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从一楼出去的时候,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小窄门。
刚出小区,忽然路边一辆小车闪了下车灯,有人冲我鸣笛。
我眯起眼睛,只见从车上下来一人,正是顾长熙。
他居然没走。
“顾老师?”我有点惊讶。
“走吧,等你呢。”他朝我扬了扬下巴。
我也无心推迟,索性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顾长熙拉手刹的时候看我了一眼,忽然笑了,问:“你帽子呢?”
我愣了一下,看向窗外,敷衍了一句,“不要了。”
“其实刚刚我也是忘了东西。”
“哦。什么?”我勉强配合。
他指了指方向盘下,打趣道,“车钥匙,不过却不敢不要。”
一点都不好笑。
见我不答话,他从镜面一扫,似乎注意到什么,又道:“刚刚见你从里面出来是气喘吁吁的,怎么了?”
想到刚刚的事,心里又有些难以释怀,我换了个坐姿,看着窗外的街灯一盏一盏往后移动,恹恹地答了一句:“锻炼身体。”
他侧脸看了我一下,再没说什么。
等红绿灯的时候,他抬手开了车里的cd机。
轻柔的女声缓缓流淌出来,唱着不知名的外国歌曲。歌声如丝,我渐渐被吸引,心中的难受和烦闷也渐渐被抚平。
一抬头,顾长熙听得也些出神。
我悄悄打量起他来。
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只手撑着下巴支在窗缘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不是头一次见他,但不管是大雨那夜,还是上课之时,都没有认真看过眼前这人。
他的发髻很高,露出光洁而饱满的额头。
眉毛很浓,或许武侠里的长眉入鬓,说的就是这样女人,吃完还想跑。
眉骨有点高,有点欧洲人的感觉。
眼睛是双眼皮,睫毛不算翘,但很长。眼下有卧蚕,据说这样的眼睛,就是传说中的桃花眼。
鼻子异常挺拔。
笑起来的时候,右边脸颊有一个淡淡的酒窝。
平心而论,顾长熙应该算是长相不错的人。但也没有三头六臂,不知为何会将那帮女生迷得神魂颠倒,特别是我一想到之前的际遇和悲催的论文,心里就更提不起气来。
我忽然想到一提到他就两眼桃花的张欣,不知如果她坐在这里,会作何反应。
是会还是尖叫道晕倒,如狼似虎地扑上去。
我忍不住嘴角微扬,轻轻笑了一下。
没想到被他发现了。
“在想什么?”他问。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实话,临时找个话题:“顾老师是b市本地人?”
“算是吧,老家是这里的。”
“怪不得。”
“怎么?”
“您说话的口音有点像南方人,分不清l和n。”
“怎么?”显然他自己没有注意到这点。
“我的‘宁’是n,是鼻音,而您有次叫我的时候,发的是l的音,听起来有点像‘程玲’。”
“哦?”他稍微一愣,继而淡淡一笑,“这倒真还没有太在意。以后我注意点。”
他谦虚的态度弄得我倒不好意思起来,搞得像在给他提意见。
“名字不过代号而已,”我表现得很大度,“而且一般我们也不会太在意这些,这并不会妨碍您对知识的输出,一看您火爆的课堂就知道。”
他莞尔一笑。
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我再接再厉继续道:“据我所知,很多其他专业的同学都悄悄来旁听。”
“是么?”他从后视镜里扫了我一眼,“跨专业的同学也能听懂?”
“当然能!”我乘胜追击,“建筑本来就是静止的音乐,是美的象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您的课堂浅显易懂,深入浅出,通俗而生动,活泼又不失水准,简单却不乏高雅,但凡来上你的课的同学,无一不被您的个人魅力深深折服!”
听到我最后那句话,顾长熙笑着转过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他那一眼到底是对我的赞许还是什么,但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确定,他内心深处还是很满意的。
“程宁,我发现你文采还不错。”
“哪里,顾老师您过奖了。”我谦让道。
“我一般都实话实说,而且你还有一个优点。”
“什么?”
“反应灵敏。”
“没有吧……”我有些害羞。
“一般反应灵敏的人文思应该也灵敏,再加上你不错的文采,”顾长熙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道,“所以,我很期待你的那篇论文。”
诶?我看着慢慢转动的方向盘,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
怎么又扯到论文了?
我还不知道如何接话,又听见他道:“我买了几本书,其中有一本是关于天坛的专著,还有一本上有篇论文是探讨中国建筑与文化之间的关系,对你的论文比较有借鉴价值,周一上午我在办公室,你来取一下。”
一听这话,我心里便犯了愁,周一上午本来已经和白白她们说好去唱ktv,非节假日,又是上午,团购的活动,连唱5小时每人平均才10块。ktv是离学校稍微有点远,但是周一上午大家都没课,中午那里还提供免费午餐,本来多好的一件事儿啊,又被搅黄了。
我踌躇道:“顾老师,我……”
“我很少借人书,特别是新书,”顾长熙一边看着车窗外,寻找靠边停车的位置,一边慢慢说,“怎么,不想要?”
说完还眼梢微挑,看我一眼。
到嘴边的话,只好吞了下去。
我心里无语地哀叹几声,万般不情愿,可嘴上还得感激涕零道:“好的,谢谢老师。”
回到学校刚过九点,宿舍楼下正是热闹的十分。
如今的大学校园已经比较开放,男女之间谈情说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我妈最初送我来学校的时候,看着这一对对牵手搂腰的情侣,面色不佳地转过头来,总结道:“我看你们学校谈恋爱的人挺多的。”
言下之意似乎很不满这风气,还略带对我有点警告。
我心里无不悲哀的想,这都什么年代了,早恋的机会都没有了,难道真的要等到黄昏恋吗?
当然,大部分人都不会有我妈这般古老的思想,比如我们宿舍楼下的这群荷尔蒙喷溅的同学。
一般来说,不通过调查访问,只要看晚上女生宿舍下的情况,就能大体知道这栋楼住得是哪个年级的学生。若是楼下的男女同学告别时期期艾艾,依依不舍,但最多只有礼貌性地拥抱,那么这栋楼住的同学是大一的新生。若是楼下的男女同学告别时会躲到比较阴暗的角落,隐蔽地做一些发人联想的事情,那么这栋楼极大可能住的是大二的同学,他们还有一丝害羞。若是楼下的男女同学在灯光下肆无忌惮地拥抱在一起,大方热情地进行吻别,甚至不惜牺牲自我为路过的人展示法式长吻,那么这栋楼基本上都是大三及其以上女同学的闺房了。
她们和她们的男友们在经历了大一大二的铺垫后,已经成功升级,臻化到恍若无人之境的级别了。
而宿管阿姨也会与之同时进阶,对眼前的人和物视而不见,只会在锁门的时候出来吆喝:“姑娘们,都回来吧,还有明天呢~~~~~~~~~”
我庆幸妈妈来的时候只在白天看到情侣牵手而已,若是见到晚上这幕,肯定得给我退学。
一进宿舍,董白白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我跟前,嘿嘿一笑:“小宁~嗯?”
白白笑得有点让我毛骨悚然,“怎么了?”一看宿舍只有她一个人,我又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吴欢和乔娜呢?”
“她们去洗澡了,”白白又阴森一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奇怪地看着她。
“我都在阳台上看见了,你从车上下来的。是谁是谁?什么时候开始的?那车是什么牌子的?”
我无语地白了她一眼,“白白啊,你真是人如其名啊,我今天已经够倒霉了,别说了行么?”
去父亲家吃饭本来就不太愿意,走时又听到秦珂的那段话,心情更糟。回来又雪上加霜地碰到顾长熙,被戳到痛处不说,周一的娱乐节目还泡汤了。
一想心里就窝火不已。
白白不死心地碰了碰我的肩,“还是不是朋友,我都看见了还不承认?”
我懒得理她,走到阳台收拾衣物,准备去洗澡。
“说说嘛,”白白紧随其后,朝我挤眉弄眼,“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是官二代还是富二代?”
我继续自己收拾自己的东西。
白白见我意志坚定,一声不吭,使出了狠招:“你要不说,等她俩回来了,我告诉她们。”
吴欢是我们年级出了名的八卦之星。此人生平两大爱好:网游和八卦。要是这事被她知道了,即便我是尼姑,也会被调查出有私生子的事情。
人言可畏。
“好吧。”我转过身去,“我告诉你一点。”
白白一见有戏,眼睛都亮了。
“他不是官二代也不是富二代。”
“那是什么?”
“龟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