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人自为斗
那监官何其滑头,忙宣武试开始。那北监早已准备妥当,当下便跳上一人,体型一般,但不知为何,却能将那白衣白袜凭空鼓起。
南边看台上,乔月低声道:“那人真气尽浮于体外,想来是只假大虫,没什么真功夫。”
张玉景点了点头,道:“不错,那田奇云经外气穴深陷,说明武功一般,他右手细白,想来是个文监生。林寻虽只练了二十来天,但是天赋颇高,若是与其交手,胜负当是四六开,不过…”
乔月忙问道:“不过什么?”
“只怕不是输在剑术招式上,而是规矩。”张玉景摇头道:“那擂台与平日大堂不同,规矩杂多,而且他人又优柔寡断,必要坏事。”
只见林寻与田奇云相互作礼,各自站在擂台两边。擂台四角均有一白旗,若是一方不敌大可举旗投降。儒家求仁,这第一条规矩便是点到为止,万万不可伤其筋骨,性命。
林寻手持桃木剑,微笑道:“师兄请。”
田奇云还礼道:“赐教”,高呼一声“君子出鞘”,话罢抬手出招,这一剑颇是柔和,直对林寻木剑。林寻也看出这一剑毫无威胁,想来对方也是出于礼数。
林寻迎上木剑,只觉得虎口一痛。田奇云这招虽是平淡无奇,但是力度却是极大,当下见林寻接过此招,忙连下第二招,高呼一声:“君子好问”,斜剑腰斩而来。
林寻忙架招回防,田奇云大笑一声,剑锋一偏直袭其后背。林寻后背一麻,只得硬吃一木剑。原来这田奇云使得一手声东击西,面上出招“君子好问”,实则攻其不备,专袭空空后背。
林寻吃着一剑,身子往前直倾,田奇云颇是得意,转身回刺,准备将林寻击出擂台。林寻站定身形,刚一回身,便见田奇云一剑刺来,正中胸部,虽是木剑,但是其中却似后劲无穷,胸口一闷,右手木剑脱手而出。
乔月一声惊呼,引得台下一干监生瞧来。张玉景斜眼道:“你喊叫什么?”
乔月忙低头问道:“林寻他...他怎么打不过啊?”
张玉景摇头道:“哎,你看,他右手握剑,左手却是握拳,你剑术造诣不在我之下,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吧!”
乔月点头道:“左手若是握拳,右手出招便没了平衡…”乔月抬头望向擂台,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张玉景叹气道:“毕竟是新人,他太紧张了,还是输在经验上。”
只见林寻一手抓出围栏,半边身子垂在空中,咬牙道:“好险。”
田奇云稍一皱眉,不知如何,只能向秦落英望去,道:“秦公公,这…”
秦落英也是无奈,这般虽还不算输,但是胜负显而易见,只得叫那试官宣道:“北监田奇云胜。”
林寻一泄气,松手掉出台外。
金牙坤和王凡忙上前扶起林寻,坐到一旁。南面高台上的袁玄冷哼一声,站起身望向下方,当下见林寻无碍,又坐了下来。
仇仕图也上前查看,道:“林弟怎么了?”
林寻摇头苦笑,道:“没事没事。”
仇视图高声喝道:“咳咳…这北监欺我们南雍无人?”
林寻见他小题大做,忙道:“我技不如人而已。”
仇仕图道:“咳咳...林弟莫要气馁,先前书算乐斗,林弟可是不得了啊!区区一场武斗有何碍,咳咳,待我扳回一局。”此话虽是长气,但是他说话之间却似要掉了气一般。
林寻见他身体虽弱却是满口大话,不禁苦笑道:“倚仗仇师兄了。”
仇仕图也不多说,直直走上台去。朝田启云低头行礼,微笑道:“师兄,咳咳,请赐教。”
这仇仕图老子官居要职,田奇云自然认得,当下见却是个肺痨鬼,不禁笑道:“久闻仇兄出身将门,我早有心请教了。”
仇仕图抬起木剑,又道一句:“师兄请。”
两人互相拆招,拼得不下十招,仇仕图双足一点,退到一侧,剧烈咳嗽起来,好似一口气上不了,便要去了。田奇云斗得正兴,见仇仕图却是病殃殃的模样,好不扫兴,皱眉道:“仇兄身子可是无恙?”
仇仕图胡乱咳道:“咳咳,无碍。”
二人又是游斗一番,仇仕图出剑虽然轻柔,但其中暗藏法度,乃是军队里常用的横劈竖斩,田奇云越斗越纳闷:“这病秧子出剑力气却是不小,而且套路罕见,并不似儒家剑法。”左右招架,逐渐转攻为守,便觉得十分吃力。
仇仕图却是越战越勇,斗了数十剑,道一句:“田兄承让了。”
只见那木剑剑锋回转,剑柄道指,直击田奇云右臂,将他击倒在地,又辑首道:“承让承让。”
北面高台上朱厚长微一皱眉,却是纳罕仇仕图这最后几招却是眼熟,倒有些像自家剑法中的“泰阿倒置”。他正不置可否,又听那博学台上道:“南雍仇仕图胜。”
朱厚长脸色自是难看,心中道:“六场比试已输两场,岂能罢休,若是再输一场,那岂不是负了徐大人心意”。当下呼过一黑脸书生嘱咐道:“你前去斗上一场,不可再丢你们南雍面皮了。”
那黑脸书生道一声诺,取了桃木剑,快步上了擂台,道:“仇兄请。”
仇仕图刚恶斗一场,身子有些倦了,当下只想快些斗完,也不啰嗦,忙道:“师兄请。”
仇仕图持剑刺去,黑脸书生却是抱剑站立不动,不格不闪,混不把仇仕图的剑招放在眼里。仇仕图心道此人如此托大,这一剑定要让他吃些苦头。
木剑正中黑脸书生胸口,仇仕图大喜,暗中运力,只求一剑将其击倒。
正值欣喜间,那黑脸书生中剑后却是岿然不动,仇仕图暗叫不好,“这是什么功夫?”手上更是加力,但那木剑却是却是如触铁板,剑身反而缓缓向上弓起。
那黑脸书生胸口一挺,仇仕图便觉得一股力道自木剑传来,猛地往后连退三步。台下南雍众人见了这等异状,不由得大叫出声。
双方台上众人都是见闻广博之辈,料定这黑脸书生定是另拜有高人,身怀外门奇功,连张玉景都不禁感叹:“好俊的硬功。”
一声轻啸,那黑脸书生挺剑出手,直刺仇仕图胸口。仇仕图也知遇上了难得一见的强敌,当下见黑脸书生要出剑,忙转攻为守,左右招架。只是一瞬,剑光晃动,连出七剑,仇仕图衣服上已满是窟窿。
只听台下北监众人轰然叫好,纷纷吼到:“这还不认输?”
仇仕图轻咳一声,将木剑扔到一旁,苦笑道:“师弟甘拜下风。”
那黑脸书生还礼道:“仇兄过谦了。”
博学台上红旗一举,秦落英尖声道:“北监陆凌风胜。”
仇仕图脸色微变,心道此人就是北监甲子剑陆凌风!那这场也输得不窝囊,心中一宽,笑着的慢步下了擂台。
这黑脸书生陆凌风又连挫四人,北监众人兴奋难耐,欢呼连连,而南雍这边却是一片死寂。一轮武斗下来,却是北监大胜,秦落英起身宣道:“武监会试,当是北监领先。”北监众人见是秦落英亲自宣布,便觉得西厂还是偏袒自家些,心中更是得意,更有甚者已经商量着晚上庆功宴了。
北监虽开局连输两场,但北方人历来擅长骑术,要是再拿下一场骑赛,众人不禁觉得今年又是胜卷在握。
林寻因为连输两场已经不能再参加后面的骑赛了,只得上北台观战,那严世蕃见他上来,忙迎上去道:“林弟劳苦功高,今日南雍全凭林弟本事。”
最后一场由仇仕图出赛,他出身将门,老子仇鸾更是当今平虏大将军,有言道虎门将子。他一身戎装,手持马鞭,倒也是有模有样,北监众人见此也是满怀信心,个个满脸堆笑道:“仇兄,跃他一圈瞧瞧!”
北台上严世蕃也是一脸轻松,似乎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往年自己虽有些想法,却苦于找不到林寻这般算术高手,今年初见林寻,心中便有了这个计划。
果不出所料,仇仕图虽然身患隐疾,但是从小就熟悉马上生涯。他的剑术虽然稍逊风骚,但是骑术当是独步南雍。一场下来,整整领先了对手一圈,纵身下马,好不威风,也找回了上一场的面子。
果然,当他纵身下马时,北台上的众人面如死灰。
秦落英见朱载圳脸色难看的紧,忙唤过一旁的太监,道:“你快去告诉那试官...”但是不等那千户跑上博学台,就听那试官上前大声宣读到:“奉天承运,嘉靖壬寅年,国子监会试,应天府南国子监胜。“
秦落英极目望向对面高台,只见严世蕃一只独眼俱是得意,右手猛地发力,手中握着的茶杯“嘭”的一声炸裂开来。
朱载圳别过脸,轻叹一声,欲言又止。
将夜,鸡笼山下整条街都灯火不息,林寻被众人拉去庆祝。那些监生为了表示欣喜,抱出了几个古玩花瓶,将火炮点燃扔了进去,字画酒水相和在一起,整条街酒肉醉人。金牙坤一面抱着几个胡女,一面讲着林寻如何厉害。
就连平日生活习惯及其良好的仇视图,也被一干同窗灌的酩酊大醉。
北监学子却是沮丧,大都躲在驿站里,一想到回去后徐阶大人的责备,个个都不寒而栗,特别是参加算术的六个监生更是不敢出门。到了深夜,都能听见互相责备声和叹气声。
夜尽天明,昨日参加会试的监生开始前往四牌楼,入席一年一度的百生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