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吃完饭后,吕将军也离开了,陈府的婆子们将我们安置在偏院的几间厢房里。
婆子很客气,笑道:“我们就在屋外,如果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一声。”
我问了一句:“吕将军和夫人也是住在这里吗?”
婆子道:“不是,这儿不是主院,是专待客用的偏院。不过,姑娘你往那边瞧,隔壁不远处就是吕将军和三小姐的住处了,夫人吩咐了,如果有什么事儿,也只管打发人去寻她,方便得很。再那边就是花园,如今下雨,等雨停了,也可以去逛逛的。”
我点了点头,趴在窗台上看雨滴。
虽然房间布置得很清雅,床铺很软很棉,可我猜不透吕将军那么客气地留我们住下的原因,难道仅因为我们载了夫人一程吗?
云溪的一句话更是让我烦恼了一番,她看了看我,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我察觉到了,奇怪地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云溪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或是我看差了。”
我有些烦闷起来,皱眉道:“有事儿就快说罢,你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欢你有事儿闷着不说,让人惦记呢。”
云溪犹豫了一会,咬了要唇道:“……我也只是……一点感觉而已,许是多心了罢……我觉得吕将军对你……似乎有点留意……而且,如果是感谢我们载了吕夫人一程,留我们用餐就已经表达谢意了,又何必留宿我们几个陌生人?”
是吗?
我怔了一下,一直在担心吕将军发现当年我救走“小猪”的时候,却没有其他的感觉,可云溪既然这样觉得……那大概就是了,她的感觉一向比我敏锐。
我苦着脸:“是吗?”
云溪笑得有些莫测:“听说有些富贵人家,都会纳妾……”
我愕然了一会,才明白云溪为什么突然转到这个话题,原来她以为吕将军有可能是看上我了,可是……我苦笑,肯定不是这么回事。
我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这你还真是猜错了。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也不用多想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云溪瞧着我笑:“既来之则安之都会说了,看来我姐姐也有几分墨水呀。”
我道:“天天看你和玉哥哥读书,没吃过猪,还没看过猪跑吗?”
“呸,你是骂我是猪还是玉哥哥是猪呀?”云溪嬉笑着上前来掐我,两人闹成了一团。
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我们也一直未能出去,云溪捡着一本书看,我趴在桌上看着看着雨滴就迷迷糊糊地入睡了。
快近傍晚时分,有丫鬟来报:“纪公子散学了,他已经知道了两位姑娘在这个,这会该往这边来了。”
云溪忙放下书,对镜子抿了抿头发,又理了理衣服,我也慢条斯理地坐起来,拿衣袖了把脸。
花木亭台都掩映在水雾中,山水朦胧,如一副水墨烟雨的画,纪玉撑着一柄油纸伞,不紧不慢地自水烟澹澹中行来,淡逸清雅。
我高兴地蹦了过去:“纪玉哥哥,你来了。”
纪玉看起来也很高兴,双眸如水流过一般清透亮澈,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云溪也过来了,顺手接过纪玉手中的伞,递给丫鬟放好,脸上一抹淡淡的红晕,温婉地微笑着:“我们和纪大伯一起来的,刚听丫鬟说纪大伯照料马匹去了,等会也该过来了。”
我打量着纪玉道:“倒瘦了一些,可辛苦不辛苦?”
纪玉眨眨笑道:“就是辛苦,也不敢忘了阿喜妹妹的吩咐。”
他的话里带着一分调侃,还有几分亲昵。
我点着头,久别重逢的高兴,让并没有察觉此情此景纪玉无意间说出的这句话带着一丝暧昧,就如同……我们这里有什么小秘密一般。
也没有注意云溪的表情僵了一僵。
不久纪正也匆匆地赶了过来,又是一番嘘寒问暖和关切。
原来纪玉来了尚文书院后,才知道在村里的学堂里虽然是拔尖的学子,可在书院里,虽然也算是里头拔尖的,可却有许多学识、见解是他在村里学堂里听所未听,闻所未闻的,且村学堂注重教学经学经典,尚文书院所学的礼、乐课程却与经学经典一般是重头戏,一对比,就知道了自己的差距和不足,令他产生了一种危机和急迫感,无时不再督促着他要加紧学习,他这些时日没有回家,并不是不想回家看看,而是实在抽不出空儿。
纪玉和纪正说话时,我在旁细细打量了纪玉,他虽然清瘦了一些,身量却似显得更高了一些,墨发半垂,谦虚中带着自信,气息越发儒雅。
这样的纪玉……我看了一眼眼神有些迷离的云溪……难怪会让云溪如此念念不忘,一心向倾。
不久,就有丫鬟询问是否上晚膳,又回道陈府有家宴,吕将军和三小姐都无暇相陪,却特地吩咐给我们备了晚膳。
好意难却,伺候的丫鬟们也很热情,却之不恭,我们也没有再推脱,再一次在陈府用了晚餐。
只是,我以为中午还有许多菜没有吃完的,晚上热上一热也就可以吃了,可菜呈上来后,我发现,菜色竟全都换了。
我握着筷子望了一阵,转头问身后伺候的丫鬟:“中午的菜呢?还有许多只动了几筷子呢,怎的全换了?”
那丫鬟笑道:“回姑娘话,我们府里隔餐的菜都不会上桌了。”
我惊得快跳起来了:“你说什么?那些菜都不再上桌了?”
看着那丫鬟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愣怔了,竟是这般奢侈浪费。
那白花花的米饭……村里普通人家一年到头没几回上桌的**鸭鱼……
于是,晚餐时,我再也不客气,放开肚皮只管吃,还招呼着纪正等人:“多吃点,这陈府真是太浪费了,多可惜……”
纪玉担心道:“你小心些,别呛着了。”
纪玉淡然笑笑,云溪欲言又止,纪正呵呵一笑。
虽我放开肚皮吃,可众人放下筷子后,桌上的菜还有大半没吃完。
看着丫鬟一样一样将还剩一半的菜端下去,我忧郁了一瞬间,咬牙道:“那个……我还想吃。”
云溪轻轻拉了拉我,一脸的无奈:“姐姐……”
那丫鬟脸上一阵愕然,旋即莞尔,又吩咐人换了干净的筷子、碗碟来。
纪玉微微皱眉,担心地道:“小心噎着。”
云溪看了纪玉一眼,欲言又止。
再啃了几筷子,我看着那盘还剩下大半的肘子,心里默念着:“我尽力了,不是我浪费,是实在啃不下了。”
看着丫鬟将一盘盘有一半未吃的菜端下去,我的目光充满了惋惜。
而且……饿肚子的感觉不好受,吃撑了的感觉,同样不好受。
入夜了,纪玉和纪正两个男人呆在内院到底不太好,又闲话了几句,便告辞出去了。
我揉着肚子,苦着脸坐着。云溪摇头道:“你呀……”
婆子笑道:“如今雨停了,姑娘不防到院子里散散步消消食,再往那边的园子逛逛也行,如今将近中秋了,园子里挂了好些花灯,好看得紧,这晚上去逛,花木被灯光一映也别有一番风味,和白天又有不同。”
我听着心动,就拉了云溪让婆子引路,慢慢地往园子里行去。
花园并不远,出了院子,绕过几条回廊就到了,果然园子里挂了好些花灯,有兔子的、有画着桂花的,虽然没有点全,隔一段路便有一盏点着了……淡淡暖暖等灯光映得花木,雨水带来的雾气尚未消散,朦朦胧胧的,仙境一般。
我不由得感叹一句:“好美。”
云溪也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了,拉着我的手点着头。
我们慢慢地向前着的,突然听到一丛花树后传来几个女子说话的声音,语气有些不善。
我和云溪对视了一眼,却见一个背影娉婷的妇人带着两个丫鬟背向我们站着,她对面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十七、八的妇人和一个丫鬟。
那身怀六甲的妇人笑道:“姐姐,我正想与您说呢,今晚二爷在我屋里用膳,赞了好几句那味八珍汤不错,二爷说明天还到我屋里用膳,就劳烦姐姐您让厨房明儿给我屋里多做盘八珍汤罢。”
对面那妇人道:“你要什么,只管吩咐厨房去就是了,何必告诉我?”
那孕妇笑得千娇百媚:“妾身可不敢越过姐姐去,免得又有人说妾身不懂规矩。”
“知道了。”那妇人应了一声,侧身从孕妇身边走过,错身而过时,那孕妇猛地朝后一倒:“哎呦……姐姐,您怎么推我?”
变化突起,不用说那妇人和几个丫鬟惊慌失措,就是我和云溪也吓了一跳。
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而至,喝着丫鬟道:“都是呆子么?!还不快扶起你瑜姨娘。”说话间,就已经抢过去将那跌在地上的孕妇扶了起来。
那呆在一边的妇人在那男子瞪过来时,忙道:“二少爷,我没有……”
孕妇半个身子都倚在那男子身上,截口道:“二少爷,不怪二少夫人,是我不小心,不该说话惹恼了二少夫人……”话语一顿,皱着眉痛哼一声,一只手抚在肚子上。
那男子冲那妇人重重“哼”了一声,却温存地半俯下身扶着孕妇:“小心些。快去传大夫……”
待孕妇走后,那始终背对着我们的二少夫人用力地扯了一会手帕,也走了。
灯影朦胧间,本来就看不太真切,那妇人和孕妇贴身而过,也分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一幕闹剧就落幕了。
替我们引路的婆子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淡然地引着路:“姑娘这边走。”
走过刚才那二少爷和他的妻妾停留的地方,我往地上往了几眼,在泥地里,一双很浅的掌印,大概是刚才那瑜姨娘摔倒时撑的。
我心里一动,直着旁边的泥地对云溪道:“云溪你踩上一脚。”
云溪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还是踩了一脚上去。
我哼了一声:“刚才那瑜姨娘是假装摔倒的。”
引路那婆子忙道:“姑娘请到别处看看罢。”
我看了她一眼,只见她也正看着我,眼里有些劝诫的神色,也就不再多话了。
回到房里,云溪问我怎么知道瑜姨娘是假装摔倒的。
我道:“下午刚下了雨,土质松软,是以你踩上一脚,就有个又清晰又深的脚印,如果瑜姨娘是在毫无提防的情况下摔倒的,她有孕在身,本就身子沉重些,下意识地以手撑地保护自己,定会在泥地上留下两个深深的掌印,可如今她所撑的掌印又浅又轻,可以猜测她是故意跌倒的,她有孕在身,自然不会拿自己肚子的孩子冒险,所以她下跌之势极轻,双手撑在地上的力道也轻。”
我有些愤愤不平道:“可那糊涂二少爷还以为是二少夫人推了瑜姨娘呢。这世道怎么会这样?”
那引路的婆子端了水给我们净手洁脸,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是非了断,不是那么容易分清的。瑜姨娘还是二少夫人的远房表妹呢……后宅是非,从来都少不了。”她的神情有一份惘然和感叹,似乎回想起了什么。
她放下水盆,看着我们:“两位姑娘都是好福气的,寻个寻常人家好好过日子,也少了这后宅是非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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