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全文(165)
寻常宗室子弟,自是无法服众。晏泯含笑道:可若是为大行皇帝嫡子的湘王殿下呢?
湘王?!赵钦明意外地看着他:湘王谋害储君,被贬为庶人,已被流放出京,罪人之身,岂还有其它可能
所谓罪人之身,谁又能说不是被人污蔑构陷?晏泯抬眉道:当下看来,谋害太子之事,从中得利的永阳长公主之嫌疑远要比湘王更大
赵钦明面色一阵变幻。
迎回湘王,赵将军出兵肃清罪人李蔚一党,师出有名晏泯道:待得湘王殿下登基,赵将军之功,试问何人能比,日后之位又有谁人可以撼动?
赵钦明眼中反复,却已显炽色。
他双手扶在膝上,手掌时而攥起:可那永阳长公主据说已经策动宫中千骑卫,彍骑东营态度不明一旦交战,若是耗时过久,胜算倒是未知
晏泯起身,抬手道:晏氏愿倾力相助赵将军成事,军械粮资,诸处打点,皆可悉数放心交予晏某!
赵钦明抬头看向他,仍未就此松口,而是先问道:晏东家如此相助赵某不知赵某要如何予以回报?
晏某只一事相求那年轻人笑意不达眼底:惟愿赵将军成事之后,将那反贼李蔚交由晏某亲手处置。
赵钦明神色惊惑:晏东家与永阳长公主之间有何仇怨过节?
李蔚作恶多端,亦欠下我一份陈年血债。晏泯并不详说,只道:若赵将军可下决心,晏某三日内即可将诚意送达。
赵钦明也自椅中起得身来,犹豫片刻后,道:此事关乎甚大,请晏东家给赵某一日时间思虑明日,赵某必予回复。
那在下静候赵将军佳音。
晏泯离去后,有一名带刀的近随自赵钦明身后的屏风后走了出来。
赵钦明防备心极重,暗处从不会少了近随相护。
这近随乃是他的心腹,方才已将晏泯之言尽收耳底,此时便道:将军还应小心分辨,此人之用心,恐怕不止于此若是利用将军手中兵力行事,事后行过河拆桥之举
赵钦明冷笑一声:我自看得出他另有居心,可纵是过河拆桥,也须得看这桥谁拆得更快一步
那将军是打算答应此人了?可是
不,自然还须先请示一番。赵钦明转身往内室走去:待我更衣入宫请示之后,再做决定不迟。
第255章 捡现成儿的
赵钦明更衣后扮作寻常彍骑,同每三日入城换防的队伍一同入宫后,即有一名内侍将其由侧门带进了甘露殿。
听他禀罢此事,珠帘后的永阳长公主不禁笑了起来:竟还有此等趣事可真真是出乎本宫意料了。
那晏泯只当彍骑不肯出兵,是有观望犹豫之意,恐到头来吃力不讨好,这才不敢妄动赵钦明笑着道:因此才自作聪明找上了属下,以言辞利诱,想让属下拥立湘王为新君,借彍骑来讨伐殿下。
却不知,他赵钦明背后真正的主人,正是永阳长公主。
他能坐上彍骑将军之位,这一路走来也非偶然。
一场延绵阴雨后,晴日再次高悬,便已有了两分燥意,帘后之人轻摇着团扇,含笑轻声道:我便知道这孩子不会安分听话,总是要给他兄长惹出些麻烦来的
赵钦明并听不懂这句话,但他一直懂得有些话不该多问。
他的性子,自幼便是偏激的,同他兄长一直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偏他兄长过于顽固,二人便免不得要有分歧永阳长公主闭着眼睛摇扇,嘴角勾起:也好,他既上赶着想送军资尽孝心,本宫自也不好推拒且答应他就是了。
那是否要迎回湘王?赵钦明请示着。
迎回来便是了。永阳长公主漫不经心地道:太早让他察觉到不对,便没意思了既要做戏,便做得真些。
是。赵钦明斟酌着道:那属下使人暗中先将湘王劫回,藏身某处?若大张旗鼓正面相迎,让湘王出现在人前,万一其风头太甚,遭姜氏一派所用,恐当真会给殿下招来麻烦晏泯那边,属下便以此事还须仔细谋划,不宜过草打草惊蛇作为说辞,想来也是不会让他起疑的。
永阳长公主轻一颔首,透过珠帘含笑看向赵钦明:你行事周谨,滴水不漏,是最擅替本宫分忧的。
属下这一路来,全靠殿下赏识提携,若无殿下,便无属下今日。助殿下成就千秋大业,也是属下一直以来的愿景赵钦明身形微躬,道:这一日,殿下已等了太多年了,属下亦是。
永阳长公主喟叹道:是啊,太多年了。
这些年来,她明面上于京中养病,暗下却无一日停下过部署。
一切都在依照她的计划推进着,虽中途偶有不听话的孩子会带来小小变故,但并不足以影响她的大计。
赵钦明退去后,永阳长公主靠在榻中说道:拥立湘王是假,想借彍骑来对付本宫,搅乱局势,给敬之铺路,变相逼迫敬之称帝是真阿锦这孩子啊,自幼便总想将世上最好的东西,统统都捧到他家兄长面前去,也不管人喜欢还是不喜欢。
说着,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自他与敬之见面后,我还当他这颗棋也要废了呢,没成想竟还是自个儿送上门来了,也不枉本宫这些年来对他的照料扶持待本宫平定内乱后,且还有得是战事要打,可是少不了他的晏氏商号。
其蓁垂下了眼睛。
多年未再拿刀的殿下,却仍是和从前一般主战甚至是好战。
这样的殿下若当真身居帝位
说来,李平那小东西倒是命硬。永阳长公主感叹道:听医官说,那口气至今都还吊着呢。
其蓁闻言,无声收紧了袖中十指。
无妨,左右已碍不了本宫什么事了。永阳长公主掩口打了个呵欠后坐直了身形,其蓁见状忙上前将人自榻上扶起。
天色已晚,殿下早些歇息吧。
还有好些军报未阅。永阳长公主朝书案的方向走去,边随口说道:各方虎视眈眈,如今留给本宫的时间已不多了,为防生变,有些事还当早做打算,有些人,则已是不能再留了
随着天色暗下,宫殿各处先后掌了灯。
琉璃灯火粲然,似在与黑夜无声对峙。
两日后,京师外三百里处,夜星寥落。
一行押送流放重罪之人的军士围着火堆而坐。
火堆上方烤着一只抓来的野兔,此时散发着诱人香气。
不远处被几名官差守着的囚车上,被镣铐立枷所缚、发髻散乱满面脏污的湘王李澄忍不住咽着口水。
这咽口水的声音实在过于不掩饰,引得不远处喝酒的几人笑了起来:看来咱们王爷这是馋了啊!
想来也是,和咱们这些粗人不一样,王爷这金尊玉贵之身,哪里吃过这种饿肚子吞馊饭的苦!
其中一人扯下一只兔腿,朝囚车走了过来,将那兔腿在李澄面前晃了晃:王爷闻闻香是不香?
少年双眼泛光,紧紧盯着那只兔腿,由衷地答:香!
那王爷想不想尝尝?那人笑嘻嘻地问。
少年忙不迭点头,下颌一下下撞在脖间的立枷上,满眼感激地道:待本待我日后洗清冤屈,定百倍千倍报答阁下!
王爷何必说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后话。那中年男人笑道:王爷若想吃这兔腿,只需喊我一声爷爷即可!
四下顿时哄笑起来。
流放犯人乃是苦差,路途艰辛漫长,总要找个对象来宣泄一二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室中人,而今被他们踩在脚下,最是适宜不过了。
少年面色几变,抿直了嘴唇,将头偏了过去。
哟,王爷这是恼上了?不想吃兔腿了?那人戏谑地将兔腿放到少年嘴边,见少年躲开,又塞过去。
如此反复,李澄恼红了眼睛。
男人见状越发来劲,一只手伸进牢车里叩住少年的脑袋,一手拿着兔腿强行往少年嘴边塞去:他娘的还挺有骨气!老子给你吃,你倒又不吃了!
四下的笑声愈发放肆了。
在这一片取笑声中,那往少年嘴里硬塞着兔肉的中年男人脸上神态忽然一凝,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去
扑通!
囚车旁的一名官差忽然倒地,后心处赫然插着一只利箭。
男人眼神巨变,再顾不得戏弄李澄,立即抽出腰间长刀:不好,有人要劫囚!
众人立时起身拔刀。
夜色中,一行黑衣人现了身。
不远处,藏身于灌木丛后的另一行黑衣人见得那双方厮杀的情形,压低声音语含请示:副将,咱们何时动手?
急什么,让他们先打一会儿。
是。
他们来时便察觉到了另有一行人在附近,是以便未有急着动手,而是听从印副将的交待先于暗处静观其变,不,副将的原话实则是等着捡现成儿的。
第256章 停得下来吗
那些黑衣人出手狠辣动作迅速,很快占了上风。
随着哐!地一声巨响,一名黑衣人挥刀劈向那囚车,三两下那囚车便四分五裂散开了来。
惊得瞪大了的眼睛的李澄被那黑衣人从囚车上扯下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边颤声问:你你们是谁!
自无人有闲心回答他。
黑衣人解决了那些官差后,便拖拽着他离开了此处。
行了,且把人捡回来罢。印海自灌木丛中站起身吩咐道。
一行十余人应声而出,疾步追上前去。
那些倒地的官差看着又冒出来的一行黑衣人,惊骇无比地拖着负伤的身体后退怎么还有?!
不多时,李澄亦有此惑。
看着那些忽然冒出来,将他从方才那些劫走他的人手中劫走的黑衣人,少年惊诧不已今晚怎么这么多人要劫他!
得手之后,那些人将他带离此处,塞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于夜色中穿行,一路颠簸之下,最终他被带进了一座不大的宅院内。
李澄身上的立枷已被他们除去,此时身着囚衣坐在房中,看着那沉默着守在一旁的黑衣人,一时竟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
好半晌,才得以开口试探问道:这位大哥,你们将我劫不不,你们辛苦将我救下,敢问是得何人授意?
那黑衣人未答。
咳,不便说,也无妨李澄干笑了一声,如坐针毡:那敢问我需要做些什么来报答诸位呢?
黑衣人这次未再沉默。
活着。
?李澄点了下头:必当照做。
而后,又是令人无所适从的沉默。
见识过这些人方才黑吃黑的手段,李澄一时不敢擅自起身,唯腹中嗡鸣之声给了他勇气,大胆问道:有有饭吃吗?
等一等。
李澄露出笑意:好嘞。
不多时,果然有人送了饭菜过来。
看着摆在面前的那三菜一汤,且多荤少素,李澄忍不住红了眼眶:都是给我的?
黑衣人嘴角一抽:吃吧。
那少年的口水都要滴下来了,却仍小心翼翼,委屈地问:不用喊爷爷吧?
黑衣人:??
这湘王什么毛病?
都给他整不会了!
什么反被旁人劫走了?永阳长公主嗤笑出声。
是属下派去的人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赵钦明矮身请罪。
人都被劫走了,罚你有何用。永阳长公主目色微闪:看来这是有人怕本宫在途中对湘王下手啊
会不会是姜氏一派想改立湘王?赵钦明猜测道。
皆有可能。永阳长公主微拧眉:先使人暗中追查湘王下落,仔细留意各处动作。
是。赵钦明应下后,询问道:那晏泯处要如何应对?
对方鼓动他拥立湘王,可湘王此时却被他人劫走了
实话实说即可。永阳长公主淡声道:他又非真正想拥立湘王,不过是借此诱你上钩罢了,你只需于寻找湘王下落一事上表现得着急一些,一切依计划进行,他自也不会变卦。
是,属下明白了。
又商议了一番各处之事后,赵钦明方才离去。
其前脚刚走,永阳长公主便唤了一名暗卫上前。
其蓁听罢她交待暗卫之言,只觉遍体生寒。
这些年来,此等事她已听得太多了,可此时此刻,却仍觉自心底深处冒出阵阵寒意。
这寒意非是因为又要再死一个人,而是她在这条杀戮的道路上,此时已觉看不到尽头
从前她只觉得,只要等到殿下心愿达成之日这一切便都可以停下了
当真还停得下来吗?
亦或是,守在殿下身边的她,一直以来都在试图以自欺来麻痹自身
对了,那只猫儿近日如何了?永阳长公主有些疲惫地揉着太阳穴,闭着眼睛问道。
这道极轻的声音如一只巨手将其蓁的神思拉回。
她答道:自那日殿下让婢子前去传话后,衡娘子便不再拒食了但用得也不多。
可本宫总觉得她未必如表面看来这般永阳长公主未曾睁眼,交待着道:如今正是紧要关头,本宫不想出半分差错纵她没那个本领可以逃得出去,可本宫却也还是无法真正安心,不如你亲自回去替本宫盯上她几日,也免得她在此时闹出什么麻烦来。
是。其蓁应道:待婢子将殿中事务交待妥当,便出宫回府。
永阳长公主轻嗯了一声,继续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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