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叶子轩隐隐感觉有人帮他上药，药粉刺到伤口一阵阵钻心的痛，忍不住吸了口气：“小九？”
“你醒了！”
“安宁？”
“嗯。是我。来，喝点水吧。”
叶子轩喝了水，人更清醒了些，想到是谢安宁帮他上的药，那岂不是……顿时面红耳赤了起来。
“怎么脸红成这样？”谢安宁看着叶子轩原先惨白的面容突然染上了红晕，忙将杯子放下，一手抚上他的额头，“发烧了吗？”
叶子轩侧过脸去躲开谢安宁的手，不敢看她，轻轻说道：“我没事。你怎么在这儿？”
谢安宁心思单纯，轻易就被转移了视线，气呼呼的说道：“我哥太狡猾了，还以为他好心了一回不追究了，没想到是故意让我们掉以轻心，今天一早更是趁我不备偷偷罚了你。唉！子轩啊，对不起，没能帮你求情。”
“不关你事的。”
“怎么说都是我带你出去的啊，结果自己玩的太开心也没看着你……不过你到底躲到哪里去喝酒了？就算是兄弟生辰、难得放风太高兴了，你也差不多点啊，醉的像团泥似的，寿星公都没你那样夸张！”说着瞥了男人一眼。
叶子轩看着谢安宁瞥眼的样子，越发的像个女孩了。心里甜蜜，也不分辩，只浅浅笑看着。
“……不过，你们家还真漂亮啊。那个种满了梅花的院子，像神仙住的地方似的。”谢安宁一脸羡慕的沉浸在回忆中，“没想到叶尚书还有那孩子的一面，你知道吗？他居然藏着个小兔子的香囊送给了你弟弟。”叶子轩听了心里一涩，但也只一会儿——看着谢安宁眉飞色舞的讲她的开心事，自己也跟着高兴起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就是你弟弟啊，太过分了！明明他是寿星公的嘛，居然扔下客人一个人躲到院子里喝酒，哼！”谢安宁一时想起白梅树下相遇的情形——男子披着白狐狸滚毛的披风，仍是单薄的身影，微微扬起的下巴，看着树上的梅花，不似凡人的样子，还有看到自己时微微翘起的嘴角……想着想着脸红了起来，忙又故作轻松的讲到：“不过还算他懂几分孝道，对了！你没看过叶小楼的画吧？他画的梅花可漂亮了，连你弟——外公都说很好。”
“你喜欢那画啊？”叶子轩听到谢安宁说喜欢他的画，满心里高兴，自然没空去想其他。
“嗯，很漂亮。听说那梅花是用血画的呢！”
两人讲到高兴处，突然听到一声大吼：“谢安宁！”
谢安宁闻声跳了起来，发现是自己哥哥，拍了拍脯，“哥，没事你大吼大叫的干嘛？吓死我了。”
“你一个女孩子家跑到男人的营帐像什么样子？给我出去！”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什么时候哥哥也这样迂腐了？哼！出去就出去。”谢安宁看到哥哥是真的生气的样子，说归说却是不敢强留下来。
待谢安宁走了，谢耀军才转身冲着趴在床上的男人说到，“托将军大人和谢大小姐的福，还有你自己努力灌下的那些酒，全军上下都知道军中来了个尚书大人家的公子，如果你不想大家当你是侯门公子对待，该怎么做你自己思量。”说完转身就走了。
叶子轩也只叹了口气，就撑着身体，忍着伤痛慢慢爬了起来。穿戴整齐，刻意迈着平常一样的步子去了校场，果然又是和以前一样排斥的目光，被孤立的只剩下自己一个……
待到练习完毕，人都三三两两去吃饭了，叶子轩才扶着栅栏、重重吸了几口气，等到积攒点力气足够应对臀上那火辣辣的伤痛以后才又慢慢挪着步子去吃饭的大棚。
“子轩！你怎么才来，就剩这了！”崔大勺递了两个冷馒头给他。
叶子轩笑了笑——这是今天谢家兄妹之外唯一一个肯和他说话的人了，也不嫌弃那已经有些硬的馒头，大口吃了起来。
“你真的是尚书家的公子啊？”崔大勺盯着他左看右看，摇了摇头：“除了长得细皮嫩了点，哪有一点官家公子的样子。你们来看看。”
“有官家公子会砍柴、挑水的吗？”
“是啊，他一来可是做的火头兵。”
“对啊，一点官家少爷的脾气都没有，比谢军医还好说话呢。”
“我看也不像！”崔大勺看着叶子轩做下结语：“分明就是有人看到咱们火头兵的**窝里飞出了个金凤凰眼红呢，哼！哪里有尚书家的公子会吃这种隔夜的冷馒头啊？连‘对眼儿’那样的三代佃农家的儿子来到军营里也都不吃了。”
叶子轩吞下口中已经咽了一半的馒头，有些哭笑不得、无力的对崔大勺说道：“我也不想吃这个，崔大哥能给换个软点的吗？”
崔大勺他们把叶子轩脖子一勾，大大咧咧的哪里管他疼得只吸气，“软的没有，更硬的有，烤馒头吃不？哈哈，走，回营帐吃好的去！”
进了火头兵的营帐，‘对眼儿’几个人正就着火炉烤吃的。叶子轩一时有些不适应营帐里暖暖的氛围，眼眶微微红了起来。
火头兵飞出去的金凤凰回来省亲，大家吃吃喝喝都好不快活……
“这么说你真的是尚书大人的儿子咯？”
“嗯。”叶子轩偷偷瞄了一眼大口啃的崔大勺，又看众人神情都没怎么变，才安下心来。
“我知道了！因为子轩是姨娘生的，所以从小被大房太太欺负，吃的比奴才还差，干的比下人们还多，吃不饱、穿不暖，所以才来当兵的！”
“其实也没那么差……”叶子轩心想，小时候虽然也经常会罚没饭吃，但长大后就没有了。至于穿的，府里面是有规矩的，他倒是不缺。
“你当唱大戏啊！”
“真的！我们那里一户有钱人家就是，大房还把一个姨娘生的闺女嫁给了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做续弦呢。”
“真的啊？”
众人一时都热情的打听那姨娘和做续弦的女儿的事去了。叶子轩虽然伤疼，但看着他们也轻松的笑了起来。
……
一般少爷挨了二十军棍恐怕要一个月下不来床，叶子轩虽然没有崔大勺他们说的大戏里那样凄惨，但也确实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尚书家的公子，皮厚贱的，好的也快。每天训练完了，叶子轩就去火头营帮崔大勺他们干点活，听他们说些“戏文”，日子也不觉得难熬——有人陪着说两句话，有时候甚至关心那么一两句，叶子轩神也好多了，练习更是卖力，功夫上自然突飞猛进。
尚书大人的公子就算之前“仗着身份”敢有违军令，但受了刑罚非但没有退缩，更是进步不少……大家看在眼里也觉得是条汉子，就又慢慢重新接受了他。
叶子轩只觉得比起以前，现在训练虽然幸苦，但日子过得舒心，也有盼头。
“你最近和大小姐……”崔大勺用两个大拇指对着做了个相亲相爱的手势，“怎么样了？”
“没什么啊？”叶子轩见崔大勺又要开他玩笑，忙接过旁人手上的木桶，“我去挑水。”逃也似地跑掉了。独自坐在石块上，想到有段日子没有见到谢安宁了，不免心里有些惆怅。
都说人最经不起想了，正发呆的叶子轩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却原来正是谢安宁！
“为师怎么教你的！战场上走神可是会丢命的！”说着却是自己一愣，又看到男人脸上的伤疤，心中愧疚……不知不觉指尖轻轻抚上那已经深深无法抹去的痕迹，嘴里喃喃：“怎的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了。”
“安宁——”
回过神来的谢安宁一把抽回被叶子轩握住的手，也不知为何，竟然心跳如雷，被碰到的手更是像碰触到火焰似的烫的一麻。为了掩饰心虚，谢安宁故意凶巴巴的问道：“你在这儿干嘛？”
叶子轩头一回如此大胆，虽然没被严词拒绝，但终归是被甩开了手，难免尴尬，红着脸转过头去，也不说话。
谢安宁有些受不了这份安静，看到一边的水桶，大声说道：“好个崔大勺，又指使你干活了啊？”
“没有，我自己要帮忙的。”
“你啊——”
叶子轩被谢安宁撇他的眼神弄的心猿意马，忙咬着嘴唇收回了心神。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说些什么，“对了！我有东西要送给你，你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去拿，你肯定会喜欢的！”说着飞也似地跑了。
谢安宁看着叶子轩的背影笑了起来。这两天她着实心烦，父亲突然请了远方的婶娘来教她规矩，她足不出户的呆在将军府里学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学有小成可以放风了，第一个就想到来找叶子轩诉苦。却是看到了人，打打闹闹的居然忘了，不过倒也没来时那么火大了……
“这个给你。”
谢安宁接过气喘吁吁的叶子轩递过来的画轴，展开来一看居然是自己的画像！不过画中的女子虽然和自己一个模样，却是一身长裙，头上盘髻，一只蝴蝶式样的簪子点缀其上……几分调皮、几分淘气，却有十分的美丽，倒让她不敢确定了，“是我？”
叶子轩笑着点了点头。
谢安宁难得的脸红了起来，“我哪里有那么美啊？”说着轻轻拂过画中女子。
“这个给你。”叶子轩将簪子递到谢安宁眼前。
“这个——”小女人激动的指着画上的那灵动的蝴蝶簪子，完全出乎意料的样子，睁大了眼睛看着叶子轩……谢安宁毕竟是个女儿家，第一次收到如此漂亮的饰物，爱不释手，分外珍惜的握在手中，“这个看起来很贵重，我真的可以要吗？”
“嗯。”叶子轩笑着点了点头，“不然我现在帮你上？”
“不要！我现在穿成这样怎么可以……”
“那，你改天戴给我看，好不好？”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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