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恭回国篇
第五伦有什么根据说不能去救人?没人知道。但他这个灾难性的提议,差点要害死已身处绝境的耿恭,要害苦辛苦打下西域江山的班超!
于是,第五伦话音刚落,就有人站出来和他吵了起来。耿恭应该感谢此人:司徒鲍昱!在鲍司徒看来,第五伦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对第五伦吼道“人是汉朝政府派出去的,现在我们的人遇到了困难,就此放弃,这还像人话吗?此其一。其二,如我们放弃营救,就是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请问:以后北匈奴再跑来边郡闹事,谁还愿意替汉朝保家卫国?人家早都寒到心里去了。第三,关宠、耿恭二人各率军不过数百,可北匈奴联合西域此番出击,兵力万数以上,他们以绝对兵力几个月都搞不定我们数百人,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不行了!所以我们只要让敦煌、酒泉二郡的太守各率精骑二千,多张旗帜,倍道兼行。北匈奴疲极之兵,必不敢当。我料定:不出四十天,就能解决这场战斗”
争论到此结束!因汉章帝刘炟也同意救人!很快,出兵救人方案也出来了:刘炟命耿秉驻防酒泉郡,暂时代理太守之职;命酒泉郡原太守段彭、谒者王蒙、皇甫援等人,征发酒泉、张掖、敦煌三郡及鄯善国部队,共七千余人,向车师国进发,先救关宠、再救耿恭!
刘庄避嫌,马严也在避嫌。他把马皇后培养成功了,可并没居功自傲,而是远离京城洛阳,跑到遥远的北地郡隐居。马援在世时,经常召集一堆宾客议论时事政治。现在不了,马严杜绝谈论政治,也跟宾客们绝了往来。
马严莫名失踪后,马皇后很纳闷。后来一打听,原来是跑去躲了起来。她马上下一道诏,命马严搬回洛阳。马严回京后,刘庄也很客气,召见了他。之后,刘庄给马严安排了个工作,让他跟着班固一起编书。
马家这帮外戚,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活着,要等到哪天,才会有钱装修店面,重新开张?别着急!做生意,也是要讲机遇的。等机会到了,马家店想不开张发财,都拦不住了!
果真如此吗?答案就让他来揭晓吧:汉章帝刘炟!刘炟的回答是:这些都是真的!
当初,刘庄为扼制外戚,还杀了梁松和窦穆。曾牛气哄哄的梁家和窦家集团,就此暂时关门歇业。然而刘炟现在却想说:马家店歇业更久,现在该是让他们重新开张的日子了!
刘炟决定提携马家帮。他之所以这么做,只为两个字——报恩!刘炟是个孝子,知恩图报是他的优点。要知道:没马皇后,就没他刘炟的今天!刘炟是贾氏所生,在刘庄的儿子排行榜中名列第五。如要排队当皇帝,这辈子都甭动那个念头了!
然而,当刘庄把他送给马皇后哺养后,奇迹诞生了!他这个贾氏的孩子,就像一根木头,到了马皇后手里,被打造成了伟大的艺术品,还当上了皇帝!
刘炟是知道马皇后的辛苦的。可母亲对孩子的爱,永远都只是付出不问回报的。多少年来,马皇后从侍女、贵人,到皇后,再到现在的皇太后,都一直保持着勤俭的生活作风。她无欲无求,连身上的衣服,都不曾浪费过一块布。刘炟要报答她的养育之恩,不能报到她身上,唯有从重用马家外戚开始!
刘炟报答马家,第一件就是替外公马援正名。刘庄驾崩前,曾给过马家一个优惠政策,就是可以让马家给马援修祠堂。刘炟觉得还不够,于是给马援追谥忠成侯。接着,刘炟又将三个舅舅叫到跟前说“你们辛苦了。跟着我父皇多年,官位一直都窝着不动,现在朕分别给你们升官:封虎贲中将郎马廖为卫尉、黄门郎马防为中郎将、黄门郎马光为越骑校尉”到此,马家店总算正式开张了!
马家店开张之际,人气爆旺。洛阳很大,但如今能垄断洛阳城生意的外戚,只有马家!于是,洛阳城内凡是有点政治嗅觉的,都提着礼物跑到马家窜门。马家店沉寂多年,今天起死回生,难得风光一回。所以马家人是来客不拒,打开双手,拼命揽财,结交权贵!
马家生意兴隆,他们都很得意,可有人却很着急:司空第五伦给刘炟上书“从刘秀到刘庄两任皇帝,都很约束外戚,洛阳无事。今天您突然破戒,让马家一夜爆发,这不是个好兆头。为陛下,也为马氏家族着想,您最好能约束一下他们”刘炟看后一笑,并没搭理第五伦…
本年,牛疫。京师及兖、豫、徐三州大旱。刘炟下诏免收三州田租。将谷物贷给贫民。建初元年(76)1月,刘炟下诏三州赈济饥民。司徒鲍昱、尚书陈宠上书劝皇帝宽刑罚;校书郎杨终上疏劝皇帝弃西域,刘炟一一采纳。23日,刘炟下诏:命二千石官员勉劝农桑。命有司慎选举、进柔良、退贪猾、顺时令、理冤狱。
1月,酒泉太守段彭率汉军终于抵达车师前国境内的柳中城,己校尉关宠就驻扎在这里。汉朝援军先救关宠也是应该的,因求救书是关宠发来的,况且这里情况危急,一点也不比耿恭好到哪里去…
汉军集结完毕,那就开打!
他们攻打车师前国都城交河城,斩获颇多,杀3人,俘虏3000余人。车师王顶不住了,再次投降;北匈奴也撑不住,逃之夭夭。然而当汉军进入柳中城后,却发现关宠已战死了!
既如此,那大伙就赶紧收拾收拾,去救耿恭吧。但这时,王蒙等人突然说“我们不准备救耿恭了,就此撤军回家”
为什么会这样?其实这事不怪他们,只因要救耿恭,需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前面说过:车师前后国,相距不过五百里。距离不是问题,问题就在于两地之间,还横亘着该死的天山!更不幸的是:现在正是76年正月的寒冬!如他们要去救耿恭,就要翻越天山。这一路上要冻死多少人?不知道,他们也不敢想…
但难道,就真的弃耿恭在那遥远孤独的疏勒城中战死吗?历史永远记住这一刻!正当汉朝诸将领准备撤军回家时,有一个声音震耳欲聋的响了起来“我强烈抗议放弃营救戊校尉”
那吼声把众人全都震住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露出为难的神情。真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他们再次抬头望向那高不可攀的天山,那个郁闷的心呀,穷尽所有语言都无法言表。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是我在山这头、你在山那头,我明明看见天山就在眼前,却怎么也不敢翻过去。不敢翻也就罢了,竟还有人在现场抗议了!
汉军将领们犹豫,彷徨,徘徊着。终于,他们经过商议,提出了一条可让自己下台阶的方案。他们这样对朝自己吼的那个人说“如你想救耿恭,我们就拨两千兵给你”
朝汉军将领们吼的人,正是耿恭的部属范羌!说来也是凑巧,耿恭派范羌到敦煌郡接运官兵冬装,恰好遇上出境救人的部队,于是范羌就跟着一起来了。没想到他们救不成关宠,准备连耿恭也不想救了。情急之下,范羌就朝他们愤怒地吼了起来!
2月,武陵郡澧中蛮叛乱。
历史不应该遗忘小人物,小人物也能干出大事业!范羌决定率两千兵,翻过天山去救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耿恭无论经历多么可怕的地狱,都从没放弃过自己。范羌更没理由放弃一个为自由和尊严而不屈战斗的硬汉!
此时,地上的积雪已深达丈余。但范羌依然克服重重困难,终于从山北翻过了天山,及时赶到了疏勒城。
耿恭此时还活着,城中只剩26个活人。这天深夜,他们都听到了城外的兵马声,以为敌人又来袭了,全都爬起来准备战斗。然而他们听到的竟是熟悉的声音“我是范羌,祖国派我们来迎接校尉您了”
这是梦吗?耿恭再次屏气细听。没错,这是范羌的声音!老天啊,你终于开眼了!顿时万岁之声响彻天地!
耿恭打开城门,众人仿佛逃出鬼城般的向城外扑去。26个人与来迎接他们的汉军兄弟,紧紧的搂在一起,齐声痛哭…这是世界上最悲壮凄厉的声音,穿透了冰山雪谷,温暖了大地上所有的生命!
第二天,耿恭、范羌便开始撤军回国。北匈奴闻风追来,耿恭无心恋战,且战且退,3月,终于活着回到敦煌郡的玉门关!但这时,那26个兄弟已死了一半,只剩下了13人,且都已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仿若枯人。
玉门关守将郑众急忙安排13位英雄洗澡,换上新衣服,送他们回洛阳城。同时郑众上疏为耿恭请功“耿恭以单兵固守孤城,对匈奴数万之众。连月逾年,心力困尽。凿山为井,煮弩为粮。前后杀伤胡虏数百千计,恭之忠勇,足为大汉显名。宜蒙显爵,以厉将帅”接着,鲍昱也上疏建议刘炟重奖节比苏武的耿恭。
去年2月,窦固撤兵回国,北匈奴便来攻打。直到今年2月,范羌率兵迎耿恭回国,整整一年的炼狱之旅。耿恭以铁一般的意志与山一样的坚强,浴血奋战,创造了生命奇迹,谱写出一首震撼汉朝的英雄壮歌!难道不可以与苏武并肩齐名吗?
报告打上去后,汉章帝刘炟也十分认同,于是封耿恭为骑都尉、石修为洛阳市丞、张封为雍营司马、范羌为共臣,其余还活着的10人,也通通封羽林军将…不过在我看来,这封赏也未免太薄!
从此,耿恭终于在江湖上也留下了自己的传说。西汉有苏武、东汉有耿恭。历史已充分证明:他们不是汉朝的过客,而是汉朝的灵魂。他们创造的生命奇迹,在史册上、在传说中,在遥远的北海与天山,都将永垂不朽、永世相传!
如果你认为:东汉有耿恭、班超等人,19岁的刘炟可能会热血沸腾、满腔斗志,下诏再次出征西域,不打个鬼哭狼嚎绝不罢休?那你就错了!很快,汉章帝刘炟便下诏撤销西域都护、戊己二校尉。并命班超迅速回国!说得彻底点,刘炟就是想放弃西域,准备对北匈奴拱手相让了!
西域很大,人却很缈小。此中感受,数此时身在疏勒国的班超最深有体会。但收到皇帝命他回国的诏书后,最先惊恐的不是班超,而是疏勒国!因在班超来疏勒国之前,它一直都在被龟兹国欺负。一旦班超此时离开,那疏勒国铁定会被龟兹国吞并!
疏勒国上下本来都以为:傍上了汉朝这条大腿、有班超罩着,无论多少个龟兹国,都不用怕。可现在,他们还没过上美好日子,恶梦就先上来了!
面对恶梦,最难以承受的是疏勒国的都尉黎弇!作为主管全国军事的他,人民的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他要负全部责任。而对他来说,班超都回去了,他也没办法了,只有直接自杀,以死谢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