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护
晚间给归家的大公子二公子接风的家宴完毕,宁雅回了屋,一边跟哥哥拉家常,一边趴在窗台上看外面如鹅毛似棉絮般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
“后面大园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的,这样下了雪,刚好可以来个‘踏雪寻梅’!”
“妹妹怎么这样风雅起来了?”宁硕看着眼前软绵绵趴着的小人儿,有些感叹有些欣慰,许久不见,却发觉,妹妹虽然还带着孩气,但举手投足,已然养出一番大家女儿的风流气度。
“那好吧,咱不风雅,”宁雅回过头来嬉笑道,“咱们烧烤去?这样的冷天,要能捧一颗热腾腾,甜丝丝的烤红薯,那才叫好滋味儿呢!”
“烤红薯?”宁硕疑惑,又有些好笑,刚还想她有个小大人样,转眼,却又成了个小馋猫儿。
正给两人添茶水的绿绮也好奇:“红薯?我好像听说过,可惜没见过,不知是什么好东西!”
一旁的萱儿往榻前大铜火盆里撒一把干橘子皮,笑着言道:“绿绮哥哥从小便跟着老太君,就和一般人家的小公子一样养的,怎么能知道呢,大公子身份尊贵,就更不知道了,这红薯啊,本是穷人家吃的东西,也不知姐儿从哪里听了来,这会儿倒来显摆!”
宁雅不以为然:“东西又分什么贵贱的,好吃就吃,不好吃便不吃。”
宁硕点点头:“要不明儿叫厨房烤些来吃吃?味道是怎样?甜甜的?”
萱儿道:“烤着吃倒是香,只是脏了些,大公子要吃,就做个拔丝盘好了!”
宁硕显然有兴趣,便吩咐自己的贴身侍人:“鸣柳,可记住了?”
鸣柳应声:“明儿我吩咐厨房去。”
宁雅唉声叹气:“哥哥,你这样,可少了多少趣味儿呀!”
宁硕好笑道:“你这小皮猴儿,又想怎么折腾?”
“咱们弄点食啊蔬果啥的,去后面大园子里,自己烤着吃,再玩玩雪,赏赏梅,可不得趣儿!”宁雅诱惑道。
宁硕有些意动:“是了,这样倒有趣!那可说好了,妹妹,可看你的了!”
宁雅耍戏文:“哥哥吩咐,敢不从命!”
屋里正说着,忽听门外有人在唤:“姐儿在吗?大女君叫去外书房!”
宁雅只得起身,任绿绮几个给她罩上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雪褂子,围上大毛貂鼠风领,戴上呢罗貂绒雪帽,好一通收拾。
出来里间,见外间凳子上边喝着热茶边等着的是母亲外书房里侍候的小侍女,便问:“母亲叫我什么事儿?”
那小侍女赶忙放下茶碗,起身道:“回姐儿话,小人不知,只是见到西边侯府里的女君也过来了。”
“哦?”宁雅疑惑,大姨母也过来?难道是要考教武艺?
于是又问:“那大姐姐二姐姐可叫去了?”
那小幺儿摇摇头,跟在宁雅身后出得屋来:“回姐儿话,不曾。”
宁雅便不再多问,横竖去了就知道了。
廊下早有几个侍人执了明瓦提灯侍立,见宁雅出来,便上前指引照明,一路围护着往外院去。
到了前面外书房,宁雅在廊下脱了棠木屐,又在外间解了雪褂,褪下雪帽,再整了整衣裳,才掀了帘子进屋里去。
果见屋里除了便宜母亲宁知节,便还有大姨母宁阳侯宁知义。
宁雅上前几步,恭谨地行了礼,问了安,便垂手肃立在一旁。
大书案后的便宜母亲宁知节举重若轻地将手里地茶盏磕在桌案上,伸出洁白细腻的长指点了点桌上的一件物什,问她:“这东西,你见过罢?”
宁雅抬眼一看,眉头便微微皱起:“母亲,这……”
宁知节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打断她的话:“别问我怎么得来的,你只说你弄这么件东西干什么?”
宁雅没有马上开口。
那桌上摆着的,正是她前段时间叫风月斋里的匠人们做的单筒望远镜,今儿白天去风月斋吃火锅的时候,才听宁亦华说有匠人做了几个出来,怎么这么快就放在母亲案头了?
还有,宁雅看看坐在一边喝茶不语的大姨母宁知义,既然母亲已经将大姨母叫过来,那肯定是知道这望远镜在军事上的用途了,那么,这样叫她过来,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边厢宁雅自在思量,那边厢宁知节已与宁知义相互对视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坐在窗下官帽椅上的宁知义将手里的茶盏放下,开言道:“雅姐儿,听说你开了个风月斋,伯娘虽没去过,却也知道雅姐儿能干,今儿伯娘找你来,便是想跟你买件物什。”
宁雅回过神来,指了指桌案,道:“大姨母可是要买这单筒望远镜?”
宁知义与宁知节再对视一眼,笑道,“哦?原来这件物什叫做单筒望远镜?果然是能够望远,”
顿了顿,又加上一句,“这么说来,可还有双筒的?”
宁雅心里无奈:“也许吧。”
然后换上一脸诚恳道:“大姨母说要买,可是跟雅儿说笑话了,大姨母若喜欢,只拿去便是了,也算雅儿的孝心了。”
宁知义摇摇头,正色道:“雅姐儿,你是个懂事的,只是姨母说的买,是指连同图纸一块儿买来,并且,那风月斋里,也再不得制作。”
宁雅心里暗叹一声,只点头道:“任大姨母处置便是。”
宁知义再次与宁知节相视一眼,试探道:“雅姐儿可知大姨母为何这么做?”
宁雅毫不迟疑地摇头:“雅儿不知,大姨母定有道理的。”
宁知义几不可见地微微一愣,若有所思。
书案后的宁知节开口:“罢了,你先回去吧,我跟你大姨母还有话说。”
宁雅微微躬身:“雅儿告退。”
宁知义看宁雅离开,手里转着茶杯沉吟道:“我看,雅姐儿怕是知道的,看她点头摇头多干脆。”
宁知节‘嗯’了声,微微皱起眉,明显有些忧心:“我看着也是如此,只是雅儿不过黄口稚子,便能自知这些想头,懂得取舍,还真是……”
她叹道:“这样灵巧,倒怕折了福寿。”
宁知义‘哈哈’笑道:“妹妹这是杞人忧天了!想我当年南征北战的,虽说是平叛征讨,但总归是造了诸多杀孽,如今不也无病无灾,平平安安的?”
“姐姐言重了。”宁知节笑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暗暗叹了口气,道:“之前看她调皮,自然担心她不上进,可这两年,旁观她行事手段,虽然稍显稚嫩,但……这孩子倒也太过省心懂事了,却也叫人担心。”
宁知义摇头摆手:“妹妹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雅姐儿这样年少聪慧,若是我家仁儿能有雅姐儿的一半,我就什么也不求了。”
宁知节苦笑:“我倒宁可雅儿懵懂些。”
顿了顿,宁知节又重新转回正题道:“这望远镜出来,呈到圣上面前,总归要有个名头,信姐儿既然在兵部,便让她进言罢,也是个功劳。”
宁知义略略沉吟:“只是,信儿她是在武选司,这器械上头,却是武库司的事情,信儿还没什么资历,倒怕人说她捞过界!”
宁知节摇头:“这点我已想过,一来,有你在,断然也不至于有什么事儿,二来,信儿的确还年轻,但却是可以趁此机会,经历一些官场是非,也算是锻炼了。”
“嗯,那便这样吧。”宁知义赞同。
这时门外侍立的使女禀道:“大女君,三姐儿打发人送来东西。”
“拿进来。”
宁知节吩咐,心里又暗暗皱眉:“真是越来越不懂礼了。”
浑然忘了她刚刚还说宁雅太懂事省心了也不好……
宁雅送进来的是一个剔彩镂雕的长方扁盒,宁知节打开一看,里面正是制造单筒望远镜的图纸,上面还有一张紫墨色泥金云龙笺。
宁知节拣起笺纸看了,不由舒展眉头,有些失笑:“这孩子!”
“怎么了?”
“雅儿说,这望远镜是你家仁姐儿想到的。”
“得了,我还不知道仁儿脑袋里的东西!”宁知义好笑摆手。
宁知节却若有所思道:“姐姐,仁姐儿如今也十三岁了,过了年便要入禁卫军,你可放心?”
宁知义道:“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咱们家的孩子,入禁卫军,就是要练的。”
“话不是这么说,既然这望远镜既说是仁姐儿弄的,那自然是一份资历,到时候她在里当值,也可得一些便宜!依我看,这主意倒也不错。”
宁知义笑道:“那可便宜她了!”
又道:“这,是雅姐儿的意思?”
宁知节笑笑:“她笺纸上面可就一句话。”
姐妹俩相看一眼,一齐端盏喝茶。
放下茶盏,宁知义突然道:“罢了,前儿我得了匹好马,就送给雅姐儿吧!”
“哦?”宁知节微微笑道:“可是你那匹玉宛马?那可当不得,雅儿还小,怕是不懂爱护。”
宁知义好笑道:“行了行了,别给我来这一套,我还不知道你,早盯着我家老马了吧?”
宁知节笑微微地:“还是姐姐知道妹妹的心思。”
宁知义站起身来,道:“我还是走吧,每次到你这来总要丢点东西。”
宁知节面不改色地假咳一声,也起身:“妹妹送姐姐!”
“别,别介,”宁知义忙摆手,“老马我是实在离不开了,刚好她有个徒弟,就给了雅姐儿吧,也好好好照顾那玉宛马!”
宁知节便止了步:“如此,谢过姐姐了!”
宁知义顿时大步离开,只是,瞧那背影,怎么看都有些匆忙……
这,算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吗?
……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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