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琏
果然如安玶所说,筵席持续的时间并不久,很快便歌消舞止,曲终杯停。
但群臣却并不马上散去,而是随着女皇陛下去往皇正门承天门。
承天门前,左右早已搭就两座鳌山高灯,据介绍,这鳌山高灯长一十六丈,阔二百六十五步,很是巍峨。
宁雅跟着母亲随众登上承天门,扶栏而望,只见那鳌山中间有两条鳌柱,长二十四丈;两下用金龙缠柱,每一个龙口里,点一盏灯,谓之“双龙衔照”,中间高悬着朱牌,长三丈六尺,阔二丈四尺,金书八个大字,写道:“上元彩山,与民同乐。”
两座鳌山高灯中间,又有一座法华灯轮,灯轮高二十丈,用锦绮披蒙,再饰以金银,灯轮上燃有五万盏灯,簇之成为郁郁花树,很是华美。
待女皇陛下一声令下,便见那两座鳌山与中间的法华灯轮上,层层妆点着的彩灯由下至上依次亮起,待到两座鳌山山顶,与法华轮灯最顶端的泥金千秋万福灯放出夺目的煦烂光华,这上元灯节的狂欢之夜,便正式拉开序幕。
这正是,□天上转。梵声动地来。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月影凝流水,春风含夜梅。幡动黄金地,钟发琉璃台。
又可谓是:灯火荧煌天不夜,笙歌嘈杂地长春。
少一时,便有京都百姓似云浪翻涌般,群涌而至,直到鳌山华轮下看灯。
女皇陛下再次下令:“撒金!”
于是便有千多名侍人使女沿着城楼排开,往城楼下交撒下无数金钱银钱,使与百姓抢金钱,正所谓‘天官赐福’。
曾有教坊司官因此作词一首,就名做《撒金钱》:频瞻礼,喜升平,又逢元宵佳致。鳌山高耸翠,对端门珠玑交制。似嫦娥降仙,乍临凡世。恩露匀施,凭御栏圣颜垂视。撒金钱,乱抛坠,万姓推抢没理会。告官里,这失仪且与免罪。
宁雅探出身去,看得入神,你说,这要是发生个踩踏事件什么的,多煞风景,多扫兴啊……(……)
幸好,这安全工作还是做得挺好,只见楼上楼下,一片安喜和乐。
待回过神来,却发现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牵住了她的手,不由微微一愣。
母亲她……
这双白皙灵动,微微带着薄茧的手,曾宠溺地帮哥哥拨蟹壳,亦曾有力地扶持爹爹上车,而如今,也会牵着她了吗?
宁雅重新将视线放在广场上,身子却不自觉地站直了些,不再探出栏外。
宁知节似有所觉,微微低头看了宁雅一眼,见她小脊梁骨挺得直直的,便松开了手,嘴边却牵起微微的笑意。
女皇陛下威严地站在正中高位,任楼下热烈得几乎沸腾的万民瞻仰了片刻,挥手致意了一下,又与随机选来的几个百姓亲切恳谈了几句,倾听了一番民声,然后,许是站累了,也许是为安全考虑,又或者是被气氛感染,自己也迫不及待想去玩了,很快便宣布就地解散。
下得楼来,宁雅正要就她今夜的出行游玩一事跟母亲请命,就见一个装使女过来,匆匆低语几句,便把母亲拉走了。
爹爹沈氏与她解惑,这是女皇陛下拉人去游街猜灯谜……
宁雅点点头,看来母亲这是作为脑力劳动者,陪女皇陛下微服私访去了。
这时徐君人也过来与她们父女俩一起走,却不见大姨母宁知义。
爹爹沈氏又与她解惑,这是女皇陛下拉人作苦力坐镇,与之同行的还有六部尚书……
宁雅再次点点头,毕竟是百万人齐出,容易滋生火警及其它祸乱,有了各部首脑坐镇,监察全城,一旦有事,即使皇帝暂时不在,也可及时应对平息。
至于安王女一家,安王女与母亲一样,也是刚刚被叫走了,安玶和安王君,却是自从宴会散席后,就没了人影,应该是和皇君一起去后了。
宁雅有些皱眉,安玶说的朋友不会是里人吧?
果然事不禁念叨,正想着,已换下礼服,穿了一身普通五彩撒花缎袍的安玶便已匆匆过来,身后还拉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儿。
宁雅咋眼看去,只见那女孩儿一身兔儿捧莲纹的锦绣交领袍,脸粉唇红,长长的睫毛,如墨蝶般忽闪,带出一分羞怯,漂亮的润眼儿,却如上品的古法琉璃,黑白分明,掩不住通透光华,而在熠熠灯光下,整个人看上去又是玉嫩玉嫩的,就像她衣服上绣的小兔儿般,很是可爱。
宁雅挑挑眉,觉得有些眼熟,再一想,哦,这不是所谓安玶的妹妹安琏么?
回想起那年老太君寿辰时,这小女孩儿因被受惊吓的小鹿冲撞而跌了一跤后,安王君那副紧张的样子,宁雅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再看安玶与她手拉手亲昵的样子,她心里了然,这名叫安琏的女孩儿,大概也是男扮女装的了,而且应该是皇子男扮女装……只是,不知道是几皇子……
不过,难道,今夜本世女的狂欢夜游,就要沦落到当随从护卫跟班跑腿儿的境地了么?
宁雅不由有些沮丧。
她偷偷将安玶拉至一边,故作为难道:“小安子,仁姐姐她们早就出去玩儿去了,咱们怎么找啊?要不等下次约好了再说?”
安玶一脸鄙夷:“你才想到啊!”
然后又一脸得意:“本大小姐早就和宁仁说好了,就在风月斋等!”
“……”
宁雅暗暗磨牙,好你个小仁子,居然还好意思说是等我的,摆明了是等你的安玶的么……哼哼!
想归想,宁雅面上依然是为难:“可我还要送爹爹他们回家呢!”
这倒是真的,母亲不在,她就得负责送爹爹回去,顺便也送徐君人回去,当然,这是她好久才学会的‘淑女风范’,毕竟,以她之前的观点,只有男生护送女生的……
安玶摆摆手,道:“这有什么,咱们一起去就行了。”
然后又有些狐疑道:“怎么了,嫌我们麻烦啊?”
宁雅无奈了,只得跟爹爹说明了情况。
大君人沈氏笑道:“这事安王君已经跟我说过了,你是女孩儿,可要好好顾着他们。”
然后又叮嘱道:“虽然有护卫跟着,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宁雅疑惑:“可是爹爹,那安琏……”
大君人沈氏赶忙打断她:“七皇子身份尊贵,又是男儿家,你可不能直呼名字。”
宁雅点点头,哦,原来是七皇子。
说到这,之前家里两位哥哥进时,二哥哥陪伴的不就是七皇子么……
大君人又道:“你也放心吧,既然里肯允他出来,自然是有妥当人跟着的。”
有人跟着的?
回过神来的宁雅眨巴眨巴眼睛,难道周围还有传说中的皇家暗卫?
既然大家都不担心,再想想好像这安琏也不是第一次出了,宁雅也就不再多纠结了,带着安玶安琏,送爹爹和徐君人回到宁府。
宁府乐寿堂里也是光明亮堂,处处彩灯,院子里的小戏台上也是念敲作打,歌舞正酣,屋里众人或吃酒或说话,更是兴致盎然,大公子二公子和二君人等都陪着老太君。
回来的宁雅几个与老太君请了安,便坐下说话。
安玶安琏两个虽是客,身份也尊贵,但在老太君面前都算是小辈,大家便也不用客套拘礼,毕竟,安玶不用说,与宁府几个孩子早就熟悉,来往也亲近,而安琏,虽然是皇子,但既然没有明说,大家心知肚明也就好了。
稍稍寒暄片刻,说几句宴上的情况,大君人沈氏便先和徐君人往明轩院去换衣服了,宁雅自然也回屋去收拾。
青绡绿绮几个本来也在廊下凑热闹看戏,见宁雅回来,便赶忙取水捧帕伺候她洗脸换衣,见她说还要出去,就给她在一众零碎挂件外又加了荷包。
宁雅匆匆换好衣服,重新来到老太君上房,便见安玶与安琏两个正一左一右坐在老太君跟前说话,安玶半仰着脸,满脸眉飞色舞的,跟老太君逗趣儿,安琏则半低着头,乖乖巧巧地端坐着,笑微微地听着,时不时搭上一两句。
一边的大公子宁硕招呼宁雅过去,给她递了杯茶,问:“七皇子怎么来了?”
宁雅在哥哥身边坐下来,笑道:“安玶哥哥带来的。”
宁硕微微皱眉:“你们可是要出去?”
宁雅点点头。
宁硕便嘱咐她:“虽然这上元节男儿家也可自由出游,但男女七岁不同席,他又贵为皇子,你们几个姐妹可要谨礼。”
宁雅又点点头:“哥哥放心,雅儿省得。”
宁硕又叮嘱她:“你们也别乱走,多带着人,可要护好他别被人冲撞了。”
宁雅不由笑道:“哥哥,雅儿也正担心安全问题呢,不过,爹爹说,既然他们出来,里自然也是派了人跟着的。”
宁硕嗯了声:“知道是这样,不过,咱们也要尽心,可不能有万一。”
宁雅自然再次点头。
然后有些好奇地问旁边的二公子宁简:“二哥哥,你进的时候,正是陪伴七皇子的,他子可好?”
二公子宁静微笑道:“妹妹放心罢,七皇子可是个有礼懂事的,待人也和善。”
宁雅看看那边的七皇子,点点头:“嗯,我看也是这样。”
宁硕嗔怪道:“刚才说了要你谨礼呢,这会儿就说起人家来了!”
宁雅振振有词道:“稍微了解一些,也好相处么!”
然后又有些可惜道:“哥哥们今儿不出去吗?”
宁硕好笑:“你是大忙人,我们昨儿可是已经去过了!”
宁简也道:“反正年年都差不多,在家里陪陪老太君也好。”
正说着,老太君已然唤她:“好雅儿,既然要出去,那这便去吧!”
宁雅忙起身过去应是。
老太君又细细叮嘱她:“多带些人,注意安全,可要早些回来才好!”
宁雅笑道:“祖父放心罢,雅儿晓得。”
老太君点点头:“嗯,知道你是个省心的,也要好好顾着你这两位哥哥。”
宁雅再次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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