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的我,不默默的我们(11)
尾音又长长地拖了起来,这种讲话方式总是让人怒极攻心。
「徐启章你一定要每次都」把被子用力掀开,叶广开阖到一半的嘴被轻柔地堵住。早晨刷过牙清新的香气,让他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全都憋在胸腔里闷得脸红。
他都还没刷牙洗脸亲什么亲啦!
外面巷子有车呼啸而过,徐启章离开了叶广的唇,在他的唇边轻声说了。
「还有一个是跟叶广在一起。」
嘴角还存有他留下的气息,叶广呼吸一窒。
梦想不就是,近在眼前却又遥遥无期才算是梦想吗?
徐启章把跟他在一起,当成是「梦想」?
这个人,到底要揪他多少次心才甘愿呢?
「你第二个梦想,也太容易实现吧。」
抓紧与他交扣的手心,叶广坐起来与他面对面。
他的意思是,他会帮他完成第二个梦想。
叶广看着徐启章,预料之中他开心地露出了笑容,却又跟平常有点不一样,真心的喜悦中,似乎又参杂着其他的情绪。
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呢?
你在想什么?
「启章啊,妈妈要出去了喔,晚上面摊不用来没关系。」
房门外突然传来了徐妈妈的声音,让他们的手分了开。
只要有第三者在场,连牵手都变得困难。
「嗯好。」徐启章往门外应了声,站起身来走到衣柜前,换起了衣服。
随着徐妈妈将铁门阖上的声音,房间有一度沉默,只剩下衣料摩擦的声音。
有些话,默默的,始终是没有说开来。
阿贱帮徐启章办的庆生会,该怎么说呢,应该是如果徐启章没来之后就会被大伙分尸丢大海的那种。
他们才刚跨进阿贱家,拉炮声不绝于耳。小小的单身公寓里,挤了十几二十个人,跟学生聚会的气息不一样,这里充满着那天晚上PUB的气味。
「寿星跟他的男人来了!」依旧雷鬼造型的阿贱大笑着,手上拿着一罐啤酒,脸红红的好像有点微醺。
明知道他是开玩笑的,叶广还是像被大象撞到一样,碰的好大一声炸开。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尴尬。
两人被众人簇拥推到了客厅中央的矮桌,上面摆满吃过的食物和一个吉他形状的大蛋糕。徐启章在蛋糕前被压坐了下来,那些看起来比他们成熟的男男女女又开始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分明就是找名目开趴嘛。徐启章叹了口气,原本打算来打个招呼就要走的,现在这种情况一定走不了了。转头看了坐在对角的叶广,虽然他脸上挂着笑,但看得出来,是应酬式的「裴笑」。
「寿星等一下要献歌喔!」
「先许愿吹蜡烛!」
一个穿着蛋糕裙、有着褐色大波浪卷发的日系女生坐在徐启章旁边催促着。
其实这里的每个人啊,从进来到现在,叶广都自动帮他们上了马赛克。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群马赛克人围着徐启章帮他庆生罢了。
但是那个那个那个女生放在徐启章肩膀上的纤纤玉手,怎么会如此可恨的清晰啊?
而且徐启章怎么怎么怎么为什么不推开她啊?
算了算了,是庆生会嘛,大家热络点,应该的
但是自己还坐在这里耶!
虽然有点角落
完全没有意识到把自己当作是「正室」的叶广,内心挣扎拉锯反覆辩论,表面带着微笑(咬牙切齿的),放在矮桌下的手却死死握紧。
「欸,你知道自从你没来唱了之后,林桑那边少了多少客人吗?」漂染成亚麻色的短发,一身黑衣黑裤的男人捶了徐启章一拳,作势要掐住他的脖子。
「对啊,之前还看不出来你是高中生耶,都被你骗了。」抽着薄荷烟,女人擦着黑色蔻丹的手揉了揉徐启章的头发,让叶广心脏为之一紧。
「对了小章啊,你之前唱得那首英文歌是哪个团的?我在网路上都找不到」
一推人围着徐启章讲话,让他忙着回答,就算想坐到叶广旁边也会马上被拉走,不知不觉中就把叶广一个人晾在一旁了。
他们讲的话题,叶广完全插不上话,而徐启章讲的每个字他都晓得,只是组在一起变成句子他就听不懂了。
跟那时候PUB的感觉不一样,那时候的空间里,大家虽然不认识但都有同样的信仰,目的是嘶吼、挥汗、跟着音乐摆动,所以要融入其中很简单。但在这里不一样,小小的房间内,认识、不认识、痛调和不和、是不是一卦,很轻易的可以划分区线。
他在被人群包围的世界,感觉离自己好远。早知道就不要来了
叶广的眼神暗了暗,随即又看见那个「海波浪」女生在众人起哄下,亲了徐启章的脸颊一下。新仇加旧恨,激动得差点翻桌。
叶广深呼吸,忍着从心底涌上的强烈不爽,狂灌了几大口阿贱递来的饮料。甜甜的果香气泡饮料滑过喉咙,冰凉刺激正觉得痛快,喝到快见底,才迟钝地闻到杯中那有点刺鼻的味道。
「呃!这是酒喔?」
「裴笑」瞬间被酒精击溃,完全不胜酒力的少年阿广苦着脸转头看阿贱,惹得阿贱哈哈大笑揉着他的头发说:「没喝过吗?恭喜转大人啦!喔,发质不错喔叶广。」
酒精瞬间在脑中窜开,叶广被他揉得晕眩,但却又感觉很舒服,就这么傻愣地给阿贱揉了半天。
「欸,你不只发质好,皮肤也不错耶,跟哥哥说你用什么保养品啊?」阿贱两眼有点无神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再摸了摸叶广的脸,点了点头感叹年轻就是本钱。
蛤,什么啊?为什么头晕晕的之后再来是脸上痒痒的啊?眼前这个马赛克人是谁啊?酒精迅速发酵,让他钻研起眼前这个物体的容貌。
叶广瞪大双眼,靠阿贱靠得老近,重心前倾,几乎整个人都快挂在阿贱身上了。
「欸叶广」阿贱靠到了墙上,有些清醒过来,吞了吞口水看着叶广因为酒精而发红的唇,眨动的大眼雾蒙蒙的,眼睫毛有够长,让人想伸手去拨弄。
一个高中男生这么诱人正常吗?
「欸!阿贱你们在那边搞GAY喔!」
听到「GAY」这个关键字,叶广迷蒙的双眼瞬间清醒。
众人的哄笑中,眼前是阿贱放大三倍、眼睛阖上嘴唇嘟起一脸陶醉,吓得他想都没想就拿饮料往他脸上泼。
「啊!叶广你干嘛!」阿贱整个被泼醒,不知道是恼羞成怒还是怎样,雷鬼头的辫子像是梅杜沙的头发一样竖起,气得脸红。
「对、对不起!」叶广急急站起身,却因为酒精的关系脑充血脚软向后倒撞到了矮桌,顿时矮桌上食物饮料洒的洒倒的倒,一片狼藉。
「啊!我的包包!」
「去拿抹布来!」
「蛋糕先拿去冰啦!很占位耶!」
兵荒马乱之中叶广无措地看向徐启章,然后在他那双看不见任何情绪的眼中,颤颤地夺门而出。
慌乱、心急、不安。
这里不是他的世界。
他在不是他的世界。
出了学校之后,原来他们有着不同的世界。
他搞砸了他的生日趴踢,而他一样不想在他眼中看见失望的情绪,逃走了。
第二十章
走在好像走不完的大楼逃生梯里,叶广扶着墙,在某一楼停下了脚步。
白痴,早知道就坐电梯了,现在连走出去坐电梯的力气都没有了。
酒精的后座力持续发威。叶广沿着墙在阶梯上坐了下来,整个人像被抛在空中旋转那样晕眩。逃生梯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阳光支撑着视线。叶广眨了眨眼睛,就算再怎么不舒服也不愿闭上眼。
因为只要陷入黑暗,就会想起徐启章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
刚刚那些看起来好成熟的男生女生,都是他的朋友,跟学校的同学都不一样,他们身上就是有种自成一个世界的味道,而徐启章也融入了那个世界中,变得模糊了。
低头拉了拉徐启章借他的衣服,有他家洗衣精的味道,而那也是徐启章身上的味道。自己现在正穿着他的衣服、身上有他的味道,但为什么却觉得离他好远了呢?
为什么他刚刚要这样看着自己呢?
为什么当自己对他投以求救的眼神时他却无动于衷呢?
是觉得自己让他丢脸了吗?
难道有其他人在的时候,他看他的眼光就不一样了吗?
脑中浮现一些模糊的人影,片段的记忆,那些他一直以来都刻意忽略的画面。
都一样你们都一样
「是你要我陪你来的」埋入膝盖,闻到的还是借来的牛仔裤的味道。叶广的眼眶蓄着泪,搞不清楚是酒精让他混乱,还是因为徐启章的味道太过刺鼻。
抬头用力吸了吸鼻子用手臂擦擦眼泪,叶广悄悄地回头看了看。
把他带到这里放他一个人、不理他的求救就算了,竟然还没有追过来可恶的徐启章,可恶、可恶才不要穿你的衣服,才不要穿有你味道的衣服
通常喝醉酒的人最常做的有三件事情:大笑、大哭、脱衣服。
叶广泄恨似地扯着上衣,最后索性把上衣脱掉甩到楼梯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准备连裤子也一并丢弃。
我要丢掉你的味道,顺便丢掉你!
徐启章从楼下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刚好迎面就被一条牛仔裤甩到头。
「叶广!」拨开那条挡住视线的布料,徐启章赶紧冲了上楼把叶广正在脱纸内裤的手制止住,抓起被丢在一旁的Tshirt往他身上套。
「你干嘛!」看见徐启章的脸,委屈瞬间放大五百倍,叶广扁扁嘴,大有妒夫加怨妇之势,抵死不从。
徐启章没有说话,平常淡然的一张脸此刻有些紧绷,额际冒着一点汗水,气息还有些紊乱,不顾叶广的挣扎硬是把衣服给他穿上,然后拿着裤子蹲了下来。
「抬脚。」声音还是很虚、很温和,但听在叶广耳里却像是命令一样。
「我不要穿你的衣服!」
把衣服的下摆拉低,因为徐启章的头太靠近小小叶了让他有点紧张。
「为什么不穿?」
「就是不想穿啦!」
徐启章抬头看着他,跟叶广对峙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
「你这样会被当变态,快穿上。」
把口气放软再放软。醉鬼就像小孩一样,吃软不吃硬。
果然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叶广猛然惊觉楼梯间再怎么隐密毕竟还是公共空间。为什么他得因为这样而当变态一把抽走徐启章手上的裤子,躲到一旁穿上,穿得东摇西歪,好不容易穿好,整个人就突然被从背后环抱住。
这下可真正被衣服主人的气息完全围绕了。
「干嘛。」不是不理我吗?抱什么抱叶广捏住鼻子,以防被他知道,光是这样的拥抱就快要让他哭出来了。
「为什么不坐电梯?」从肩窝处传来徐启章闷闷的声音。
「蛤?」为什么是讲这个?
「害我搭另一部电梯追到楼下,管理员说根本没人出去,我才又爬楼梯上来。」而且是听到他吸鼻涕的声音,他才有动力往上爬的。
感受到他身上的燥热与汗水,叶广总算有点清醒了,抬头看了楼层标示,傻住了。
「这里是是八楼耶?」他从一楼跑上来?
「为什么要跑?」手收得紧了紧,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整个人贴在叶广身后,听着叶广快速的心跳,徐启章问道。
为什么要跑?
因为看到那个女生亲你、因为那些人包围住你,让我看不见你,我不开心。
因为把你的生日Party搞得乱七八糟,我怕你不开心。
「因为因为怕」怕什么,叶广说不出口。
但总是有些话,不用讲,徐启章就能够知道。
「你总是忘记我对你说过的话,叶广。」
徐启章吻了吻他露出的项颈,在他耳边低语。
「我没有忘记!只是」
「那为什么不相信我呢?」在楼梯间蔓延开来的叹息。
叶广咬着唇,那声叹息感觉很无力。
只是要怎么相信呢?
你说永远不会对我失望,永远在哪?
十几岁少年的永远能相信吗?
如果不走到尽头,这些问题始终不会被解套。
叶广握着他的手臂,紧紧的。如果思考到这些问题,心脏就像是要爆掉一样难受。
「那你你又为什么不相信我?」
听到这句话,徐启章愣了愣。
放开他的手,叶广回头揪住他的领子。
满脸的泪,感觉自己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你从来就不相信我会跟你在一起吧!」
叶广一想到徐启章那些像是自卑的问句,心就痛得受不了。
「你一下子把我抓紧紧的一下子又像是要把我放掉一样!到底在不确定什么?我们这个那个都做了,每次都问我后不后悔后不后悔!不管我说了多少次我不后悔、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你还不是一样不相信!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他们都一样,小心翼翼地刺探着对方的感情,生涩的、不成熟的试探。
这句话到底是吼给谁听的,叶广也不晓得了。
像是欺负徐启章不会讲长句一样,叶广连珠炮串讲了一大推之后,看着徐启章瞬间撑大的眼睛,才意会到自己说了什么。
「你」
「不准说!」叶广想堵住他的嘴,却被抓住手。
紧握着他的手,徐启章笑得比以往都要来得开,像是中了乐透一样。
「你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叶广。」
你说要实现我的梦想,不是因为同情、不是因为其他吧,叶广?
「你」瞬间脸红,叶广张着嘴连哭都忘记了。
「我也喜欢你,叶广,我也喜欢你我喜欢你」
他捧住他的脸,吻去颊边的泪痕,喃喃地像是念咒语一样,话语中浓烈却压抑的情感随着徐启章的吻,一字、一字刻在叶广心上。
有没有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可以瞬间淡化横在他们之间的那条线?
喜欢你,不是因为其他,就只是因为喜欢你。
「对不起让你的庆生会一团乱」离开他的唇,叶广语带歉意地看着他。
没关系,反正阿贱活该收拾,敢戏朋友妻徐启章想起了让他捏烂纸杯的那幕,在心里拿吉他把阿贱砸了一次又一次,然后轻轻笑了笑。
「我也对不起。」
叶广疑惑地看着他,静待他接下来的话语。
「对不起让你先说『我喜欢你』。」语毕,徐启章笑得开怀。
「喔蛤?」
这真的是第一次,叶广真心觉得徐启章的心机跟大象一样重。
世界上没有完全信任这回事,但他们试着在这复杂的世界找寻信任对方的途径。
第二十一章
星期一的投票日,迅速过去了。
每班的选票交由班长统一整合,然后由学务处来开票。
星期二的中午时段是开票时间,由教室前方的电视现场直播。
体育馆后面,叶广坐在凉亭的长椅上,吃着徐启章帮他带的便当,嘴里塞得鼓鼓的还是硬要说话。
要是有蛋花汤就好了。
蒸饭箱不能蒸汤。徐启章吃着自己的那份,笑着对他说。
此时X高的学生全都守在教室里看开票结果,一个个边吃着饭边吆喝着。只要自己支持的那方开出了一票,就像棒球球员轰出全垒打一样,欢呼声穿透教室回荡在校园里。
反倒是两个候选人事不关己一样,在校园某一角悠哉地吃着便当。
「你真的不去看转播?」叶广咬了咬嘴里的龙须菜,拨了拨便当盒里的饭菜,又扒了一大口饭,吃得像是人间美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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