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140章 银杏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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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纸黑印……”他喃喃道,“听闻江南窦氏一族,于生死存亡之际,都是以金纸黑印、飞鸽传书来传递消息。这张金纸上,盖有黑色峪,莫非就是……”

    他停顿片刻,然后望向我:“故国公夫人出身江南窦府,你可曾见过?”

    我摇摇头,道:“我母亲虽然是窦氏的女儿,但是很早就嫁入京城。再说她毕竟是女儿身,即便家族到了存亡关头,她也不应有所接触,更何况我?”我抬眼看他,道,“侯爷应该见多识广,不知道可否能一辩真假?”

    他也摇摇头:“金纸黑印这种东西,只是传说罢了,我并不曾见过。”

    我将金纸仔细翻看,上面的内容已经全然看不清,只有峪后有一行小小的落款,还能模糊看出些什么。对光一照,原来是发信时的日期。我同魏瑾辨认了半天,才把具体时间确定到二十多年前。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窦氏暗信。

    其实我小的时候,也听母亲偶尔提过几句。

    据说前朝末年,天下大乱,江南四府联合起兵,其中萧、周两门领兵作战,窦、孙两家收集情报。如此分工运作,亲密无间,太*祖皇帝才得以拿下整个天下。

    天下平定后,太*祖皇帝建国定都,敕封爷爷周绍为定国公,周氏一族满门荣耀。

    二十多年过去后,太*祖皇帝迟暮,巡视江南途中意外驾崩。遗诏先帝即位,是为新皇。未几,太后被册立为皇后,我娘嫁入定国公府。纵然心底不尽如人意,但是面上总是花团锦簇的。

    我想不通,二十多年前太平盛世,窦氏的金纸黑印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二十多年前,窦氏一族有灭顶之灾么?

    魏瑾站在窗边,忽然伸手打开了窗子。他转头凝神问我:“我记得你说过,你娘擅画银杏。”

    我心头一跳。

    守备当日未归,我坐在屋子中心神不宁。次日一早,守备同陈玉华换防,我这才见到了守备。

    他见我坐在门口等他,肩上有一层薄薄的轻霜,不觉道:“天气已然转冷,娘娘怎么坐在风口子里,万一着凉可怎么好?”

    我伸手一抚肩上的落霜,慢慢道:“暄化城中或有灭顶之灾,本宫着凉又算得了什么?”

    他目光骤然一变,下意识四处环视。我抿嘴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卷书,走过去递给守备:“有些东西切记要收好,否则随时会大祸临头。易儿不懂事,已经被我糊弄过去,可是人多眼杂,指不定这事就传了出去,如何遏制流言就看窦将军的本事了。”

    他接过书,神情已然恢复成常态。我看着他拇指一滑,书页哗啦啦被翻开。在一处书页中,流畅的动作一滞,仿佛有什么东西夹在其中。他抬头看我:“娘娘不想问我些什么?”

    我道:“以前想问,现在没有必要了。宫里有一条铁则,要想活的长久,有些事情知道的还是越少越好,所以本宫什么都不知道。”

    一夜巡防必然疲乏,何况他年纪已大,收下书便去休息了。魏瑾从旁边走出来,问我:“你真的不打算把事情问个明白?”

    我道:“没什么好问的,我早就觉得窦将军待我极好,原先总以为他是因为我的身份,却想不到……”

    魏瑾眉心微动:“你早该想到了,周暄,不是所有人对你好都是因为你的身份。”

    我愣了愣。

    院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我胡乱摸摸鬓角,问道:“昨日玉华和守备换防,今日原该你去了吧,怎么还是玉华去了?”

    魏瑾不以为意,笑了笑说:“德妃娘娘闲不住,所以一早替末将去了。她说如此一来,正好还能让末将好好陪陪你。”

    我又愣了一愣,魏瑾眼珠一转,恍如不明所以,看着我自言自语道:“真奇怪,德妃娘娘为何让末将陪在这里呢?”

    我连忙剖白:“这不是我的意思。”

    “是也无所谓,”他抬头看看天,“孩子们快起了吧,我去做饭。”

    这个陈玉华,我咬牙切齿。

    用过早膳,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我抬头看去,原来是守备家中的小厮。他进来后对我一拱手,道:“启禀皇后娘娘,剑南有使求见。”

    我目光一收,虽未开口神情却是不愿见的。魏瑾心思细腻,便站了起来说道:“皇后娘娘身体不适不便接见,你带那使臣去前庭,我去见他。”

    那小厮下去,魏瑾对我说到:“皇上这时候遣人来,大概是要接你回去的意思……你想让我如何应对?”

    我抬眼看他,淡淡道:“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你是朝廷命官,有爵位在身,当然听从皇上的意思,为何要问我想如何应对?”

    他怔了怔,然后慢慢说到:“我以为你不愿意回去。”

    “我是不愿,”我绷直目光看着地砖,“我不愿跟着他东躲西藏,不愿看着他用别人的血来保护自己,更不愿意……”

    “不愿什么?”魏瑾开口,声音清淡的几乎让我听不见。

    我双目一闭,心下一横:“不愿回到一个皇帝身边。”

    无论萧琰现在如何落魄,如何溃逃,他始终都是一个帝王。在他的身边,女人与争斗永远少不了。我好不容易摆脱了他,又怎么甘心再回去?

    魏瑾迟疑一下:“除了因为他,你的不想离开就没有别的原因了么?”

    我睑睫一颤:“你想让我说什么?”

    他沉吟片刻,道:“既然你不愿意,我不会让你跟着他们走的。”

    我抬眼看他:“侯爷,这可是抗旨。”

    魏瑾没说话。

    我以为这一次的是这也能像上一次那样轻易摆平,可谁能想到,萧琰竟然遣了徐晋来接我。徐晋是禁宫首领太监,魏瑾不好执意阻拦他,只得把他放进院子见我。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长乐未央。”徐晋的规矩和以往一样,此刻正跪在我面前,一丝不苟地行礼。

    我把他扶起来,道:“战时紧张,公公不必如此拘礼。”

    徐晋起身后,抬头看了看我:“皇后娘娘安然无恙,皇上就能放心了。娘娘能从千军之中脱身,真是万幸,不知太子和其他皇子公主在何处?”

    我随手指了指屋子,道:“虽然山河破碎,但是总不能耽搁了孩子们,他们由城中小秀才教着,正在习字呢。”

    徐晋舒了口气,正欲说话,我抢先一步道:“本宫知道公公今日来是要接本宫和孩子们离开,可是本宫今天绝不会跟公公离开暄化。天色尚早,公公早些赶路,今夜之前还能赶回剑南,向皇上复命。”

    徐晋讶然,懵了片刻道:“娘娘既然知道,为何不肯随奴才离开。要知道暄化是孤城,四面又有辽军侵扰,娘娘和皇子在这里十分危险。”

    “为何?”我冷冷一笑,并不说话。

    徐晋想了想,说:“娘娘可是生气当时皇上撤离时没有带走娘娘?”

    “非也,”我当即摇摇头,“天下大乱,黎民百姓处于水深火热。皇上贵为天子,必须要在剑南保留有用之身统筹全局,竭力抗敌。本宫虽为皇后,却不过是一女子,无足于国家轻重。既然蒙受圣恩数年册为皇后,今日便愿意代皇上亲临前线。暄化孤城无援,却经久未破,便是因为有本宫在的缘故。如果本宫逃离这里,暄化的军心民心必定涣散,到时候一击即溃,皇上所在的剑南岂非少了一重外围防护?”

    徐晋若有所思,我道:“情由种种,本宫不能亲自面表,还请公公代为传达,本宫感激不尽。”

    徐晋长叹一声:“娘娘竟然是这样想的,皇上和皇贵妃都误会皇后娘娘了。”

    我假作一愣,问:“皇上和皇贵妃误会本宫什么?”

    徐晋道:“上次遣使娘娘未归,皇上以为娘娘因为当夜逃脱之事怨恨皇上,所以这次遣奴才来。”

    我敛容肃穆:“公公哪里话,当夜乃是大乱,皇上能龙体安康本宫就谢天谢地了,岂会心生怨恨?”

    徐晋点点头附和:“当夜辽兵侵袭的消息传来,敲皇贵妃携六皇子在皇上帐中,所以皇上才带了皇贵妃一同离开,否则于情于理,都该是皇后娘娘您陪皇上离开。太后早早就遣送去剑南休养,皇上轻骑遇上后,火速奔驰才逃得一命,实为万幸。”

    我称是,徐晋不再为难我,转了话题说:“皇后娘娘深明大义,不肯随奴才离开,可是太子皇子和公主金枝玉叶,皇上的意思是绝不能留在这里。”

    我莞尔一笑,走到屋子里唤出孩子们。徐晋见了孩子,又是礼数折腾一番。我把他们往徐晋面前轻轻一推,道:“你们父皇在剑南想你们,今日特地遣了徐公公带你们离开。你们若想走,即刻就能走。”

    孩子们一听这话,都不依,拼命抱着我的衣裙躲到我身后。徐晋何等精明,一瞧这阵势,立马就明白了。

    “太子是为储君,愿与娘娘共进退。二皇子年幼,自然不便离开生母。公主更不必说,年纪最小体弱多病,长途奔袭恐受不住,自然也要留在娘娘身边。”徐晋道。

    我微笑:“这不是个容易差事,公公要费心了。”

    徐晋客气地点点头,道:“奴才费心也是应当的,可是毕竟牵扯娘娘您和四位皇嗣的性命,皇上追求起您的安慰,奴才以何向皇上担保?”

    我昂首:“天下的安危都无有定论,本宫的性命又何必有所担保?但若公公执意要本宫一句话,那便是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徐晋吓了一跳:“娘娘何苦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您的意思奴才明白了。”

    我颔首,魏瑾这时却出其不意地开口:“公公若回去复命,可向皇上告知。暄化乃本侯的据守之地,本侯绝对不允许暄化有失,以致危及皇上所在的剑南。若来日暄化情势危机本侯以无力维护,必当提早一步送皇后娘娘和皇嗣离开。”

    他微微一顿,然后以更加坚定的语气开口,话中的那份认真,恍如是在指天立誓:“如无暇送皇后脱身,本侯也定会战至最后一口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保护皇后娘娘!”

    我心神一震,不由自主看向魏瑾。他淡淡看我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徐晋:“天色尚早,公公不如早些赶路吧。暄化一切有本侯,还请皇上在百里之外放心。”

    徐晋得了这句话,才打个千儿告退。我松懈下来,哄着孩子们回屋。魏瑾送走徐晋复又回来,头一次我同他相对无言。

    半响后我问:“前一句话打发徐晋就已足够,你何必说那样的话,叫人刺心。”

    他温柔地笑了笑:“你不也说出‘城在人在城破人亡’的话了么?你一介女子都有如此铮铮铁骨,我岂能落后于你。”

    一样么?我无声地问着。

    我说这样的话,不过是迫于徐晋所逼,不得不做出这样的承诺。可是他根本无需像立下誓言般说那样的话,却又是为何?

    朦朦胧胧的,我是明白的,可是我如今,还没有点破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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