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帐薄

    “你跪在这里做什么？”宋宁玉淡淡道，声音里平静如波，不喜不怒。

    “奴婢知道方才触怒了七小姐，故而在此反省。”四儿低声道。

    宋宁玉挑挑眉：“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是。奴婢往日里只伺候过七小姐一人，并不知这些规矩，故而未经七小姐允许便擅自进了屋子，此时奴婢已经知错，”四儿低头说道，“请七小姐责罚。”

    “好。你既知错，那我便不重罚于你。”宋宁玉点头，道，“那么今晚你就不要用饭了，去将我卧房旁边的暖阁收拾出来，你以后就和红豆一起住那里吧。”

    “红豆？可是……”四儿一惊，抬头道。

    宋宁玉冷冷看着她：“怎么？可是不服？”

    “不……四儿领罚。”四儿一愣，随即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紫绡犹豫着开口劝道：“小姐，红豆她……她是自己要去那间房里独住的。”

    宋宁玉神色一闪，却没有说话。

    “是啊，小姐，确实如此。”绿桃见宋宁玉没有表态，以为她不信，忙也跟着解释道，“红豆被抬回后本是在她自己屋里养着的。可是三天前她一醒，便要我们拿来了纸笔……”

    “‘拿来了纸笔’？”宋宁玉看向绿桃，眸光深沉，看不清内容，“什么意思？”

    绿桃一顿，张了张口，却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厅里一片沉静，只有小丫头们忙碌的声音。

    “小姐先用饭吧？”待到小丫头们上菜完毕，退出后，绿桃试探着小声道。

    宋宁玉没有理会，目光直视一旁的紫绡：“你说。”

    “……小姐？”紫绡紧张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宋宁玉，小心道。

    宋宁玉摇了摇头，看向满桌的菜：“你们也还没用饭吧？左右无人，陪我一起吃些吧。”

    “小姐……”绿桃还要说话，宋宁玉却没有理会，只是径直走去桌边，先是给自己盛了碗汤，随即又盛了两碗，一左一右，放到桌上，便看向紫绡。

    紫绡顿了顿，抬步走了过去，便歪坐在宋宁玉右手边上，轻轻端起汤喝了起来。

    “呃……”绿桃犹豫了一会，终于学着紫绡也走了过去。

    一顿饭吃了半个多时辰。宋宁玉静静地吃着东西，一个字也没再说过。

    次日，紫绡依照宋宁玉吩咐的，寅时一到，便已入内服侍宋宁玉起床，却发现床铺未动，似乎她并未动过似的。

    “你带着绿桃将红豆迁至暖阁里去，一应用度，都照着原先的份例。”宋宁玉对镜最后整了整自己的衣装，道，“四儿那里，先不要让她手院子里的事，就让她留在屋里照顾红豆。”

    “可是，小姐……”紫绡眉头微皱，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

    “红豆虽然浑身是伤，可是终究会痊愈的。纵是舌头被割，也不过是哑巴而已。我原先，不是也始终不能开口吗？想活下去的话，终究能活得下来。”宋宁玉转过身来，淡淡道，“至于四儿，红豆在她手里，她才会费尽心思去护她周全。”

    “奴婢明白了。”紫绡低头道。

    宋宁玉点点头，看向一旁的绿桃：“把我没穿过的衣裳里挑几身当季的出来，打个包袱搁着，我要送人。”

    “是。”绿桃点点头，乖巧地没有问什么。

    果然如宋宁玉所预料的那样，宋心玉只简单梳洗了一番，就已经匆匆赶来了：“见过七姐。”

    “用过早饭没？”宋宁玉问。

    代替宋心玉回答的，是她腹内恰时地响起的声音。

    “一起用些吧。”宋宁玉道，不待宋心玉回答，便吩咐紫绡，“添副碗筷。”

    说着，她又将绿桃先前已经打包好的一个包袱拿了来，递给宋心玉：“那起子下人，最是嘴碎，你既要帮我，那至少要穿得体面些才好做事。”

    “七姐，这……”宋心玉心里一惊，却不敢接。

    “服侍八小姐更衣。”宋宁玉便将目光看向屋里的一个小丫头子，随即又转向绿桃，“我没用过的钗环不是你收着吗？挑几支出来给八小姐戴上。”

    “是。”

    虽然二人起得很早，但是待到宋心玉换好衣服，重又梳理好头发之后，天已渐渐亮了起来。

    宋宁玉拉了宋心玉一道胡乱吃了些东西，便匆忙起身，只带了紫绡一个，向西厢走去。

    西厢本是宋府后院西边的一个住所，当初修建此处，本是打算着来了客人有个暂居之处。只是宋家生意逐渐做大，宋书杰在周边几个州、府里都设了客栈，所以一般招待客人，都会带去客栈，这西厢也就渐渐地弃置了下来。

    “打扫得倒是干净。”宋宁玉在院子里略站了站，道。

    宋心玉点点头，没有说话。

    “七小姐，您来了。”正在此时，一个老婆子已经走了出来，对着宋宁玉行了一礼，道，“梅儿姑娘已经在东暖阁里等着了。七小姐请随老奴这边走。”

    宋宁玉于是便带了宋心玉一起，跟在那婆子身后穿过两道月门，来到东暖阁内。

    “七小姐。”梅儿见了宋宁玉，忙起身见礼。

    “不必多礼。”宋宁玉摆摆手，直接行至榻上坐了，见宋心玉还站在地上，便一伸手将她拉至一旁也坐了，又看向梅儿，“母亲既派你来辅助于我，这一忙就是一天的，想来你也受不了……来人，设座。”

    “是。”她这一声令下，外面忙有婆子搬了张小凳进来，放到宋宁玉脚边。

    梅儿略一犹豫，便告了罪，坐了下来。

    “七小姐，”那婆子待得梅儿也落了座，这才上前一步，回道，“王妈妈、杜妈妈和赵妈妈已在外等候多时。不知是否可以召她们入内了？”

    “你去传她们一个个进来。”宋宁玉道。

    当下，那婆子便将门外等候禀报的婆子们一个个叫了进来，请宋宁玉示下。左右也不过是些细碎琐事，宋宁玉便都一一依循旧例，处置完毕。

    “七小姐，已是正午时分，厨房里已备好七小姐的饭食。不知是……”

    “就在这里用吧。”宋宁玉道，随即又叫住那正要离开的婆子，“齐妈妈，我记得你是负责管着府里下人一应花销帐簿的。是不是？”

    “是的。七小姐。”齐妈妈一脸惊讶地回头道。

    宋宁玉点点头：“你先去传饭。完了就回去把过去这三个月的帐簿整理了拿来我瞧瞧。”

    “这……”齐妈妈眉头，一皱，“帐薄向来是由老奴亲自管理，除了夫人，其他人等一律不能见阅。这恐怕……”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宋宁玉淡淡看她一眼，“母亲既然让我掌理家中所有下人，我自然是要事无巨细皆了然于的，否则若是母亲问起，是你去交代吗？”

    “老奴明白了。”齐妈妈低了头，行了一礼，转身便退了出去。

    宋宁玉于是看向梅儿，笑道：“这齐妈妈倒是提醒了我，虽是为着管事方便，到底帐簿不是小事，烦劳你去替我向母亲说一声，请个示下。”

    “七小姐放心，奴婢去去就来。”，梅儿忙笑道，转身便离开了东暖阁。

    “七姐……”一直沉默着的宋心玉此时忽然开了口，道。

    宋宁玉微微一愣，转眼一瞧，却见这屋子里此时竟是只有她二人在此，其余丫头们或是去用饭，或者是去传饭了，刚巧都不在此。

    “怎么？”宋宁玉看向她，问。

    “七姐为什么想要看帐簿呢？”宋心玉小心地问道，一双眼睛略带了丝惧怕地看着宋宁玉，问。

    宋宁玉笑笑：“再过几日就是十五了。咱门府里惯例的，是十五发放下人的月钱的。各主屋里的丫头婆子们按照各人份位都有份例，外廊上那些小厮和跟着爷们出去的随从们也是一样。这些事我过去并没怎么留心过，如今既然要接手管事，那自然是要多做些功夫才好的。”

    “心儿明白了。”宋心玉点了头，眸中却有一丝失望，一闪而过。

    齐妈妈办事效率果然极高。宋宁玉这边与宋心玉才刚用完了饭，她那边已然端了几本厚厚的帐簿走了过来，交给我宋宁玉。

    宋宁玉点点头，命丫头们撤了食桌，便看向一旁的梅儿：“夫人当真这么说？”

    “不错。奴婢纵是再有几个胆子，也不敢欺骗七小姐啊。”梅儿忙道，“而且啊，夫人还说了，事情既已交给七小姐打理，那就请七小姐只管放心去做，不必束手束脚，凡事都去请示，夫人相信七小姐自有分寸。”

    宋宁玉微微一笑，正要说话，门外却传来一阵嘈杂的争执声。

    宋宁玉“啪”的一声合上手里的帐簿，看向梅儿：“你出去看看。”

    “是。”梅儿便领命出去了。

    一消片刻功夫，她已走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三个丫鬟。

    “怎么？”宋宁玉看着梅儿，问。

    “回七小姐的话，这三个丫头本是同住一个屋的。今日丢了件首饰，互相浑赖，故而方才在外面起了争执。”梅儿简洁道，说完便站至一边，留那三个丫鬟跪在宋宁玉面前，等她发落。

    宋宁玉看向她们三人：“丢东西的是谁？”

    一个银灰色对襟小袄的丫鬟忙抬了头：“回七小姐的话，是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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