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猜测真相
皇宫比燕九想象的还要富丽堂皇,锦贵妃的屋子里点着不知名的熏香,幽幽沁人,十分舒适。燕九在软榻上坐下,这才略略安了心,锦贵妃把她爱吃的糕点推到她面前,笑道:
“岚儿,你身上的应该有一块你母亲留给你的石头,还在不在?”
燕九心里一动,但还是老老实实将那块石头拿了出来,今日盛装前来,她不能戴那支荷花簪子,就直接装在了身上。
“我正想问母妃,这块石头可有什么奇特之处,或者什么特殊来历?”
锦贵妃接过来,捏在手里瞧了一眼,微微摇头:
“这东西当年是外邦的贡品,名字叫做玄墨石,说是机缘巧合当能起死回生,但谁也不知这机缘到底是什么,想来西域蛮邦不知所谓,皇上也就没放在心上,随手赏给了我……后来我赠予你母亲,你母亲又给了你。”
燕九点了点头,心下却道:这么多年,锦贵妃居然能确定这块石头她还留着,也不知是为什么这么有信心?难不成还有什么秘密。
但看锦贵妃笑容温和,又不似有所隐瞒,燕九也就先把心里的疑惑压了下来。
想了想,燕九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没人知道那机缘是什么,蛮邦倒也敢来进贡?这石头,难道只进贡了这么一块么?看起来倒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倒也不是一块。”锦贵妃笑笑,“而是两块。”
这下燕九也笑了:“只有两块?”
锦贵妃点点头:“据我所知,另外一块当初是赐给了东平侯,这么多年,想必早已亡失了吧。”
燕九心里登时一惊。
东平侯?
她还是第一次说这个人,这人是谁,那块玄墨石……后来又去了哪里?
“这东西再平平无奇,好歹也是父皇赏赐,东平侯怎会丢了它呢?”
“这……”锦贵妃忽然敛起笑容,片刻后又恢复自然,“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跟你说也麻烦,还是改日有机会了再讲罢。这东西你留着,就当没事时玩吧。”
燕九装作不知情,顺从地把玄墨石收了起来,但心下却是一片澄明。
锦贵妃这么说,想必是不知道玄墨石能提高人的内力,她可从来没把这石头当做普通的玩物来对待。但此行的最大收获却不知知道了这玄墨石的来历,而是得到了一个重要消息。
另一块玄墨石,原本是在东平侯的手里的,那又是如何被凌长策拿到手的呢?锦贵妃话里的意思,这东平侯似乎还有些不可说的秘密,凌长策与他,又是什么隐秘的关系?
带着疑问,燕九一直提着一丝精神,挨到了离宫。一回到县主府,第一件事就是叫来了沈执,询问他东平侯的事。
自从得知燕九被封为县主,沈执眉间沟壑里的愁容更深了,仿佛这并不是一件飞黄腾达的好事。每次见面,燕九总能感觉到他有些欲说还休的意思,但每次都什么也没说。这种情况多了,弄得燕九心里也忍不住嘀咕起来。
沈执的礼数很全,燕九让他不用行大礼,但他还是拜了一拜才站直了回话。当到东平侯三个字,燕九明显发现他的眉毛不自主地跳动了一下。
“县主……是从何处得知东平侯的事的?”
燕九很坦白:“从我母妃那里。但她没跟我细说,我也并不知道东平侯有什么故事。”
谁料沈执眼眸一暗:“那县主还是不知道的好。”
“哦?沈伯也愈发爱瞒着我了,这可真是没想到……我可以告诉沈伯,东平侯跟我手里的这块玄墨石有关系。”
燕九拿出玄墨石,放在手心漠然瞧了一眼,“倘若有一天我因此遇到什么事,沈伯觉得,我是知情好呢,还是不知情的好?”
话说的这么明白了,沈执再想推脱也不行了,想了片刻,终于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东平侯在十八年前因为谋反之罪被满门抄斩了。”
轰!
只这一句话,便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燕九心里瞬间炸开,那轰鸣声贯彻肺腑,一时震得她满心空白,微微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前情片段在她的心里迅速拼凑衔接,一个隐约的念头慢慢浮出水面,当她触到那个念头,不由得控制不住双手,轻轻地抖了起来。
凌长策曾说要报灭门之仇,那是什么?是多么残忍的真相,造就了他一生难以磨灭的伤痛?
玄墨石赐予东平侯,即便是满门抄斩,那些记录在册的贡品也不会莫名失踪,是谁拿走了玄墨石?
为什么凌长策在刚认识她的时候,就清楚的了解玄墨石的作用,谁曾告知过他?
……
她不能再往下想了,所有的疑问都指向了同一个答案,那答案深深震撼着她的心,让她忽然没来由地恐惧起来。
“县主?”看到燕九脸色大变,许久不说话,沈执顿知不好,连忙出声询问。
但他却并不知道凌长策的一切,因此也不知燕九为何如此,想了想,干脆问她。燕九却缓缓摇了摇头,挥挥手,仿佛一下子疲惫不堪:
“沈伯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沈执深深望了她一眼,见她满脸疲惫,只好先离开。走到门口,还未踏出门去,燕九却又忽然出声:
“沈伯——”
沈执连忙转过身来。
“那东平侯,与我舅父公孙甫关系如何?”
沈执没有回答,眉头紧锁着看了她好久,似乎要看透她心里藏着的秘密,以至于要这样询问他。
燕九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目光却又似穿过他看向了远处,问出了这一句,却又好像早已知道了答案一般,一双眸子里仿佛空了。
沈执的眼里不由流露出一缕疼惜,想了想,还是低声回答了她。
“当年东平侯府的事,就是丞相公孙甫揭发的。”
良久,燕九却什么话也没有说,沈执站了一会儿,默默地出去,反手把门掩好。已近十一月,风已经十分冷了,她需要好好静一静,不要着凉才好。
但沈执不知道,他离去之后,燕九就保持着这样向外望的姿势,一直到天色擦黑。桐儿过来请她用晚膳,推门进来,屋内昏暗一片,冷不防地对上燕九的眼睛,吓得险些叫出声来。
“九姐,你,你这是怎么了?”
燕九不出声。
“九姐,该用晚膳了。”桐儿小心翼翼地走近她,看到她目光移到自己脸上,才稍微舒了口气。
“不吃了,我要睡觉,你去吧。”
桐儿犹豫了一下,还是了她的话,等她退出门去,燕九才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打开了窗子。
天全黑下来了,天边亮起了几颗隐约的星子,闪闪烁烁,如同谁忽明忽暗的眼睛。她想起了他狭长深邃的眼眸。
夜风吹来,夹杂着无数凉意,她想起了初见时他拒人于之外的神情。
她轻轻地抚了抚自己的手,仿佛还想探寻曾被他握过的温度,但却只摸到一片冰凉。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他早已经洞悉了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她在山谷中救下锦贵妃?
还是从她凭着那金牌直奔大牢救了他?
亦或是她和刁松斗的那一晚,他看见她好端端地从衙门里出来?
难怪那夜从温泉回来,功夫精进之后,他忽然说了一句,倘若有一天两人为敌,会怎么样。
原来,一切的一切,早已都在他的算计之内了。
怪不得,他会忽然疏远了她。怪不得,他会故意当着她的面与卢若亲密无间,搅黄了她的商会。怪不得,在她找不到阿澈焦急万分的时候去寻他求助,他会把她拒之门外。
原来他早已什么都明白。他知道公孙甫是他的仇人,也知道她和锦贵妃的亲密关系,甚至,他可能早已知道,她终有一天会完全站在公孙甫和锦贵妃的背后,成为他的对立面。
所以,他亲手在他们之间画了一条线,成为她和他再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再也不会有初见时的那惊鸿一瞥,再也不会有默默站在背后替她处理问题的人,再也不会有那匹白马和那只青鸟。
是她自己一步步走来,终于离他越来越远。
燕九缓缓闭上眼睛,她曾经万次地想,从锦贵妃那里得到的便利,老天会让她拿什么来交换,如今是终于知道了。
老实说,她措手不及。
但一切也已来不及。
燕九伸手,缓缓关上了窗子,走到榻前去。
在锦贵妃的示意下,县主府的一切都安排的精致而华贵,但陌生的床铺只让燕九觉得冷,她扯来被子盖在身上,紧紧地裹住了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发起抖来。
※※※
转眼又到了年底,新年到来之前的京城总是十分热闹,但碍于身份,燕九再也无法融入这些热闹之中,相反,宫中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应付。
接连不断的宴会上,她见到了许多人。
皇帝。皇帝是个年过四十的,长相十分温和的男子,眉梢眼角透着风流,燕九在席间悄悄望了他一眼,便断定这应该是个多情种子,任性妄为,耳根子软,根本不是做皇帝的料。
当然这些也都是有根据的,否则如今的朝政不会落在公孙甫的手里,皇帝也不会对锦贵妃的话言计从。
太子。太子简直跟他皇帝老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不是说长相,而是说做派,据闻这位太子殿下也是一个风流情种,样样都行,就是治国平天下不行,怎奈他是皇帝的嫡长子,别的皇子要么体弱多病,要么英年早逝,要么就是还在吃奶,都无法继承大统。
燕九不想猜测皇家的子嗣问题为何如此巧合,因为太子的母亲不是别人,正是锦贵妃,她此刻是锦贵妃的义女,也就是和他们公孙家还有太子都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或许有一天,她还要想办法帮帮这个废物太子也不一定。
陆妃。一个人老珠黄的昔日美人儿,据说当年曾和锦贵妃争宠争的厉害,两人同时怀孕,但锦贵妃生下的是皇子,而陆妃生下的则是……一个不知是什么的血淋淋的怪物。
皇帝把此事瞒了下来,将那怪物埋了,只说孩子是夭折,紧接着陆妃因为失去孩子而每日啼哭,终于有一天哭坏了嗓子,再也不能发声。皇帝念及旧情,什么都没有追究,仍旧让她做她的妃子,享受荣华富贵。
这故事起来简直既惊悚又传奇,但燕九只觉得齿冷。个中秘辛,她可以用最恶毒的心思去揣度,这世上,其实没有什么能比人心更毒了。
可笑的是,锦贵妃告诉她这一切的时候,语气还十分小心翼翼,生怕吓着了她似的,而燕九也就干脆顺从地做个乖乖女,只故事,不发表评论。
当然,在宫宴上,燕九也会无法避免地遇到朱宝玉。前一段时间两个人的事闹得京城满城风雨,这些皇亲国戚自然也全都说了,一旦燕九和朱宝玉出现在同一个场合,就立刻会有无数好奇的目光投向两人。燕九本打算不予理会,也不搭理朱宝玉,但谁知,朱宝玉却主动上前来与她搭话了。
而且还十分有礼貌。礼貌的让燕九几乎怀疑她是不是从来也没认识过这个人。
然后,两个人就好像心照不宣忽然有了默契一般,谁也不再提从前的事,也不再有嬉笑怒骂,正正经经地做起了一对皇亲兄妹的关系。这让燕九多少有些放下了心。
但她的心思其实也并不在朱宝玉身上,阿澈还没有消息,她只能强打起精神,应付着眼前的一切。
新年很快到来了。
除夕晚上宫中赐宴,还有盛大的烟火表演,照亮了整个京城。面对满堂繁华,燕九忽然十分想念燕府里的人,恨不得立刻回去,去见燕敬行,去见燕昭明,去见沈执和桐儿,和他们一起好好过个节。
因此宴席一散,她就脚步匆匆地登上回燕府的马车,谁料朱宝玉却从后面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