查可以从蔡其下手,但很有可能惊动太子。太子若是知道主子发现了前程往事的真相,主子就绝无机会逃离京城。
我不自觉地将指甲掐进肉里,感觉到生疼,才慢慢松开。假如宋楠没有背叛我,他转述林重檀的话是真的,那么我差不多可以认定谁才是真正指使段心亭杀我的真凶。
是太子。
林重檀他也知道,甚至可能他早就知道了,但他不告诉我。
如果我不离开京城呢?我故意问道,我想知道林重檀到底知道多少,又能预判多少。
宋楠闻言,又低下头,沉默许久方道:林重檀说主子要是知道了真相,就一定会想报仇,但他托我跟主子说一句话将母邗沟上,留家白邗阴。
这是一首写母亲思念远在千里之外的儿子的古诗,当年我还在林重檀面前背过。
我闻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林重檀这般聪明,可他却始终不愿意跟我讲一句实话,即使到了这时,也是让宋楠转告我。
窗外的日光一点点消退,最后一梭天光也被藏起,殿内彻底暗下去。
他还说什么了?我问宋楠。
宋楠这次看我的眼神复杂许多,似有怜惜,又似有不忍,他多少知道些我和林重檀的事情,至少林重檀的那些信都是他帮忙转交给我的。
他说此后,便两清了。
第103章 冬至(4)
好。
明明林重檀不在我眼前,我却回答了那句话,仿佛他能听到。
我对林重檀,一时是愧疚,一时是怨怼。我与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相识于十三岁那日。如今我二十三岁,跟他已经纠缠整整十年。
林重檀曾是这个世上与我最亲密的人,我怨过他,嫉妒过他,爱过他,恨过他,他对我而言,既是窗前的月桂,也是附骨之疽。
大概是我们相识的时候就错了,错得离谱,现在能拨乱反正,也是好事。
这样也好,两清最好,我此生也不想再见到林重檀。
我看向宋楠,既然两清,就不必再由他的人接应我离京了,他现在成了北国的巫命,而我是邶朝的九皇子,两国虽有邦交,但也不可过于亲近。这些日子我想清楚了,我既是由万民血汗供出来的皇子,就不可自私。宋楠,我原先问过你是否愿意忠心跟随我,如今我又问你一遍,我若决意要将太子一党推翻,你是否还愿意跟我?
宋楠眼里的那些情绪最后转为了坚定,他抱拳于胸前,我自唯九皇子马首是瞻,纵千军万马来杀,至死不渝。
好,那我要你以后都不可再理会林重檀,若你不肯,就不用再来见我了。我站起身,天色暗了,该叫人进来点灯了。
我曾抱希望能带着自己在乎的人离开京城,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不可能带着庄贵妃和皇上东躲西藏一辈子,而且这天下人如今活得这般苦,我也不能辜负皇上对我的信任。
太子他既杀我在先,又推诿给林重檀,继而不惜给我母妃下毒,也要逼我回宫,暴戾成性,恣睢无忌,为了一己之私,为了皇位,纵看万民活在水深火热中。
我该做些什么了。
每逢九月,宫里都会办赏菊宴,今年的赏菊宴明显办得低调许多。我站在菊园里,身旁是四皇子,他看着粗矿,但无论是雕工手活,还是莳花弄草都是一把好手。
他细细为我讲眼前的瑶台玉凤有多难栽培,我瞥一眼周围,轻拉了他一把,四哥,你方才喝那么多酒,想更衣吗?
四皇子怔了下,登时反应过来,我正想跟你说,你陪我一起去吧,我们边聊边说。
更衣的地方在偏僻处,四皇子让宫人们不必靠近伺候,待只剩我们两人,我声音压得很低,四哥,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同你说。
你说就是。四皇子说。
父皇告诉了我玉玺在何处。
我这句话,让四皇子的眼神骤变,但他迅速走出去往外看,几息后,又踱步回来,父皇跟你说这个,那你
四哥,你应该了解我,我从不想继承大统,我没信心当好万民之主,但此下局势蒿目时艰,海内鼎沸,我亦不能退缩。我准备拿了玉玺去找东宣王,但请四哥帮我离京。四哥该知道,如果我败了,玉玺就会落入太子手里,届时就再无转圜之地。
我不敢确定四皇子有几分心思想当皇上,但我想靠自己的力量独自离开京城,到汉中去,不可谓不难。我只能让四皇子帮我,他如今开府封王,手底下定有信得过能用的人。
四皇子并没有直接答应我,他双手搓揉,来回踱步,几息又走到我跟前,你向来体弱,自幼养在宫里,连外面都没去过几回,这这事太危险了!
四哥,现在没办法了,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前段日子的难民,现在满京城找不到一个难民,是因为百姓生活变好了吗?不是的,是那些难民都被赶出了京城,哪怕他们曾为了这个国家勤勤恳恳劳作,纳税交粮、服役参军。
我的话让四皇子的话陡然沉默,我一直住在天极宫,都能注意到难民,他就在京中,定是比我更早发现,尤其是他还每日上朝,接触朝事。
他胸膛剧烈起伏几回,最后抬手握住我肩膀,从羲说的好,如今已洪水滔天,我等不可坐视不管。你放心,四哥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定然护你平安离京,抵达汉中。但这事万不可急,我们要细细谋划。
得四皇子回应,我心里的石头并没轻快多少,相反这条路对于我来说,更是无法回头的路。成了,固然好,若败了,玉玺就会落入太子的手里,到时候就彻底没了他顾及的东西。
无论如何,我不能败。
自从我和四皇子组成联盟,他隔三差五会送一件手工活给我,当然,里面都藏着东西。我每每读完纸上的字,就会将纸燃烧掉,免得给旁人看见。
恰巧这段日子,据说蒙古那边屡屡有动静,前朝事繁忙,每次太子来我这,坐不了多久又要走,但我身边伺候的宫人却是越来越多。
九月中旬的某日,我服侍庄贵妃喝完药,转而去书房看书,一个时辰后,宫人慌慌张张地冲到我书房,她被门槛绊得摔倒在地,却不敢爬起来,瑟缩在原地,九皇子,贵妃娘娘她她
我母妃怎么了?我将手里书丢下,是不是又吐了?她这几日一直胃不舒服,快去叫太医!
我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到宫人用哭腔喊道:贵妃娘娘薨了。
我顿在原地,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说话的宫人。片刻,我拔腿冲向庄贵妃的寝殿,寝殿内外已经哭倒一片,我掀开卷帘,跌跌撞撞奔到床边,庄贵妃像是睡着了一般躺在那里,只是面色比往常白些。
母妃。我握住庄贵妃放在身侧的手,母妃,你午睡该睡醒了。今日天气正好,我陪你去园子里散散步,你都好久没出殿了。母妃母妃
我握的那只手冰冰凉凉的,纵使我将其贴在我脸颊,也丝毫变热不起来。
我身后的宫人还在哭,我不得不回头看向他们,你们哭什么?钮喜,让他们都出去。
钮喜跪在原地不动。
你们你们都不听我话是吧?行,等我母妃醒了,再好好教训你们。我重新看向庄贵妃,母妃,你看,这些宫人都欺负儿臣,你快醒来啊,这是华阳宫,他们只听你的话。
弟弟。一双手忽地扶住我肩膀,你母妃的事,孤已经知道了,你别太难过了。
我转头望向声音的主人,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太子哥哥。我抓住他衣袖,仰头望着他,我母妃睡得太沉了,你赶紧叫太医过来,叫他们都过来!
太子要扶我起来,好,太医们都来了,你先跟孤离开,这里有他们在就行。
我不!我不离开这,我要守着我母妃。我猛然推开他,可他又来抱我。
弟弟,你先离开这,听话,这里有太医在就行了。太子说话时,往床边瞥了一眼,这里还有宫人,他们会处理好后面的事情的。
我双眼已凝上泪,什么后面的事?我母妃不过是睡着了,要处理什么后面的事?我哪都不会去的,我要守着我母妃醒。
太子眼神变了又变,最后他松开我,行,孤陪你一起坐着。
我没再回话,只握着庄贵妃的手,看着那些太医一个个上前来,又跪在屏风外。不会不觉天色彻底昏暗,我抹了把脸上的泪,什么时辰了?很晚了吧,你们快去备晚膳,待会我母妃醒了,要用膳。
这句话落,殿里的哭声又起来,我转头看向那些人,哭什么!你们哭什么!叫你们备膳,有什么可哭的?你们不愿意去,我自己去。
我站起要走,却被太子捉到怀里,他抓住我的手臂,孤知道你难过,可这已经好几个时辰,你坐在这里,
不吃不喝,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
我没事,我我就想等母妃醒来。我想挣开太子的手,可他抱得更紧,语气也比方才严肃。
你母妃已经薨了,刚才诸位太医都看诊过
太子的话没能说完,就被我强行打断。我不断摇头,眼中所含的泪已让我有些看不清眼前,没有!没有!她只是睡着了。
弟弟
你松开我,我要去守着母妃。
你母妃会按照皇贵妃的礼制入皇陵,一应皆按好的办。我朝虽从未有皇子送棺入陵之先例,但孤也许你这个特权。他缓了语气,似想哄我,我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后崩溃地捶打他。
是你,如果不是你,我母妃绝不会出事!
太子任由我打他,只是叫殿里的人全部退出去。我哭到精疲力尽,只能委顿于他怀里时,一个轻吻落于我额头上。
弟弟,你放心,孤会待你好的。
这一次我没有再推开太子,而是真像个刚刚丧母的儿子无处可去,只能躲于他怀中寻求慰藉。
第104章 冬至(5)
接下来的几日,我皆像彻底失了主心骨,魂不守舍地待在华阳宫,纵使是我独处的时候。
阖宫之大,我不知道私下有没有人监视我,所以必须不能漏一丝破绽,才能平安将服了假死药的庄贵妃运出宫。
我已经跟四皇子计谋好了,庄贵妃棺木入皇陵那日,他会将庄贵妃带出去,宋楠也会混在其中。
我选择带庄贵妃离开,是因为她在皇城一日,就受桎梏一日。只要太子拿庄贵妃来胁迫我,我就毫无办法,因此我必须要确保庄贵妃的安全。
至于皇上,太子若是知道我拿了玉玺去找东宣王,他想名正言顺地登基,就更加不会迫害皇上。
太子手里没有玉玺,皇上又殡天的话,别说诸位藩王不信服他,恐怕京中的几个王爷也不会首肯他登基。
因假死药的功效只有七日,我先找国师算准下葬的吉日,才让庄贵妃服的药。
转眼到了送棺入皇陵的当日。
我浑身素白,麻布缠额,提前一日斋戒焚香,在天色微明就随着送棺队伍出发。两道宫奴撑伞秉烛,黄纸如水汤汤,洒于半空。
天色从刚晞转为大白,一直走在我身后的钮喜几步上前,九皇子,你走了很久了,上马车休息会吧。
从未有过皇子送后妃棺木入皇陵的先例,宫中为我备了马车,马车也是浑白,连马都选的白马,但我并没有坐上去。
我摇摇头,充当回答,继续往前走。终于,我们到了皇陵,进入皇陵后,我照礼部礼制一应做事,点香、焚纸、擦棺。
最后,当棺木被身材高大的数十人太监合力用绳索放下几丈以下的地下时,我装作情绪崩溃,猛然往前去追。
九皇子!
九皇子当心!
身后囔囔开了,好多人来拉我,但又不敢使全力,怕伤着我。我狠狠甩开那些来拉扯我的手,做出一副大有随棺木而下的架势。混乱之中,我踩到抬棺木的落在地上那一截的绳索,重摔于地。
棺木只能暂停下放,我虽摔在地上,却仍然去够棺木,抓着绳索往前爬。
母妃,你带儿臣一起去了吧!我声音从那日庄贵妃假死起,就一直是嘶哑的。
但我未能够到棺木,就被人一把拉住。
弟弟。
声音是太子的。
我抓着绳索的手不由攥地更紧。
我果然没有猜错。
太子生性多疑,只有我悲伤过度,他才会有几分相信庄贵妃的死讯。
纵使他那日抱着我,哄我许久,我后面也听到他吩咐自己的宫人将庄贵妃这几日服用的药渣全部拿走。
这个时辰他应该在宫里,可他却出现在不该出现的皇陵,他大抵还在试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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