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废墟。顾家岌岌可危，顾老爷一病不起，自家儿子却淡然非常。

    湘楚楼灰飞烟灭。顾家在京城的一切，终是只剩下市人的言语，曾几何时的辉煌之业，恍若一场旧梦，总归敌不过现实。

    年末的喜悦很快冲淡了人们对顾家转瞬没落的疑惑，大街上张灯结彩，红灯绵延，滟滟离离，长龙一般。吆喝不绝，兴致怏然，贴花烟火，新袄暖毡。月色也好似被晕上一分若待嫁的嫣丽。

    天涯咫尺。

    费遒的嘴角就没放下过，陆柒玖的眉也没舒展过。这都不算了结。他这样做，定不是了结。

    三年。于朝廷要根除顾家遍布四海的威胁势力，已是足够了。不会让世人兢惧，不会动摇根基，也不会打草惊蛇。

    君心叵测。

    顾家老爷被处斩，所有威胁都被铲除。念顾家曾经对国之献，将受刑过后的顾家少爷发配到秫嵇担知县一职，终生不得再从商。

    ☆、第 13 章

    第十三章

    爆竹声声入耳，夹着孩童的欢笑。低矮的房檐下垂着悠悠红灯，四处萦溢甜香糯糕的味道。

    小村的新春，竟是这样么。

    远处跑来四五个孩子，嘻嘻笑笑闹腾着向这处，最前面的少年边跑边回头看着，臂间抱着一团旧布。

    “四耘！”没有躲开，被唤四耘的少年直直撞到自己怀中，布包掉到地上散开。“对，对不起……”捡起那张做工粗糙却看得出十分用心的毛毡，抖开来，上面歪歪扭扭缝了一个“陆”字。“多好的毡子。”重新仔细地包好，递与少年。“四耘，快点儿，陆先生还等着我们呢！”

    痴痴望着那些孩子跑向村子的西头，身影渐渐消失，久久不能回神。

    ——陆先生腿不好，每到天寒的时候就疼得一头汗。

    ——爹爹说好人不该受苦的，陆先生那么好，更不能让先生受苦不是？

    ——我们早就想做这毡子，现在终于做成了！

    ——先生和肥球叔还等着我们守岁呢，快走了……

    柒玖，事到如今，你又该怎么躲我呢……

    陆柒玖捧着那方毛毡，只觉身周的严寒不复，似东风曛醉，冰雪融作温泪。将他们拥在怀里，陆柒玖闭上眼睛，心想就这样也挺好的。“柒玖儿……”费遒的声音有些压抑。“唉？四耘，这不是你在村头撞到的那个么！人家八成是找你来了！”陆柒玖抬起头来，“都跟着费遒叔进屋吧。”

    墨衣墨发融在黑暗中，面容终于清晰，那人定在两步之外，方才飘起的雪落在他的发上，还是那寡情的眉眼，两两相望，再无一言。陆柒玖转身，却被从背后环住，这般温度。

    落雪无声，炭火毕剥。

    “顾家已经完了，”凉薄的唇贴上他的耳廓，“明日我就被送到秫嵇去。”陆柒玖回身看着他，“顾彦凉，你给我一个离开你的机会，我不用岂不是太傻？”那人眸中惊诧一瞬，又盈满笑意。“看来是我把你想得太笨了。”“是你把自己想得太聪明。”寻到他的唇肆意咬躏，顾彦凉望入那对清明的眸子。

    “柒玖，再陪我最后一晚。”“我还要陪他们……”顾彦凉一笑，将他打横抱起，“放心，你的孩子们都听话得很。”

    费遒听到陆柒玖房间的门吱悠一响，摸摸四耘的脑袋。“今晚只有费遒叔陪你们守岁了。”四耘抬头眨着大眼，“陆先生呢？”“呃……叙旧去了。”

    顾彦凉烛火未熄便将他丢在榻上匆匆解开他的衣襟。陆柒玖但觉背后一疼，抓住那人作祟的手，“怎么，那个寒依难不成被拐跑了？嗯……”顾彦凉一口咬上他脖颈上淡淡的伤痕，伸手褪下他的亵裤，却再次被捉住了手，饶有兴趣地挑眉，等着他的下一个动作。陆柒玖倾身过去，手在那纹饰不再繁复的襟口徘徊。顾彦凉扣上他的下颚微微抬起，“这是要做什么。”裳衫被解开三两下扔到旁边，那人媚情一笑，“让顾少爷尽兴。”指尖滑过肌理紧实的胸膛，自小腹向下，倏然停住。徘徊半晌，面上淡然自若，耳根却泛起了红。那人仍旧面色泰然凝神看着他，呼吸声渐渐清晰。

    陆柒玖踌躇片刻，低下头，鼻息间满是醺人的味道。顾彦凉见他此番情态，怕是有灯蛾扑火的意味。眸色深沉，反身将他置于身下，在胸前掐了一把。陆柒玖低呼，似是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你可真的还是陆柒玖？”“顾少爷是想念那寒依才觉得……”陆柒玖倒吸一口凉气，那人手探向后面摩挲，不由面上一红。“说是读书人本风流，你这风流在骨子里待得久了，变成浪荡了不成？”陆柒玖刚想反驳，却闷哼一声，抠住他的肩背，不顾力度，直到指尖殷出血来，轻笑开，“我还以为你能忍多久。”顾彦凉猛地一沉腰，方才挑衅伶俐的嘴却伶俐不起来了。“你这嘴，是非要把吞进肚子里的墨汁都吐出来才罢休。”咬住左胸上的红艳，撩拨一番那颗灼目的红痣，水滟滟一片。陆柒玖舔舔唇，“我就说你是个偏心的主，这边没那颗痣你就冷落着不是？”若是放在平常，顾彦凉绝不会相信这般不知廉耻的话是从饱读诗书的书生口中说出，床第之间意乱情迷怕是真的把他给烧糊涂了才能吐出这些字眼。顾彦凉又笑，“你倒是贪得很。”

    陆柒玖避开顾彦凉的吻，嗤嗤笑开，笑得眼泪顺着面颊滚落枕边，却片刻间止住，痴痴望着帐顶，仿若癫狂。顾彦凉指尖停在他的眼角，默然不语。

    “顾彦凉，你凭什么……”哑在这里，闭了眼。凭什么一声不吭把我推下深渊，每当我想逃脱的时候就禁锢住断绝生路，却在我放弃的时候以更加残忍的方式惩罚我的沉沦？凭什么总是在我面前缥缈着善德菩萨般的笑容却用修罗的长鞭留下伤痕累累？凭什么？就凭陆柒玖一次又一次剖出那颗鲜血淋漓的心供你一次又一次作烂？

    “顾彦凉，我应该谢谢你。”

    顾彦凉撩开他的发。

    “你是应该好好谢谢我。”

    屋外爆竹烟火不绝，噼啪灿然。孩童的欢笑打破冬夜寂离。

    旧岁逝。新日来。

    过去的一切悄然埋葬，连同所有爱恨，所有悔不当初，湮没在尘世间，只余漫漫前路。

    ☆、尾声

    第十四章

    北风呼啸。大雪凌飞。

    去往秫嵇的队伍待在村口，马儿呼出的热气氤氲，抖了抖鬃毛上的白雪，迫不及待般踏出“咔知”的声响。队人见得顾彦凉，将红鬃高马牵出递与他，接过，却勒住了停留在原地，痴痴望着村口的小路，隐约一抹靛蓝在风雪中姗姗而来，如愿以偿。

    陆柒玖紧了紧外衫的襟口，平日里苍白的脸被寒风冷雪吹得微微发红，清秀的眉眼间多了几分缥缈的生气。

    “柒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