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张欣是一位勤奋的好同学,至少在早起这件事儿上,我是干拜下风鬼王妖妃。
周三一大早,当她楚楚动人地立在我们楼下时,我和董白白都有点愣神。张欣同学底子本来就比较好,皮肤白嫩细腻,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忽闪忽闪,高鼻小嘴,笑起来还有两颗可爱的小虎牙。而今天,她略施淡妆,一头长发如瀑布般披在肩上,身着一条浅粉色的荷叶花点缀的连衣裙,还真有点“清水出芙蓉,自然去雕饰”的感觉。
我们都有点被惊艳到了。
“还行吧?”张欣同学有点害羞地问。
“啪!”我们还没有答话,只见一位早起打水的男同学,一头撞到了电线杆上,壶胆碎了一地都市神兵师。
我们三个女生都捂嘴笑了起来。
我和白白抱着昨天新打的论文提纲,带着张欣,风风火火地走进了位于逸夫楼的教室。
不过这次的情形和上次去不太一样,我看了看表,还有五分钟上课,教室里的人却还有大半都没有来。
我和白白本想按照惯例,坐最后一排,却被张欣一阵好说歹说,陪她坐到了第三排。
上课铃声响,顾长熙背着个印着a大字样的旧书包走了进来。
张欣有点激动,掏出包里顾长熙的照片,对照着真人,反复对比一番后,转过来脸对我感慨道:“还是真人帅,学姐,你不知道你们有多幸福。”
我和白白对视一眼,如果她和我们一样,也如此忐忑地坐在这里等着交论文的话,也许就不会再有心情发出这样的感想。
顾长熙放下包后,一扫教室,微微皱了下眉,半开玩笑道:“我今天是不是走错教室了?怎么少了这么多同学?”
不少同学左看看又看看,果真,平日150人课堂,今天只稀稀拉拉地坐了30人不到。
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张欣更是一脸好奇。
“发生什么事了?有人知道么?”顾长熙问。
没有人回答。
“那就有些遗憾了,”顾长熙倒也不生气,耸耸肩,边说边从包里掏出一袋沉甸甸的东西来,“我有个朋友上个星期要从瑞士回来,我就让他给我的学生带点手工巧克力,没来的同学就没有这个福气了,来了的同学咱就多吃点。”
底下有同学鼓起了掌。
“顾老师,”角落里忽然有人举起了手,“顾老师,我们今天下午交图……”
怪不得。
建筑学的教学很有特色,我们的专业课没有考试也没有论文,一个学期前八周和后八周各有一个建筑设计,一般到了快交图的deadline,大家就会变得非常忙碌,这个现象俗称“赶图”。而赶图一般都会涉及到如下几个字眼:熬夜、通宵,以及逃课。
顾长熙的这门课是大二建筑学的限选课,主力军当然是大二的同学。而今天大二的同学交图,言下之意就是昨晚估计大家都通宵了,而且说不定现在还有不少同学在连轴转,眼都没有合一个。系里对迟交作业的同学很严,设计再好,一旦迟交,期末成绩就会被大打折扣。所以我们宁愿逃课,也要拼死拼活地将设计图交上去,以免拖图被扣分。
所以,今天顾长熙的课就变得门庭稀落了。
我在心里冷笑,顾长熙啊顾长熙,你也有今天。
那说话的同学可能是大二年级的代表,他印堂发黑脸色发青,一看就知没休息好,是硬撑着来上课的。想必昨晚也是一宿没睡。
他旁边还坐着个女生,也是一脸菜色昏昏欲睡的样子。
这个现象并不是某个年级特有,但凡建筑学都会出现这样的状况,而这,也是任课老师最痛恨的。
发言的那位同学话说一半便没声了,估计是没有胆量再说下去。
外专业的同学都不太明白那位同学未完之话,愣愣地看着顾长熙,等他发话。
顾长熙沉吟稍许,似惋惜道:“这么点儿人,上课也挺没意思的。”
张欣捂着胸,心疼道:“我的心都快碎了。”
顾长熙又用稀松平常的语气道:“既然这样,那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吧。我们下节课再见。”
我有点吃惊。
被学生放了鸽子,他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底下的同学揣测着老师的用心,不敢相信,也不敢动。
顾长熙倏尔笑了,好脾气地道:“真下课了,同学们可以走了,走时记得拿巧克力。”
十秒钟后,同学开始悉悉嗖嗖地收拾书本,有两个胆大的女同学走到讲台上,当真拿了两颗。
“我听说有很多外系的同学来旁听我的课,”顾长熙若有若无朝我这里瞄了一眼,温柔地笑问跟前那两名女生,“你们是么?”
此二人一愣,继而呈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羞涩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们。”他说。
不公平!我在心里怒嚎。这是赤-裸-裸地专业歧视!
对别的专业同学如春风般温暖,对待本专业的同学却如严冬般冷酷!
我们才是交了学费来上建筑学课程的同学!
我们才是上帝!
特别是我!
“白白,”我恨恨地道:“我们是不会稀罕那巧克力的,对吧?”
董白白的身子本来已经起到一半,听见我的话,僵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看看讲台,又看看我,终于一咽口水,重新坐了下来。
“学姐,”张欣主动地站起来,高兴道,“那我帮你们领了哈!”
不一会儿,教室里的同学走地所剩无几。
我俩等着交论文,所以拖到了最后。
顾长熙扫了我俩一眼,却朝那两名大二的同学招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带给没来的同学,”顾长熙将剩下的巧克力包好,递给那名男同学,“平时抓点紧,熬夜通宵对身体不好。今天就当给你们放的假。”
男同学顶着黑眼圈,差点热泪盈眶:“谢谢顾老师。”
顾长熙拍拍他的肩,“我也当过学生,你们经历过的我也都经历过,连通几宵了?”
“两宵。”
“你呢?”他问旁边那女生,打趣道,“走路都快睡着了。”
那女生比划了一个数字“三”。
“年轻就是厉害。吃早饭了么?”
他俩摇了摇头。
“是回建馆么?”
他俩点了点头。
“走吧,”顾长熙朝我和白白招招手,又回头朝他俩道:“我送你们回去。”
直到从顾长熙的车上下来,我都还有点不敢相信今天的经历。
顾长熙课堂的教室在学校西边的逸夫楼,建筑系馆在学校东边,要是步行的话,大约要20分钟。今天他为了体恤熬夜的同学,居然开车从学校西门出去,饶了一大圈,又从学校的东门进来,将车停到了建馆楼下。
途中还停车一次,他掏钱、我跑腿,给大二的同学买了热乎乎的豆浆包子。
被同学放鸽子不生气就已经很难得了,更难得的是,他居然还把他们送了回来。
要是换做别的老师,遇到这样明目张胆有预谋地逃课,早就上报教务处了。
我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得很,表明我没有做梦。
我心中有些不安,思索着平日那阴阳怪气的顾长熙今日怎么忽然转了性,变得如此的慈眉善目,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圣母般的光环。
这太不正常了。
我忍不住悄悄跟大二的女生打了个预防针:“尽量别吃那个巧克力。”
“为什么?”小学妹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瞪我。
“可能过期了,瑞士文,我们都看不懂。”我严肃地说。
下车的时候,我感到背后有一道诡异的目光。
转身过去,发现董白白一脸不可思议。她看看顾长熙的车,又看看我,眼里闪烁着莫名激动的光芒。还没等我开口,她便一句噎死了我:“那晚是顾长熙送的你,对不对?”
完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