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全文-作者鹿时眠(34)
细腰 作者:作者:冉尔
小说全文作者鹿时眠(34)
世子,所欢坐在榻上,亲手端起婆子递来的药,你感觉如何了?
赫连青蔫蔫地歪在榻上,耷拉着眼皮,嗫嚅着回应了几个没人听得清的气音。
楚王府的世子的确醒着,但并非是因为解药而醒。
赫连青纯粹是被各种滋补的汤药硬生生灌醒的。
世子,你说什么?所欢俯身,将耳朵贴在赫连青的唇上。
他小巧玲珑的耳垂紧贴着世子干涩的嘴角,冰冰凉凉一点,激得赫连青回光返照一般,猛然睁开了双眼:你清减了!
所欢苦笑着依偎在赫连青的身侧:我清减,是因为世子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若是世子病好了,我也就好了。
幽幽暗香拂面,赫连青感动得眼冒金星,恨不能将他搂在怀中,好好疼爱。可惜,赫连青爬都爬不起来,不要说搂了,就算是抬起胳膊,也格外吃力。
他俩一个病弱,一个瘫痪,却紧挨在一起,乍一看,当真是对苦命的鸳鸯。
世子,你身子虚,还是早些歇息吧。
所欢演一会儿情深意切,乏了。
他仰起头去看赵泉,赵泉会意,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小的扶您去歇息。
而所欢起身后,瘦削的世子奋力翻身,望着他的背影,喃喃:所所欢
所欢停下脚步,嘴角的笑一如既往地温柔:世子还有什么事吗?
这些天咳咳,这些天,你歇在了哪里?赫连青面色青灰,强撑着向他伸出手,所欢你你去哪里
第48章
所欢嘴角噙着的笑意微僵,继而不着痕迹地低下了头。
他尽量心平气和地回答:世子,我身子不好,恐过了病气给你。这些时日,都是父王派医师来给我诊治的。
父父王?赫连青嘴角一抽,拼命眨着眼睛,想从所欢的脸上寻出异样的表情,可所欢连头都不抬,只给他看半个小巧的下巴,以及几缕垂下来的松散长发。
赫连青心里滚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颓然躺倒回去:是啊,父王咳咳,你是我的世子妃。你病了,父王父王肯定要请人来给你给你瞧瞧。
他像是在对满屋的下人解释,也像是在说服自己:所欢,你且去吧,待我身子好些
剩下的话,赫连青没能说出口。
身子好些,多么轻飘飘的四个字啊,可于楚王府的世子而言,却是毕生所求。
所欢察觉到赫连青语气里的低落,心生不忍。
赫连青有什么错呢?
他错就错在,生在了帝王家。
所欢心里的不忍转瞬即逝。
他离开长安院,不顾赵泉的劝阻,又迈着蹒跚的步子,往清荷园里去了。
世子妃,您要是担心老太妃,直接将崔妈妈叫来,不就行了吗?赵泉愁眉苦脸地劝道,何苦跑这一趟?
崔妈妈说了又如何?老太妃那里,我要亲眼瞧了,才安心。所欢没走几步路就停下来,用帕子捂着嘴,轻轻地咳嗽。
赵泉急得双眼发红,他却不以为意,咳完,从袖笼里摸出父王给的进补丹药,倒出几颗塞进嘴里,囫囵咀嚼。
今时不同往日。
先前,秦毅还说,泄精后再进补,于寿数无益,而今而今,他已经虚弱到,需要将药材炼制成药丸,随时随地吃的地步了。
陛下所欢念及让自己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在皇帝的眼里,他只是一枚棋子。
可即便是棋子,也不是颗颗都好操控。
连权倾朝野的楚王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区区一个手无实权的皇帝,又算得了什么?
所欢压下心中翻涌的恨意,将帕子收进袖笼,艳丽的眉眼间满是冷色:走吧。
他还要去看老太妃呢。
*
老太妃依旧被禁足在清荷园中。
所欢的出现,直将老太妃吓得咳出了一口混着血丝的药汁。
世子妃,老太妃老太妃自打听说了大皇子的死讯,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哪!伺候在病榻前的崔妈妈见状,连忙将所欢一行人引到外间,太医开了好几张药方,我们也按着方子每日每日地煎药,可老太妃喝到今日,都不见好呢。
所欢有些意外:这么严重?
他记得,大皇子薨逝前不久,老太妃还能中气十足地对他讲规矩呢。
崔妈妈手脚麻利地端上热茶,先讨好地说,茶水里泡的不是寻常茶叶,而是当归党参等一系列滋补的药材,然后才谨慎地压低声音,继续方才的话题:世子妃有所不知,老太妃这病,原本救得及时,并无大碍,偏生老太妃自个儿心里憋了气,硬是将火气引到了五脏六腑,所以才会变成今日这般,一咳嗽就吐血的模样。
像是为了印证崔妈妈说的话,里屋很快就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所欢抿了一口涩口的茶水,觉得还是父王给的药丸好,便放下了茶碗,意有所指道:既如此,老太妃定是不知道这些天,盛京城里发生的大事吧?
崔妈妈一怔,觑着所欢的神情,心念急转之间,说话愈加小心:回世子妃的话,老太妃卧床不起,我们做下人的,自然不敢让她忧心,故而故而连皇城着火之事,都没说呢。
嗯,不错。所欢闻言,不由轻笑出声。
能安然无恙地跟着老太妃从皇宫到楚王府的嬷嬷,果然不一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样的事,是不该由你们告诉老太妃。所欢施施然起身,抬手由着赵泉和瑞雪替自己整理衣摆,又示意崔妈妈将铜镜举起。他歪着头,扶正了鬓角的白绢花,剔了剔水葱似的指甲,最后慢条斯理地说:我是楚王府的世子妃,这样大的事,理应由我禀告老太妃才是。
所欢说话时,粉圆的指尖拨弄着绢花柔软的花瓣。
他看似说得认真,实则语气里夹杂着淡淡的戏谑,连转身往老太妃的病榻前走时,注意力都还在发型上。
唉,这白花太过素净,还是父王给的簪子好看。
所欢不无遗憾地回到老太妃的床前,撩起衣摆,娇娇弱弱地跪在了地上。
老太妃半倚在榻上,手边放着半碗没喝完的汤药。
所欢行了礼,扶着腰扫了一眼:良药苦口,老太妃还是将药全喝下去的好。
哼!老太妃不拿正眼瞧他,兀自低着头狞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巴不得我早死了,对吧?我若是死了,世子任你摆布!你就是在咒我死你就是在咒我死!
老太妃有气无力的质问落在所欢的耳朵里,跟阵风似的刮走了。
他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对上老太妃怨毒的目光,嫣然一笑:老太妃说的是哪里的话?我不会咒您死的,我和世子都盼着您长命百岁呢。
你你老太妃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转身,看着笑吟吟的所欢,犹如看见只成精的狐狸,当着满屋人的面,红口白牙地说要吃了她的心肝世子,登时心如刀绞,一口气没上来,差点直接晕过去。
但老太妃好歹是撑住了:你给我滚给我滚!
老太妃息怒。所欢从袖笼里抽出帕子,老太妃咳嗽几声,他也跟着咳嗽几声,直咳到老太妃蔫蔫地瘫软在榻上,才慢吞吞地摘下鬓角的绢花,有些事,府中的下人不敢同老太妃说,我身为楚王府世子妃,却是没办法隐瞒的。
你你在说什么?气息奄奄的老太妃没料到所欢嘴里会冒出这样一句话,本就沉入谷底的心,又是一紧。
倘若她的身子骨还康健,必定会怒斥所欢,即便成了世子妃,也只是个用来冲喜的玩意儿。奈何,躺在病榻上的老太妃连话都说不清楚,又如何能咒骂所欢呢?
她只是在听了所欢假惺惺的感慨后,发出了几声短促的喘息,继而就见病榻前妖里妖气的人,将白色的绢花放在了枕边。
那白绢花并无特别之处,乃是寻常人家出了白事,后宅众人常戴的样式,但这花从所欢的手里递出来,怎么看,怎么不祥。
老太妃嘶嘶地喘着粗气,对白绢花避之不及,歪着嘴,拼命摇头,想要病榻前的婆子们将白花拿走。
然而,婆子们唯崔妈妈马首是瞻,且见老太妃势弱,都动了另择别主的心,竟都假装没听见老太妃的呻吟,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地杵在了原地。
老太妃,您怕什么?所欢笑得愈发温和。
他将帕子仔细叠好,收进袖笼,又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将老太妃鬓角杂乱的白发撩至耳后。
所欢眼里忽地涌出了清澈的泪水:老太妃,我知道您已经因为大皇子的事悲痛欲绝了,可可这样大的事,我不能不同您说。
老太妃的心在他的手靠近时,便已经七上八下,连脚底板都开始滋滋地冒凉气。她活了大半辈子,连后宫争宠的腌臜手段都没能让她犯怵,如今对上所欢似笑非笑的眸子,却无端产生了恐惧。
老太妃,宫里传来的坏消息不止这一条呢,果不其然,所欢含泪说出口的话,差点让她喷出一口老血,六皇子六皇子也不好啦。
你你说什么?!
所欢叹了口气,用袖口擦了擦眼尾:老太妃,别着急,不仅是六皇子,连宫里的太后,都跟着不好了呢。
你说你是说,太太后老太妃眼里闪过一瞬间的茫然,紧接着,就像是拨开云雾看见了青天,转瞬清明了起来。然而,这样的清明并没有持续很久,所欢刚要细看,她就白眼一翻,彻底晕厥了过去。
婆子们惊慌失措地扑上来,有替老太妃拍背的,也有慌慌张张地叫着要太医来瞧的。
所欢默默退到一边,眼底晦暗不明。
而被众人围住的老太妃不知为何,竟很快清醒了过来。
她揪着被子,一把挥退了榻前的婆子,指着所欢,厉声喝骂:你也不得好死你也不得好死!
所欢嘴角的笑意彻彻底底地僵住,脸色也阴沉下来。
他拎着衣摆,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清荷园。
怕死之人,都忌讳有人指着鼻子,骂自己去死。
谁先死,还不一定呢。所欢恨恨地踩着满地泥泞的雪水,发怒间,余光里晃过几抹漆黑的暗影。
是穿着玄甲的将士。
父王父王!所欢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心上霎时漏下一缕微弱的光。
只要变成药人,由父王的阳精滋养着,就不会死了。
他忘了疲惫,忘了自己的身份,踩着雪,小跑着往赫连与寒离去的方向追去:父王等等我呀,父王!
且等着
只要他服下最后一枚药丸,成为药人,就算是阎王爷来,也要将他的命留下!
第49章
打清荷园中走过的,的确是玄甲军。
但也只是玄甲军。
所欢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去,脚边蹲着一只跑得同样呼哧呼哧喘息的虎崽子。
招财扒拉着地上的碎雪,对身披玄甲的将士低吼。
世子妃。
砰的一声闷响,长枪没入积雪。
付段压根不搭理毛都没长齐的幼虎,跪在地上向所欢行礼,姿态恭敬,语气傲慢:世子妃身体虚弱,为何不在房中歇息?
所欢对赫连与寒身边的人,向来抱有敬畏之心,即便听出付段语气里的轻慢,也没有当回事,还回了一礼:老太妃身子不好,我来看看。
付段皱眉:老太妃的身子自有太医照料,世子妃还是养好自己的身子,免得王爷忧心吧。
所欢闻言,骤然一惊,继而反应过来,扒灰之事瞒得过楚王府的人,却瞒不过赫连与寒身边亲近的将领以及谋士。
将军说得是,他眼神微闪,摸着面纱,巧笑嫣兮,我这就回去只是不知道王爷何时回府?我正想同他说说,别那么担心,我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呢。
付段是个粗人,听不出所欢语气里的得意,只觉得牙酸,看他那副妖媚的德行,愈发不顺眼:王爷的行踪哪里能随意透露?
所欢不无遗憾地叹息:既如此,就不劳烦将军了。
他边说,边将招财从雪地里抱起来,用帕子温柔地拂去狸奴身上的碎雪:赵泉,去给招财备些肉,这个时辰,它该是饿了。
一行人说话间走远了。羽希读佳
付段也从地上起身,拎着长枪,一脸的不快。
你何苦同他置气?
付段循声望去,见秦毅站在一旁的回廊边,不知站了多久,肩头落了薄雪,手中还把玩着一朵从院中捡到的红梅,付段忍不住憋闷道:娶妻娶贤,王爷就算真的喜欢双,也不该
也不该宠爱这样一个,用来给世子冲喜的、心怀不轨的细作?秦毅替他将剩下的话说完,你想说的,是这些吧?
付段闷着头不吭声。
秦毅笑笑,丢了手中的花,转而问:
你胳膊上的伤如何了?
付段不自在地轻哼:小伤。
拖得久了就不是小伤了。秦毅不赞成地蹙眉,还好,伤你的是太后宫中的宫女,若是漠北来的不要命的探子
我知道。付段的脸色在秦毅说出自己受伤缘由时,彻底黑成了锅底。
大皇子死的那日,他奉楚王之命潜入宫中,对着太后说出了前朝太子被毒死的真相先帝驾崩,当今圣上以赫连与寒兵变为由,将太后可怜的亲生儿子骗入宫中。先太子光顾着提防赫连与寒,却没想到,真正想置自己于死地的,是故作惊慌、战战兢兢的赫连生兰。故而,他接过赫连生兰递来的酒杯时,毫不犹豫地饮下,直到毒发,都以为下毒之人,是弑父的楚王。
天子利用短暂的时间差,将弑父弑兄的罪名一齐扣在了赫连与寒的头上。
谁叫赫连与寒一出宫门,先太子的尸首也跟着被抬出来了呢?
如此赤裸裸的真相,太后骤然听闻,当然不能接受。
当今圣上年幼丧母,早早被寄养在太后膝下,虽不是亲生,但也有多年情分在。先太子去后,赫连生兰甚至抱着太后的腿,痛哭不止,一面忏悔自己未能保护好太子殿下,一面说赫连与寒手握兵权,权倾朝野,若不隐忍,等着自己的也唯有一死。
多年母子情分让太后生出了恻隐之心。
一个是从小养在身边的乖巧庶子,一个是以阴沉凶狠闻名的煞神,太后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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