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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有一个星期,我都对雷一楠视而不见网游之天下无双。
不过经过这件事儿,我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那晚将我耍在大街上的翔,耳朵上也戴有一颗闪亮的耳钉。
雷一楠属于典型的阳光男孩,身高一米八,爱打篮球,爱穿红色的24号篮球服,露出小麦色的皮肤和匀质的肌肉。梳着简单的寸头,浓眉大眼,笑起来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照例说,应是花边新闻不断的人物。可从大一到大三,我都没看见他跟哪个女孩传过绯闻。
倒是有大胆的女生给他抛过媚眼、递过情书,却没有了下文。
几件事串联到一起,我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吃惊和震惊是巨大的,随后伴随着深深的同情。虽然现在社会已经十分开放,但是公然出柜,还是需要很大的决心和勇气的。
所以在雷一楠诚心道歉,且请我吃了一顿大餐后,我决定大人不计小人过,和他恢复革命友谊。同时我也决定暗地里帮他隐瞒这个秘密。既然他没有说,我也不能去捅破。有了这层默契后,在和他的交往中,我变得开放和包容许多,他渐渐成了我唯一的男闺蜜。
雷强的事务所虽小,但里面精英可不少。除了带我的胡姐是宾大的研究生,隔壁坐着的徐超john毕业于国内建筑学的龙头老大q大,徐超隔壁的马可心may毕业于老四校里的t大,还有马可心隔壁的张叔,资历最老,从业已经快20年。可他人老心不老,保持着一颗童心,居然是事务所里最早开始玩苹果系列产品的人。
当然,这里最牛掰的人还是我们的大老板雷强,哈弗大学建筑学毕业,又在美国建筑大师斯蒂文霍尔的工作室工作过,那履历和经历,可是一般人望尘莫及。
上午我正坐在事务所画图,董白白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小宁,你查成绩没有?听说建筑学概论的分数出来了。”
“是吗?”我一听便坐直了身子。
那日白白扶着我离开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顾长熙。论文是白白帮我交的,之后顾长熙也没有再找过我,一切都平静无波。
我挂了电话便打开网页,登陆学校的网页查成绩。输入学号和密码之后,便是一阵长长的等待。学校的教务系统老旧又缓慢,每逢学生选课和查阅成绩的时候,总会出现传说中的“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的症状,要不是“402badgatway”就是“服务器忙,请稍后再试。”
我刷了一遍又一遍的网页,填了无数次验证码后,屏幕上终于出现“欢迎!程宁同学”。
我打开这学期的课表,在树形列表里找到了“建筑学概论”,然后深吸一口气,点了鼠标左键校园全能高手。
时间停止了。
我想顾长熙很可能给我一个70分,要是还有良心的话80分,90分我是不敢奢想了,再不济60分我也认了,只要不给我不及格,大家何必要撕破脸皮斗个你死我活呢。
可是我睁大眼睛,成绩那一栏却写着:
缺省配置。
天灵灵、地灵灵,谁来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我怕是浏览器的问题,又下载了一个最新版本的谷歌浏览器,倒腾半天登进系统,成绩那一栏几个字清晰明确:缺省配置。
我愣在那里,像是不认识汉字一般,等着屏幕瞧了老半天。
估计是我这番的忙乎引起了隔壁胡姐的注意,她凑过来问:“怎么了,小宁?”
我把情况如实告诉了她。
“怎么会这样?”她疑惑,“可能是学校系统出了问题吧?要不要打电话问问你们老师?”
这句话提醒了我,我想起那日陶青给了我顾长熙的电话。我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g的那一栏。
可就在要拨出去的时候,我又犹豫了,说心里话,我实在是不想和顾长熙再有什么交集,这通电话打过去,不知道又会受到他什么样的嘲笑讽刺。
胡莎在一旁似乎瞧出了些端倪,给我打气:“小宁,没事儿,你就跟老师实话实话,他能理解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我一咬牙,心一横,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嘟嘟”响了两声,便接通了。
“喂——”
“喂!顾老师,”我深吸一口气,挺着腰杆,用不卑不吭地语气道,“顾老师,我是程宁,就是上您建筑学概论课的那位大三的同学。”怕他想不起来,又加了一个定语,“就是上次一见您就吐了的同学。”
“哦,”他似乎记起了我,公事公办地问,“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听同学说课程的成绩出来了,就上网查成绩,结果发现成绩那一栏写着‘缺省配置’。”
“缺省配置?”他似乎在笑,“怎么会?”
你问我我问谁,成绩是你给的好不好。
我不吱声。
“这样吧,”他在电话那头道,“成绩是我给的,但是是教学科的老师输入电脑里的,可能在输入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我帮你问问。”
“哦——,谢谢顾老师。”我松了口气,又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便有点小心翼翼地问:“顾老师,您还记得我是多少分么?”
我想,要是挂了科,便不用去改成绩了。就写个“缺省配置”在那里,时间一久,说不定学校就忘了当初到底怎么回事。每年开学都有很多同学去查成绩,希望涨点分,这个时候我也可以跟着去趟一脚,就说之前看到成绩有80分,不知为何开学就显示是“缺省配置”了。
说不定人品爆发还能蒙混过关呢。
我正盘算着小九九,又听见顾长熙道:“那么多同学,我怎么记得?回头我问了教学科老师,你自己上网查吧。”
说罢,电话就挂了。
我垂头丧气地收了电话。
“怎么说?”胡莎问。
“老师说帮我查查。”
“挺好的呀,”胡莎抿了一口咖啡,“我们上学那阵,学校老师压根都不管我们。成绩都是随机给的,好像是要满足一个正态分布,有多少人不及格,都是有硬性规定的。”
这话听得我心惊胆战,我不禁皱眉,“这不公平啊。”
“是不公平,有同学一学期都没有来听课,结果还80多,有同学辛辛苦苦做了一个学期的笔记,最还还不及格呢。”
我想我就是那个一学期都没怎么听课的同学,不过却不敢奢望顾长熙能给到我80多。
“不服气的同学还上报教务处,要求查卷子查成绩,可是——”胡姐耸耸肩,“卷子上能扣分的地方可多了,就算是这道题他给分少了点,但下道题他随便可以找出一个理由给你零分。即便是卷面分挺高,但你还有平时成绩么,那也是可以在总成绩里倒扣分的。”
“为什么啊?”我不解,“老师没有必要这样对学生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胡莎一脸高深地告诉我,“若是同学申诉成功,老师确实给分不公,是算教学事故的。所以你想想,哪个老师愿意这样做?”
事务所的空调是立式的,扇叶转过来的时候,我感到了阴风阵阵。
阿弥陀佛,我希望只是学校网络系统出了毛病,没有显示我的成绩而已。
见我沉默不语,胡莎总结道:“所以我说你这位老师还挺好的,愿意帮你问问。对了,我听见这位老师姓顾?”
“嗯。”
“我记得我有位师兄毕业后就去了你们学校,”胡姐眼里闪着光,“你老师叫什么?”
“顾长熙。”
“ohmygosh!”胡莎捂胸呈祈祷状,“真的是他!”
“你认识?”我被她的激动搞得有点懵。
“当然!哦——不!准确地说,是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噢也不对,其实是我也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
“……我糊涂了。”
“我入学宾大的时候,他刚刚走,没见过真人,只在各种活动奖励的照片中见过他。不过人不在江湖,江湖却少不了他的传说。”胡姐如数家珍地娓娓道来,“顾长熙本科和研究生都在q大念的,研究生毕业后,交换到了宾大两年,然后又在美国盖里的工作室干了一年多,后来我们听说他回国了。”
“盖里工作室?”我有些不相信。
胡姐有些屈才惋惜地道,“是啊,据说他离开的时候,很多公司都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其中不乏跨国大公司和世界著名事务所,还有位宾大教授才貌双全的女儿向她抛出了绣球,但没想到,他居然回国做了大学老师。”
“天哪,”胡莎接着又长叹,有似还不肯相信,向我确认问:“你的顾老师是不是又高又帅,眼睛深情如一望无际地汪洋,鼻梁挺立如同希腊雕塑,笑起右边有个酒窝,足以让全世界阳光都失色?”
“……”我为难地点了点头。
“ohmygosh!”胡莎惊呼一声,居然兴奋地一伸双臂将我拦在怀里,“孩子你真是太幸运了!下次照点他的照片给我看!”
我没有想到胡莎三十岁沧桑的外表下,居然有一颗二八少女的怀春之心。她拉着我的手情不自禁地向我倾吐他认识的顾长熙是有多么的优秀,在宾大的时候,是多么的受教授的器重,他的结课作业,又是如何引起了轰动。我甚至开始怀疑胡姐认识的那个顾长熙和我认识的那个顾长熙是不是同一个人,难不成顾长熙会有一个双胞胎哥哥?
末了,就在胡莎泡沫星子满天飞快要结束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走到事务所的书架上,从最上面取下一本书来。
那是一本国内响当当的建筑杂志。
“哪,”胡莎一边查阅目录一边道,“顾长熙手头功夫十分了得,他本科的时候,参加了一个全国水彩比赛,得了一等奖,我的老师曾让我们当范图临摹,我印象特别深。”
说着,就翻到了那页。
早年建筑行业计算机作图还不那么普遍的时候,一张纸,几只笔,就是建筑师的敲门砖。建筑师要能说,但更要能画,你说得好听,吹得天花乱坠的,甲方可能会点头。若你同时能画,可以将说得用图纸直观的表现出来,甲方可能就直接签字了。
我探个脑袋过去,只见那页上画的是江南的建筑,马头墙圆拱桥,炊烟人家,白墙黛瓦,云烟袅袅,午后的阳光懒懒散散地洒在这一隅的人间天堂,世外桃源的意境呼之欲出。我不禁有点呆了,我看过很多计算机的效果图,但远远比不上画图中那若有若无的寥寥几笔。
更让我吃惊的是,我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地方——那是我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
底下有一行小小的落款:熙,于庚辰年仲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