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奶糖-(84)
被师父拔了坟头草之后 作者:作者:四季奶糖
四季奶糖(84)
也许,可怜天下父母心吧。
薛闻笛猛地握剑,藏于横雁剑身中的封山大阵锋芒毕露,如这黑色汪洋里升起的一轮金日,光照万里。
大阵中央发出强大的灵气,大大超出了薛闻笛所能承受的范围,甚至向下波及到了孙夷则他们。曹若愚一度以为自己幻听了,他努力静下心,终是在这一片混乱中,听见了有人在叫他。
小友,能送我去小楼身边吗?
是孙雪华在与他说话。
曹若愚握着剑,寸步难移:我离开这个位置,剑阵就毁了。
他左右为难,只好高声嚷着,师兄,帮帮我,我要到前边去!
你在说什么屁话!施未第一个回应了他,曹若愚一下噤了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剑阵中,除却长鲸行,所有人的剑都在不断颤抖,仿佛下一刻,脆弱的剑身就会被轻易折断。施未提心吊胆,松了一只手,抓住了背上的斩鬼刀。
握紧的那瞬间,掌心猛然出现了不同寻常的征象,犹如血脉鼓动,不停贲张。
这把刀,好像活过来了一样。
施未想起,何以忧说过,自己的命格被老头子刻在了这把刀上。是命,是他自身。
施未有了个大胆的念头。
死老头,等我回家,给你买点好酒,你可得,保佑我啊。施未低吼一声,将斩鬼刀立于剑阵中央,一时间,所有的灵气都转了个方位,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森罗万象。
扑通
施未没能承受住剑阵的反噬,一下跪倒在地。
层澜,你还好吗?离他最近的傅及十分担忧,施未抹去嘴角血迹:没事,死不了。
他站起身,以最快速度跑到曹若愚的位置上,踹了他一脚,直接将人踹出了剑阵。曹若愚踉跄着,扑倒在地。
快去啊!施未用破夜顶替了剑阵残缺的一角,曹若愚慌忙爬起来,朝着聚魔池狂奔。
灵压之下,整个封山大阵都呈现出耀眼的金色,流金黯淡下去,井口也停止喷发。薛闻笛就悬在二者中央,横雁因为承受不住这等力量,已经出现了裂纹。
薛闻笛痛到麻木:好横雁,到此为止了。
通身紫气的古剑应声而碎。
阵中尘土、井水、魔气、鳞片、碎肉等等,皆拔地而起,被吸入阵中。薛闻笛亦不例外。
大师兄!接剑!
曹若愚拼尽全力将明曙朝灵阵中央扔去。
刹那间,长鲸行也爆发出一声巨响,剑阵轰鸣,深渊毕现。孙夷则拽着傅及躲到一边,张何也被何以忧拉了一把,施未却是感到肩上一沉,有个滚烫的东西烫了下他的头顶。
好小子,不愧是我儿子。
轰鸣之中,仿佛有个熟悉的声音在笑他。
施未回头,看了眼屹立不倒的斩鬼刀。不知是不是眼花了,他像是看见自家那个死老头,叼着烟斗,翘着二郎腿坐在刀柄上,烟雾缭绕,笑得一脸褶子。
施未从悬崖下边爬上来的时候,就知道死老头没了。
那么大个茅草屋,好吧,也不算大,说没就没了,那么个活蹦乱跳,一巴掌能把他从山这头扇到那头的老烟枪,也没了。
施未出发前只来得及在一片废墟上插了三炷香,简单磕了两个头。
好像也不是特别悲伤。
施未当时这么想的。
只是这会儿,望着那把刀,他忽然很想说些什么,就低低地叫了一声:爹。
刀柄上那人似乎看着他笑了笑,就消失不见了。又或许,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听说,人在气力耗竭的时候,都容易产生幻觉的。
施未撇了撇嘴,又叫着:爹,等我回家,我再给你买点酒。下辈子你记得,别抽烟,酒也少喝。
他像是累极了,往地上一趴,哽咽着:爹。
孙夷则紧紧拉着傅及,望着天边云雾错愕不已。
灵气恍若天上而来,鲸出沧海,雁过九州,声扬四海。
薛闻笛在封山大阵中迷失了方向,他置身于这片海中,不断搜寻着,不断失望,不断朝前走。可是这汪洋大海,他如何能过?他在浅滩,在海的这一端。
他快崩溃了。
他找不到他要找的人。
他心爱的,想要厮守一生的那个人,真得像一条归海的鱼儿,再也找不到了。
薛闻笛攥紧双拳,向这片浩荡汪洋走去。
云的尽头,站着一个人,一个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的人。
小雪?
薛闻笛愣着,怀疑自己在做梦。
走吧,我带你去找他。孙雪华向他伸出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冰山也是会笑的,也会在日光之下融化。
薛闻笛哽咽着:我找不到他。
我知道。
我怎么会找不到他呢?薛闻笛在挚友面前,卸下了自己所有的伪装,是我没用。
孙雪华静静地注视着他,没有言语。
对不起,小雪,我应该早点想起来的。这样也许你就不会以身殉道,临渊也不会元气大伤了。薛闻笛怔怔地落下泪,孙雪华温声说道:守护临渊,本就是我的道。无论你是否想起,我都会选择这条路。
他笑意深了些:小楼,你是我这一生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平安。
时间恍惚中又回到了数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十六岁的孙雪华极为郑重地对自己说:你一定要平安,这是我的心愿。
薛闻笛泪流满面。
孙雪华再次伸出手:走吧,我带你去。
你怎么事事都有办法?薛闻笛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因为我是小鱼的舅舅啊。
孙雪华还是会开那种,只有他本人觉得好玩的笑话。
薛闻笛掩面而泣。
瀚海层云,鲸波万里。孙夷则望着那云蒸霞蔚的壮阔景象,喃喃着:是大师伯回来了。
傅及也抬头,隐隐的,天上飘了雪,一片两片,渐渐变大,落满了整个视野。
雪霁初晴,天方明也。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喜欢小雪的!
第109章 正文完
夜城的雪下了足足有三天三夜。
积雪成海, 骨河冰封,惨烈的打斗痕迹被尽数抹去。天地茫茫一片, 落了个干净。
薛闻笛伤重昏迷,对此后的事情一概不知。一切原委都是在他醒后,曹若愚一点一滴告诉他的。
他约莫昏睡了有小半年光景。傅及将他带回了岁寒峰,文恪也去了那边。顾青则是要和赶来的正道盟友斡旋,处理后续事宜,施未也被迫担起了鬼主的责任,哪怕他万分不情愿。
怎么这种事也要我干?
施未暴躁地原地打转,沈景越规劝着:斩鬼刀如今与你血脉相连,你不干谁干?聚魔池被重新净化,先前吞噬的魔物都成了游魂,不送他们入轮回,待到七七一过, 就会退变成恶鬼, 到时候还是我们鬼道遭殃。
施未沉着张脸:超度的事情, 仙道也能干,我不管, 我要回家去了。
话音刚落, 他就挨了何以忧重重一击,那弦音比长鞭更利, 背上直接起了一道火辣红肿的血痕。
去, 还是不去?
何以忧轻声问着, 白皙的指节还按在琵琶弦上。施未跌坐在地, 摸着自己的背, 欲哭无泪, 只能欺负对方看不见, 瞪了她一眼,极其敷衍说着:哦,知道了。
他慢吞吞地爬起来,带上那把斩鬼刀就跟人去了。沈景越哑然失笑:还是何姐姐有办法。
施未回头,也甩了一记眼刀给她。
瞧瞧,这长相,就是今天恩公亲口跟我说这是他亲生的,我都不信。沈景越笑得开怀,施未一个头两个大。他了眼一边的黄二狗,问道:狗哥,她真得是一脉之主吗?
黄二狗脚步一顿,沉吟片刻,道:狗哥不知道,但罗脉主应该知道。
啊?施未愣了愣,罗脉主是谁?这里谁姓罗啊?
黄二狗笑而不言,何以忧淡然开口道:后面的,走快些。
是。施未耷拉着脑袋,完全提不起干劲。
这种沮丧,在见到顾青后,转化为了紧张。
施未没有跟顾青打过照面,但是他知道,有这个人。原因是小的时候,他见过自己老爹去另一座山峰上送饭。他想偷偷跟过去看个究竟,结果被他爹发现,提着领子给扔了回来。
你在外边有人了?
年幼的施未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腔调,屁股挨了施故好几巴掌,当场就哭了。可惜嚎了半晌,他爹都没理他,他只能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跟了过去。
那座山有个结界,是年幼的他无法僭越的。因此,施未只能又跑过去问他爹里面关着谁。
临渊来的一个朋友。
施故叼着烟斗,在朗朗晴空下吞云吐雾。施故就仰面躺着,学他爹的样子翘着二郎腿,又被人唬了一下:瞧你那样,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这不都随你吗?施未一点都不怕的样子,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呀?
阿青。
什么青?
施故灭了烟斗:哎,这段时间可能还要来个人,你最好有些礼貌,免得人家不喜欢你。
施未有些奇怪,对方又继续说道:那可是锁春谷谷主,仙道大家。
做父亲的一直都知道小儿子的心事,可他偏偏又喜欢话只说一半。当过往烟消云散的那一刻,施未忽然发觉,他似乎一点都不了解他爹。
顾青见到他的时候,也愣了愣,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问道:是新任鬼主?
不不不,在下岁寒峰长宁剑派,施未。
年轻人客气地回答着,顾青莞尔:是你啊,一晃都这么大了。
施未望着她,有些无措,只是微微点了个头,就岔开了话题。顾青也不曾多说什么,一行人各司其职,虽说忙碌中还有些混乱,但好歹顺利收拾好了烂摊子。
待到秋来,总算是天下太平,无所大风大浪了。施未也终于逃脱了何以忧的魔掌,被允许回去岁寒峰。
孙掌门记得来玩啊,我们山门随时为你大开。
施未喜上眉梢,完全管不住嘴。
孙夷则也笑着:好,一言为定。
施未万分高兴,拜别了临渊与鬼道诸位新朋旧友,就独自踏上了回山的路。
顾青到底没有告诉他父亲过去的事情,因为她看着自己的时候,似乎总有那么点伤感。施未很聪明,他不想顾青伤心,索性也不问。
他先是去买了几坛好酒,回秋夜山给他爹上坟,一个人在秋风里喝了半坛子酒。那酒烈,从喉咙一直辣到胃里,施未一边喝,一边流眼泪。最后实在不想喝了,就全洒在了那抔黄土上。
我走了,老头子,等我名震一方的时候,再给你修个大点的墓碑。施未掸掸裤腿上的泥,给施故磕了好几个头,直到脑门那边红了一片,他才抹了下眼角,背着破夜与斩鬼刀离了这片养大的群山。
山边一轮红色的落日,就悬在两座山峰之间,那身简朴的衣袍在风中打着卷儿,消失在了光的尽头。
薛闻笛在秋日的某天悠悠转醒。
他本是在梦里浮沉,可总是听见薛思在叫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秋风从竹窗外飘了进来,拂过青花瓷碗里澄澈的清水,带了些湿气落在他鬓角上。
薛闻笛睁开眼睛,入眼就是熟悉的陈设。他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锁春谷,还是在岁寒峰。但他又很快想起,横雁碎了,谷中入口想是再也打不开。
他回不去那个地方了。
薛闻笛怅然若失。
他缓缓坐起身,还是习惯性地去摸自己的佩剑,掌心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摸到,惆怅之感愈发深重。
彼时正好入夜,天黑了,但也没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屋里点了灯,他身上也是干净,想来这段时间被照顾得很好。薛闻笛念及薛思,便起身下地,不知道是不是躺的时间太久,他脚跟发软,差点跌坐在地。还好他及时撑住了床沿,才没有真得摔下去。缓了好久,薛闻笛终于能慢慢悠悠走上两步了。
窗边那个青花瓷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是他从前都没有见过的,不知是谁放在那里。
薛闻笛心里慌得突然,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他忐忑不安地走过去,见到那碗里装着一条小小的漂亮的银鱼,正安静地沉在水底,时不时吐两个泡泡。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客栈,他也这么站在窗前,望着盆里的鱼儿,只不过那时候还是个木盆,小鱼也没有受那么重的伤,体型稍微大些。
薛闻笛忍不住红了眼,滚烫的泪一滴一滴往下掉,坠入平静的水中,惊起一阵涟漪,连那条小鱼也甩了两下尾巴。
我一定会好好养你的。薛闻笛抱着那个碗哽咽着。
这时候,窗边出现了一个脑袋,一双惊喜的大眼正盯着他:大师兄,你醒啦!
薛闻笛抬头,瞧见了曹若愚那张天真的笑脸,眼前更是朦胧一片:嗯。
他艰涩地应着。
曹若愚见他泪眼婆娑的样子,一下慌了:你哭什么呀?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薛闻笛擦干眼泪,我只是,心里难受。
你别难受了,你这样子,师父见了得多难受啊。曹若愚安慰着,他临走前还特地叮嘱我,得好好照顾你,你别哭了,明天师父就回来了。
薛闻笛一愣:啊?什么?
嗯?曹若愚也懵了,什么什么?
师父,明天就回来了?薛闻笛也傻了眼,低头看了看那条小鱼,又看了看自己师弟,十分茫然。
曹若愚解释着:三师兄传信来说,他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点麻烦,对方好像是别的宗门的什么人,赖着他不肯他走,师父只好带着二师兄去调停了,留着我跟小师弟看门。
他挠挠头,你是不是很想师父啊?我现在传信给他让他快马加鞭赶紧回来?
薛闻笛怔了怔,抱着瓷碗的手松了下来:那,这条鱼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啊,曹若愚笑着,是文长老送过来的。他一直在这边为你和师父、二师兄疗伤,前几天刚回去,正巧碰上清江丰收,见这条鱼漂亮,就送来了,说这个在临渊那边有祝福寓意,希望你早点康复。
薛闻笛哑然,心情有些微妙。曹若愚没有看出异样,仍是笑盈盈的:文长老还说,等他过完中秋再过来一趟,不过大师兄你现在醒过来了,我想他也应该放心了。
嗯。薛闻笛听了,感动不已,真得是辛苦他了。
曹若愚两眼发亮:文长老还邀请我们去那边玩,大师兄你觉得呢?
可以啊。薛闻笛点点头,曹若愚很是高兴:太好了,那我们先去吃饭吧,正好是饭点!
嗯。
薛闻笛应着,曹若愚便扶他一同去吃饭。饭桌上,他给薛思传信报了平安,还询问了施未的情况。
只是一直等到薛闻笛再次躺回床上,薛思都没有回信。想想,可能是路途遥远,雨燕来回有些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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