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奶糖-(83)
被师父拔了坟头草之后 作者:作者:四季奶糖
四季奶糖(83)
对方没有听见。
曹若愚猛地大喊:师父,你听得见吗?
薛思脚步一顿,眼帘微微垂下这是他犹豫不决时最常见的表情。曹若愚还以为有效果,又忍不住大喊:师父!你想想大师兄,你想想他啊!
薛思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你师父不会回来的。
曹若愚一怔,是谁,在师父的皮囊下与他说话?是聚魔池吗?
聚魔池可以化出精魂,以求自保,它本身是没有正邪立场的,你要明白这一点。孙雪华依然是一团白烟的状态,但曹若愚仿佛能看见他那张冷静的未见一丝惊慌的脸。
所以,是别的人?年轻人喃喃着,孙雪华应着:是小鱼的父亲吧。
曹若愚愕然,薛思却再没给他机会,一招直取他命门。曹若愚来不及多想,持剑格挡,只见从天而降一道紫气,震开了满身魔气的薛思。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背影落到了他面前。
大师兄!曹若愚欣喜不已,没有发觉孙雪华已经藏进了明曙剑中。
薛闻笛将横雁从焦土之中抽出,挽了个剑花,平声道:师弟,退后。
曹若愚听话地往后站了站。
那轮血月似乎更圆更亮了,照在人身上,全是通透的红。
薛思讥笑着:没死?
他顿了顿,也对,毕竟有人剖了命火给你,暂时是死不成了。
薛闻笛不怒反笑:今天会死的人,是你。
聚魔池以魔气滋养夜城,魔物丧命后,魂魄会先进入池中,归还自身魔气,而后再入轮回。也不知小鱼的父亲用了何种手段,竟然借尸还魂了。
可笑,可悲。
权力、地位、野心,统统蒙蔽了这个男人的双眼,让他不惜杀妻弃子,屠戮族人。
薛闻笛望着薛思那张脸,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想,原来一切都是注定的,从师父问道开始,从他回答那天开始,他就是要与他心爱之人,同去同归的。
没关系,我会先杀了你,然后再来殉你。黄泉路上,你等等我吧。
薛闻笛悍然拔剑。
血月无声,死寂的月光笼罩着整座夜城。
傅及精疲力尽地靠在了一块石头背面,本就重伤未愈的他,因为灵气消耗,渐渐难以支撑。文恪教他的法子暂时失效,而沈景越的灵器也只有那么一个,他便没有细说自己的伤情。如今,可谓是雪上加霜。
傅及还抱着他捡回来的那只黑猫。
出发前,沈景越曾经偷偷找过他,要他留下这只猫,但傅及婉言拒绝了:我不在的话,怕他惹祸。
它不一定是一只普通的猫,很可能是魔都帮凶。沈景越冷静地帮他分析着,贺兰佳音曾经试图传讯临渊,这不是个好兆头。
傅及心头一跳,良久未言。
沈景越规劝着:把那只猫留下,不要逞强。
傅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摇了摇头:那我带他回夜城吧,在那里做个了结也好。
你疯了?沈景越很难理解,若它真是魔都之人,带它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就算它不是,你带它进入夜城,它受得了吗?
她说着说着,突然心头一跳:你也觉得那只猫有问题?
傅及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别处,他似乎不愿又或者不敢去看沈景越的眼睛:它很聪明,有时候会让我觉得不普通。但这些日子,也没有做出什么危害我和师弟们的举动。我想,光明正大地做个了结。
沈景越听明白了,这人是心软。她急得直跺脚:迂腐!天真!
嗯,沈脉主骂得很在理。傅及没有再做解释了。
任何理由都好,他都不会反驳。
哪怕是现在,这只黑猫当真显现出了本来面目。
你倒是一点都不惊讶。连卅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现在的傅及比之前虚弱很多,恐怕连站起来都很困难,一副即将去见阎王爷的样子。
傅及不答,只是踉跄着站起来,努力挺直着背。连卅想来也知道,他是个明白人,嗤笑一声:为何不在岁寒峰,不在临渊的时候杀了我?
傅及握紧手中佩剑:杀一只猫,于心不忍。
他眼神一沉,杀你,道义所在。
连卅不以为意,仍是勾着嘴角:不自量力。
他们打了起来,就像那天在秋夜山上一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傅及在沈景越找他的时候,其实有过很多的念头。他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也很迟钝的人,师父常常说他悟性不够,这一点,谁都帮不了他。傅及会念着那只小黑猫趴在他腿上睡觉时无辜的样子,也会念着它跑出去叫文恪帮忙的的样子,甚至会由此认为,连卅也许本性并不坏。
他只是需要一个人来教导。
傅及有过一瞬如此这般的想法,他难以形容那天自己的心情,大抵除了乖乖挨骂,也别无他法。就像现在,除了厮杀,也没有别的念头。
两个人打得都很艰难。连卅虽然回到夜城,受到魔气滋养,得以恢复样貌,但毕竟内丹尽碎,修为早已大不如从前。傅及呢,也好不到哪里去,旧伤新伤,哪怕有黄二狗的灵阵相护,也占不到上风。
两个人,像落水的狗,像丧家的犬,浑身泥泞,满是狼狈。
连卅目露凶光:你后悔吗?后悔那时候没有杀我吗?
傅及蹙眉:你之前不是问过了?
连卅杀招毕现,长刀捅穿了这人的肩膀,鲜血汩汩而流,浸湿了地面焦土。傅及闷哼一声,仍是不解:我再说一遍,于心不忍,便是不后悔的。
他反手握剑,剑锋转了个弯,对着连卅的右肩也是狠狠一击。鲜血迸溅的那一刻,连卅大笑:愚蠢!
傅及不言,快速抽出度波,凌空又是一劈。
连卅没有躲。
剑锋就这样悬在了他的头顶,没有再往下一寸。
连卅歪着头,看着傅及,无声地说了句,你真蠢。下一刻,他便被另一把刀贯穿了身躯,刚好在心脏的位置。鲜血溅在了傅及眼里,他眨了下,连卅便倒了下去,魔气散尽,连一只猫都不是了。
打我师兄?宰了你!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可是傅及愣愣的,好像没听见一样。
他的心情有些微妙。
听说动物的五感远比人类敏锐,连卅或许早他一步察觉到有旁人在,但是连卅没有反抗。
这又是为什么呢?
傅及心里莫名涌上一阵疲惫,眼前发黑,头脑懵懵的,右手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支撑一下。结果手一摸,就抓到了一个人的肩膀。
二师兄?二师兄!
傅及终于听见了。
好熟悉,是三师弟的声音。
傅及努力辨认眼前这个混沌的影子,迷茫地指了个方向,就昏了过去。
施未人都要吓傻了,他好不容易千里迢迢赶过来,结果才解决一个麻烦,二师兄又晕过去了。他只好先将人放平,腆着脸问一道跟来的何以忧:前辈,可以请您帮个忙吗?
怀抱琵琶的女子应允了:可以。
多
谢字还没说出口,地上又喷出暗色流金。施未只好扛起傅及,跳上地势较高的一处碎石堆。赶巧的是,头顶正好飞过孙夷则。对方正被火舌似的流金追赶,后面还有蝙蝠怪,施未嘴角抽了抽,大嚷着:孙掌剑!别来无恙啊!
孙夷则差点从剑上摔下来。
第108章 你怎么事事都有办法?
何以忧转轴拨弦, 强劲的弦音瞬间击碎了向他们扑来的流金。其后紧随的庞然大物立刻注意到了她,何以忧没有丝毫慌乱, 平声道:两位护法,何必如此愚忠?
贺兰佳音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低沉嘶哑:何脉主无所思,无所念,自然不懂。
何以忧冷漠至极,并不接话,只是指尖力道陡然加重,琵琶声声转急。得此机会,孙夷则将随身携带的丹药喂给了傅及,为他渡气,对方的脉象才逐渐平稳下来。何以忧拔下自己头顶那团花簇,抛向空中。花瓣纷飞, 散落如霰, 原本藏在暗处的贺兰佳音被迫现了身。
弦音如潮, 破开重重黑雾,整个空间都在剧烈晃动。蓝色的火焰从天边涌了过来, 与这弦音融为一体。何以忧借机换曲, 将傅及从昏睡中拉了出来。
唔。年轻人痛苦地闷哼一声,睁开了眼睛。
贺兰佳音嗤笑:好本事。
地上猛地豁开一道口子, 爬出无数根藤蔓, 破开了何以忧的灵阵。对方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们先去血月之下, 薛闻笛在那里, 我随后就到。
好。
来不及感慨久别重逢的喜悦, 施未拉住傅及的胳膊, 二师兄, 走。
孙夷则看了眼何以忧身上熟悉的临渊道袍,若有所思,却不言他,低声道了句前辈保重,便与人一道赶往血月之下。
想跑?贺兰佳音没有将何以忧放在眼里,声嘶力竭地吼着,无数藤蔓似的触手伸向了空中。
事实证明,小看何以忧的,都要付出代价。
孙夷则只听到不远的背后传来凄厉的惨叫,那叫声之惨烈,连他都有些害怕。他不曾去过照水聆泉,也不曾见过何以忧,只听闻那是个抚弦弄乐的温柔女子。如今一见,倒是有几分杀伐果决在骨子里的。
薛闻笛还在与人缠斗。
月下剪影,凌厉剑光,到处都是被剑气轰出的深坑。曹若愚也只能不断闪躲,才能逃过自己被误伤的命运。他低声唤着孙雪华,但是对方怎么都不应了。他只能无助地在一边观战。
薛闻笛没有完全压制对方的力量,身体里那把火还在熊熊燃烧着,让他疼,也让他愤怒。
他知道这是什么。
薛闻笛,你是何必呢?你赢不了我的。魔君仍在笑,顶着那张干净清冷的脸。
横雁的剑鸣响遏行云,薛闻笛一剑劈向了那人的头颅。聚魔池也在嘶吼着,喷涌的流金将两人同时淹没。
大师兄!
曹若愚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后脑勺却不知道挨了谁的一巴掌:哭什么?
谁哭了!他一时怒从心中起,哪个王八蛋打他?转头一瞧,却见施未拧着眉毛瞪他。这瞬间,曹若愚的表情可谓是瞬息万变,最后嘴角一撇,竟真得嚎啕大哭起来,三师兄你没死啊?我还以为你没了,怎么都找不到你人。
你能不能说两句好话?我这不好好的吗?
施未嘴上硬气,实际上也红了眼,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摆摆手,安慰着:行了行了,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
他问:师父和大师兄呢?小师弟呢?
曹若愚指着月下那口深井,施未只是抬眼的工夫,井口便发出一声巨响,轰鸣声差点炸穿他们的耳朵。
几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只见薛闻笛踏着无声剑,身影冷肃,手中横雁发出不同以往的剑光。施未大喊:大师兄,你要做什么!
薛闻笛置若罔闻。
只有魔君在笑:你要开阵?听闻锁春谷的封山大阵是上古遗迹,历经千年,其中蕴含的力量,可不是你一个人能承受的。
师父说,一人开阵,玉石俱焚。薛闻笛话只说一半,他不想师弟们陷入险境。他两指并拢,指腹抹上剑锋,低声道,好横雁,今日刀山火海,就请你与我一同走这遭了。
横雁剑光如紫霞漫天,与血月红光交织,好似一片光怪陆离的海,蔚为壮观。
天真。魔君大笑,区区一个封山大阵,就能困住我吗?
一条黑色巨蟒出现在了聚魔池之上,流金层层裹住他坚硬的鳞片,只露出那双嗜血的骇人双目。他张开血盆大口,吐着信子咬向了薛闻笛。
须臾间,无声剑便落了下来,插入地面,将曹若愚几人一并隔绝在外。一时间,阵中情况晦暗不清。孙夷则顿觉不妙,欲上前,却觉一股强大的灵气从头顶压下,在场几人都僵着不能行动。
大师兄。
施未艰难地往前走了两步,阵中却是有了回应:师弟,退后。
薛闻笛仍是很平静,很坦然,一意孤行地走向他的结局。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弦音破风而来,卸了众人身上的压制。幽蓝火焰开道,张何终于艰难地爬上了夜城最高处,与傅及他们会合。
三师兄?他见到施未,亦是难掩喜悦。
来不及了,速速开阵。何以忧催促着,施未一头雾水:开阵?什么阵?
剑阵。
施未感受到那层蝉纱下的凌厉眼神,好像在质问他,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什么样的剑阵?施未厚着脸皮继续追问。
何以忧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平湖城,你父亲教过你们的。
众人皆是一愣,施未更惨,结结实实挨了何以忧一击,连滚带爬被踹到了中间的位置。
锁春谷的封山大阵,一人开,降魔诛邪,形神俱灭。何以忧冷声说着,你们不想薛闻笛死,就尽快。只有开阵成功,他才能有一线生机。
施未啃了一嘴泥,又腥又臭,骂道:平湖城那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我他娘的怎么记?
我记得。傅及沉声道,我站东,无衡和云客分立南北,孙掌门在西。
施未一愣:行,那试试。
何以忧拨弦成曲,率先破开薛闻笛的结界,施未又急急大喊:不行,我没有剑!
三师兄,你的破夜在我这里!曹若愚嚷着,将剑袋中另一把剑扔给了他。施未大骂:这他娘的合理吗?我九死一生拿到斩鬼刀,最后还是让老子开剑阵?
呸!
他狠狠啐了一口,心里暗骂,死老头真是会给他找事。
薛闻笛被巨蟒吞入腹中。
在丹田之内,他见到了一片黑色的海。海中有无数张人脸,或者狰狞的,或是哭泣的,或是胆小怯懦,或是愤怒冷笑,百态横出。
有人抽噎着向他求救,哭喊着救救我,救救我;有人怒发冲冠,大骂他假仁假义;也有人不声不响地盯着他,冷冷低笑:小楼,差一点,你就是我的了。可惜啊,真可惜。
是钟有期的脸。或许不应该叫他钟有期,这不是他的本名。
薛闻笛回忆起薛思年少时的梦呓,问道:你的真名,是叫小眠吗?
那张脸仍是笑着:不重要了。
薛闻笛也喟叹:挺重要的,至少下辈子我见到这名字,就会记得绕道走。
他铿然出剑。
轰
那些个人脸纷纷惨叫着,从他面前坠落,火星溅到他的衣袖上,烧了个不大不小的洞。薛闻笛也被强大的灵气震开数丈远,从高空坠下。
有一朵红蕊白梅随他一道落下。
他见到了几张尚且稚嫩的脸,约莫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薛闻笛忽然很清晰地记起,宴时斋曾经说过他投奔魔都的理由,大抵是魔君许诺他,会将他门下弟子的魂魄如数归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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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奶糖(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