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
潘金莲的主意其实挺简单,将武大的房子典了自己租柳嫂子的屋子住,不仅开始有个伴还不用离开这熟悉的地方,更能凑出钱来还了武松弟兄的情分。她虽然有些私心,不过是想让自己过的好些,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若是到了大是大非的时候也不能丢现代人的脸不是?
将柳嫂子的那点钱推了回去,潘金莲看着她进了家门自己也锁上门上楼,沉沉睡了一觉。第二日一朝醒来已经是太阳老高,便随意梳洗了,换了件白棉布的儒裙,熬了些大米山药粥,就着几碟小菜吃过,找到隔壁茶坊的王婆说出自己的意思来,让她看看哪个典当行公道。
王婆眨巴眨巴眼,也跟着叹了一会气:
“娘子的意思我晓得了,这世事无常,本来武大娶了恁么个好老婆,又来了个打虎英雄的弟兄,生意做得好,也是事事顺意的,没想到到了今日竟然要家破人亡了。哎,看来福寿这东西也不能一下子圆满了,不然一辈子的福气享完了可不就让阎王找了去?娘子也不必伤心,这都是天意,我这里认识街角那乔家典当的掌柜,自然给你个公道价格。”
潘金莲心里明知道她也是要抽成的,不过这时候自己出马似乎更是不妥,便由得王婆安排,只要她的心不要太黑也就当是帮着自己料理丧事的工钱了。
两人商量半响,王婆拿捏了几句话,换了衣服颠颠的走了出去,不久乐呵呵的回到茶坊里:
“成了,娘子也是有福气的,我刚到那里就见着人家掌柜的进了门,跟他这么一说还有什么不成的?这房子盖了不少年头,武大买的时候已经是旧的,所以价钱上自然还要打些折扣,那掌柜只答应出一百贯,我跟着撺掇一番,他加到一百二十贯,娘子看这价钱可行?”
潘金莲想了想,既然是典当肯定不如卖的多,加上王婆肯定说了这是要急用的,便又少了一层,这价钱也就可以了,也就答应下来:
“我听妈妈的,让那掌柜的写了文契拿了钱过来,我即可给他房契。”
王婆见生意成了,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一旁忙殷勤拿了笔墨纸砚,又给潘金莲倒上上好的茶水,一面遣杏儿到典当行里报信去。
不多时果然便有当铺的拿了东西过来,潘金莲也急忙取了房契,看过他们的当票,又找了几个街坊当证人,将房子典给了乔家。只是上面写明一月内搬出,倒是还有些时间,所以并不着急。
拿了钱之后潘金莲心里也硬气许多,想了想,还是留下的十五贯钱当自己的私房,现在没了武大卖炊饼的钱,自己手里若是一文活钱没有恐怕是挺不到年底柴家的份子钱就要饿死街头了。何况,柳嫂子那里虽然说的明白是不要钱的,却也不能真的一毛不拔白住下去,至少菜蔬柴米还要贴补她一些才是长处之法。
做完这些,潘金莲拎了个食盒到卖熟食的铺子里卖了两只烧鸭,一个酱肘子,又加上两瓶高粱白,一总放到里面,带了些零钱到大牢里看望武松。武大的丧事办完还是要跟武松说明白,省的到时候去上坟都不知道在哪烧纸。
绕过一条巷子便能看到衙门硕大的黑漆大门,潘金莲避着人顺着墙往衙门后门过去,那里的守门的衙役都是相识的,不用多费力气便进到门里,到了大牢门口,却正遇到牢头拿了凳子晒太阳。
“这不是武家娘子么,今日武都头的案子升堂你怎么没去看看?”
见到她过来,牢头也是满脸惊讶。
“升堂?”
“可不是么,县太爷今日问武都头的案子,已经将人提走大半个时辰了,想必这时候早就该审完了,只是还没有将人送回来罢了。”
牢头吧嗒着嘴里的烟袋嘴挑着一双三角眼正跟潘金莲说着,那边也是一阵响动,接着是衙役押了一个人过来,一看便知道正是武松了。
“到底怎样,我这几日竟然忙的不知道叔叔要被升堂问案了,不要见怪。”
潘金莲忙迎了上去,看那几个衙役对武松也是跟其他犯人不同,并不带枷锁,只是栓着一脚镣,可见平日里关系都是极好的。
武松见她过来,周围并无外人,才正色答道:
“县太爷早知道西门庆那厮横行乡里十分霸道,我又是给兄长报仇,所以并没有多加责难,只是判了刺配之刑,也算是捡了一条命。”
“这样好,只是什么时候走?”
潘金莲松了口气,又把给武大怎样办的丧事细细说了一遍,武大和武松都不是阳谷县土生土长的,自然也没有什么祖坟,不过是托风水先生找个好地方便埋了。武松听完连连点头,心里十分感激,只是嘴上没说出来,却对着潘金莲拱手行了个礼:
“未免夜长梦多,越早越好,定下是三日之后。我大哥一辈子清贫,连个子嗣都没有,索还有房子几间也能够嫂嫂安身立命的,不至于流落街头,另外我已经跟衙门里几个弟兄打了招呼,若是以后有人敢欺负你只管找他们,这些都是以往跟着我的生死之交,不会放任不管。”
那几个衙役也在旁边满口答应平日里多照看,潘金莲微微一笑,暗暗记住武松要走的日子,却并没有将典了房子的事告知他,只是把食盒递给牢头,让他们几个自行到大牢里吃喝,自己转身走了出来,心里开始细细细细筹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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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武松便要押解出了阳谷县。潘金莲让王婆伴着自己早早来到县城外官道上,正是几人的必经之地,不多时便瞧见两个官差押着武松出了城门,慢慢走过来。
“几位且住,让我跟我家叔叔说几句再赶路也不迟。”
潘金莲笑着迎了上去,看那两个押解的差役也是有些面熟,知道都是武松的朋友,忙给他们两人塞了些钱,王婆陪着到旁边茶摊自上吃茶和点心。
“无人之处我也就叫你一声二哥了,”潘金莲见手里的一个小包裹交到武松手里,“妹子虽然是个女子,却也知道些侠义道理,二哥此去千里迢迢身上没带着几个钱是不行的,何况到了那里也要打点好差官,这里是我典当房子的一百二十贯,除去给大哥办丧事的和打点衙门口的二十贯,正好剩下一百贯钱,我将其中八十贯换成银票塞在你那件黑色衣裳的袖口里,还有二十贯都是铜钱可以路上盘缠,还望哥哥保重。”
武松听了却也是心绪万千,忙将包袱推了出去,宁死也是不要的:
“我堂堂七尺男儿,到哪里吹不了一碗饭,妹子你若是没了房子以后可住在哪里?何况你以后也是要生活,这些钱还是留着自己盘缠,或是再买个小一些的房子住着罢了。”
“二哥也不用推辞,早几天已经跟对面的寡妇柳嫂子说好,我到她那里去住,正好还能有个伴,另外柴家酒铺还有我的分子,到了年底也能结几个钱,王妈妈茶坊里我也讲好,到时候做些点心小菜代卖,总不会活活饿死的,二哥的难处比我大,何况这又是你亲生大哥的一辈子攒下的钱,自然是要给你的。你若是不肯拿着,我这一辈子心里都不安,若是二哥觉得心里有愧,只要好好活着,总会有再见面的时候。”
见她说到如此地步,武松只有将包袱接过来,心里暗自感慨:总道是女子无情义,看来也不尽然,此番举动便男子恐怕也难以如此轻松做出。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大都却是客套之词,潘金莲只求的心安理得,不占人家的便宜,武松虽然心里对潘金莲多了几分敬意,却碍着男女大防不好多说。
“二哥此处还要自己珍重,妹子我有一句话还望二哥能仔细记住,没事的时候拿出来想想。”
看着眼那两个官差已经等着不耐烦,潘金莲也不多废话,忙将自己昨日翻来覆去想了半日的劝告说出来:
“读书人都是不可靠的,哥哥以后若是遇到不识字的可以亲近,遇到读过书的却千万不要往上靠,他们嘴上虽然说得仁义道德替天行道,心里却还是将那些孔孟之道名利前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并不是真心实意的看得起江湖之人,二哥也是个明白人,只是不要让那虚情假意蒙了眼,到时候自己吃亏。”
总之一句话,没读过书的小白脸是不能信的,若是读了书连小黑脸都不能信了——潘金莲想着那书上武松的结局最后竟然是剃度出家了,总觉得心里不好受,便想了几句话提点他,不要上了人家的当,给人家当踏脚石登云梯使了。
“妹子这话我记住了。”
武松看来并没体会潘金莲的话里的深意,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潘金莲看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瞧着武松跟两个差官越走越远,顺着官道渐渐没了影子,眼角里却是有点湿润,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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