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戏
听完曲子,宁仁送安玶回去,宁雅几个则匆匆回府去见兄长们。
一路来到乐寿堂,却见院里很是安静,不像是有多人欢聚的样子,想来已经是各自回屋去了。
进了屋,上前跟老太君崔氏请安。
老太君吩咐姐儿几个坐了,问了几句可安稳吃饭的闲话,便笑道:“真不该出去的,先别忙换衣服,快去见你们哥哥来!”
宁雅几个自然起身应是,转出乐寿堂来。
先去了大公子宁硕的紫芙院,甫一进门,就见地上箱笼铺陈,宁硕正懒懒歪在炕上,看着地下侍人忙碌收拾衣饰,俊眼修眉间,带着一些疲倦,更多的却是在家的安逸。
宁硕抬眼见宁雅几个进来,便坐直了身子,吩咐上茶,笑着打趣道:“妹妹们这是打哪儿来,前儿可是一个都没见着呢!”
宁雅几个自然有些讪讪,只略略说了句在风月斋吃了顿饭,便转了其他话题。
宁硕也不会真计较,又细细问了姐妹几个一向可好,读书可上进,习武可有懈怠等,真真一副长兄派头,越发沉稳了。
宁雅几个一一答了。
宁硕与她们再说几句闲话,便打发她们走,道:“我这里也罢了,去见你们二哥哥去罢!”
宁雅本还想跟哥哥宁硕多待一会儿,但见他疲倦,料想晚上又定有家宴,他这会子自该多歇歇,便也不舍多扰,只随宁静几个一路出来,往西路院去。
二公子宁简,跟大公子宁硕一样,所住的屋舍,也是修在本路院后面一个不大的花园子里头。
以前宁雅还想过,若说其它人住的是社区小楼,那公子们住的就是花园别墅了……
因屋舍周围多植芭蕉,宁简所住的小院便称听雨轩。
宁雅跟着宁静几个进得听雨轩,便见内里一明两暗三间房舍,靠墙有大株梨树,窗前却是一拢翠竹,又有多本芭蕉植栽,屋角檐下悬有铁马铜铛,偶尔呤铛作响,在这样的冬日,却很显静谧。
姐儿几个进去屋里,只见各处摆设很是素雅,并无诸多古器珍玩,只左手一间的两面壁上,却悬着两张古琴,三支琵琶,又有几管紫箫,地上则架了一张银筝,旁边书柜里则整齐摆着许多曲谱舞本,真不负宁家二公子宁简通音律,擅晓舞蹈的名声。
宁雅转头一看,却见二公子宁简似乎并没有听见小侍人的通禀,正呆呆坐在窗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哥哥!”“哥哥!”
姐儿几个上前问好。
宁简微微惊了一惊,回过神来,见是宁雅几个,赶忙起身让座,又叫奉茶,眉宇间沉静谦和,俊秀的脸上展开微微的笑意:“你们来了?快坐罢。”
宁雅几个各自落座,宁逸大咧咧地问:“哥哥想什么呢,我们来了也不知道!”
宁简轻轻摇了摇头儿,抿嘴微笑道:“还能想什么,不过是回家来了高兴罢了。”
宁逸‘噫’了一声,随手丢一颗果仁在嘴里,道:“哥哥就哄我罢!”
宁简淡笑不语,只随手将盛了干果坚仁的填漆攒盒往宁逸那边推了推。
这边宁静见宁简不想多说,虽然心里有些纳闷,也不便多问,只笑着另起个话头,岔了开去。
说了会儿话,叙了别情,姐儿几个便告退出来。
既然来了西路院,宁雅也不好就回去,自然要去给二君人何氏请个安,于是便跟着宁静宁逸并宁真三个,往前面去见二君人何氏。
来到二女君宁知廉和二君人何氏所住的西路正院,亮榭院,宁雅几个进了正房,却见屋里无人,只有几个小侍人在擦着花瓶摆设,见到宁雅几个,便齐齐福身问好。
宁静点点头,问:“爹呢?”
其中有个小侍人上来回话:“二君人往东院寻大君人去了。”
于是几人复又出来。
宁雅笑道:“大姐姐,二姐姐,还有四妹妹,那雅儿便先过去了。”
宁静点点头儿。
不消多说,姐妹几个各自回院。
宁雅回到乐寿堂,去见过老太君,便回自己屋里换衣服。
宁雅如今已经快九岁,倒不是住在东屋碧纱橱里了,但因老太君想她就在跟前,因此便搬进乐寿堂东廊的三间正房里,并不是自己独一个院子。
而空出来的碧纱橱,却是由早年二房的受宠侍君玉菟儿的儿子,如今小三岁的小七儿所住。
这玉菟儿也是福薄,当年生产之后,止不住血,拖了两天便去了,只丢下一个瘦伶伶的小婴儿。
老太君看着可怜,小七儿又多灾多病的,兼宁雅每日早起练武上学的,又时不时要顾着风月斋,很是忙碌,待在老太君身前的时间一下子少了很多,老太君便吩咐抱小七儿过来养着,一来是自己可以多份热闹,二来小七儿也好借借他年老长辈的福气,少些病痛。
宁雅掀了五彩线络盘花软帘,迈进屋里,只见绿绮正跟芠儿两个依伴着坐在临窗炕上剪窗花,荼儿,茗儿,萱儿三个却在一边玩儿跳棋,只不见青绡。
绿绮几个见宁雅进来,便都起身:“姐儿回来啦!”
宁雅‘嗯’了声,问:“青绡哥哥呢!”
绿绮取了一件貂颏满襟的家常暖袄给她替换,笑道:“姐儿怎么忘了?明儿是他家太爷爷的八十大寿辰,他爹爹今儿来跟老太君求了体面,带了他回去呢。”
芠儿几个捧了热水来与她洗脸,也道:“还得了老太君恩典,说明儿也要让姐儿们去吃杯酒呢!”
“哦?”宁雅洗了手脸,在暖榻上坐下来,任荼儿蹲身与她起了靴子,散了裤腿,再换上一双掐金挖云的软底鞋子,想了一会儿,笑道,“是了,他们家真真是宁家的老家人了,既然是太爷爷寿辰,自然该去吃杯酒,拜个寿的。”
茗儿给她端了碗热茶,拣了些点心,凑过来问道:“好姐儿,之前你给我的那样儿套娃娃,可还有?”
“怎么?”
“前儿腊八那天我不是回家了么,那套娃娃被我弟弟要去了。”茗儿耳尖上透出一些粉红,有些不好意思道。
宁雅没正形地靠在大红彩绣云锦靠背上,打量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眼里还带着一丝天真稚嫩的侍人,嗯,十五年纪,正是芝兰少年,梨花如雪的时候呐!
她笑道:“这有什么,改明儿叫个小幺儿去风月斋拿套来就好。”
茗儿顿时欣喜:“谢过姐儿。”
宁雅转转眼珠,嘴角勾起痞笑,伸手勾了勾茗儿的小嫩下巴:“光说可不行,来给你姐儿抱一个再说。”
“扑哧!”“呵呵!”
一旁的萱儿几个忍不住笑出声来,实在是姐儿还九岁都还不到,一本正经地做这么些风流举止,太过可爱了些。
绿绮点了点宁雅白嫩嫩的额头,笑道:“姐儿多大了?却是哪里学来这么些不正经的话头动作?看我不告诉老太君去!”
宁雅夸张地唉声叹气,心里郁闷,人小啊,就是这点不好,你调戏人家,人家丝毫不放在心上,一点乐趣都没有啊没有……
正嬉笑着,老太君跟前的一等侍人寿官儿进了屋来,笑道:“这屋里可热闹!老太君叫姐儿过去呢!”
宁雅便下榻来,问:“老太君叫我什么事儿?”
寿官儿摇头道:“我也不知,姐儿去了就是。”
宁雅便整整衣裳,跟着出去。
上来正房,掀了猩猩毡帘进去往左,穿过玲珑珠帘,便见老太君正坐在炕上,笑呵呵地看三岁的小七儿由教养侍人喂着吃蛋羹。
宁雅也不行礼,只踢了鞋上炕去,挨着老太君坐了,扬起脸问:“祖父叫雅儿来,是有什么事?”
老太君故作嗔怪:“怎么,无事就不能叫你来了?”
宁雅便耷拉了小脸,撅起了嘴,可怜兮兮道:“老太君果真是不疼雅儿了,雅儿好好地说一句,老太君便怪罪上了!”
老太君又好笑又心怜地搂过她来,道:“你个小促狭鬼儿,祖父也没说一句呢,你便这样委屈了?”
宁雅在老太君怀里扭了扭,找个舒适的位置,嘻嘻笑道:“就是要老太君宠雅儿呢!一句都不说才好!”
“哎哟我的小心肝儿,可是越发娇气了!回头儿你娘见了,又要说你!”老太君嘴里说着,面上却是眉开眼笑。
宁雅昂首挺,神气道:“有老太君在,雅儿可是什么都不怕的!”
那边被教养侍人抱着吃着蛋羹的小七儿瞅了好一会儿了,这会子也声气地接话:“不怕!不怕!”
宁雅探头见小家伙吃好了,便让教养侍人抱过来,逗逗:“哎呀,这小宝贝是谁呀!”
许是因为爹爹长得好,小七儿也很是漂亮可爱,只见他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乖乖地道:“小宝贝,小七儿!”
“哦,小七儿啊!小七儿几岁啦!”
“三,岁!”
老太君见姐弟俩兴头头的互动,笑得更加开颜,颇有孙儿在怀万事足的感觉。
逗了一会儿,见小七儿困意上来,开始打呵欠了,老太君便让教养侍人抱他下去,自己搂着宁雅说话。
“今儿个,你屋里的青绡他阿爹来带青绡家去,你知道不?”
宁雅点点头,随手拈一颗蜜饯含了,道:“他家太爷爷寿辰么。”
老太君拍了拍她的手,道:“这是其一,再一个,却是他爹看他年纪也不小了,这会子回家,刚好可以请人来相看呢!”
宁雅愣了愣,有些疑惑:“咱们家的侍人,不是要满十八才配给府里各家的女儿们么,青绡哥哥才十四呢!”
“他阿爹说,想求个恩典,不配给家里的女儿们,要找个外头的好人家呢!所以要早些!”老太君笑道,“我寻思着,他是你屋里人,就说给你知道,你想着如何?”
宁雅嘻嘻笑道:“雅儿还小呢,这些事怎么懂得,既然祖父问了,雅儿便略说一说,可别笑话我才好!”
老太君笑嗔道:“虽说咱们这样的人家,说话是要周到些,可在祖父面前,你也还要学舌儿不成?”
宁雅扭股糖儿似的撒娇:“才不是呢!”
老太君拍拍她:“好了,好了,你只说来便是!”
宁雅这才慢慢道来:“雅儿想啊,他们家是咱家的老家人了,既然他爹来求恩典,咱们也是该允的,这并没有什么,倒是给青绡哥哥相看这一头,可不能冒冒失失的。”
“本来么,青绡哥哥也没多大年纪,也不用急什么,只叫他家人好好地寻好人家儿去。”
“待得了信儿了,咱们再去打听打听,若果然是好的,自然多多陪送他东西,送了他去,使他配一门好亲,若是不好的,咱们也是要拦着,不送他去吃苦。”
“这样子,才不枉青绡哥哥爱护雅儿这么些年。”
“好孙女儿,你想得可周详,”老太君满意地点点头,“正是该这样才好。”
“还不是想着老太君的夸呢!不然雅儿可不说这么一通,”宁雅撅着嘴说,一副累着的样子,端茶喝水,“真真是口渴。”
老太君顿时被逗笑了:“哎哟,你这可人儿,祖父不疼你还疼谁去!”
宁雅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茶水,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安逸久了,倒是忘了,这年头,女婚男嫁,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她这样,更是由圣上指婚,不止她自己,连父母都不好多说什么,真真儿一点自主权都没有!
跟青绡哥哥,又何其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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