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家里，贾敏看他时眼圈已经带了点红——养了九年宝贝了九年的儿子猛地要离开自己了，不伤感是不可能的。

    待林海回来，他只给林绩说了一句：“你心里记住一句话就够了：忠于王事。其它的什么都别管，什么也别去掺和。记住了么？”

    林绩郑重答应。

    看见林黛玉欲言又止的模样，揉了揉小姑娘的头，笑道：“咱家姑娘这是怎么了？”

    林黛玉有点委屈：“太太说哥哥要去京里了。很远么？过年也见不着哥哥了么？”仰着头，林绩忍不住笑了：妹妹啊，你在求安慰么？

    林海呵呵一笑，拍拍她的手：“没事儿，左不过一两年工夫呢？不会让你几年见不着你哥哥的。”语气很肯定，林黛玉信了。

    儿子有前途，做父亲的极是欣慰。女儿乖巧伶俐，当爹的心里也高兴得很。

    当下贾敏就心里计量开了要给林绩带什么人什么东西进京——皇帝命林绩随驾进京，而圣驾在扬州停驻七日。如今是第三日了，满打满算，林绩还能在林家呆三天的样子。

    京里林家有正经宅子，也有留守的人。主事的人是林家世仆，忠心可靠，行事也稳妥。

    只需要林绩带着日常用惯的人用惯的东西回京就是了。

    林绩年纪渐渐大了，今年过年之后，原来跟他的嬷嬷们就彻底退居二线了。如是，便要带着日常伺候他的丫头并在外跟着的长随小厮们进京。身边的大丫头是细辛和蔷薇，二等丫头四个，锦葵、蜀葵、秋韵、冬纤，长随小厮们八个，另外还有徐先生。

    他用的东西都是丫头们负责打点，林绩只需看看漏了什么便可，这几日就看着贾敏给他打点，有时候陪她说说话，给妹妹讲讲古。先前林黛玉索要未果的诗筒也亲手送了她，林黛玉接过了却没有很高兴，唉，哥哥要走了。小弟弟又太小，不能陪她说话解闷儿。——小姑娘心里也怕无聊寂寞了。

    林海难得cos一把严父，分条列表严肃地给儿子讲了些事情，细细叮咛了几遍，确定林绩都知道了也嚼烂了咽到肚子里去了才满意点了头。

    然后又笑着说道：“你道这不过是太上皇一时高兴了愿意抬举你么？好好儿的，尽心就是。”一副跟着五殿下不会坏的样子。

    咦？难道老爹还在这事上有啥动作么？

    也对，太上皇怎么会见一次面就拍板了呢？皇帝肯定是先定下了人才敢给太上皇推荐，太上皇要什么资料没有？召见自己不过是最后一关，掌掌眼呢。

    至于自己老爹在此中的推力——不用说了，肯定有。

    ——也不必细想了，自己的爹总不会害自己，记得那句话就是了：尽心王事。

    旁的，自己就算是成天乱想也想不来。

    打包了自己，随着圣驾回京。他只能自己随驾，林家给打包的不管是下人还是物品都是自己送上京去。林绩只带了随身一些东西便上了五殿下的船。

    ——皇子出了京，皇子师傅也随驾，皇子们依然是要读书的。

    上书房师傅不止一个，专教五殿下四书的是齐学士。齐学士同林海表兄是未出五服的堂兄弟，论礼，林绩还得称齐学士一声“表叔叔”，只是这里，只论国礼，不论家礼

    。

    上船先见的太上皇和五殿下，五殿下依旧是随着太上皇一处的，见是林绩，五殿下倒是笑意盈盈：“不必多礼。”

    太上皇很喜欢林绩，道：“好孩子。”

    皇太后抽空也见了他，照例问了几句话罢了，末了赏了些东西，不外乎笔墨纸砚一类。

    然后跟五殿下其它三个伴读会面了。多么历史的一刻，五殿下的标配伴读四缺二了两个月终于又圆满了——齐学士当真好感慨。

    原来的两个相比林绩很老资格的伴读也没干多久，满打满算到现在也不过当了小半年的伴读，一个大一点，十岁，叫上官谨，一个八岁，叫冯庆。新来的两个，一个林绩，另一个也是江苏挑来的，同林绩一般岁数，叫段瑯。

    伴读也是排班的，隔一天一回。跟林绩搭一起的就是上官谨。上官谨是标准的贵族子弟，子温和，向林绩拱手为礼：“日后还请多加赐教。”林绩奉行君子之交淡如水原则，有这样的同事，自觉得，还不错。

    上官谨看着面前矮自己一些的林绩，心里也挺舒服：这样的同事，确实还不错。

    可惜上司有点囧。

    因为是出京南巡，齐学士讲课并不会太难，挑着简单的讲一讲。

    五殿下此刻瞅着书一副不解的样子：“师傅，为何书上赞扬周公一饭三吐哺？”

    “你知道么？”五殿下反过头来看上官谨。上官谨很淡定：“臣不知。”五殿下：“我就知道你也不知道。”

    林绩：……

    齐学士脸一抽：“殿下，那是太史公夸赞周公求贤若渴礼遇下士。”

    五殿下放下书：“一沐三握发，衣冠不整而待客，成何体统？若真是礼遇，勤于王事，何以会见过一人之后处理一事之后继续沐浴？”

    齐学士好想哭。殿下，臣也不知道怎么跟您讲周公为什么要一饭三吐哺啊。

    五殿下抿了抿嘴：“刘备之德近乎伪，孔明之智近乎妖——儒生著书每每如是，如太史公一般的人，写字定论也太过偏颇。”

    若是平常人家的小孩说这种批评的话，先生的板子肯定就毫不犹豫地下去了！可是面前这个是皇帝的儿子，齐学士只好道：“殿下，咱们讲下一段。”

    五殿下很不满，他的问题齐学士没有好好回答他，还继续讲下一段？齐师傅，五爷我好不想继续上课啊。

    五殿下扭头看两个伴读，上官谨一如既往的面瘫脸，新来的伴读林绩脸色淡淡，五殿下瞅了瞅他，开口问道：“你觉得呢？”

    林绩：……殿下，你觉得我该觉得些什么？

    “臣愚钝，但觉……殿下为天子之子，必然聪慧异人，殿下所言，必定极是。”

    太上皇，皇帝，你们要是听见这句话，可别觉得我是在蛊惑皇子啊。实在是你们的孙子/儿子说话太天才。

    真的，林绩真的觉得五殿下脑子挺聪明的，五殿下像所有好学生一样，他背书很顺溜，理解也很透彻，写字跟林绩比也差不离多少。唯一与众不同的是他不愿意跟着师傅的思路走，他不乐意抄书背书默书，也不乐意一篇文章念几十遍上百遍。而且这一番简论有点让人惊奇。封建时代下，能有这样言论的人，林绩觉得他很了不得。

    幸好他是皇子……林绩想，他若不是皇子，只是个官宦子弟或者就是个普通人，要是敢这么说话，敢这么批评这些名家名篇名人，末了肯定被先生揍，先生揍完了，然后被他爹揍。

    “……必定极是。”五殿下很满意，觉得这小子别的还看不出来，回话倒是挺机灵的。

    五殿下觉得齐师傅讲课好古板，五殿下表示他今天不想委屈自己听下去了。“……今天的课上完了，你们随我到皇祖父那里。”五殿下哼唧着想了一会，站起来盯着齐师傅说道。五殿下是行动派，他不想上课了，谁也拦不住。哦，你说皇帝？么事，有太上皇在呢。

    五殿下一个眼色，一旁伺候的小内侍麻利着上前收书收笔墨。

    齐学士囧，末了只好放下书，行礼：“臣恭送殿下。”

    转头看上官谨，对方面色依旧很淡定，这家伙是怎么想的？是真的没事儿还是觉得这事儿跟他没关系所以没表情啊？

    林绩觉得后背脊骨凉凉的：哎，殿下啊，你倒是先告诉我说太上皇会不会怪我诱拐皇子逃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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