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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鹂的手指尖,停在了玉簪之上。
郁岑继续说着:“男主人的病,可以治。可是那家人,真的太穷了。那些甚至不算很名贵的药,他们也买不起。他们家里面有四个人,男主人,女主人,还有两个姑娘,一个八岁,一个九岁。那时候他们能想到的唯一的为男主人治病的方式,是把两个姑娘卖给人伢子,换些钱,去买药。”
“那后来呢?”梁鹂的手,已经被玉簪刺破,滴下一颗鲜红的血珠。
郁岑声音变低:“没有后来了,当天夜里,男主人就自尽了。他吞咽了之前偷偷藏起来的铁片,等到女主人干完农活回来,就发现了已经失去呼吸的男主人。那时候,我也在,男主人的嘴唇、喉腔,都被铁片狠狠刺穿,师父告诉我,如果男主人过程中有一丝后悔,他都是可以停下来的,但他没有。那样的剧痛折磨下,他还是坚持咽下了那块致命的铁片。”
“后来,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师父带着我走了。”郁岑有些痛苦地闭上眼,想起那时的一幕幕。
“是因为这件事,你后来和老头子闹翻了吗?”梁鹂放下手中染血的簪子,望向郁岑。
郁岑点头:“和这件事有关,但也不尽然。”
梁鹂将染血的手,轻轻地含入唇间,她静静地垂着头。
郁岑在一旁蹲了下来,扯住了梁鹂的衣袖。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唤她了:“鹂鹂姐姐。”
梁鹂一怔,手摸了摸郁岑的头:“怎么了?”郁岑眸中情绪晃荡,他捏紧她的衣袖:“其实,其实,我当时,去寻了药材的。我向师父借银两,他不给。我没有,但是我想救那个男主人。我,我就去山上挖草药,挖了去卖,我挖了两天,才换到了可以买药的钱。但是当我换了药材回来时,就看见了女主人和那两个小姑娘,围着男主人的尸体哭。如果,我提前告诉她们了,可能,可能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梁鹂轻轻地摸着他的头:“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怕自己做不到,所以才没有提前说,不是吗?郁岑,生老病死是常事,这样的事情,不是你的错,那时候你还那么小,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郁岑声音有些哽咽:“我其实知道,知道男主人为什么那么做。女主人为了男主人的病,一定,一定会把两个小姑娘卖给人伢子的。可她们还那么小...”
梁鹂怔了一瞬,她望向病榻上的殷予怀。
殷予怀,你也是这样吗?
她所不能理解的,殷予怀的每一次放弃。
也都是这样吗?
郁岑起身,抱住了梁鹂:“鹂鹂姐姐,那天,只要我快一些,再快一些,就够了。我后面,救了很多很多人,但我再也忘不了那个男主人了。其实,其实,我知道后来的事情。我偷偷回去过,但是那时候,那里就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破烂屋子了。那两个小姑娘,后来还是被女主人给卖了。女主人在卖了两个小姑娘之后,也吞下了铁片...鹂鹂姐姐,我不懂,明明,明明,只要我再快一点,这一切,都可以...不发生的。”
第八十五章
梁鹂的手, 在郁岑的头上停住。
她没有再说话,这是郁岑的心结,若是郁岑自己走不出来, 没有人可以帮他走出来。
她只是在想着——
梁鹂看向殷予怀,隔得有些远了, 她只能看见他惨白的脸。
她心中像是明白了一些什么,但很快, 又被她压了下去。
待到青鸾端来药时, 郁岑已经离开了。
梁鹂接过了青鸾手中的药, 放在了软榻旁。青鸾为她将殷予怀的身子微微抬起, 她耐心地将药一点一点让殷予怀咽下。
时不时嘴角会流出来些棕黑的药,梁鹂用干净的帕子擦拭,一点一点擦拭掉。
待到喂完药,青鸾就继续去煎药了。
房间内, 只有梁鹂,和昏睡的殷予怀。
待到天色晚了些, 梁鹂将手放在殷予怀的额头上,感受到温度正常了不少,她心中轻松了口气。
她没有再留在房间中,而是推开了门,到了院子中。
她第一次坐上了殷予怀为她扎的秋千。
随着风,她轻轻地荡开脚,秋千便开始以很小的幅度开始晃动。
她静静地依偎在秋千的长藤上, 整个人都很沉默。
梁鹂轻声哼起歌谣,但声音轻得, 只有她自己听得到。
风悄悄吹起她额边的碎发, 她静默地垂眸, 不再看这世间的一切。
她缓缓松开手,脚轻轻地立在地面之上。
许久之后,她沉默地离开了。
她不快乐。
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她真的,一点都不快乐了。
她虽没有因为殷予怀的痛苦而痛苦。
但她,也不再因为殷予怀的痛苦而快乐。
她像是在沙漠中寻求了良久,终于寻到了一个答案。但可能是因为在沙漠中行走太久了,她甚至忘了,她究竟是想寻到这个答案,还是想走出这篇沙漠。
灼热的光晒疼了梁鹂的眼睛,她泛红的眼眶诉说着软弱。
接住滴下来的那颗泪的时候,梁鹂有些怔住。
她静静地望向屋里面的殷予怀,随后握紧手,离开了小院。
*
殷予怀再醒来时,守着他的是杨三。
“殿下,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杨三端来一杯茶,小心地喂殷予怀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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