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梦与真实
夏薇薇轻轻地走进病房,问一直坐在床边,握着佟暖的手,凝视着她的温栎。..
“温栎,小暖到底怎么了?医生说她急火攻心。”
“因为崔永生。”
温栎从来就没打算隐瞒什么,现在夏薇薇问起来,他如实以告。
“崔永生?”
两人说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夏薇薇惊讶的情绪全都浓缩在了她瞪得圆溜的眼睛里。
“十一年前,他撞死了小兔的父亲。”
“什么?”
怎么会这样?崔永生怎么会撞死小暖的父亲?
夏薇薇简直不敢设想这件事。
原来一切都早已命中注定。
崔永生和小暖的父亲,崔霈姗和小暖。
这算是什么孽缘?
夏薇薇又想起之前她问佟暖认不认识崔胜君,她说不认识,还陪她笑陪她闹,听她啰啰嗦嗦说了一堆话。
那时候她的心应该在滴着血泪吧。
“这个傻瓜。”
夏薇薇眼眶泛泪,望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问温栎:“你打算怎么做?”
温栎没有回答她,只专注地盯着佟暖,伸手抚上她的脸庞,说:
“小兔,快醒来,我一直在等你。”
自从佟暖陷入昏迷之后,就开始做梦。
她站在高中别墅门口,推开门走进去。
“小暖,放学啦,快过来吃饭。”别墅里立刻响起熟悉的声音,是周芸,佟暖的妈妈。
怎么会?妈妈怎么会出现在别墅里。
“干嘛在门口傻站着,快进来啊。”
周芸一边摆筷子一边朝门口看,见佟暖站在玄关不动,走了过去。
“怎么哭了?在学校受欺负了?”
周芸走到佟暖面前,心疼地看着她。正想伸出手去帮她抹泪。
佟暖一把抓住周芸的手,是热的,有温度的。
“妈……”佟暖猛地扑进她怀里,鼻涕眼泪混着流得汹涌,无数个日夜堆积成的思念在这一刻决堤。
“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哭得跟小孩子一样?”周芸满眼带笑无奈地抱着她。
“我看看,我们家混世魔王怎么了?”
佟国庆拿着锅铲从厨房走出来,“哎呦,我的心肝宝贝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一天不见你们,想的。”
佟暖胡乱擦了把眼泪,娇气地从周芸怀里抬起头来,看向佟国庆。
佟国庆拍了拍她的头,“快去洗手吃饭。”
“妈陪我去。”佟暖抱着周芸的手臂不放开。
“她今天怎么变得这么黏人了?”周芸和佟国庆相识一笑。
“你就陪她去吧,难得她今天像个女孩子。”
“妈,你为什么摆五双筷子?”
洗完手回来,佟暖坐在餐椅上问周芸。
“今天有两个特别的客人,一个在路上一个在楼上。”
“楼上?”
“嗯,他在楼上你的房间里。你见到他一定会很高兴。”
周芸憋着笑,戏谑地看着佟暖。
“妈,我上去看看。”
“好。”
佟暖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想都说梦是思想的缩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别墅,爸爸妈妈,清婉老师,这些都是她心中最珍贵的人和事。
所以这个梦境便将他们都集合在了一起。
那楼上的人会是谁呢?她最最珍贵的一个人还没有出现,会是他吗?
为什么妈妈似乎也对他很熟悉的样子?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啊。
佟暖怀着期盼的心情打开自己的房门,空无一人。
她疑惑地试探喊他的名字:“温栎...是你吗?”
没有回应。
所有的房门都被她打开,仍然没有看到温栎。佟暖走到最后一扇门的门口站定。
她的手搭在那件神秘房间的门把上,不怀任何希望的扭动。
开了!
居然没有锁,也许是这间房子在佟暖心中保留的神秘感太久,竟然生出神圣的感觉来,她放轻脚步,慢慢走进去,生怕打扰了什么。
佟暖肯定这是一间女人住过的房间,这间房的风格和这栋别墅所有的房间都不同,装饰得非常精致,欧式的白色大床,蓝如大海的床罩,白色的梳妆台,还有随处可见的蕾丝或者干花之类的点缀品。
女人?是谁曾经在这里住过?
佟暖的目光在整个房间巡视了一遍,最后落在书桌处,书桌上的台灯亮着,有一个她熟悉的背影正坐在那里写着什么。
佟暖脱了拖鞋,静悄悄地走过去,想给温栎一个惊喜。
温栎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身后的动静,仍然聚精会神地写着。
佟暖的手抬起来,准备从后面抱住他,可是当她看到温栎写的东西时,整个人呆若木鸡,手还悬在空中,嘴唇微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温栎手下的信纸。
她这才注意到,书桌上堆满了被捏成团丢弃的信纸,而温栎正对着一个蓝色笔记本模仿本上的字。那字她认得,是李清婉的字。
她垂下手,走到温栎身边,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纸团铺展开,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温栎仍然低着头专心专意的写着。此时,佟暖可以确定温栎根本看不见她,或者说即使在梦里,现在的他们仍然分离在两个世界。
佟暖站在桌子旁,默默地看着他,温栎突然停了笔,看着他的成果叹了口气,将信纸撕下来揉成团扔到桌子上,揉了揉右手,继续模仿。
佟暖的脑子里某个角落的筋好像突然断裂了,又重新接上。一瞬间所有困惑的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神秘的房子,神秘的信,神秘的李清婉。
但是仍然还有一些令她不解的地方。
如果这间房间是李清婉的,那她和温栎以及董慕辰是什么关系呢?如果那些信都是温栎写的,那李清婉的人呢?
她看着温栎专注的模样,他的脸停留在初见的样子,总是板着一张脸,佟暖想如果所有的信都是温栎写的,那他练了多久才能让她看不出半点差异?如果所有的信都是温栎写的,那他之于她已经不仅仅是爱人那么简单,甚至比她自己的灵魂更重要。
她一直以为是李清婉的信支撑着她走过最艰难的日子,却原来是温栎。
佟暖失魂落魄地朝外走去,走到门口她回头看了温栎的背影一眼,轻轻地关上门,若有所思的下了楼,神情恍惚地坐在椅子上。
“你这孩子,请了同学到家里来玩,自己反倒回来这么晚。”周芸突然大声地说。
佟暖猛地一抬头,温栎正站在楼梯上看着她。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温栎对佟暖微微一笑,佟暖却没有反应,只一味地盯着他看。
“温栎,来,快过来吃饭。”
周芸抬手招呼他。
温栎点点头,腼腆地走过来,坐在佟暖身边。
佟暖大肆的目光在他身上巡回。
“怎么了,不舒服?”
温栎开口了,这是他在梦境中说的第一句话。和记忆中的音色一模一样。
压在佟暖心里的那股出不去下不来的浊气忽的烟消云散。
“温栎?”佟暖喊他,“我是谁?”
温栎注意到周芸走进厨房端菜,他靠近佟暖,在她耳边吐气,“你是我的小兔。”
听到这句话,佟暖有种强烈地想哭的冲动。
如果不是在现在这个场合,她早就扑进了温栎的怀里。
不重要了,一切真的都不重要。
她抬起温栎的手,放在脸旁。
“叮咚……”门铃响了。
周芸连忙从厨房跑出来,“一定是清婉老师来了。”
佟暖听到周芸说的话,身体一僵,立刻站起来,朝大门跑去,抢在周芸前面打开门。
李清婉穿着他们初见时的那条蓝色连衣裙站在门口,身边放着一个行李箱。
“清婉老师。”佟暖恍神,李清婉仍是记忆中的美丽样子,梦中的所有人都停留在某一个时间点上。
时隔九年再见到李清婉,而且还是在刚刚知道了一个秘密的情况下,佟暖的心里百感交集,这不是她预想中的反应,她原本以为再看到李清婉,她会哭着冲过去抱着她,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茫然。
“小暖。”
李清婉笑着喊她。
“小暖,你发什么愣啊,还不快点让老师进来。”
周芸拍了下她的肩膀。
“噢。”
佟暖拉着李清婉的手走进屋,周芸跟在后面。
“妈!”
谁在喊?不是她啊,佟暖定在原地,不敢置信地朝温栎看去。
他站起来向他们走来,和李清婉拥抱。
“栎栎,妈妈很想你。”李清婉说完又看向佟暖,“也很想小暖哦。小暖,如果温栎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老师。老师帮你教训他。”
“他没有。”佟暖本能地快速反驳,她不喜欢听别人说温栎不好。“他从来不欺负我。”
刹那间,这些年和温栎风风雨雨的回忆全部浮现在她的脑海。
佟暖看了看满脸带笑的佟国庆和周芸,他们一点都不诧异,仿佛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仿佛他们对彼此的关系都非常清楚和了解,仿佛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很久。
“好了,人都到齐了,开饭吧。”佟国庆将最后一个汤端上桌。
佟暖魂不守舍地看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四个人,突然变得冷静下来。
周芸在不停地给李清婉夹菜,佟国庆正带着手套将桌上的虾剥下皮放进酱汁里。温栎握住她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正默默地喝汤。
一切看上去其乐融融,那么完美。可为什么他们再说的什么她都听不见了。
佟暖猛然站起来。
“怎么了?小暖?”佟国庆关切地问。
她没有回答,看向旁边正抬头疑惑地看着她的温栎,捧住他的脸,慢慢吻上他的唇。
不是,不是她想要的感觉,这种味道早已经变成了回忆,而现在的温栎,他们接吻时的味道像酒一般醉人,而不是像青草般清甜。
“咚...”佟暖猛地用力后退,椅子倒地,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捂着耳朵,装作没有听见后面爸爸妈妈喊她的声音,狠下心来打开大门,奋力地向外跑,有个念头一直支撑着她。
在另一个地方,最需要她的人正在等着她.......
医院里,温栎正在走廊讲电话。
“烧了仓库。”
“对。没有我的指示不用停。”
挂了电话,温栎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他扶着旁边的墙壁才稳住摇晃的身体,算来,他差不多一天两夜没有合过眼。
“还好吗?”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问候,温栎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身边的张妍。
“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张妍看着面前憔悴的男人,脸上黯淡无光,唇边的胡渣自由生长,头发凌乱软趴在头上,但他对这些毫无所觉。
晕眩感渐渐消失,温栎站直身体,向病房走去。
“佟暖还没醒?”张妍问。
“嗯。”
温栎打开门,夏薇薇正坐在床边看吊瓶里的液体余量。
“张妍,你来了。”
“嗯,你回去休息一下,我替你。”
“不用。”
夏薇薇心疼地看向佟暖,嘴里喃喃自语,“上次她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还是四年前为了我.....”
“小暖,快醒来,大家都在等你。”
温栎走过去坐在床边,输液管里的液体,像雨后屋檐上悬挂着的水滴,仿佛滴在他的心里。
“滴答....滴答....”带着沉重的声音。
他觉得滴下来的不是救命的葡萄糖,而是佟暖鲜活的生命。
佟暖全身的热度在今天早上已经渐渐恢复正常,但是她整个人依旧处于昏迷状态。
“夏薇薇,你回去。”
温栎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向她。
“我不累。”
“回去!”
温栎的语气不容反驳,夏薇薇打从心底里有些怕他,她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知道了,我明天再来。”
夏薇薇刚走,曾磊就来了。
曾磊哄了好久才将崔霈姗哄得允许他出来,他说公司有点事,很快就会回去陪她。
“佟暖怎么了?”两个男人站在走廊的镜头,温栎望着远方,曾磊问。
“是我,崔霈姗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温栎不想拐来拐去,言简意赅。他明白曾磊找他的主要原因,他本以为昨天早上他打电话给夏薇薇后就会来。
“这一次,你是不是太过了?你这样让她以后怎么生活下去?”
曾磊想起网络上崔霈姗的那些艳照。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他知道崔霈姗应该受到惩罚,所以他并反对温栎让崔霈姗尝尝苦头。只是他难以不责怪,责怪他下手太狠。
“过?”温栎冷笑,“佟暖为什么会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为什么?”
“崔霈姗的爸爸崔永生害死了佟暖的爸爸,我就是让他们全家人一起陪葬都不足以为过。”
“什么”曾磊的反应和夏薇薇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样难以置信。
“曾磊,如果你想护着崔霈姗,你和她从此都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步,虽然有所预料,但真正到了要在好友和喜欢的人之间二选一时,曾磊觉得很难受。
她看着温栎的背影,艰难地在心里说了声对不起。
他已经答应了崔霈姗陪在她身边在先,他仍然想为这段从来没有结果的爱情再做最后的努力,或许他真的可以改变崔霈姗,他们先去到另外的城市生活,等时过境迁之后再回来赎温栎的恩情和对佟暖犯下的罪吧。
张妍坐在椅子上,顺着温栎的目光看向躺在病床上的佟暖。
“她会醒的。”她说
“我知道。”
温栎拿起桌子上的棉签棒,沾了些纯净水,轻柔地涂抹在佟暖干裂的唇上。
“她不会抛下我!”
“温栎,没想到你和佟暖这么多年还在一起。”
“关润轩知道你在这吗?”
温栎岔开话题。
“不知道。”
两人的声音都有别于普通人,冷酷沉着。听他们的对话,仿佛是一场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新闻播报。
“温栎,一直没机会好好谢谢你高中的时候为我妈出头。”
“我已经忘了。”
张妍被他的话噎住,好笑地想,是她迷糊了,这才是温栎的反应。
高中的时候,张妍的妈妈独自摆水果摊供她上学,有一次几个小混混去摊上故意找茬收保护费,正好她不在,是温栎经过赶走了他们。
后来她在学校堵住温栎想向他道谢,当时温栎也是这样回复她的。也因为这次单独见面,学校开始疯传有关他们的流言蜚语。温栎并没有刻意澄清,张妍更没有,她在心里也是想保留这份朦胧的感情吧。
直到佟暖出现,直到她看到温栎看着佟暖的样子,她才恍然,温栎不是刻意不澄清,而是他根本不在意。
好几年后,两人机缘巧合地在社会上见过几次面,又都是匆匆分开。尽管她想多和他说说话,但他从来都是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张妍无法定义自己对温栎的感情,介乎于好感和爱情之间吗?还参杂了感恩和迷恋?
她曾因为见到他而喜悦,曾为了他故意加入他在的武馆,曾把自己的秘密信任地只告诉他。每次在她面前她都想像个女人一样跟他说话。
可如果这些就是爱,为什么当她看到他和佟暖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心中有点酸涩却不嫉恨,反而为他们而高兴呢?她只要远远地看着他们就开心。
“不管你记不记得,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尽管找我,我不喜欢欠人情。”
“你已经还了。”
张妍不解!
“不然你为什么来到佟暖身边?”
张妍无话反驳,当初她看到招聘时,看到佟暖两个字,鬼使神差地竟然去了。可这些跟人情没有关系。她只是单纯地有空余的时间,单纯地想见佟暖。或者还有温栎。
两人陷入一片寂静中。
吊瓶里的药液即将流尽,温栎按了按床头的红色按钮。等了几分钟也不见有人过来。
“我去看看。”
“张妍。”
温栎叫住她。
“你帮我做一件事情之后,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张妍走后,温栎从洗手间端来一瓶热水,浸湿了毛巾,仔细地给佟暖擦脸。
“小兔,你还要贪睡到什么时候?”
他抬起佟暖的手,温热的毛巾覆在佟暖白皙的手上,留下浅浅的水渍,蒸腾着一层白色的雾气。佟暖的每一个手缝都被他细细的擦过。
温栎情不自禁地将她的手放到唇边,“小懒猪,快点起床,太阳晒屁股了。”
长时间不眠,再加上此刻黯然心酸的情绪,温栎的声音哑得不像话。
“你不是说最讨厌医院吗?我也讨厌这里,你快点醒来,我带你回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