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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江聿森强忍下怒气,黑着脸说:“世界上没有比你更气人的了。你是要莫妍还是要我?”
江南嘀嘀咕咕地说:“我要你做我哥,要莫妍做我嫂子。”
江聿森刚欲发作,她又说:“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只好给京都的婶婶打电话,说我哥抛弃了女友,还害得人家几乎失业。”江聿森的母亲一直住在老家京都,老人家都希望早些看到儿子结婚生子,江聿森一直拖着,早惹得母亲不满了。
江聿森握了握拳头又松开来,拽着江南边走边说:“我先送你回去再去看她。”
江南知道像江聿森这么闷骚的,最讲究恋爱自由了。自己干涉他和莫妍的事,本来就是理亏了,更何况人家要分手,她还去把江聿森往前面推。她就是耳朵子软,一想到莫妍孤苦地用自己的事业来博江聿森的注意,她就觉得心酸,一股女惺惺相惜的怜爱逼得她牺牲江聿森。
她也是个识时务的人,所以当江聿森突然问她想不想自己开车时,江南想都没想就如捣蒜一样的点头,说好。
一直专心开车的江聿森,绷得紧紧的脸部线条倏地柔和了,嘴角溢出一丝笑,说:“那改天带你去挑一款吧。”
这时候江南才大呼上了皇军的当了。
江南在心里权衡是mini cooper好呢,还是来辆路虎发现3比较拉风,走到门口才发现一个人正坐在门前等她。
郑晓东听见脚步声,猛地抬头,在看见江南的一瞬红了眼眶。
江南拿着钥匙的手颤了一下。这个是郑晓东吗?是那个意气风发,笑起来天就放晴的郑晓东吗?坐在她门前的这个男人,胡子拉茬,双眼无神,陷在凹进去的眼眶中,头发许久没打理的样子,乱糟糟有如鸟窝。
“江南,我好想你。”郑晓东委屈地说着,扶着门站起来,遥遥地看江南。
江南心底忽然轻了,已经封存了的情感呼啦啦铺展开,在见到衰颓成这般的郑晓东的刹那,她的心早就遗忘了之前她已经说过要放弃了。
“我想你。吃饭时候想,走路时候想,刷牙时候想,打报告时候打了满屏你的名字。你说我们应该分开一段,我便听话。可是我觉得,我很不开心,我很难过。”郑晓东说得有些哽噎。
江南低了眉目不敢与他对视,胃却一下一下地抽搐着,分外难受。
“江南,安澜病了。”郑晓东说时牙齿打颤的声音江南都听见了。
她抬眼,终于明白自己和郑晓东没有可能了。他的憔悴并非是为了伤感与她的分手,而是担忧生病的安澜。
“医生说肺部有影,今天出了病理,结果说是癌症。安澜的父母都在美国,美国的治疗水平也比国内的高。安澜希望我同她一起去美国。我也正好拿到耶鲁的一个offer。”这段话似乎用尽了他的全力,说完他就靠在门上不语。
江南的胃更痛了。她心想,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病了疯了,又干她江南什么事?为什么都找她来说?
“如果你说要我留下来,我便留下。”郑晓东打破沉寂说。
留下?江南自然不会傻到让他留下来。郑晓东是一只雄鹰,她强留下他是在折断他的翅膀拔他的羽毛。余下的岁月里,一旦有不和的地方,这都会是江南欠郑晓东的账,压得江南无法翻身,压得郑晓东郁郁寡欢。江南喜欢和郑晓东在一起,他说的情话还在耳畔,但,她绝不会张口要他留在国内。
“如果我不说的话,是不是你便会陪安澜去美国?”江南努力笑着说。
郑晓东揉了揉眼睛,还是不说话。
江南走过去,握紧钥匙,说:“你不要指望我有多大方,会放开你还欢送你说什么祝你们幸福的话。我胃痛的很,只想回家休息。你想在门口坐就继续坐,想回去陪安澜便回去陪她。”说完就推开郑晓东,飞快地开门,又把门彭地撞上。
郑晓东呆呆地望着门口站了会,便拖沓着脚步走了。
“我原来还真不知道,原来你煮的咖啡这么好。”江聿森慵懒地靠在温室cafe的沙发说。
叶紫悠悠地说:“我也不知道我会靠这个谋生呢。”
“你和小时候的变化不大,不然我不会一下就认出你来。”
“你和小时候的变化不大,不然我不会一下子就知道我被你认出来了。”叶紫又把话还给他。
“那时候,咱俩的爸都还在。”江聿森抽出一烟来,准备回忆往事。
叶紫拍掉他的烟,立眉说:“你坐的是无烟区。”
他只好无奈地撇嘴,说:“你以前就是这样管教叶伯父的?”
叶紫笑了,手指着香烟,眼角弧度妩媚:“以前江伯父就是这样管教你的么?”
江聿森敛了神色,说:“叶紫,你能这样闲话过往,真好。”
叶紫苦笑:“我能怎么办?冤冤相报何时了,既然向晖把这笔账算在我家头上,那便由得他了。当年的事也确实是我们欠了他的。”
江聿森抽气:“这些年你变得更加仙风道骨了。要说算账,那主意还是我爸出的呢。”
当年江尔北在云南落难,就是叶紫的爸爸叶落风靠一桌酒席替他摆平的。从此二人结下兄弟情。叶家在西南边陲做生意。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偶尔也会做些毒品、走私之类的勾当。不料却东窗事发,叶落风被捕。作为叶落风的好兄弟,江尔北建议找人顶罪,保住叶氏企业的基,再依靠叶家的斡旋赎出顶罪的人,以求大家安稳。而向晖的爸爸,便是那个顶罪的人。
“让你这么一说,我成得道高姑了。”叶紫鄙夷他,“我哪里是想通的,是让时间给磨通的。开始那两年,我恨向晖恨得夜不能寐,做梦都是我拿刀拿枪抵着他脖子。有一天,我早晨起床,睁开眼睛就看见满屋的阳光,连被子上都有股太阳的味道。我突然觉得特累,争来争去的,到底最后谁赢了呢?我没赢,因为我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向晖也没赢,因为他失去的不仅是亲人,还有这份放松的心情。”
“你就这么想开了?”江聿森有些惊讶。向晖不甘心自己父亲为叶家背黑锅,便卧薪尝胆般为了报仇而接近叶落风。一方面叶落风觉得应该补偿向晖,另一方面向晖确实有才干,所以他在叶氏扶摇直上,连连晋升,很快就进了董事层。后来,机会终于来了。向晖与叶家商场上的对手合作,在一次至关重要的投标中,出卖叶氏公司底价,又利用行贿丑闻陷害叶落风。一直将向晖当女婿看待当儿子一样器重的叶落风,急怒攻心而死。随后叶母也自杀,叶家长子叶涛则因涉毒而锒铛入狱。一时无限风光的叶氏一夜间改头换面,收入了向晖囊中。这样的家仇,叶紫竟就放开了。
叶紫耸耸肩,“差不多,就是突然的福至心灵,觉得自己过得挺好的,如果能放下仇恨就会过得更好。我不能让恨把我的好生活搞糟糕了。”
江聿森仰头叹气:“什么时候我也能福至心灵一把?”
叶紫替他把咖啡满上,说:“你怎么了?我看报纸上,把你说的神乎其神的。”
江聿森和叶紫幼时便是朋友,后来叶家变故后,叶紫就失踪了,直到最近他才重逢旧时好友,颇觉亲切,让江聿森有向她吐苦水的冲动:“神仙也有烦恼。”他这时像个受委屈的孩子。
“你不会是恋爱了吧?”叶紫饶有兴味地品口咖啡,问道。
江聿森痛苦地沉吟了声,叶紫袅袅婷婷地起身去给一桌结账。
江南在书店里徘徊了半日,抱着一大推养生的、抗癌的、医学的、药学的、心理的等等各种书籍,摇摇欲坠地排队准备结账。
“江南?”身后有人轻轻唤她。江南身子僵住,她认出那是易飞的声音。强迫自己挤出一丝微笑来,江南缓缓回头,同易飞打招呼。
易飞排在她后面,见她抱着书艰难地回头打招呼,忙替她扶好书,说:“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你怎么买这么多书?我帮你拿几本吧。”说完就把上面的几本拿了下来。
江南臂上一轻,便也笑了:“这个时候遇见熟人真好。”
易飞脸上的笑容顿了下,他随手翻翻江南买的几本书,全是什么癌症类的,一双剑眉拧在一起,问:“你怎么看这类书?是谁病了?”
江南尴尬地扬扬嘴角,总不能说自己是给前男友买的,为的是让他照顾好现任女友吧?“没事看着玩,长长见识,为以后做准备。你来买什么书?哟,自助游?”江南开始打岔。
易飞也不深究她的闪躲,“我也是为以后做准备。想给自己放个年假,以前总说要去环球旅行,到现在却还一个国家都没去。”
江南心突地停了一拍,想起现在家里挂着《红军不怕远征难》的那个地方,原来那副沾尘的世界地图。
“咦,你还买了叶芝的诗集?”江南偏着脑袋看易飞买的书的书脊,却发现他竟然买了本爱尔兰诗集。
易飞努努嘴,说:“到你结账了。”
江南边从包里翻银行卡边说:“我原来不是喜欢给书做注解吗?”
易飞笑出声,说:“是,图书馆的书你都敢往上写。”
江南嘘他,“你小点声,我那些都是用铅笔写的。我有本叶芝的诗集,89年三联书店版的,我在我爸书架里淘的。翻出了毛边了都,注解啊感想啊,写了一大堆。结果毕业的时候让舍友当二手书卖了。”江南把信用卡给收银员,回头继续和易飞说,“我那叫一个心疼呀。知道后,便再也不看他的诗了。”
“我还以为你是以后都不在书上乱写乱画了呢。”易飞开始结账。
江南拎着书站在旁边自然而然地等他。等她意识到自己这种亲密的行为时,脸倏地红了,她没想到自己会和易飞这般轻松地对话。是否走过风浪之后的两个人都会归于平和?
易飞接过江南手中的书,说:“既然遇到了,不如一起去温室坐坐?”
当易飞和江南推门而入时,叶紫和江聿森正谈到他们小时候一起去偷草莓的事。
四人相见,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江南想:原来江聿森已经和叶姐如此相熟了,怪不得莫妍要死要活的。
易飞错愕:为什么在这里会遇见江聿森?他不禁想起两人上次在温室的对话。
江聿森瞬间敛了笑意,凉凉地看江南和易飞双双出现。
叶紫诧异:这对冤家不是上次闹得不欢而散吗,怎么又聚在一起了?
还是叶紫活络,把江南和易飞拉到她和江聿森坐的那桌,几相寒暄了下就明白了个大概。随便闲话几句,到了晚饭点,易飞先告辞了,叶紫开始打点客人的晚餐,江聿森就带江南也离开了。
“唉,还是你的车好。”江南他的车门,可怜巴巴地说。
“系上安全带。”江聿森把书放到车后座上,冷冷抛来一句话。
那天从马场回来,江南允诺自己开车。第二日江聿森就带她去选了一辆福特福克斯。江南原本想,怎么也要买个mini宝马的,可江聿森说那车给她开浪费了,先拿福克斯撞着。江南有些悲愤。她总觉得“福特”这个牌子听上去就带着浓重的工业革命味道,怎么就那么工人呢?江聿森点头说:“你这个小农阶级,正式进步到工人阶级队伍中了。”江南气得把牙咬得咯咯响。
江南偷偷看了眼开车的江聿森,又继续侧头漫不经心地看路旁的街景。
“我和叶紫是老朋友了,今天有空便去找她叙叙旧,没什么的。”江聿森目不斜视地说。
江南哦了一声:“我又没说别的。”声音极低。
江聿森却抿嘴笑了:“要不明天给你换辆车?”
第 31 章
郭郭今天有些发热,匆匆把几分文件签了,又把下午的事情嘱咐再三,才拖着胀胀的脑袋脚步虚浮地准备去医院。
在电梯间遇见江南,江南大叫一声,说:“郭郭,你是不是犯了什么桃花了?脸怎么这么红?”郭郭有气无力地骂她说:“我这是命犯孤星,眼皮跳个不停。”江南上前用手试了试她的体温,立马说要带她去医院。郭郭苍白着脸说:“你别,我还指着你留这给我处理后事呢,我这就自己去医院。”话音还没落,电梯就来了,郭郭便走了进去,虚弱地朝江南摆摆手,电梯门就合上了。
江南后来回想起来,无数次地怨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坚持陪郭郭去看病呢?没想到郭郭这个大嘴巴竟一语成谶。她不仅进了医院,更是命犯孤星,要江南来处理后事。
江南接到警察局的电话时,正在替郭郭做路演,她在幻灯幕前背手摁掉了电话,继续把路演做完才开机,回拨回去,才知道郭郭出事了。
“有一伙歹徒行凶,一人被刺了十数刀,当场毙命。你的朋友郭小姐正在医院抢救。”电话里警察如是说。
江南拿不稳手机,啪地电话就摔在地上,她自己弯腰去检手机,却也脚一软坐在地上。
刚刚郭郭还笑着说要去医院,这下可好,她连车钱都省下了,她怎么小气成这样?
刚刚她还着郭郭的额头,烫烫的,手上还有她皮肤的触感。
刚刚郭郭说自己眼皮跳不吉利,她买股票买基金,很少预料准了,为什么偏偏这次她的乌鸦嘴这么灵验。
江南直坐到身旁有人来搀她。她眼睛干涩地看来人,竟然是郑晓东。她估计自己是在做梦,郑晓东怎么可能每次都像天使一样在自己身边呢?一定是幻觉。忽然她又记起来,是自己犹豫了许久才打电话给他,说她给他买了些书让他来公司拿。早晨的时候郑晓东说他是后天的飞机,大概下午去zj找她拿书。江南说:好的好的。
郑晓东厉色地说:“江南,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魂不守舍的?”他从走廊一头边喊她名字边走过来,非等他将她拉起来大声说话,江南才算是恢复了些神智。
江南渐渐开始抽泣:“郭郭,郭郭出事了。还死人了……她现在在医院,警察,警察说……警察说什么来着?”
郑晓东的眉头越皱越深,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郭郭是江南的好友,虽然江南现在语无伦次,但他也猜出郭郭定是遇到了什么恶事件,受伤住院了。“警察说什么了?还记得吗?”郑晓东搂着瑟瑟发抖的江南柔声地问。
“记不清了。”江南摇头,情绪已经逐渐平复。
“还记得哪家医院吗?我们去医院看她。”
江南想了一下,说:“yh医院。”
郑晓东开车带着江南直奔yh医院。江南红色的福克斯不很争气,堵在车流中,直到快到医院时,郑晓东才把车开进一条小道,准备抄近道。
谁知,这条近道便是众多陷阱中的一枚。
小道路中间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刚刚好挡住去路。任凭郑晓东按破喇叭也不挪窝。江南说:“算了,我们还是原路返回去,堵车也许都比这个快。”
郑晓东点点头,刚打轮准备掉头时,来路又驶来一辆同样式的黑色轿车。江南和郑晓东心里都大叫不好。来者计划密,他们如瓮中鳖,早就被算计了。
“晓东,对不起,连累你了。”江南知道,郑晓东完全是因为自己才会陷入险境的。
“傻子。”我甘之如饴。郑晓东没把后半句说出口,只牵动肌苦笑了下。“他们这么算计我们,一定是有所图的。只要我们还有价值,就不会有危险。”他分析道。
江南看着从两辆车里下来五六个黑衣黑镜的打手模样的人,心想,原来电视电影里没演错,杀手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江南和郑晓东并没有多做挣扎,来人也不多为难他们,只说借他们几天时间,就蒙了二人的眼睛,用胶带封住嘴巴,绑了手脚,带到他们的车上去了一个地方。
江南试着动了动,发现这些人真专业,把她捆得那叫一个严实,本动弹不得。身体动不了,她便乖乖地蜷着,开始动脑思考整件事情。有个线索仿佛呼之欲出。
她接到的那个电话就很奇怪,警察竟然不厌其烦地打了n次给她,似乎迫不及待要告诉她郭郭的事情。并不是说警察过于敬业,而是不符合常理。况且,凭什么就断定郭郭出了事要通知她呢?郭郭手机里那么多联系人,警察就那么准,一下就选中了她?江南哀号,是她太不警惕了,一听到郭郭出事便失去基本的判断力了,什么都不怀疑的。也许郭郭什么事情也没有,只是用来引她上钩的一个饵罢了。
但事实是,郭郭此时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给警察录笔录。
她只是轻伤,左臂被划了一道,其他便没有见血的伤口。但对方是下了杀手的,不然沈喜宝不会……
郭郭把脸埋在双手里,泣不成声。
她被三个人围着,其中一个混混模样的人,手里飞快地耍着一把刀,斜眼觑她,不屑地说:“算你点背,谁让你惹到了不该惹的人,管了不该管的事呢。兄弟们,上!”说完三人便缩小圈子朝郭郭扑来。
意料之外地,身上并没有利器划过的疼痛感,原来是沈喜宝突然挡在她前面,用胳膊替她挨了这一刀。沈喜宝憨憨地冲郭郭笑了,说:“别怕。”
之后的事情,像是电影回放一样,清晰却不真实。
郭郭打了110报警,沈喜宝边护着她边和那三个人搏。但毕竟是以一敌三,喜宝又是赤手空拳不比对方有刀在手,逐渐落了下风,只能硬拿身子去挡刀子。郭郭哭着喊他说:“沈喜宝,你走!我不爱你,我不用你管我,你给我滚!”却本不起作用。沈喜宝用尽全力护着郭郭不让那三个人近的她的身。远远地听见警铃声,那领头的混混恶狠狠地啐了口,抓过郭郭的皮包,就领着他的人跑走了。
郭郭视线已经红了一片,满满的都是沈喜宝的血。她抱着他,拼命捂他那些止不住流血的伤口,说:“沈喜宝,不带你这样的,你说话呀!你别吓我……”可是她的喜宝却没再回应。
沈喜宝,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郭小姐,谢谢你提供的线索,我们会尽快破案的。最近局里正在严打这类恶事件,有进一步消息的话我们会尽快通知你的。”警官听郭郭讲完事情经过,又对几个细节提问了下,便结束了笔录走了。
郭郭自己躺在病床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她忽然想吃巧克力,就是小时候的几块钱一大板的那种,就是沈喜宝第一次和她搭讪时买的那种。她翻了个身,侧躺着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细细的红红的一道,连绷带都不用缠。那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刀口子,是如何的血翻飞呢?郭郭闭上眼睛,泪水哗啦啦地涌出来,在枕头上开出一朵花来。
江南和郑晓东直到吃晚饭时候才被撕开胶带,解开眼罩。手脚依然被捆着,由两个蒙了面的人给他们喂饭。
说是喂饭,其实就是胡乱塞几口面包,灌几口水。郑晓东犟得很,头一偏,不接受这种待遇。江南叹口气,由着那个人喂了。
那两个人喂完江南就关门走了,屋子里也没有了光亮。
江南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打量了四周一下。这是一件空屋子,没有窗户没有管道,唯一的光源就是从门缝透过来的微弱灯光。这房间简直就是为了存放人质而设计的。她用脚碰碰郑晓东,说:“下次喂饭的时候记得多吃些。”
郑晓东没有说话,江南就继续说:“他们肯定用咱们换大钱,吃他们点咱就少亏些。”
黑暗中郑晓东笑了,他说:“江南,你严肃些,人家这打劫呢。”
“你说,他们用咱们去找谁要钱?”
“肯定是江聿森。”郑晓东轻哼了声。
江南有些黯然:“他会答应吗?他最不喜欢别人威胁他了。”
郑晓东张了张嘴,没有回答江南。在江聿森的资产负债表里,她是最名贵的资产,值得他背上天大的债务、牺牲地广的权益。
而此时,江聿森正在办公室里,对着面前的那页纸和江南的车钥匙怒发冲冠。
他的眼睛狭长,眯起来的时候像一把刀,凌厉且寒光凛冽。
对方的要求相对于其握在手中的筹码来说,并不苛刻,简直是相当实惠了。第一,放弃辰翔公司与dg公司合作的it项目,第二,带一千万人民币现金来赎江南和顺手牵羊的郑晓东。
江聿森刚收到这份快递时,一拳就砸在办公桌上,震得来给他送快递进来的陈瑟猛地抖了一下。
信里说,如果江聿森不合作的话,那么已经遇难的郭郭下次就不会这么幸运了。如果他不在乎郭郭的死活的话,那么在他们手中的江南就要吃苦头了。如果他不快些行动的话,那么在莫妍肚子里的他的孩子,“也许会一不小心出什么意外”。
他打去警察局,知道郭郭被歹徒围攻,抢了手包。江南也确实离奇失踪,她的福特车钥匙被人一并寄了来。而莫妍,他实在不忍心再去扰人清梦。
他还记得分手那日,莫妍隔着泪光望着他,说:“你会后悔的。你现在抛弃的不仅仅是我,还有我肚子里你的孩子。”
江聿森脸色青了又白,他还是执拗地转过身说:“莫妍,你自己保重。”
“江聿森!你不是人,你怎么能这么冷血?就算你不在乎我,你也不在乎你的骨吗?”莫妍歇斯底里地喊道。
江聿森手已经搭在门把上,莫妍从来不曾告诉自己这个小生命的来临。他闭上眼,把涌上来的酸涩忍回去,一字一句地说:“这个孩子是我们曾经爱过的鉴证,如果你决定把他生下来的话,我会为他负责的。”
“滚!”莫妍冲上来,啪地把门打开,用她不大的拳头使劲捶他,推搡他。
江聿森把她双手捉住,膛一起一伏地。过了很久,莫妍终于不再动,只抬眼,凄楚地望着他,柔软地说:“我爱你呀,江聿森。”
江聿森不记得自己当时的表情了,大抵是有丝苦笑的吧。他就这样走了,丢下了他保护了许多年的莫妍,走开了。
江聿森点了支烟,又摁灭了,如此反复了几次,他才拿起电话来。
他先给自己的财务经理打了一个电话,要他在明天一早准备好一千万的现金。又给辰翔的ceo打了个电话,咨询了与dg合作项目的事,然后让他马上联系对方,说放弃此次合作,愿意赔付一切损失。
第一次,他甘愿被勒索。
第 32 章
b市“暗香”夜总会的一间顶级包厢内,一个穿着花纹衬衣的男子,殷勤地给坐在沙发中央的人点烟。边点边贼眉鼠眼地笑说:“老大,信已经送到了,这会估计姓江的正头疼呢。”
被称为老大的那个人,悠闲地吐出一个烟圈,说:“你错了,江聿森才不会头疼呢,这些钱对于他来讲只是九牛一毛。他最生气的是他竟然会留给别人那么多把柄去威胁他。”
花衬衫赶忙附和,说:“是是是,还是老大整人有一手,不仅达到目的还能让他不爽却只能不得不痛快地答应我们的条件。”
老大不屑地笑笑,一口喝净了怀里美女倒的酒。
花衬衫继续拍:“可是老大呀,我们辛辛苦苦筹划了这么久,不就是想让江家在辰翔的这个项目上摔跤吗?怎么还说要让他放弃这次合作呢?”
老大很受用地笑了:“你不了解江聿森。他过于自负,你越是让他放弃这个项目,他越会对这个项目上心,偏偏要做好这件事给对手看。所以他会表面上放弃而背后下功夫研究。我们这步棋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席话讲完,花衬衫背后就起了冷汗,这位老大果真是心细且辣,可面上他还不得不堆出满脸的笑容来。
b市市郊的一条土道上,一辆奔驰suv绝尘而来,正午的日头平静地炙烤着大地,给车四周的扬灰添了些许的焦躁。
江聿森自己一人,按照信上的要求,把一半的钱装在一个黑色旅行包里,另一半的钱装在一个黑色垃圾袋里。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10分钟,江聿森已经将车停在对方所说的小李庄村口。他燃一烟,疲劳地抹了一把脸。他从昨夜到现在还没有睡过。
手机突然响了,江聿森飞快地接了:“喂?”
对方冷笑了声:“江董事长,等急了吗?你不用四处找我们和你妹妹了,我们在另一个地方。现在请你把那个黑旅行包拿下来放在村口的电线杆底下。”
“我不看见江南是不会给你们钱的。”江聿森坚持。
电话那头笑了,说:“江董,我们不收到这笔钱是不会带你去见她的。”
江聿森愤愤地打开车门,扔下包就返回车里。
“然后呢?”他问。
“然后你开回市里,我们在检查完你的赎金后,会告诉你具体的地址的。”对方讲完就挂了,江聿森听着嘟嘟的电话忙音,忽然有很不祥的预感。
还没开进四环,江聿森就接到电话,告诉他去新发地北的一个新开发的楼盘。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就看见远远地蹲着两个人,见他车开过来就站了起来,其中一个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江聿森暗想不妙:对方本不在乎被他看清长相,难道说不会再让他离开?他暗骂一句,还是开门走了下去。
郑晓东从早上开始就很烦躁的样子,早饭时候不知是懒得挣扎还是觉得江南说的话有理,顺从地吃了。
江南想了想才明白,按照他之前的说法,今天是他和安澜出国的日子,也就是说,他现在应该在sd机场,而不是这个样子和她捆在这里。
“郑晓东,安澜会理解你的。”江南刚说出口就后悔了,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郑晓东低着头,“江南,你说,我们会活着离开这里吗?”
“会的。”
“为什么?”郑晓东忽然抬眼看江南,问道。
江南耸耸肩:“没原因,就觉得我不会死在这个地方。”
郑晓东笑了下,说:“江南,我原来一直以为你是脆弱的,需要人来守护,而我愿意做你的卫士。后来,我走进你,才看清,你骨子里是铮铮的坚强。你的柔弱源自于一种善良。我永远给不了你需要的。我怎么能再把你束在身边?想通这些我很难过。”
江南苦笑:“你这样说,会让我有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感觉。”
“是实话。我一直没敢对你说。安澜突然病了,我觉得一下子天塌了,也更加顾不得这些事。在生死面前,我们这些事显得没那么重要了。你曾经说过,生离死别、走投无路才是人生无望。安澜的绝症让我真切体会到你的这句话。”
江南明白,他是怕没机会再对自己说这些,才这样有些口不择言地讲他和安澜的纠葛。“我也喜欢安澜这孩子的。”江南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室内剩下一片沉寂。
外面似乎喧闹起来,江南支起耳朵细听,只有细微的人语传来,并不清楚。
突然,门被撞了开来,一个人矗在门口,影子直直地投在地上。江南眯眼抬头看,“江聿森!”她瞬间感觉到狂喜、委屈、震惊等等情感,裹夹着绝望之极的希望扑面而来,眼泪无声地流下来,氲湿了她姣好的容颜。
“小南?”江聿森眼睛还不习惯这黑暗,望向角落中。江南哽噎,说不出话来。他却已经索到她面前替她解绳索。
“小心!”江南泪眼朦胧中看见江聿森的身后一个黑影抄过来。
已经来不及了,江聿森倒吸一口凉气,紧紧锁眉,支撑不稳地一侧身子倒在江南身上,另一侧的手掌重重撑在地上。
郑晓东双脚使劲一蹬,一下把来人踹得仰面倒下。小屋里又涌进几个人,迅速制住了偷袭江聿森的人。江聿森也彻底倒在地上,双目紧闭。
一个人边给江南和郑晓东松绑边解释说:“我们是刑侦队的。昨天接到陈小姐的报警,在暗中保护江先生。”原来是江聿森的秘书陈瑟那头看见江聿森因为那份快递而暴怒,后来又调遣大额现金,心下起疑。后来无意中看见江聿森忘在桌上的信才明白怎么回事,思虑再三,她就给在警局的哥哥打了个电话咨询。陈哥哥一听就皱眉了,说:这不是胡闹吗。不过既然江聿森没报警,刑侦队便将错就错暗中跟踪,还省的让江聿森做戏了。原本适才在外屋时候已经制服了一众歹徒,不料领头的这个穿花衬衣的突然勃起,冲进小屋偷袭江聿森。
江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手刚自由了,就冲上去扶起江聿森。“江聿森,你醒醒,你别吓我。”她的手到他的后背,所触尽是热热的黏黏的体。
江聿森虚弱地睁开眼,欣慰地一笑,拍拍江南的手便合了目。他的手那样凉,冰得江南从头到脚如坠冰窟,千年寒冰也不过如此。
江南盯着手术室的灯,目不转睛地,聚会神地。如果一个人会高度紧张而亡的话,此时的江南就已经死了百八十遍了。
其实不过是一个简单的缝合手术,不会有危险,而且她自己也是被绑架了两日,力不足体力透支,医生劝她回去休息,她却坚持要守在门口。
也还好她守在医院,江聿森因为失血过多,需要输血,而血库又暂时缺少江聿森的ab型,好在江南验血后发现她也是,便不顾自己脸色苍白,硬是给他输了400毫升的血。一个人的身体中有十二分之一是血,江南的400毫升鲜血将会成为江聿森血的十分之一。她躺在床上美滋滋地想着,以后自己就占有江聿森身体的一百二十分之一了。
手机有短信提示,她到床头的手机,按开看,是郑晓东发来的。他说:安澜已经飞去美国了。
江南盯着手机屏看,亮了暗了,再看,又亮又暗。她还是打给了郑晓东:“喂,郑晓东。是我。”
“嗯,江南,你哥还好吗?”
“嗯,我刚给他输完血,估计他等会就从急救室转病房了。郑晓东……”
“嗯?”
“搭下班的飞机去美国找安澜吧。”江南努力让自己说出来的不那么酸涩。
“江南,你现在这个状况,我……”
“走吧。你不是说我最坚强吗?放心吧!好好照顾安澜。”江南抿唇,眼角有不舍的泪,幸好没让郑晓东看见。
“江南,我去去就回,等安澜治疗的情况稳定了我就回来。”
“嗯,好。”说完江南就挂线了。怎么可能,他的心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她知道她和郑晓东是永远错过了。
她记得那个坏笑着给她付卫生棉账的大男孩,还记得那个在n市为她挡酒却酒过敏的同僚,还记得处心积虑的破坏她相亲的执著的男子,还记得他在舞池中央邀她共舞,还记得他义无反顾地陪自己身处危难……
郑晓东是她的天使,而现在,这个天使在她最无助的时候飞走了,而她无法挽留他,只能笑着说:一路顺风。
不是不惋惜,江南也想将郑晓东留在自己身边。江聿森受伤,郭郭不知状况,自己身心俱疲……如果郑晓东能在身边照顾自己……她笑笑,估计自己真如郑晓东所说,习惯坚强了。
想到郭郭,江南又给郭郭手机打了个电话,当听见那声熟悉的慵懒十足的喂时,江南忽然又想哭了。
“郭郭,你在哪里?你没事吧?”
“我在医院,我没什么大事。不过,沈喜宝死了。”郭郭平静地说着。
江南呆了许久,才说:“你说真的?”
“嗯。”
她们俩谁也没再说什么,谁也没挂断电话。
直到江南到自己脸上凉凉的一片时候,她才匆匆说了句再打给你合上了手机。
这个世界怎么了?究竟要修炼到第几重才不会流泪?才能没了悲和怒?
第 33 章
江南路过沃尔玛的时候原想让司机停车的,想了想,还是回了家。她急急地回家,洗了澡,带了些生活必需品就出门了。
是医生把她赶回家的,江南起先不肯,医生冷着脸说:“你自己身体就弱,又给他输了这么多血,不休息好就是一辈子的事。你也看见他做完手术没大碍了,还是趁他麻药劲没过,快回家去休息下,吃点东西吧。”江南一想,也是,江聿森睡得那么沉,自己守在这里也是没用,还可以给他带些吃的来,就听医生的话回来了。
路过超市时江南起心,想自己做些饭带给江聿森。再一想自己惨不忍睹的厨艺,只好去她和江聿森都喜欢的那家广东粥铺买了一份明火白粥、一份荷叶**粥,外加若干清淡小菜,打包带去了医院。
江南赶回病房的时候江聿森还没醒,她轻手轻脚地把粥放在床头小桌上。房间里拉着窗帘,夕阳的光热透过窗帘漫进来,整间病房沉浸在深红的色调中,窗帘相缝间的金色空气中飘浮着细微的尘埃,暖暖的,静静的。江南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仔细听着江聿森轻缓低沉的呼吸声。
他是在极严的家教环境下长大的,平时就很修边幅,连睡觉时也是乖巧地躺着。双手交叠地放在被子外,头微偏地陷在枕头里。眼睫毛像黑色的蛾翅,遮住了他墨玉似的眼。眉头好看地皱在一起,似乎睡眠时也在思考。不打鼾,仅仅呼吸略重,一下一下的,廓随之起伏。
江南索上他的眉心,按了按,他只轻哼了声,眼睫毛微微扇动了下,又恢复了宁谧的睡颜。
“江聿森,你每天都在想什么?”江南胳膊肘拄着床沿,下巴搁在手上,“郭郭受伤了,住院了。她说沈喜宝死了。多好的一个人呀!郭郭没说别的,可我知道她心里难过。她虽然烦喜宝,可是却从不实践她威胁喜宝的话。她现在,估计更寂寞了。
郑晓东陪安澜去美国了。他说还要再回来,我估计那只是安慰我的话。时间和距离,已经足够把我俩拉得更远了。那些山盟海誓,安澜这一病,什么都试出来了……
现在你又这样躺在这里……警察说绑匪都认罪了,可我还是觉得害怕,觉得前面的都是荆棘路。你那么聪明,我从来没见你被什么事难为过。可是我这么不争气,我现在就很难过很迷茫。”
江聿森还是睡,江南就继续念叨,说着说着就趴在床边眯着了。等她再醒的时候,已经夜深了。一睁眼就看见江聿森正捧着一碗粥一勺一勺地仔细吃着。
“哎呀,粥都凉了,别吃了,我再去买。”江南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粥碗。
江聿森望着她笑,眼睛亮亮的,在没开灯的房间里尤其灼灼,江南就被他看得背后毛毛的,端着个快餐碗傻傻站着。
半晌,江聿森才笑出声,说:“说话不算数,说去买也不动。”
江南愣了下,赶忙放下碗往门外走。却被一个向后的力量拉回病床边。
她不解地看着江聿森说:“说要我去买粥的是你,拉我回来的也是你。你不要以为你受伤了我就不敢修理你哟。”
江聿森静静地看她,一双深眸中满是笑意:“不是拉你回来。而是提醒你忘了拿钱包。”说完顺手拎过一旁江南大大的帆布包。
江南真想挖个地洞,把江聿森埋进去。怎么在后背上动个手术把人脑子搞坏了呢?她抓过包便愤愤地开门走了。
江聿森凝视着她的背影,眼中笑意不减。磨难之后,一醒来便见到她巴着床沿可怜兮兮的睡觉,鼻子被手挤得皱皱的,眼皮也不跳,像个安静的瓷娃娃。听到她睡梦中唤自己的名字,江聿森愈发觉得受用。他,似乎越走越远,越走越近。
易飞疲惫地合上笔记本电脑,自己揉了揉太阳,又站起来活动了下。
郑晓东这一走,虽然他早就知会了公司,可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易飞还是比平日辛苦了些,今天加班到了深夜。
当时郑晓东在机场给他打电话告别时,告诉了易飞关于江南被绑架的事和郭郭被行凶的事。
他听到时,心里猛地缩了一下。虽然知道江南已经脱险了,还是止不住地想亲自问问她还好不好。
易飞望着手机屏幕上那一串阿拉伯数字,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按下拨通键。江南总是笑如春山,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似乎并不需要多余的关心也生活得很好。他是喜欢迈这一步呢,还是不得不迈这一步呢?
江南去的时候粥铺已经在打烊了,她好说歹说,老板才着广东味的普通话对伙计说:把留下的那份宵夜给这位小姐打包带走。
江南喜滋滋地拎着店老板的宵夜回去,想等下如何消遣江聿森。
午夜,本来就过了探望病人的时间,因为江聿森转去了高干病房,才比较好通融,让江南此时还能进出自由。
医院的走廊森森的,冷光灯幽幽地映在大理石地板上,有不知哪里来的风不时的飘过。
江南停下脚步,看见一个女子站在江聿森的病房门前,专注地站着,仿佛一尊美丽的雕像。她认出了这便是莫妍。虽然只见过一面,可江南一直记得高挑的莫妍,立在那里犹如一株摇曳的树。
莫妍似乎也注意到了走过来的江南,她转身背对着江南来的方向,低头擦擦脸,再回首时露出一个微笑:“江南,你好。”
江南还是见到了她眼角的泪光,便也笑了笑,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她是知道江聿森和莫妍分手的,而现在江聿森躺在病床上,莫妍自然心里掂挂。可上次她替莫妍说情就被江聿森白眼相待了,现在他都是病人了,她更加不敢轻易帮莫妍讲话了。
莫妍解嘲地笑说:“我不进去了,能和你聊聊吗?”
江南看看手里的袋子,想了想,点头说:“好。”这时她才注意到莫妍穿着的是病号服。
莫妍领江南到了楼梯间,没说话先深深叹了一口气:“江南,今天我做了人工流产。”她甫一出口,眼圈就红了,“估计是经历了一次生命的失去,所以总想找人聊聊。可……我身边实在找不到人可以说……”
江南并不知道莫妍怀孕,知道的时候那个孩子却已经不再了。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本解闷用的杂志,放在台阶上,自己坐在旁边,拍拍杂志说:“凑合坐吧。”
莫妍乖巧地坐了下来,江南感慨:明星果然与众不同,举手投足间都散发出星味。
“昨天晚上,聿森的秘书给我打电话。我以为是他回心转意了,要约我出来呢。可陈秘书却告诉我,你被绑架了,而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绑匪们第二个目标。我当时不信。聿森已经不爱我了,他自然不想要我的这个孩子,所以我和孩子是死是活,他本不会在乎的。可我更怕这是真的。我欠他的太多太多了,他说要分手,我虽然难过,却知道他是不会再回头的了。我想用孩子把他留在身边,不看僧面看佛面,聿森也许会再次退一步留下来。可是没想到,我没有等来他的回心转意,却等来了别人的居心叵测。”
江南第一次听说江聿森与莫妍的故事,她既明白莫妍的悲哀,又不愿去苛责江聿森的放手。她感觉同时被撕扯向了两边。
“我昨天一夜没睡,后来听说江聿森去交赎金时遭暗算进了医院,我才最后下定决心放弃这个孩子。”莫妍落寞地扯扯嘴角,“索,公司愿意替我保密,对外只说我急阑尾炎住院。江南,我做了许多对不起你哥的事情,所以他离开我,对我对他都是一种解脱。我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不懂得什么叫亲情。所谓感情便是谁替谁多弄到些吃的。后来我18岁离开孤儿院,在一家小店做导购。赚的不多却也自由知足。后来有个所谓星探找我,说要找我拍杂志,待遇还挺高。我心动了,我怕穷,我想赚钱。后来我还陆陆续续的拍了各种平面。我以为我已经出名了,现在想想其实不过就是个下三流的模特而已。直到出国遇见江聿森,我的人生才真正开始。”
莫妍顿了顿,抬起头,眼睛努力看向天花板:“江聿森把我惯坏了。虽然分手有些难过,但我想我会习惯的。我从来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嘛。”
江南轻轻握了下莫妍的手,说:“江聿森是你的解药,也是你的毒药。无论你同谁在一起,都会是那个人的福气的。你一定会很幸福的。”
莫妍回她一个笑容,“放心吧。”她站起来,低头对江南说:“替我转句话给江聿森吧。说我对不起他。”
江南蹙眉抬头,看莫妍已经准备要走,忙也站起来,把粥塞给她说:“还是温的,这个**粥是用老火慢炖的,汤灵米薄的,正适合你养身体。”
“我的粥呢?”江聿森已经困得上下眼皮打架了,还在等着喝这碗粥。
江南无打采地说:“已经打烊了,要喝等明天吧。”
江聿森倒也不纠缠,倒头就说睡了。江南再一看,其他的外卖已经空空如也了。她立马怒喝:“江聿森!你怎么把我的粥也喝了?”
第 34 章
江南这几天一直在医院和家两头跑,还要抽时间去照顾郭郭,公司的事她也只好一肩挑。江南本来是个嗜睡的人,现在她每天基本只能在家小睡三四个小时,熬出了黑眼圈便用遮瑕膏覆上。江聿森劝她不用总是来医院送饭陪他,她坚持。江聿森就说那就干脆住在医院,加张床,不用来回折腾。江南脸红红地想了想,还是坚持回家。她已经把工作搬到了家里,还可以顺便眯一下洗个澡,工作休息两不误。如果去了医院住,江聿森必然会反对她这么熬夜,那公司那边就要请假了。小组里郭郭走了,她再请假的话,对团队其他的人是个很重的打击。
出事后,江南再见到郭郭的第一眼,她的脑海中浮出一个词来:形销骨立。郭郭个子高骨架大,现在骤然消瘦,真真是只剩一副骨头的样子。最骇人的,还是她脸上万念俱灰的平淡。江南险些落泪,郭郭已经是行尸走般模样了。
“江南,我辞职了。”郭郭上来就直接说道。
江南动作停顿了下,哦了一声。
“我,他,我们……”郭郭低了头,哽噎着说不出话来。
“郭郭,你别太自责了。这件事谁都没想到会这样。”江南轻轻拥着郭郭,拍着她的后背。
郭郭的肩膀一抽一抽地,眼泪浸湿了江南的衣服,“我对不起他,他总是这样,不听我的话,总是让我这么无措。他凭什么?凭什么又留下我一个人?”
江南努力忍住在眼中打转的泪水,安抚地顺着郭郭的背脊。
那天郭郭哭了许久,江南从没见过一个人留那么多的眼泪,更何况是向来凉薄的郭郭。
江南看着红肿着眼睛不安睡去的郭郭,深深地叹气。
她给负责郭郭案子的警察打电话问了破案的进程,警局的人告诉她说这件事他们怀疑和绑架案是一伙人做得,在一边找证据一边再调查。江南又去问了医院和殡仪馆,准备安排沈喜宝的后事。
江聿森看着江南越来越浓的妆,心疼却帮不上忙,劝她, “你是太平洋的警察呀?管得真宽。”
江南瞪他:“我要是不负责任就让你吃医院的病号饭!不,我亲自做饭给你好了。”
他只好扁嘴不再多言,心下盘算着早日出院。
江南看着他穿着松垮的病号服一口一口认真吃饭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痒痒的。这阵子她奔波的紧,胃口不好,只每天陪江聿森吃饭时做样子吃一些,心里忧虑也睡不香,整个人都不很有神。可是看到江聿森这样仔细地夹菜吃饭,才有些活在人间的感觉,时间也放慢脚步容得她品味下。
“怎么了?怎么光看不吃?”江聿森抬眼发现了看着他发呆的江南。
江南赶紧补上一笑,夹口醋溜菜心,说没什么。
“江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江聿森停了筷子问她。
江南假笑着摇摇头说:“没有。”
“哦,对了,以后你记得多帮我带点报纸什么的来。”江聿森继续吃饭,他最近反而胃口大好,每顿能吃两碗米饭。
江南却吃不下去了。她并没有再在江聿森面前提起莫妍,也没把那句对不起转达。莫妍也果真没再出现。前两日翻晚报才看见她的新闻。说拍到莫妍一脸幸福地与一不知名男子牵手逛街,大秀甜蜜。江南看那张照片,觉得眼熟,后来在医院的专家简介里看见一位妇科主治医生酷似照片上和莫妍在一起的男子。估计是她迷糊把那份报纸落在病房了。
“那个,我见过莫妍,她来找过你。”江南支支吾吾地说。“她说她对不起你。我事前不知道她怀孕的事,那天她正好来医院做人流……”江南头简直要低到碗里去了。莫名的,觉得在江聿森面前说这件事分外艰辛尴尬。
谁料江聿森只点点头。直到江南以为他不会说什么时,他才说:“我们当时还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莫妍变了很多,虽然她在我身边努力地做从前的她,可是我已经分不出哪个才是真正的她了。她会帮他做那些事,我很难过,才逼得我不得不这么选择。江南,希望你能理解我。”他说时眼睛直直地望着江南,浓烈得仿佛要看进她的心底去。
江南似懂不懂地点点头。莫妍帮了谁会让江聿森狠下心去割舍?又为什么要她江南理解他?可是分明的,她潜意识中是接受这个解释的。
这时,江聿森的电话响了,他接了,嗯啊了几声就挂了。
“是谁?你怎么忽然这么高兴?”江南随口问。
江聿森拿起筷子,“是陈瑟,她说今天辰翔和dg签了解约书。”
提起辰翔,江南鼻子一酸,想起郭郭来。当时就是她挑起辰翔这件事,力主解约。“辰翔现在怎么样?”
“战略调整,这次的违约金由总公司负担一部分,辰翔的损失也就还好了。最近在和华尔街一家公司接触,打算引进战略投资者。”
“哦。”江南又忽然想起什么来,小心地说:“明天是沈喜宝出去的日子,我可能要一整天都在那边。”
“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担心我。”江聿森回她一个夸张的笑脸。江南扑地就拍着桌子笑出来了。江聿森看着她明丽的笑,眼角的弧度中擒满了满足。
仪式很简单,沈喜宝的家在y市,只有父母和几位近亲来了,还有一些郭郭和喜宝的同学、朋友也来帮忙。
郭郭从头到尾都没落一滴泪,黑衣黑裤,头发松松的挽了一个髻,静静地站在一旁。反倒是江南俨然是主角,忙进忙出的,大家有什么事情都来找她,喜宝的父母也由她安慰、搀扶。
遗体告别的时候,江南望着喜宝,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个总是憨笑的男子了。这一别,便是永别了。
她看看郭郭,郭郭的眼定定地看着沈喜宝,目光虽凉,却真挚悲伤。
火化的时候,江南陪着二老等着,郭郭独自坐在旁边。忽然,郭郭拉了江南一下,便站起来往外走,江南会意,和老人说了个借口就跟了出来。
郭郭往火化炉方向走,江南喊住她,“郭郭,你别再这么折磨自己了。今天过后,你给我活过来。”
“江南,我确实想死。可是我不敢。我现在每天吃很多的巧克力,可是都找不回幸福的味道,现在的产品质量真差劲,是不是?”郭郭转身说,“当初我任走掉,他便替我照顾母亲。现在他走了,我不能抛下他爸妈就这样离开。我的辞职报告公司没批,但是把我转去了y市的分公司,我准备和他爸妈一起回去。”
“你是来和我告别?”江南问。
郭郭低头:“我还没和爸妈说这事呢。”
沈喜宝而立之年离去,白发人送黑发人,两位老人虽然质朴良善,却怎样都不谅解郭郭。所以江南才一手办的。
“我去替你说说吧。不过我终究是外人,再说,老人一时过不去这个劲是必然的,你给他们些时间,做了这么些年婆媳,终究还是一家人。”江南拍拍郭郭肩膀。
郭郭点点头,抿着唇,眼望远处高高的炉子说:“这段时间,我好像把之前欠下的眼泪都流光了,今天竟说什么都流不出眼泪来。”
江南笑说:“你看我这个丑样子,像只兔子一样。”说着做了个鬼脸。
郭郭终于笑了,又说:“对了,听说辰翔和dg解约了?”
江南点头。
郭郭又沉默,沉吟着说:“你有想过,整件事情的玄妙吗?你觉不觉得幕后有只手在作?”
江南犹豫地说:“你觉得是谁?”
“围攻我的那几个人说我惹了不该惹的人,管了不该管的事。你说,除了辰翔的事,我真是想不到别的来。之前我找过江聿森找过你,还找过易飞。他当时的态度很奇怪,不像和要合作盈利的商人。而绑匪,不仅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也清楚你是江聿森的死。你说,谁比较可疑?”
江南不可置信地看着郭郭,不愿相信这件事:“不会的,他没理由这么做。”
“但他有充分的条件。”郭郭离江南更近,“dg在香港曾经有过涉黑的记录。”
江南低眉,她也曾经试图把这些事情串起来,总觉得有个线索呼之欲出,却不得。郭郭这样一说,她嘴上虽然不信,可心里终究是松动了一半。
“其实,我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是,我快走了,觉得应该给你备个案。小心些总不会错。”郭郭搂搂江南,说得像个大姐姐。
那天结束后,江南回家好好洗了个澡,又去买了江聿森爱吃的那家的绿豆酥,已经华灯初上了才到医院。
“你看我给你买什么了?”江南推门便笑说,看见江聿森正在收拾衣物,忙问:“你这是做什么?”
江聿森回头,微笑着说:“准备出院呀,医生说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江南嘟着嘴:“胡闹,哪个医生说的?我去问问。”
“哪有你这样的?还嫌我病得不够久?”江聿森赶忙拉住她,这可是他好不容易软硬兼施才争取来的,怎么能让她破坏了。
“你伤口还没拆线,现在天气还热,隔天要打防感染的针。你正好也可以多休息一段时间,还是等拆线了再说吧?没几天了。”江南好言相劝。
“我家附近就有医院,也是三级甲等,我可以转去那里打针。拆不拆线的,我不想每天在这里守着了。我这么个大好青年,应该早日回去投入到现代化建设中去。”
江南剜了他一眼,把绿豆酥放下,说:“趁热吃吧,我特意去魏公村那家买的。我去找医生问问,看要办什么出院手续,出院后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什么时候开始,江聿森也开始这么贫了?虽然有些不同了,她和他的关系似乎更简单随心。
她心中的事情越积越多,一环接一环的。她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去打开这个九连环。
医生嘱咐了江南些注意事项,因为大多数部门都下班了,只能隔天办手续。
第二天,江聿森早早就起来,陈瑟也把他的车开来,帮忙在病房收拾物品,江南去交费办手续。
刚刚办好一切,准备去坐电梯,却遇见了一个江南意想不到的人——岳元。
第 35 章
“江南?”岳元有些不敢认她。
江南回头看见是她,回之一笑:“岳小姐。”
“你怎么在医院?”岳元心情很好的样子。
“我哥病了,今天出院,我来给他办手续。”江南扬扬手里的一沓各种票子。
岳元皱眉:“他怎么了?要紧吗?”
江南并不愿多讲这件事,就一笔带过:“没大碍了。你呢?也来看朋友?”
她摇摇头,“我来做婚检的。”
这下轮到江南掉眼球了,“婚检?呵呵,那要提前恭喜你了。”她和易飞终于修成正果了。
“江南,你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吗?stephen上次你也见过的。”岳元的笑容有苏杭女子的娇憨。
江南又掉一次眼球:“呃,好。你寄请柬给我吧,一定去。”
岳元的笑容比从前清澈了,明净的面庞有朦胧的红晕,江南知道那是新嫁娘才有的美丽,她第一次在心中向往婚姻。
“江南,你脸色不很好,别对自己太苛责了,适当放松放松。”岳元说时脸色平淡,语气诚挚。
江南别了下碎发到耳后,说:“岳元,你能有这样的心情,我都要不敢认你了。”
岳元低头妩媚一笑:“stephen让我明白许多事情。我想我遇见他是一种福气。我过去太追求完美,对自己很不好,对别人的好对方也不明白。我希望我的改变是好的。”
“嗯,我觉得我和你是相见恨晚了。”江南现在有些理解江聿森为什么和岳元是好友了,她确实是个有独特魅力的女孩。“我也打算给自己放个假出去旅游,希望不要和你的婚礼冲突才好。”
“什么时候走?去哪里?”
“婺源,我母亲的老家。等江聿森这里稳定了就走。”
岳元点点头说:“是个好地方。不好意思,stephen还在那边等我,我就不上去看学长了。你替我问候他吧。”
“嗯,一定。”江聿森如果知道岳元做了个幸福的小女人,估计也会很高兴的。
郭郭最终还是没有和沈家二老一起回y市。江南虽然在二老面前为她正面侧面的说了几箩筐好话,老人心中也明白不能全怪郭郭,却还是一时拉不下面子来接受郭郭。加上郭郭做交接耽误了几日,赶不上老人的日程,所以她只好晚了两日再回去。
江南执意去机场送他,郭郭见不得离别不想她送,可江南说:“不管!你这次走,我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你不许拦我。不然我诅咒你的灰机掉下来。”
江南也买了同日去婺源的机票,送完郭郭她自己便也走,郭郭说:“你坚持送我,是不是就想蹭我的车呀?”
郭郭也问她为什么这么急着去婺源,江南笑笑说想给自己放假,而真正的原因,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郭郭,她不愿郭郭再为她心了。
目送着郭郭潇洒地走远,江南心中放下了一块石头,却又压上另一块更大的石头。她为伤痕累累的郭郭终于找到方向而高兴,却为一位终极好友的离开而伤怀。
其实,江南是背着江聿森去婺源的。虽然他没理由阻止她,可是有种莫名的情愫让江南觉得,一下子说不出口她要离开他去独自旅游。她不明白,其实那种感受叫离别。
江聿森伤口已经拆线了,防感染的针也只用注一次了。他早就生龙活虎地去上班了,江南还特意买了一支国外进口的芦荟华给他,要他在伤口上免得留疤。江聿森苦笑着拿着芦荟胶说:“我自己怎么往后背涂?”江南脸瞬间红了,赧赧地说:“不用就给我,恶贵的呢!”江聿森却拉开抽屉把华放进去,说:“能让你吐点血不容易,我雇个保姆替我涂就是了。”
江南上机比较早,就翻出一本介绍婺源的旅游手册研究,想着一定要去尝尝已经上了国宴的清蒸荷包红鱼。
这时邻座的人来了,打开行李舱放了东西后坐了下来。江南起先没注意,后来觉出那人一直看她,她有些莫名其妙地从书里抬起头来,“易飞?”
易飞笑着点点头,“江南,好巧,你也去上饶?”
江南扬扬手里的书:“我去上饶婺源。”她猛然记起郭郭警告她,易飞很有可能是那件恶事故的参与者,心里一阵起腻。这样的巧遇,更是让她不安了。
“婺源是个好地方,不过现在去已经错过了好时节了。”易飞眼睛微弯,盈盈的都是笑意。
江南也知道,夏末不是去婺源的好时令,早已看不到那满山遍野的黄花了。“没关系,我也只是去看看,我母亲的老家在那里,我正好去探亲了。”说完她又后悔,竟然在易飞面前提起母亲穆安。
易飞的眼黯然了下,眼睫低低地扇了几下,“你是说穆安?”
江南吧唧了下嘴,“嗯,易飞,其实,江聿森是不是都和你讲过这些事情?”
“什么事情?”
“算了,没事。”江南扯扯嘴角,决定还是暂时不要捅破这层窗户纸。
易飞便就打住,漫不经心地开始翻报纸。
江南看他侧脸专注的样子,心里有个角落微微动了下,自己是不是同他流淌着相同的血?江南稳住摇晃的心神,继续看她的婺源风光图。
易飞是听岳元说江南要去婺源,正好他手上的一个项目在上饶,原本安排了下面一个人去,而现在他决定自己亲自动身了,没想到竟然在飞机上就遇见了江南。
初听见江南提及穆安,易飞的眉骨突地跳了下。他忽然意识到母亲这个词离自己这般近,近到他即将踏上母亲生活成长的家乡土地,呼吸她曾经呼吸的空气,看她曾经凝视的天空。
近乡情怯吗?易飞胡乱地翻报纸,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其实,知道江家出事后,他便一直寻找一个接近江南的机会,苦于江聿森住院,江南寸步不离,而因为辰翔的事,想是江聿森也不愿他去探病。为什么江南就在身边,那些话他却说不出口呢?
啪。江南的那本旅游手册掉在了地上,江南则一下子头磕在前面座椅上。她迷糊地揉着额头想去捡书,易飞却已经替她拾起。“还是这么爱睡。”易飞低声笑说。
江南脸倏地红了,从前她便经常在自习室忽忽大睡,流口水、说梦话、还打呼,易飞总是窘窘地晃醒她,点点她的鼻子说,你这个睡神觉皇。
“易飞……”江南喃喃地说,“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事?”
她在抉择的时候,眼睛中会有点滴的星光,此时便是。“你对辰翔的事情了解多少?你参与多少?”
易飞舒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闲适地说:“江南,dg确实是诚心同辰翔做这门生意的。我不否认后期我再去跟进的时候发现了些隐患。但是,既然已经解决了,我们也就不要再纠结在这一点上了吧。”
“隐患?”江南捕捉到这个词。
“江南,你很聪明,既然会这么问我,那我也不妨直说。有人要借辰翔打击江氏,dg和pw的内部作也不能完全免俗,我们也是为人打工的。但是,请你相信我。我绝没有在背后给辰翔、给你们捅这个刀子。”易飞说完就直视江南,不错过她一丝神情。
江南闭了眼,嗯了一声就向后蜷在座位里不再说话了。久在商场里,她怎么会不明白易飞话里的名堂。他说另有作者,而此人简直能一手遮天,纵dg与pw两家公司为其服务,而其目标便是江氏集团。易飞自然不会傻到出卖一个有利益关系的大boss。而给她一个承诺,不仅将dg风投从整件事中摘出去,也是卖给江氏一个人情,送来一个橄榄枝。他也会说这样官方的话,还如此自然,江南并不奇怪。但她伤心的是,易飞对她,也会耍这样的手腕,且如此自然。
临下机前,易飞问江南打算去那里玩,江南的第一站便是母亲穆安的家乡。易飞便问方不方便同行,还有个照应。江南笑:“你不会就是来这里游玩的吧?看你穿得这么商务,肯定是有项目的。我还是不打扰你的好,我自己也应付的来。谢谢你的好意。”她又加了一句,“不过,我们可以保持联系,欢迎你加入我。”易飞点头说好,两人便各自下机走了。
江南纯粹是自助游,没有导游没有计划没有同伴。她在上饶坐了当地的大巴,颠簸了几个小时到了婺源县城。县城不大,江南走几步就看到一家家庭旅店,进去一看也够干净整齐,就住下了。
店老板是个三十不到的女人,梳洒脱利索的短发,讲话很快,待人热情。江南晚饭回来的时候在大厅遇见她,便询问些去穆安家乡赋春镇的事情。老板娘先是哎呀一声,说:“怎么还有人想去那里玩呢?我老家就是那呀。”然后将如何坐车、到了哪里怎么找旅店,和一些注意的事项倒豆子一般讲与江南听。最后还嘱咐了江南些需要防骗防忽悠的要点。江南浅笑着听完,谢过老板娘便回去休息,准备明天早起。
县城的夜比都市的夜来的早,来的静。这里的娱乐方式不多,江南也无法上网,早早地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应该给江聿森打个电话说一声的,江南握着手机却不敢打,怕他发火;却无法把这个念头从头脑里清除,正如她无法不来婺源证实一样。
大概是真的累了,江南就在思想斗争中逐渐睡去。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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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做个小预告,预播下下面的情节:
江南睡得很香,一睁眼已经要错过回城的中巴,匆匆洗漱抓过行李就往车站奔。出旅店门口时却一下和人撞在一起。
“江南?”那人扶稳她,出口叫她。
江南错愕地看着他,见鬼一样眨眨眼,说
江南看见的是谁?a大江。b易飞。c郑晓东。d向晖。
背手走开。
30-35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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