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
到了十一月下旬,内务府奏报,四阿哥的住所已经整修完备,随时可以办喜事了。五阿哥听说,就闹着要四阿哥摆酒请客;六阿哥对于“喝喜酒”倒没有什么,但一听到“闹洞房”就来劲了,也跟着起哄。皇帝也想通过办场喜事,冲淡之前的秀女事件带来的不快,于是叫四阿哥“热闹热闹”。
四阿哥有点为难,一来自己并不是很喜欢热闹,二来有点担心祖怡,想来想去,亲自动笔,画了一张安排给祖怡住的房间的草图,还标注了尺寸以及床、桌、柜等大件的位置,派人送去给祖怡,说是让她先相度一下好准备东西,另外也问她摆酒想怎么办。
这回是光明正大的差事,派的是个十分稳当的老太监,照着规矩先回明了养心殿管事的领班太监,叫了祖怡出来一起回话。不过两个太监都不敢真的跟祖怡拿什么规矩—马上就要嫁给皇子了,指不定将来有多大出息呢!开口就先道喜,然后说来意,又把图拿给祖怡看。
祖怡自然是心感的:虽然早就知道四阿哥为人严谨但对人和善,但自己毕竟是有“刺”的,而且他还知道的!拿图纸来相度房间里的东西摆放是其次,重点还是那句“想怎么办”。自己心里是不是不愿意大办,是不是还有些别扭,他想问的是这个。这要搁在一般的男人身上,都很难得,更何况还是皇子阿哥!
所以祖怡眼圈又有点红,赶紧换了副笑脸道:
“多谢谙达特地跑这一趟儿,也请替我谢谢四阿哥。我的东西不多,瞧着尽够放的了,请四阿哥不必费心。摆酒什么的,原也很不必,但若是其他几位阿哥们想跟四阿哥聚聚,请四阿哥安排外面热闹热闹也好,里面就是照着规矩来就好。”
说完还拿了两个荷包分别给两个太监“沾沾喜气”。
那太监连忙谦辞说自己不是“谙达”,又恭敬不如从命地收了荷包,自回去复命,留下祖怡对着那图纸又感慨了一回。
四阿哥听了太监带回来的话,倒是觉得祖怡善解人意,不由得更多出几分怜惜。当下吩咐人安排外面的酒席,又特地找人来问侧室入门的规矩,好在如今他还没有娶正妻,一些侧室给正室行礼之类的环节可以省略,只是特别嘱咐尽可能让祖怡舒适一些。
一交腊月事情就忙了,所以内务府最后挑了十一月廿八日,一顶小轿、两对灯,就接了祖怡正式入了四阿哥的门。祖怡的父亲两年前放了外任,一家人都不在京里,只有个看家的堂叔,代表着接了旨,倒是四阿哥觉得毕竟也是娶了人家的闺女,特地禀明了皇帝,拿自己名下产业进上来的东西,配了几样派人专程送去给祖怡的父母家人。皇帝看了大概也觉得过于简慢了些,毕竟是自己专门指的婚,也从内库赏了一批东西。
但外间的酒席上就热闹了。原本里的皇子皇女们都来道贺,但几位年纪较大的公主已经出降,其他还有几个幼年的皇子女,生母位分不高,只是由谙达和嬷嬷领着(甚至是抱着)来走个过场就走了,主力就是五阿哥和被他拉来的两位额附—科尔沁贝勒布鲁格和敖汉贝勒多德,外加一直嚷嚷着要闹洞房的六阿哥。
布鲁格是科尔沁亲王次子,尚皇帝元后所出的大公主固伦荣莹公主,留京任銮仪使。大公主厘降多年,这年年初终于生下一女,阖府的高兴,竟比得了儿子还要高兴—因为科尔沁亲王长子娶的也是位宗室格格,早已生下二子,故此王府中并不希望身份更高的固伦公主生下嫡子,不然将来继承王位可就有饥荒好打了。
但现在布鲁格一提到还不满一岁的小女儿,还是高兴得眉开眼笑,连带让多德艳羡不已—他与二公主成婚也有一年多了,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敖汉部的几个贝勒都还没有生子,自己娶的又是和硕公主,只要能生下儿子,将来郡王的位子…是以全家都整天求神拜佛,祈求公主早日传出喜信。
五阿哥拉了这么一对来吃酒,四阿哥看到就头皮发麻--布鲁格还好,那多德是出了名的海量,拿酒当水灌的,自己哪里吃得消?只好使个眼色,立刻旁边就有谙达太监出来挡酒,只说四阿哥本来心脏就有些弱,怎么禁得住这么个灌法?还让不让人洞房了?结果六阿哥一听到“洞房”就非常“讲义气”地撸着袖子上来要上来跟二姐夫对拼,“让四阿哥安心去洞房!”
席间一听到六阿哥的话,倒有一大半人嘴里含着的酒都喷了出来,伺候的太监女们又赶快拿手巾来擦—搞得人仰马翻。最后是琳妃那边来了个小太监,报说琳妃身子不好,请六阿哥去。六阿哥一听就赶忙给四阿哥深施一礼:
“四哥,对不住,我得去看看我额娘。呃,我就在这儿祝你和…和小嫂子,早生贵子!”
转过头又给二额附行礼:“二姐夫,您就别折腾我四哥了,饶了他这回吧,您要想喝酒,下次我陪您喝!”
多德赶忙避过身子伸手扶起他:“咳,六阿哥您这是干什么?我这不是跟四阿哥闹着玩儿呢吗?琳主子身上不好,您还是赶紧去看看吧,我们这儿自吃完饭就该散了。”又转头问五阿哥:“五爷,您说对不对?”
五阿哥当然只能连声称是,四阿哥总算松了口气,拍拍六阿哥的肩膀道:
“六弟,帮我向琳额娘请安,就说我今天不方便过去,有什么要用的药,里不好找的,尽管打发人来告诉我,我派人去外面找好的来。”
六阿哥道了谢走了,席面上顿时也安静下来。五阿哥倒是还想再把气氛炒热,怎奈四阿哥飞过来一个眼色—以他们俩这快十六年的交情,自然知道这是差不多该见风扯篷了,于是大大咧咧地招呼:
“得,既然里有主子抱恙,咱们也别太那个啥了是吧?大姐夫,今儿您就是个榜样儿,二姐夫您得赶紧地跟上啰,我给我外甥可是连满月百日抓周的礼全都备齐了!咱这么着,”
说着端起酒杯:“一祝四哥幸福美满,早生贵子;二祝大姐夫家的外甥女身体健康,无灾无病;三祝二姐夫明年给皇阿玛再添个外孙子!来,大家喝完这杯,用饭!”
众人早已都端了酒杯在手,听他说完,齐声赞颂,总算是皆大欢喜地把这场婚宴给办完了。五阿哥临走,涎着脸过来给四阿哥又说了声“恭喜”,又看没人注意,小声笑了一句“琳妃的病,这次倒也生得有点儿用了”。四阿哥横了他一眼,叫跟着的小太监“把五爷扶好了,回去立马喝点儿醒酒汤,好好歇着,不许再闹了。要是五爷明儿个早上误了书房,仔细你们的皮!”
洞房是不用想闹的--本来就是侧室,没有那么多礼节,加上阿哥所还属于内,这时内间除了四阿哥之外已经没有真正的男人存在了。
四阿哥刚才还是被灌了几杯酒,这会儿也不知是酒作用,还是头回当新郎的心情给激动的,只觉得心有点突突地跳。被几个太监嬷嬷夹护着进了新房—就是安排给祖怡住的屋子,一内一外的小套间,这会儿都已经挤得快要站不下人了。
内务府派来的嬷嬷说了几句照例的吉祥话,众人就跪安了:“请四阿哥和格格早些安置吧!”临走,一个嬷嬷还特意走到祖怡面前,一边给她整了整衣角,一边又低声嘱咐了几句—已经教过了的,洞房的“注意事项”。祖怡满脸通红,把头低得越发低了。
看众人都出去了,四阿哥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突然问了句“你饿不饿?”
桌上现成就摆了一桌子喜膳,刚才只是按照规矩拣了几样必须吃的东西沾了沾唇,意思意思而已。
祖怡轻轻摇了摇头—其实四阿哥只看到烛光下她头上发簪子流苏的影子动了动而已—用低到几不可闻的声音答道:“刚才已经进了些了。”
四阿哥尴尬一笑,自己在桌旁坐下,拿起汤勺,正想舀碗汤,祖怡已经赶忙过来,一把拿过汤勺:“大冷的天儿,屋子里就算有地龙,这汤也早就凉了,喝下去要不受用的。”又转到桌子一侧,用炭炉子坐着的热水盆里,暖着几样咸甜粥品,略想一想,舀了多半碗鸭丁粥,手贴碗底试了试温度,才放在四阿哥面前:“用点儿鸭丁粥垫一垫吧,空腹喝酒,得吃点儿热的护住胃。”
四阿哥笑笑,扶起筷子,就着几碟子酱菜,吃了粥,祖怡又伺候着他漱口净手,还仔细把他的手抹干。四阿哥看着她忙乎,不由得冲口而出:“我以后叫你‘怡姐’好不好?”
祖怡看了看他,小声说:“没有外人…是不妨的。爷爱叫什么都行。”
四阿哥又是一笑,转脸看到床,不由得有些迟疑:“那个,他们说明天早上就要验…不过…要是你…”咬了咬牙,又说:“我叫甘德准备了东西对付的。”
祖怡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半侧着身子,转过头瞟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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