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摒除不必要的感情。”

    卡卡西的声音压得很低，必莉卡没有听清，眨着眼睛凑近他，问：“你说什么？”

    “这也是忍者的铁则之一。”卡卡西半垂着眼睛不动神色地往后退了退，单手抱起帕克，声音冷淡：“帕克的伤，多谢。”说完，他竖起两指，单手结“未”印，嗖地一下消失在必莉卡面前。

    “……欸？走了？就这样走了？”必莉卡有点懵，转头四下去看，试图找出卡卡西的身影，但很可惜，卡卡西似乎已经走远了。

    她灰心丧气地垂下头，心情低落，泄愤似的从地上扯了一根枯草使劲揉搓：“呐，奈奈，卡卡西真的很讨厌我吧。”

    奈奈安慰性地舔舔她的手指：“讨厌就讨厌咯，你干嘛对他那么殷勤？”

    “有吗？”必莉卡摸摸自己的脸，倒没意识到这一点： “大概因为……他和爸爸有点像吧。”所以不自觉地想要亲近他。

    “缇奇？！”奈奈撇撇嘴，三道长胡子颤巍巍的： “我可半点没看出来。要说像，倒是和奇犽挺像的，看，都是银发嘛。不过奇犽那小子的态度可比他强多了。”奈奈想起奇犽喂给她的糖果和鱼罐头，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不是脸啦，是性格嘛。”必莉卡抱着奈奈慢慢往回走：“卡卡西和爸爸一样，超级温柔的。”

    “哈？就因为他养了条小狗？”奈奈不屑从鼻子里喷气：“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子，眼睛都是瞎的，真好糊弄。”也许猫狗生性不合，奈奈对喜欢犬类的卡卡西没有好感，甚至有点嫉妒，说话时自然不那么客气。

    “才不止这样呢，你忘了，之前他还毫不犹豫地救过我一次哦，毫不犹豫的。”必莉卡刻意强调那是卡卡西遵从内心做出的第一反应，而非权衡利弊后的抉择：“而且，就算没有这两件事，我也觉得卡卡西也是个温柔的人。”

    “为什么？”

    “直觉。”必莉卡带着点莫名的小骄傲，嘴角微翘，用上了妈妈常说的话：“魔女的直觉。”

    一人一猫的声音渐渐远去，高高的树冠上枝叶轻晃，卡卡西轻巧地从树上跃下来，面无表情地望着必莉卡的背影，很久都没有动。

    ***

    吃晚饭的时候，四人围坐在一张圆桌周围，菜式照例只有味增汤和茶泡饭，加腌萝卜、黄瓜等几样渍菜。

    半藏唾沫横飞地讲起自己小时候恶作剧的趣事，雷欧力故意同他抬杠，逗得必莉卡前仰后合。诺布突然搁下筷子，拿起手边的白手帕抹了抹嘴。

    身为绅士的诺布钟爱安静，还有洁癖，必莉卡不止一次怀疑，如果不是碍于礼节，诺布大概恨不得直接把半藏的嘴缝上。

    他皱眉盯着半藏，说：“回去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出发。”

    必莉卡刚夹起一根萝卜条,还没放进嘴里,又垂下筷子，疑惑地问：“明天去哪里？”

    诺布斜了她一眼：“和你没关系，每天的修炼不要松懈。”

    必莉卡最近总往地下图书馆跑，并不知道这一节，听雷欧力解释后才知道，诺布称半藏的念能力不适合在雨天使用，要带他去其他地方进行一段时间的特训。

    说起来，她都不清楚半藏的念能力是什么，只知道和雷欧力一样，属于放出系，连半藏自己也是做过水见式才知道的。

    他之前一直以忍术的方式外放身体能量，并没有自己独特的攻击方法，被诺布无数次念叨暴殄天物。

    忍者的培养方式就是这点不好，虽然高效，但千人一面，尤其是实力尚弱的下忍，随便拎出哪一个，攻击手段起码有60%以上是重合的。如果谁能领悟什么独特的忍术，那必定是要当做底牌谨慎对待的。

    灵光一闪，必莉卡突然想到了琳他们几人。

    如果能了解自己所长，也许会对他们有所帮助也说不定呢。毕竟，忍界这样危险，每增强一分实力，就多了一分生存下来的机会。

    ***

    第二天，必莉卡早早爬起来送半藏和诺布离开。

    回到半藏家后，踩着三脚凳从酒柜上层拿出几个玻璃杯，用毛巾包了几层，稳妥地放进背包。

    要说半藏对他们真的好到没话说，不仅让他们住在自己家，食宿全包，如今自己跟着诺布去村外，很自然地就把钥匙留给他们了，半点提防都没有。

    虽然奈奈总说半藏缺心眼，可必莉卡却觉得半藏未必真的那么傻，他不过是天性热情。

    要不是诺布这个师傅早早跟来，每天压着他们三个修炼，半藏现在肯定带着她和雷欧力四处游玩呢，比如他在来忍界的路上提过的能看见雪山的露天温泉，还有大片大片落英缤纷的樱花林。

    必莉卡收拾好东西，屈指敲门：“雷欧力，我进来了哦。”

    雷欧力正盘膝坐在地板中央，专注地盯着面前翻开的手札——那是琳借给他们的，上面记载着最基础的医疗忍术，同时一心二用地练习念能力，将气由指尖放出并形成球状一分钟，然后射到数米外的目标物上。

    不同的属系有不同的练习方法，这是专门针对放出系的，虽然有些枯燥，但效果显著，诺布叮嘱过雷欧力每天要持续练习至少三小时。

    必莉卡倚在门框上问他：“呐，雷欧力，我要去村子北边找琳，你要不要一起？”

    “不了，这一章我还没看完。”他认真起来几乎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连头都没抬，右手指尖颤巍巍地悬着一团球状气流，空出左手翻一页手札：“代我向琳问好。”

    “好吧，那晚上见。”必莉卡耸了耸肩，替他带上门，带着奈奈出发。

    ***

    照轮班次序来算，原以为堡垒工地上只有琳和卡卡西在，谁知到了之后，却意外地看到了带土。

    “所以说，水门老师临时接到其他任务，不得不离开，而在此期间，你们三人要一直驻守在这边警戒，是这样吧？”必莉卡总结完带土的话，微微蹙起眉头：“那样的话，不是太辛苦了吗？”

    “也、也还好啦，嘿嘿。”带土把防风眼镜推到头顶，扒着眼皮点给自己眼药水。奈奈蹲在必莉卡肩头提醒她：“你忘了，这小子暗恋琳呢，肯定巴不得没有轮班休息的时间。”

    必莉卡捂着嘴偷偷笑起来。

    闭着眼睛的带土听到后，有点羞恼，左眼皮掀开一条缝斜了必莉卡一眼，怕眼药水流出来，又立刻闭上，紧紧抿着嘴巴不吭声。

    正巧琳拿玻璃杯接了清水回来，必莉卡顺手将捏在手中玩的青翠树叶轻轻放在水面上，随口问了一句：“带土怎么总是滴眼药水？”她见带土的次数不多，但几乎每一次都能见到。

    琳微微一笑，还没有答话，带土自己便跳起来，背对着必莉卡指了指自己上衣背后绣的团扇图案，洋洋得意：“那当然，我可是宇智波一族的人嘛！”说完等了半天不见必莉卡有什么反应，僵硬地回过头来噘着嘴瞪她。

    必莉卡和带土对视一会儿，傻乎乎地“哦”了一声，扭头问琳：“宇智波……很厉害吗？”

    “你不知道吗？”琳轻轻掩住口，细数这一族的强悍之处：“宇智波一族的写轮眼被称为三大瞳术之一，据说能够拷贝别人的动作和忍术，还能使出很厉害的幻术。”

    “哇哦。”原来不是有眼疾，而是天赋异禀。必莉卡对带土肃然起敬，凑近观察起带土的双眼，带土比她高出一个头，下巴一扬，梗着脖子望天，怎么也不肯同必莉卡对视。

    肩上突然搭上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拉着必莉卡后退两步，卡卡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视线从她懵懂的脸滑向她交握在小腹前的手，淡淡地说：“就算是宇智波，也不是所有族人都能觉醒写轮眼的。”比如带土这个吊车尾，任他如何珍视这双眼睛，在觉醒之前，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忍者罢了。

    带土气瘪了嘴巴，不服气地指着卡卡西大吼：“哼，等我的写轮眼开眼之后，一定会超过你的！”

    “这话还是等你开眼之后再说吧。”卡卡西收回手，没什么精神地半垂着眼皮随意扫了他一眼。

    “可恶，你在小看我吗？”带土握着拳头冲上来，琳赶紧插-进两人中间劝架：“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必莉卡不是说要帮我们做测试吗？对吧，必莉卡？”

    “嗯嗯嗯。”必莉卡立刻跟着点头，带土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卡卡西停顿了一下，微微侧首，把视线从带土身上转移到必莉卡身上：“你说的测试是什么？”

    ***

    水见式简单易操作，除去中途带土没有控制好力道而炸了一只杯子，三人的结果还是在短短十五分钟内就出来了。

    带土是强化系，卡卡西是变化系，琳则是和雷欧力一样的放出系。

    带土得意地斜了卡卡西一眼，兴奋地问必莉卡：“怎么样，怎么样，强化系是不是比变化系更强？光听这个名字就拉风爆了，哈哈哈！”

    必莉卡摇头否定：“没有那种说法哦，六大属系之间并不是相互制衡的关系。”她回忆了一下诺布教给她的有关念能力的种种理论，现学现卖地讲三人听：“通常强化系的肉体比较强横，唔，带土大概适合修习体术？然后呢，变化系适合使用改变查克拉的性质或外形的忍术；放出系则适合使用远程攻击的忍术，医疗忍术也属于放出系。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啊，对了，听说强化系和变化系超级合拍哦！”

    “哈？”带土夸张地甩着两条胳膊，像要抖落鸡皮疙瘩似的，卡卡西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不屑地“呵”了一声。

    瞧卡卡西和带土相看两相厌的相处模式，必莉卡也有点怀疑这个说法的真实性，不过她还是朝琳笑笑，指着自己的鼻尖说：“我是操作系的，和琳的放出系比较合得来哦。”

    琳回以一笑，反手握住她的手：“不要理这两个幼稚鬼了，走吧，我带你去那边看看。”

    “欸，可以吗？”因为卡卡西总盯着她，又爱强调规矩，搞得必莉卡有限的几次来这边时都小心翼翼的，从来不敢乱瞟乱看，生怕撞上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只是外围的话，没关系的。”琳指着堡垒的外形开玩笑说：“瞧，外面看起来不过是个白皮大包子而已吧。”

    必莉卡被她逗得笑出声来，忍不住拍了她肩后一下：“讨厌，这样说会让我很馋的啦！”

    ***

    原本将六大属系的事情告诉琳等人后，就应当回村的。但必莉卡一想到油盐不进的桐谷秋生，一阵头疼，干脆决定放纵自己半天的时间，明天再去地下图书馆。

    堡垒工地这边，离雨隐村远了些，偶尔有几天是放晴的。不过今天不巧，必莉卡到的时候还有一线阳光，不过半天时间，太阳又退到厚厚的铅云后面去了，天色阴下来，眼看又要下雨了。

    必莉卡和琳并肩坐在一处土坡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周围。

    四周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必莉卡两手撑在身后，放松地望着远处的地平线，琳双手抱膝，突然开口问：“以前都没问过，必莉卡……你对卡卡西是怎么看的呢？”

    “卡卡西吗？”必莉卡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回答说：“有时候好温柔，有时候又好冷淡，而且总是一本正经地强调什么规矩啦守则之类的，像个死板的老古董似的。”

    她嘟起嘴来抱怨，琳勉强笑了笑，声音低到近乎耳语：“怎么会冷淡呢，明明每次必莉卡来的时候，卡卡西都……”她忽然住口，沉默一会儿之后，用力咬了一下下唇：“必莉卡以后要离开这里的吧？”

    “嗯。”必莉卡点头：“不过我会常常给琳写信的！以后有机会也可以回来探望你们啊！”

    她笑眯眯地看着下方的工人来来回回搬运建筑材料，话里话外全是对未来的憧憬：“接下来，我要去考取国家炼金术师资格，再之后还要找一个合适的公会加入，原本还打算参加中忍考试的……啊，对了，琳现在是中忍吧，考试难不难？”

    琳轻轻叹了口气，答非所问：“真羡慕你啊。”

    “欸？”

    “我们光是活着就竭尽全力了，必莉卡却能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呢。”

    “琳……”必莉卡忽然愣住了，但没等她说什么，琳反而先道歉：“对不起……虽然觉得很对不起必莉卡，但是我果然还是觉得必莉卡离开这里比较好。”她调转过身子，抬手抹了一下眼角，带着哭音大喊：“这里不适合你这样的孩子，上次的袭击不就是实例吗？卡卡西早晚会为了保护你而受伤的！”

    好像有极细小的火花闪了一下，琳微微红着脸偷偷注视着卡卡西的背影的场景从必莉卡脑海中滑过。

    她心里有太多想说的话，比如自己是有自保的能力的，比如卡卡西并不喜欢她，比如她真心感激琳愿意教导她医疗忍术，她甚至还想问一问琳，究竟知不知道带土的心意。

    但喉间仿佛哽着硬块，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就在必莉卡僵在原地的时候，不远处突然爆出一声大吼：“我喜欢你啊，琳！”

    必莉卡一惊，琳也猛地抬起头，只见带土红着眼睛从不远处的矮灌木丛中站起来，回身攥住什么人的领口，高声喊道：“这种家伙根本就不值得你伤心！”

    当看到站在带土背后的卡卡西时，琳的脸色瞬间白了。

    “都怪你！都是因为你，琳才会哭的！”带土提着拳头向卡卡西脸上挥去，卡卡西歪头避过这一拳，紧接着伸腿一扫，将带土绊倒在地，但带土不依不饶地直起上半身抱住卡卡西的双腿，一个头槌狠狠撞上了他的小腹。

    两人扭打成一团，往常，总是琳笑着上前将他们分开的，总是，温柔的，嗔怪的，微笑着的……

    带土眼前朦胧一片，下手越来越狠。而站在坡顶的琳慢慢站起来，抖着唇后退了两步，忽然转身跑开了。

    必莉卡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奈奈严肃地蹲踞在她脚边，居然还有闲心分析：“原来是这样啊，带土喜欢琳，琳喜欢卡卡西，而卡卡西从未表态。他们三个人之间正是因为卡卡西的态度，才能保持微妙的平衡。而现在嘛，啪。”她一爪按断了面前干枯的细枝条，自带配音，语气中混合着遗憾和一丝看好戏的意味：“真可惜。”卡卡西将被迫表态，而无论他的态度如何，这三人都无法回到原本的状态了。

    必莉卡愣了许久，突然拔腿向琳离开的方向跑去，奈奈收起懒洋洋的神情，四条腿甩得飞快，追在她身后不解地问：“喂，等等，必莉卡，你去哪儿？”

    必莉卡眼底热热的，她吸了吸鼻子，尽量平静地说：“必须把琳找回来。她是战斗力偏弱的医疗忍者，一个人离开太危险了。”

    “危险的是你才对！”奈奈气得跳脚：“上次袭击你的人还没找出来，连遇袭的原因没弄清楚，你怎么敢在外面乱跑？”她加速追上必莉卡，呲牙挡在她脚尖前，骂得更凶了：“你听不懂那个女人的意思吗？她让你从这儿滚出去，不要和她抢男人！而你呢？以德报怨，你可以啊！”

    多么狗血，偏偏这种时候，居然下起了雨。

    “没有，琳没有那样说。”必莉卡鼻子一酸，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眼泪已经顺着脸庞流了下来。她一边抬手擦眼泪，一边抽抽噎噎地说：“琳教我医疗忍术，我们还一起吃过饭、一起洗过澡、晚上头碰头地睡在一起聊天聊到半夜，她没有做过任何对我不利的事情……”

    说着说着，毫无征兆的，脑后突然轰地挨了一下，所有声音瞬间从耳中消失，天旋地转，涣散的瞳孔中倒映出奈奈惊恐的脸，尾巴上的毛都炸了，竖在屁股后头像根蓬松的狗尾巴花。

    必莉卡眼前一黑，软软地朝前趴去，最后的记忆里，是压在右脸下的粗粝的沙石和潮湿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