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真的分手
团圆夜,陆璃是跟我们一起过的。陆老爷子有打电话来,本来对陆璃闷声不吭跑到这里气咻咻的,可一听见小丸子咿咿呀呀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什么气儿都消了,对着屁事不懂的小家伙说了好几分钟的悄悄话,末了,吩咐我们年初三要赶回来,家里客人多。我苦涩的道,“我跟你们陆家人已没有什么关联,这些话你应该对你的孙子说。”
那边默了默,才冷哼一声道,“我曾孙子总是我们陆家的一份子吧,你有本事就让璃小子独自把娃儿给带回来!”
我语塞。
和小丸子分开,我舍不得。
而且,人到了他手上,不知还会不会属于我。
跟陆老爷子通完电话,一转身便看到窗外那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想必他将方才我们的通话内容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小丸子跟老爷子讲完电话已先一步被阿婆抱了出去,因此眼下是我们自从巴黎一别后,第一次单独对上。
我像是没瞧见他一般,想要侧身从房门闪身出去,他猿臂一伸,把我拦住,深深的看着我,沉静的脸上看不出情绪:“订机票吧。”
“?”我装糊涂。
“回家!”
尽管一再告诫自己要对他死心,但“回家”这个词还是触痛了我。
很小的时候,我常盼望妈妈能回来,让我们一家早日团圆;跟了陆璃之后,我慢慢的对他产生感情,依恋他,明知道他忙,仍每天眼巴巴的等他回来,把他在的地方当作家。可现在……有句话说,心若没栖息的地方,到哪儿都是流浪。
所以,我还有家吗?
等了许久,未见我回应,他的眼眸渐渐染上了一抹深沉。
这是他生气前的征兆。
我暗自好笑。
这人还不是普通的自大,真当我是那些对他自动倒贴的女人,随时被他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吗?
我微微仰起头,道,“陆璃,你跟我出来趟吧,我们谈谈。”平静的语气,却暗藏汹涌。
他一挑眉毛,双腿立起,视线追随着我越走越远的背影,而后我身后传来他的脚步声。
我内心百感交集,脚底犹如沥青粘黏,每走一步都要使尽浑身解数。这是最后一次跟他交谈,这以后,就再也没有交集了。
他尾随我,在屋后的葡萄架下站定。
“陆璃。”我转身后喊道,生硬的嗓线说出口再无半点犹豫,“我以为我们早已分手。”
他一时未做反应,睁着双深邃的黑眸凝视我,半响后才道,“我有说过吗?”
我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气愤,“你从没想过是吗?我就知道你这个人极其自私,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我想起在巴黎那一幕,心脏还是尖锐的痛,不由得的闭了闭眼,睁开时,他面无表情的模样更让我遍体生寒,“好,你以前没说过是吧,那么我现在正式通知你,我们分手!”
“一定要?”
我表情坚定,“对。”
“为什么?”他幽深的黑眸里划过一丝伤痛,一瞬间,又波澜不惊。
我怒极反笑,“陆总不会是梦游未醒吧?在巴黎,你已经跟别人订婚了,你已是别人的未婚夫,还装傻来问我为什么?你到底想一只脚踏几只船?”
“何珊珊的事情,我可以解释。”
“不必!”我用力的挥了一下手,好似这样便能把这些羁绊烦恼给挥去一般。“爱情,一旦遭遇这两样东西时,就变的荡气回肠,一个是生死,一个是时间,前者似乎比后者,还容易。既然你与何珊珊彼此相爱,我就不该再横插一只脚,你放心,如今凭我的能力也能将小丸子照顾的很好,我们不会成为你的责任,你的负担。”
他静立着,一对眸光直逼我的脸。
他自裤兜内掏出支烟,没有立即点燃,而是放在鼻尖前轻轻闻着味道。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我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想费心去猜,言尽于此,我感到一种压抑释放的轻松。于是,对他点点头,“就这样吧,以后你多保重。”
我以为我将话说得够清楚了,谁知某人像没事一般,牛皮膏药般赖在我们家不走。年初二,多年未走动的亲戚陆续上门来,他以我老公的身份自居,面对三姑六婆的苛刻审问,始终谦虚有礼的一一回答,没有丝毫架子,末了还每个人都打发一封超厚的利是,我一时间在村里、在亲朋好友中名声大噪。
可我已非常厌倦他这样不动声色的纠缠,于是选择冷处理。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我全当没看见。
到了初三,他到底是忍不住,催促我跟他回去。
就连阿公阿婆也在劝我,说本来嫁出去的女子是不能回娘家过年的,而现在他不但允许我回来,他自己还跟着来了,对我够好了,小两口闹矛盾,男的已经妥协,女的作得差不多就行了,不能太过,云云……
我听了好一阵无语。竟然说我作!还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子”,我什么时候嫁人了?还是单身好吗?
于是,我咬咬牙,狠心的把小丸子塞给他,让他带回去交差。
他手忙脚乱的抱着活蹦乱跳的小子,蹙眉道,“你忍心让一哥断奶吗?”
我冷淡的道,“你自己想办法。”其实心里心疼的要死。
“你没在一哥身边,他会不习惯。”
我忍无可忍的吼道,“你们家那么多人,带个小孩都带不好,还能有什么用?”
他,“……”
他到底还是将小丸子带走了,临走前我抱着小子亲了又亲,小家伙张开手要我抱,我狠心推了开去,还不忘一再提醒陆璃,“初六我到了佛城,小丸子可要交还给我。”
他深深望了我一眼,一语双关的道,“他不能没有父亲。”
我冷冷回他,“对他来说,母亲比父亲更重要。你尽管拿他来要挟我,如果你想他长大后恨你的话。”
我这句话终于打击到他,他应该会想到,到现在为止他自己还在恨着他父亲。他薄唇动了动,神情却显得分外僵硬,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是匆忙坐车来的,回去时我让孟华山开着他那辆小qq载他去机场。小丸子见我没上车,嘴一咧,大声哭了起来。
那哭声渐渐远去,我的心都碎了。
可有些东西,是真的回不去了。我必须硬起心肠了断这段孽缘。我无法接受他订婚的事实。
既然如此,我何不让这颗心死的彻彻底底?
那两父子离去的那一幕在我脑海中一直无法挥去,我心里一点轻松的感觉都没有,心情沉甸甸的,心里空虚的难受。
熬到初五,看我魂不守舍的样子,姐姐劝我先回去,她则留下多陪陪阿公阿婆。我也实在撑不下去了,每晚都梦见小丸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便匆匆收拾下东西,往佛城而去。
佛城的气候跟老家的差不多,我下飞机不久便感觉全身被冻得有些发僵。打了辆车,火急火燎的往陆宅赶。却被告知,小丸子被陆璃、老爷子带到法国走亲戚去了。
我十分火大,小家伙还那么小,怎么能经受得住这长途的颠簸?而且事先都没有跟我提过一声。
我按下那个被我删除却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未等他开口,我就劈哩啪啦的朝他一阵轰炸,火气十足的朝他开炮。
他很有耐性的听我骂了一顿,然后十分体贴的问我,“气有没有消一点?”
我被噎住。
遇到这样厚颜无耻的人,我是真没辙。只是有气无力的道,“说吧,什么时候把小丸子带回来?”
“还说不定,爷爷的情况不太乐观。”
我一惊,“老爷子怎么了?”
“我之前跟你说过,爷爷有肺肿瘤。之前检测到是良性,现在重新检测是恶性,且癌细胞有转移的现象。”
那老人虽说脾气差些,之前对我也是诸多的不满,可他做事光明磊落,为人真实坦率,我还挺喜欢他的,如今惊闻噩耗,我内心十分不好受。默了默,我语气低沉道,“那医生有没有好的治疗方案出来?”
“局部切除,然后化疗。”
“……哦。”我沉默好一会儿,才黯然的应了声。
他安慰我道,“不用太担心,医生说是早期,康复的机会很大。”
我不自然的道,“谁担心了?我只是想问小丸子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他一个小婴儿在那边能起什么作用呢?你该不会是真的别有用心,拿小丸子要挟我……”
他打断我,“那你来不来?”
我气得够呛,立刻挂了电话。
双手叉腰,将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卑鄙!无耻!
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没有节操的男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我偏不妥协!
可是我真的很想小丸子。
陆璃这混蛋倒是很“好心”的每天晚上拨通电话,都让小家伙陪我“聊聊天”。
可小家伙似乎不记得我了,每次都只是咿咿呀呀的说些不像人类的语言,我对着手机傻不拉唧的诉说着思念之情,他才坚持听了几秒钟,便不耐烦的自顾自的玩去了。
没良心的臭小子,跟他老爸一样混账!
我的火气没地方发泄,只好独自提前上班做事打发时间。
可佛城这边有些奇怪,大部分的工人都是过完元宵才陆续来开工。手上没人,我们的客户也只能苦着一张脸等工人到来才好安排。
米兰在年末时,便抛下工作与顾齐去了旅游。听说是去了国外某个温暖如春的独家小村。整天在朋友圈晒自拍、秀恩爱,我从一开始的羡慕妒忌恨,到后来的渐渐麻木了。她迫不及待的告诉全世界,她过得很幸福。可在我看来,她只怕是心中也没有安全感,害怕眼前的一切最终成为泡影,不要命的想要抓住眼前的一切吧。
她其实跟我一样可怜。
她以前告诉我,男人再怎么重要,也重要不过自己,孟晨,不要把男人当成生命。可她自己呢?这一个跟斗栽下去,怕是再也起不来了吧?
阴雨天,我独自一人面对偌大的办公室发呆。
雨滴沿着落地窗倾斜地下滑,我轻轻地抚摸它们冰冷的痕迹。恍惚间,似乎有人在窗外望着我,雨雾将玻璃窗氤氲迷蒙的一片,我看得不清,待我揉了揉眼睛再望出去时,那人不见了。我叹息一声,难道是这几日想事情太多,产生幻觉了?
雨滴一边破碎一边流逝。雨滴在心上滑过,坠入回忆的漩涡。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唉声叹气?”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陆涵被风雨裹挟着从外面推门进了来。
他身穿一件黑色风衣,头发微湿,脚踩在地板砖上留下水渍。
眼睛却很亮,嘴角的笑容很阳光,带着温暖。
我微微皱眉,“雨下这么大,你竟然不大伞。”忙起身接了水来烧。
他潇洒的甩了下头发,用手抹了下发型,扮酷笑道,“区区小雨有何惧?”
我噗哧一声乐了。
年尾时,他和我姐姐是一笑泯恩仇,成了好闺蜜。连带着,跟我也亲近不少。
越接触的多,越发现他的简单与直接,我不知是他伪装的好还是他本性如此,如果撇开他的身份不谈,我想我们会发展为不错的朋友。可惜,他的身份摆在那儿,因陆璃的缘故,我一直与他保持着距离。
我从茶水间拿了一条新毛巾给他,他接过胡乱的擦了擦,便坐下自动自发的开始泡茶。我的茶艺跟他们这些出身名门望族的人是没法比的,于是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他洗烫茶具与茶叶。
他像是不经意的问,“哥还是没把小丸子给送回来?”
一提起这个我就愁,淡淡的摇了摇头。
他在我面前放了一杯热茶,“要不要我过去找他谈谈?”
“怎么谈?你以什么身份跟他谈?你别忘了,你跟他的矛盾深着呢!”我心中郁闷,说话有点冲,好在还有一句“而且他喜欢乱吃飞醋”的话没有说出口。
“没事,他现在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
“对了,我就奇怪呢!他之前不是很憎恨你的吗?怎么转变这么大了?”之前一见面就打个半死,现在不但容忍陆涵经常在他眼皮弟子下晃,偶尔还同桌吃饭了。
他不甚在意的耸耸肩,“很简单,为了把赵子轩绊倒,我与他合作了一把。而后,他得到了爷爷转让给他的股权,成为陆氏家族的最大股东,而我仍然安分守己的守着自己手中的那一亩三分地,他对我彻底放了心,自然看我顺眼了许多。”
“你……你们合作对付赵子轩,是为了我姐姐吗?赵子轩现在如何了?”
“茶要趁热喝。”他端起茶杯慢慢的啜了下,便一口喝下。
我则小口小口的抿着,等待他回答。
“确切的说,是为了你。”他一双干净透彻的眼眸一瞬不眨的望着我。他很少这样直直的盯着我看,眼眸带着些复杂的光芒,我不甚自在的别开脸,“那现在赵子轩如何了?慕清河又怎样了呢?”
“赵子轩因涉及商业诈骗被抓,你姐姐的案件正式对他起诉的话,他罪上加罪,怕是下半生都要在监狱里度过了。至于慕清河,”他默了默,叹了口气,“因为看不开,丢下女儿出家了。”
“什么?”我震惊,她看起来很疼女儿的,怎么舍得抛下孩子不管?陆涵肯定的点点头,我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真没想过她一家三口会被这样分散的。
“唉,世事无常啊!”陆涵像个小老头般长吁短叹,倚老卖老的样子让人觉得滑稽好笑。
他见我抿嘴轻笑不语,五官变柔和了,“公司还没有正式开工,你一个人躲在这儿有什么意思呢?走吧,请你喝酒?”
说到喝酒,我确实有些心动,特别是现在身子发寒发僵,我是特想喝那么一丁点的,微醺,半醉不醉之间,看似清醒却有点糊涂了,心里头放下了好多东西,心可以变得很轻很轻,似要飞起来那样畅快。
可惜,对象是他……
他似看出我的心思般,冷嗤一声,“你是不是避忌我哥?拜托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你跟他已经分手了,你有交朋友开始新生活的权力,难道你真想在他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吗?”
我不答话,只是“呵呵”的干笑两声。便转移了话题。
只是没聊两句,他便把话题绕了回来,“怎么?真不去?我看在旺角那儿有一家新开的海鲜城,里面海鲜都是从日本北海道进口的,味道鲜美,想吃什么,我请啊!”
听到“海鲜”两字,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馋虫在我肚子里大闹天宫。权衡再三,把心一横,决定去了。
人生几何,对酒当歌!唯美食与年华不可辜负啊!
想到马上有美食可享用,我之前烦闷的心情一扫而光,屁颠屁颠的跟在陆涵身后。
旺角离我们公司不远,十几分钟后到达目的地。由于天气冷,即便佛城人气不足,这家海鲜城的客人却是不少,大多都是一家人来吃海鲜火锅的。
我下了车,找了个小角落坐得安安稳稳的,望着周边的人吃得畅快淋漓,我的眼睛特别的亮,闪着兴奋的神采。
陆涵进来把风衣脱了搭在沙发扶手上,里面是一件挺括的衬衫。他拿起餐牌看了看,又推给我,“来,喜欢吃什么,尽管点。”
我兴奋的嚷嚷道,“我要吃大龙虾!”
他无奈的笑笑,眼眸里却带着宠溺,“你如果能把他们这里的龙虾全都吃光,我也还承担的起。”
我望着他柔情似水的眼神,忽然意识到,这个男人不是陆璃。我怎么压榨陆璃都是理所当然的,而陆涵,他可不欠我什么!
我忽然失去了兴致,只随意的点了个火锅套餐,连酒都没要。
他这下子可不乐意了,脸色一沉,不悦道,“怎么?怕我没钱付账,把你抵押在这儿给人家洗碗?”
我摇摇头,勉强笑了笑,“不忍心压榨你,让你留点余粮娶媳妇用。”
他愕然的张大了嘴巴,瞪着我老半天,最终没辙的指着我连连摇头,好气又好笑,“你说你这人,就连跟我吃顿饭都顾忌连连,你这辈子注定被我哥吃得死死的!你说你这女人咋这么老实呢,偏偏,又老实的可爱。”
我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淡笑不语。
陆涵到底还是叫了一瓶红酒。
而后,不理我,径自望着窗外的马路出神。
我知道他定是介意了。
可我又不知如何化解,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好在,此时我眼尖的看到门口处走进一对男女,我很熟悉的。
我连忙兴奋的问,“我看到老熟人了,我请他们过来拼桌,你不会介意吧?”
他定定的望了我好几秒,才点点头。
那一对男女正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往里边走,我忙站起身向他们挥手,“方瑜,赵满庭,往这儿来,这边呢!”
方瑜看到我,眼睛一亮,便往我这边走来。
赵满庭犹豫了下,还是跟在她身后。
“嗨,好久不见!”对于及时出现的他们,我抱以十二分的热情。
我们四人互道了一声“新年好”。
方瑜拉开椅子,大大咧咧的在我面前坐下。
赵满庭有些无奈,也只能跟着坐在陆涵的对面。赵满庭却显得有些局促,陆涵还在生我的气,也绷紧了脸,只有我和方瑜两人热烈的聊着。
“孟姐,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佛城了?”方瑜像是看不到这两男人神色不愉,大大方方的伸手招来服务员点餐。
“嗯,小丸子被陆璃带回法国探亲了,我一个人无聊,就下来了。你要没啥事,明天也过来开工吧,当陪陪我,放心,薪水少不了你的。”我与米兰开公司时,便把方瑜给挖了过来,严格来讲,她是赵满庭的员工,我们这样做有点不地道。但当时方瑜说,是我把她带到这行业来的,算是她的师傅,哪有徒弟的不帮师傅之理?米兰也说,在商言商,该断则断,哪来那么多的顾虑!直接就让方瑜来上班了。
此时我话一出口,才想起自己挖了别人的墙角,有些抱歉的对赵满庭笑笑,却发现他压根没注意一般,正低头玩着手机。
方瑜接口道,“去年你从巴黎回来就说跟陆璃分了手的,怎么,还没有分手成功么?”
我忙不迭的摇头,“我和他是真分了手,只是怎么说也还是孩子的爸爸,他要带孩子走,我也是没法子的事,跟他争孩子的抚养权,我不可能争得过他的。”
这时,赵满庭忽然抬起头来说了一句,“你真的想争取的话,我可以帮你。”
一桌人瞬间没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