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陵

    整整齐齐的一排墓碑前，站了一位青衣夫人。

    秦清墨像是早就料定她会在这里，稍稍停顿，“夫人。”

    那青衣夫人闻声，转身，“镇国王爷。”

    瓜子大的小脸，盈盈水眸。

    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他心尖上的人。

    秦清墨眸中闪过了然……

    果然！

    叶漓没有死，她是南疆皇室的人，这是苏芷的母亲。

    “小芷的墓碑不在这里，你把她葬在哪里？”叶漓抬手，抚着身旁的墓碑，是苏博仁的。

    十指纤纤，缠指温柔。

    仿佛他们夫妻二十多年来，都不曾分离。

    秦清墨道：“山腰上，我这就带你去。”

    “不用了，我知道她在山腰上就好。”叶漓掠过这一排墓碑，苏博仁、苏澈、苏云裳、苏曼舞、梁夫人、宁贞。

    她能叫出名字的，在这里都有立碑。

    叫不出名字的，都在后头的合葬墓。

    “曾经热闹的苏将军府，竟变成这样一座荒凉的苏陵。”

    “是我疏忽了……”秦清墨道。

    “不，这不是你的责任。镇国王爷，我很感谢你！”苏将军府落到这个地步，有苏博仁的责任，有苏芷、苏云裳的责任。但绝对不是秦清墨的责任！

    眼前这个七尺男儿，其实不需要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叶漓也会心疼他。

    “你为小芷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但其实……作为母亲，我的选择跟你是一样的，曾几何时，我也希望小芷跟秦锦白在一起。”

    秦清墨体内有毒，而且背后有两营。

    而苏博仁又掌控着朱雀营。

    他和苏芷……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大概秦清墨和她，都是这样想的！

    “我只看到了你体内的毒，看到你手中的两个军营……你太优秀，太强大……我担心小芷跟你在一起会处处受限制，我担心将来你毒发时小芷会担惊受怕夜不能寐！所以我放任她和秦锦白在一起，我没有阻拦她……我忘了秦锦白眼中只有权势，忘了秦锦白只懂算计！”只懂算计的秦锦白，怎么可能给苏芷幸福？

    叶漓哑了声，“事实证明，我们都错了！”

    秦清墨微微红了眼，“我确实错了。”

    “王爷爱她吗？”明知答案，叶漓还是要一问。

    他目光落在山腰上，“爱。”

    爱到明知她死了，依然心动。

    爱到她被人休后，亦然固执给她一个名分。

    叶漓长长叹了一口气，“有王爷这份爱，也不枉小芷在人世走一遭。”

    秦清墨沉沉看她一眼，不语。

    “我知道王爷看不起我，我是她的母亲，本该留在她身边，陪着她成长。也许我在，小芷不会这样……苏将军府也不会这样……但是，我也有我的苦衷，我也有我的子民需要照顾！”她是南疆的巫女，如今是南疆的巫灵！

    她底下有南疆千千万万的百姓，水眸看向秦清墨，“我的心思，镇国王爷应该能理解。”

    “理解是一回事，埋怨是另一回事。”他声音浅浅的，“毕竟……你是真的在她生命中消失了。”

    叶漓为南疆活了二十多年，却没为苏芷活过一天。

    这点是事实。

    不管秦清墨再怎么理解她，苏芷也不会原谅她。

    叶漓似乎想到什么，问：“你相信奇迹吗？”

    “信。”他毫不犹豫，“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一个人，一见倾心，这本来就是奇迹。”

    “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一个人，一见倾心，这本来就是奇迹。”叶漓低声呢喃着他的话，低声笑出来，“对啊……一见倾心，本来就是奇迹。”

    秦清墨和苏芷是。

    她和苏博仁也是。

    只是他们，都没能相守。

    秦清墨没等她，渐渐往小路上走。

    叶漓跟在他身后，轻声道：“我的母亲以我兄长的性命威胁我，让我放弃我的丈夫和女儿……我舍不得他们，但是我也不敢放弃我的兄长。”

    “我母亲很忙，叶臻他……陪我渡过了我的童年时光，教我学蛊，习医。”

    “所以我回去了……”

    “我刚刚回到南疆的时候一点也不甘心！我拼了命地学习，拼了命地想再一次逃出南疆，但是我学不会，我斗不过她。”

    “直至……她给了我一本古籍。”

    “天命。”秦清墨轻吐出两个字，步没停。

    叶漓轻笑，“对，南疆历代巫灵手中……有《天命》的残卷。据说，从这个大陆形成开始，这本书就已经流传在世间，南疆巫灵因有半本残卷，因而能在战乱之时用雾气圈起南疆，得一世外桃源避世。”

    “我母亲用它留住了我。”

    “镇国王爷，你曾经派人找过这本书！”

    “是，我曾经派人寻找过这本书，但是一无所获。”秦清墨停住脚步，站在高两阶的地方，看着她，“你是知道我找来做什么的！那你就明明白白告诉我，这本书，可不可以让阿芷复活！”

    《天命》

    没有人知道这本书是谁写的，也没有人能完全参透书中内容。

    只是据说，里面的字字句句，但凡参透一句，足以安身立命！

    只是据说，那本书背后，有能让人复活的方法！

    “你可知道逆天改命需要多大的代价？秦清墨，你根本付不起这样的代价！”就是知道他在找这本书，叶漓才会千里迢迢从南疆过来。就是知道他在找，叶漓才想让他死心。

    “你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我的小芷再活过来，又能怎么样呢？苏将军府一门被灭，这样的打击她承受得住吗？哪怕有你，哪怕她接受了苏将军府满门抄斩的结局……但是到最后呢？你要让她亲眼看着你毒发身亡，再让她经受一次这样的痛苦吗？”

    “秦清墨，你的爱和执着何其残忍！”

    心中唯一的支柱坍塌。

    高大的身影缓缓蹲下，秦清墨抱着头，“你没有见过她死去时的样子，你理解不了我的心痛。她死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闭上。那双水润好看的眼，只剩下血泪……”

    “但是我救不了你，炎寒之毒已经侵入你的血里，融入骨髓。”如果早几年，秦锦离还没有把幽昙花融入他的血液里，拿南疆最珍贵的东西去救秦清墨，叶漓是愿意的。

    但现在，哪怕拿整个南疆去换，也只能拖住他的身体。

    叶漓道：“我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