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插在牛粪上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艳丽的阳光照耀着黄沙闪烁的场。场正中悬挂着大红的横幅:《云凤山中学一九七九年秋季运动会》
跑道上,男子一百米正在决赛,何三宝在激动人心的“加油!“声中跑在最前面。
“三宝,真不错!”陈东平在终点搀扶着何三宝说。
“哎,不错的还在后头啊,五项全能的冠军非我莫属。”何三宝推开他的手兴冲冲地吹着牛皮。伸手从刘兴田手中接过自己的衣服往肩上一搭,哼着不成调的拉兹之歌:“啊巴啦夫,啊巴啦夫,啊……”
陈东平和刘兴田俩人笑嘻嘻地跟在他后面。
场的西南角,何莉正用全身力气把铁饼掷了出去。
裁判员高叫着:“好,好得很!二十一点六五米,女子组第一名!”
何莉微笑着挤出人群,在僻静处独自忍着痛活动着手臂。
丁楚走过去,问:“怎么啦?”
“不知是拉伤了肌,还是扭了筋。”何莉泪眼蒙蒙地说。
“来,先喝点水,我再来帮你活动活动。”
说着就把碗端到何莉的嘴边。何莉一边喝,丁楚就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她,就象是看着一朵美丽的鲜花一样地那么的专注、欣赏和兴奋。
然后放下碗,牵着何莉的手,扶着她的胳膊,轻轻地甩了甩,又捏了捏经络,又揉了揉几个位。
这一幕啊,刚好被刘兴田看见了。他象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奇异地睁大了眼睛,对何三宝说:“看啦看啦,三宝,他们俩在干嘛?在握手,还是在……看啦看啦,挨在一起了,一起了!”
何三宝嘻皮笑脸地说:“嗬,这小子还有这两下子,啊?平时还一本正经的。看来,不是个好东西,走。”
陈东平慢悠悠地说:“嘻嘻,鲜花在牛粪上。”
何三宝气愤地说:“就是啊!”
不一会,教室里丁楚和何莉的桌子上,分别都放上了一堆牛粪,并上一朵野花。
走进教室的同学都看着好笑。何三宝呢,挺着肚子,挥着手,咧着大嘴笑着唱:“啊巴啦夫,啊巴啦夫,啊……”
何莉进来了,所有的人都盯着她。她走近桌子一看,大吃一惊地后退了一步,大叫着:“啊!这是谁干的事啊,怎么这样恶心啊?!”
何三宝从从容容地说:“是我放的,但是我不恶心,恶心的是这堆牛粪,是吧?光是这堆牛粪呢,也就罢了,是吧?可是呢,偏偏还要上朵鲜花,这就太不相称了,太难看了,是吧?所以啊就显得特别地恶心,是吧?不是说,人贵有自知之明吧。可是有的人就是看不清自己,更看不清别人,所以呢,就需要有人提醒,是吧?我只不过是做个提醒的人,做一个负责任的人。你们大家都要表阳我,我是哪个什么……”
何莉环顾着,不少人的眼睛引导着她,她看见丁楚的桌子上也有一堆。她又看到何三宝这么油腔滑调的捉弄人。她气愤地说:“无聊,无德!表阳你个鬼!”然后气冲冲地从桌屉里拿了一本书走了。
何三宝在后面喊:“哎哎,别走啊,我的话还没说完哩!”
这时,刘春芳哼着歌迎面跳了进来。
何莉说:“春芳,快别去,一堆牛粪。”
刘春芳已经看见了,她大叫着:“这是哪个缺德的干的?我告诉万老师去!”
何三宝拦住她说:“你去干嘛,又没放在你那一边。”
然后诙笑地对何莉说:“呃,你也觉得鲜花在牛粪上不好,是太杀风景了,是吧?哎——这就对了!我这不是缺德,我这是大大的有德,是最优秀的品德,救人与危险之中,还不算优秀吗?”
“危险?我,我危险什么?”何莉一边说一边又羞又恼地往后退着。
刘春芳拉着何莉说:“走,别理他!”
何三宝汹着刘春芳说:“你要走你走,她正在聆听我的教导。我们何家的人,怎么能跟那么个臭牛屎在一起过日子呢?你别象个傻大姐样的,走啊走的。”
“我傻,你才傻哩!吃家饭拉野屎!别人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你管得着吗?你还把鲜花在牛粪上,又放在课桌上。你就是不对,我定要告诉万老师!”
何三宝晃动着拳头,说:“你再嚷嚷我就打死你!我最恨‘汉奸’的!”
“你才‘汉奸’哩!搞得教室里臭烘烘的,就是不对。怎么啦?就要嚷,就要告诉老师。”
何三宝气得一拳打了过去,血立即从刘春芳嘴里流了出来。
“啊?出血了!”
“啊哟——牙打掉了!”
几个同学尖叫着。
何三宝吓得冒汗了。但他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走一边说:“什么牙打掉的?本身就是个假牙,自己掉的。”
这时丁楚跑来,从后面一拳把何三宝打倒在地,愤愤地说:“呃,谁是臭牛屎,呃,谁?你今天不把我的桌子舔干净,我可不依!”
何三宝跌在地上两头一翘,说:“哎,你这人就是这么险呐,男子汉大丈夫不宣而战?看来,我没看错你,你就是臭牛屎,臭狗屎,怎么样?!”
何三宝说着就爬了起来,又说:“老子就是明人不做暗事。那种偷**狗的事,老子一辈子也不会做。舔干净?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去舔,我只是跟你提个醒……”
说着一拳打过去,丁楚一让,接着丁楚又一拳挥过来,何三宝一挡,随即,两人谁也不让谁,对打起来。
张灵洁来了,拉着丁楚说:“别打了,别打了,丁楚,你是班长,让着点。”
丁楚甩开张灵洁,说:“你别扯左劝啊,他是你表弟,你就卫护他啊!”
高采森个大,他□来。一双大手捏住丁楚的胳膊,象个老虎钳子一样地牢固,使丁楚动弹不得。
丁楚怒视着他说:“你干嘛?他才跟你打了架的,你应该帮我啊!”
高采森憨憨地说:“啊啊,我倒给忘了,那已经成为历史了。本来嘛,你班长就不应该打架的,还玩的,这就更不对了。走,别打了。”
何三宝兴奋地一拍高采森的肩背说:“好啊,老哥,爽,真爽!”
丁楚气愤地说:“好啊,你们一丘之貉。”
何三宝嘻皮笑脸地说:“哈哈,我们是一拍即合。”
万青正在三千米长跑的终点,扶着刚冲线的汪年发在走动。
刘春芳哭着去了。
万青一听,说:“啊?那,快走,我陪你去卫生院。”
然后急匆匆地喊到金山峰,严厉地吩咐着:“你把班上招护好,安全第一,不要出任何问题!”
金山峰毫不含糊地接受命令:“老师放心,我一定尽责尽力!”
随即她又赶到正在计分的罗喜面前,说:“罗老师,我现在要送一个学生到卫生院,你帮我把班看着点。”
看见罗喜直楞楞地看着她,她忙说:“比赛成绩听其自然,只是注意安全。”
罗喜一笑,连忙点点头。
这时,李大昌慌慌忙忙地拦着她说:“万老师,我,我现在就要去卖化肥,差点钱,你能凑点吗,嗯?凑点凑点,三元,好不好?”
万青说:“哟,这,我要送学生到卫生院……”
“哎,那不要紧嘛,你把钱交给我,我去,我送她去。”李大昌手都伸出来了。
“万老师,我自己去吧。”刘春芳说。
李大昌连忙说:“你自己去怎么行?你看,你这血啊,流得不止的,万一……”
万青只好从口袋里拿钱出来,李大昌眼巴巴地盯着钱,说:“够了,够了,二十多元怎么不够呢?”
万青只得给了他三元,才急忙用自行车载着刘春芳走了。
离云凤山镇几里路的一个僻静的山凹里,一间低矮的茅屋后房里,廖郁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知如何是好。肚子已饿得睡不着了,他只好有气无力地爬起来收拾东西。把一个空尿素袋迭起来,放到一个装着空罐头瓶子的网眼袋里,再把枕头下的黑皮日记本拿出来装在口袋里,正准备出门,何三宝一行人拥了进来。
“嘿,我就知道你是呕何先中的气才请假的。”高采森一进门就憨憨地说。
“哎,不不不……”廖郁林摆着手说。
“还说不是,是他把你气病了吧?”刘兴田气鼓鼓地说。
何三宝美美的一笑,极其讨好地说:“哎,坐坐,大家都坐啊!在万老师的得意门生这里,不坐坐,沾点光还行?”
然后又温软地请求着:“万老师的高才生,你今天可要帮帮我们才行啊!”
廖郁林指着高采森笑笑地说:“这,高才生在这儿。我能帮你们什么呢?我跑不动也跳不高。”
陈东平笑嘻嘻地说:“你会写啊!”
何三宝挺认真地说:“开门见山吧,我们今天是来求你写一封恋爱信的。”
廖郁林手直摆地说:“哎哎,这不行这不行,我没恋爱过,也没写过。”
“呃,你总不是要写的嘛,实习实习。”何三宝嘻笑着。
“写给谁?”廖郁林奇怪地问。
“何莉。”何三宝很响亮地回答。
廖郁林很为难地搓着手说:“唉,这?这要是学校知道了,是要开除的。真的,我,我还要赶回家去要钱哩。”
陈东平说:“不会的,不就是一封信吗?你知道何莉是谁?她就是跟你打架的何先中的侄女。”
廖郁林睁大眼睛地问:“真的?”然后摇摇头说:“不过,没听说过。”
何三宝:“你没听说过的事多得很。况且你写了,又不落你的名字。”
“那写谁的名字呢?”廖郁林发蒙地问。
“不管落谁的,反正不落你的。何莉这事一出,看何先中还神气什么!”何三宝说着就把走来走去的廖郁林按着坐下来。
陈东平把准备好了的纸铺在桌子上,然后把张灵洁上衣口袋里着的笔一抽,递给廖郁林。
廖郁林无奈地苦笑着,接了过来。
他们看到廖郁林写:“……你是山桃花开红艳艳,我愿与你天天见。你有情来我有意,永结同心到百年……”
何三宝拍着巴掌,说:“好,好!”
廖郁林写得最后:“……呜呼!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高采森说:“好!”
何三宝说:“高!”
刘兴田说:“妙!”
何三宝急不可待地说:“快快,写上丁楚的名字。”
廖郁林眨巴着眼睛望着他们。
陈东平一笑,说:“要你写你就写呗,没事的。好人做到底嘛!”
张灵洁不太同意地说:“哎,这似乎有些不妥吧?”
高采森胆怯地说:“是啊,要是查出来了……”
何三宝威胁道:“查出来了不与你相干,但如果是你泄的密,那就是你一个人干的。”
高采森连忙用手揉着太阳,问:“你怎么就望着我吼啊,怎么不说张灵洁呢?”
陈东平说:“张灵洁是他表哥,他不会泄密的。再说查什么查啊,本来何莉和丁楚就好上了。万老师感谢我们还来不及哩。”
廖郁林一笑,说:“感谢你个鬼,要是别人只是好,不是那样的好。你们这样一搞,反而促成了,万老师会怪你们的。”
“嗨,还说不是,又是喂水,又是拥抱,还不算好啊?你们没发现,那丁楚见了何莉啊,眼睛都笑得没有了,骨头都酥了。”陈东平厌恶地摇着头说着。
张灵洁收好自己的笔。
何三宝快手快脚地收好那封信,忙说:“走,我们走,反正啊,人证物证都有,他赖不掉了。”
几个人都说:“谢谢你啊,廖郁林!我们走了。”
廖郁林跟他们一起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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