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出也免不了有人投来怜悯的目光，他都欣然接受，从不曾责备过谁也从未记恨过谁，这世上又有谁像他这般？而这一切正是由凤炎造成的，他想弥补，想挽留，却从没想到他因二十年前的一个眼神和二十年后的一滴泪水深深地贪恋上了花渐隐，莫名的凤炎也想流泪了，纵然他是妖，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凤炎调整了自己的心绪，等花渐隐平静下来后他才说:“我原本是想带你来这里看灯，可你却哭了。”

    花渐隐闭了眼睛，手却紧紧抓着凤炎，他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竟能遇到一个懂我的人，悟了，这回是真的悟了。”

    凤炎笑道:“我知你的心愿，也知你所想，只是知道后你可还会如初？”你可还会如初？

    “多谢……”花渐隐本想说什么，张口却成了这两个字。

    凤炎拥着花渐隐从阁顶落到阁底，那轮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在了阁底的石桌前，凤炎扶着花渐隐坐下，他则注视着江边。

    “你是妖，为何贪恋红尘？”花渐隐终是问了一句，这是他的疑惑，也是凤炎自己的疑惑。

    是啊，他到底在贪恋什么呢？

    “因为红尘有趣，我作妖与我游历红尘不会有什么冲突。”

    “抱歉，我唐突了。”花渐隐不再问他，只是静静坐着，原来不是所有事情都有原因，也不是所有疑惑都有答案。

    “终有一日你会摆脱这副残躯，去做你想做的事。”凤炎开口说道，花渐隐疑惑地看着他，思索着这妖为何这么说，只是他眨眼的功夫凤炎就已不见了，花渐隐只是稍稍惊异了一下，他对这妖是莫名的信任，他不会扔下他独自离开。

    于是花渐隐便调转轮椅，缓缓移动到阁檐的小渡口，小水阁里都是火红的花灯，而花渐隐就在渡口边上坐着，借着花灯的光他看到了水中的倒影，他自己。

    【玖】

    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自己，那时候的小小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了，花渐隐笑了，水中的倒影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想起来很多年前他来这里是为了摘莲子，那时候这江边有一片莲塘，他就是去莲塘时路过这里才上来的，只不过莲子没有摘到，自己差点丢了命，他还想起来自己曾在这里看到过一只浑身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凤尾蝶，他伸手去抓，它就飞远了，他自己也飞了起来。

    花渐隐出神的看着水中倒影，忽然一抹蓝色的光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倒影中是一只凤尾蝶，正落在水中的花渐隐的鼻子上，而花渐隐抬头那只凤尾蝶也恰好落在了他的鼻尖，花渐隐愣了愣，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那只凤尾蝶在空中慢慢化成人形，却是凤炎吻在了花渐隐的唇上，花渐隐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既没有推开也没有拒绝，他想:果然他是那只蝶啊。

    只是，心不痛，很平静，已经不想去责怪他了，反而开始贪恋这种异样的感觉。

    凤炎站在他的面前，苦涩的笑了笑:“我既盼着你想起我，又害怕你想起我，我左右不过是一只修行百年的蝶妖，我没有杀过生，却害了你一生，所以我害怕来见你，你亲手浇灌过的花我都停留过，只不过我每年来的时候你都不曾出现在花园里，于是我便变成一朵花在花园里站了好久好久，你不知道的是，我其实一直没有离开过，只是从来不敢奢求见你一面，如今你要怎么样我都好，我不会再逃了。”

    最后一句，凤炎说的语气竟像个孩子，花渐隐突然就笑了，“我要怎么样你？我能怎么样你？我左右不过是个凡人，这么多年我早已习惯，以前的事不想也罢，你也不要同我提了，我不怪你，真的。”

    他不怪凤炎，他也曾想过再见那只蝶一眼，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来那蝶一直在他身边，他活的不算潇洒，可也算不上怨天尤人，更何况那人是凤炎，是让他牵挂了二十年的一只凤尾蝶，他怎么舍得？果然牵挂的久了就成了执念，可他却拿这执念毫无办法既然毫无办法，那就随他去吧。

    “你试着站起来，我想看你站起来的样子，就是现在。”凤炎突然说道。

    花渐隐一惊，站起来么？他可以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可以？”凤炎像是猜到花渐隐心中所想似的。

    花渐隐犹豫了一下，终于用骨节分明的手扶着轮椅慢慢站起来，凤炎看到也不去扶，只是站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脸上的表情不明不暗，而花渐隐竟奇迹般的站了起来！

    “我……站起来了？！”花渐隐扶着轮椅喊道，他站起来了！站起来了！他竟然真的站起来了！

    “凤、凤炎，我站起来了！”只是站起来他就开心的像个孩子，哪知凤炎又说让他试着走几步，于是他便挪动了双脚，慢慢的走着，步子很小，很慢，可是瘫了二十年的他竟然真的站起来了，哪怕只能挪动一小步他都是无比兴奋无比激动的！

    于是他便像小孩子蹒跚学步那样慢慢走着，终于越走越快，不用扶着轮椅，柱子，靠着两只脚两条腿支撑着他的身躯，兴奋过后他才问:“我怎么会站起来的？”

    花渐隐是开心的，他说话的语气是那样的欢快。

    凤炎笑了笑，说道:“我自有办法，只是明日开始你便去找大夫看腿吧，一个月后你便可以像常人一样行走，那时我就真的放心了。”用我百年修为弥补你这一生的缺失，我不后悔，反正我在这世间活的也够久了，只是遗憾不能同你一起分享这种重生般的喜悦。

    夜色渐渐淡去，唯有万千华灯没有褪色半分，长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人们继续猜着灯谜放着河灯，喝着桂花酒，吃着桂花糕，卖折扇的小摊人潮涌动，卖字画的老板则手执狼毫，书写那些即将远征的书信，而湖心古楼上的花渐隐则痴痴的笑着，他从未想过终有一日自己也可以这般喜悦，可以在往后的日子里同别人谈笑风生，不用蜷缩在那小楼里整日看着书卷，可以实现自己一腔热血报家国的理想，立于朝堂之上，看尽世事芳华，更重要的是他还可以无所畏惧的喜欢凤炎，哪怕受尽世人谩骂，哪怕违背人常伦理，哪怕刀山火海他亦受之坦然，因为他只是一个追求自己所愿所想的凡人，他有贪欲，只不过这个贪欲来的有些沉重。

    【拾】

    只是，这一切并没有如花渐隐想的那样，中秋那晚凤炎送花渐隐回去后，便说他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但他一定会回来，如果花渐隐等不到便叫他忘了他，一辈子也不要记起，花渐隐当时就有不好的预感，可他还是放凤炎离开了，他知道他只是一个凡人，哪怕他再坚决，假如这妖不愿意他也是留不住他的，于是花渐隐竟真的无悲无喜让凤炎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