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170年2月3日，麦尔皇帝亲临张古尔战区督战。

    其实在新历168年9月，张古尔战区就已经达成了百分之八十的战略目标，只剩下普兰多旺地区没有攻陷。普兰多旺地区比较特殊，这里日照时间很短，且日光强度不足，气温常年低于冰点，终年被积雪覆盖。

    控制普兰多旺地区的是一个都古王国，该国的本土被帝国军占领之后，王族就带着部队撤到了普兰多旺地区。该国在普兰多旺地区经营多年，在这里建立了大量的物资仓库，储备了海量的物资，为的就是能在本土沦陷的时候退守普兰多旺。

    如果退守普兰多旺的只有这一国的军队，帝国军还有能力攻占这里。问题是整个张古尔战区的联军残部都撤到了这里，还有大量愿意支持旧贵族的人为他们提供支持。帝国军的士兵大多出身热带和温带，出身寒带的士兵很少。寒冷的地方本来就没有多少人，帝国想征募寒带士兵都征募不到。

    普兰多旺地区的面积很大，超过三十万平方公里，在联军退守这里之前地广人稀。这里只修了几条路，还都是那种简陋的泥土小路，只能勉强容纳两辆马车并排行驶。帝国军想在这里修路，于是寒带的冻土就成了工兵部队和施工队最大的敌人。

    由于准备不足，帝国军严重缺乏寒带装备，直到新历169年4月才勉强补足。从新历168年11月到新历169年9月，整整十个月的时间，战线只推进了不到十公里。帝国军在普兰多旺地区损失惨重，还丢失了大量的装备，此消彼长，张古尔战区的形势变得越发严峻。

    “……天气实在是太冷了，新式步枪经常被冻住，无法装弹。因为戴着厚重的手套，火枪的装填时间增加了近一倍，有时候火枪还会哑火。积雪太厚，火炮很难运输或部署，还有就是——”

    麦尔抬手打断了雪莉的报告，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我们要面对的问题，敌人同样要面对。我们必须尽快适应这片土地，变得比敌人还要了解它，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取得胜利。当然了，该解决的问题必须要解决，但这些问题不是我们能解决的，只能交给科研部和行政部去处理。至于我们，在进行下一步行动之前，我们必须弄清一件事，那就是这片土地究竟能不能出产粮食。”

    普兰多旺的土地都是冻土，按理说是种不了粮食的。帝国军已经将普兰多旺包围，虽说还会有人偷偷给联军送粮食，但是包围圈内的联军多达六十万人，送进去的粮食就是杯水车薪，不可能供给六十万大军的需要。

    帝国军虽然因为战术上失利丢失了不少武器装备，但粮草丢失的并不多。如今帝国军已经包围了联军一年半，可是联军依然状态很好，看起来并不缺粮食。普兰多旺被经营多年，但是它的经营者只是一个人口不到四百万的小王国，也没什么黑科技，产能是有限的。

    如果只是该国的部队退守普兰多旺，也许他们能凭借储备粮抵抗个三年五载，再加上外界暗中送进去的援助，就算是抵抗十年以上也不为过。可是联军的总数多达六十万，按理说这里的储备粮撑不过一年才对。可是现状却并非如此，麦尔觉得联军应该有其他的粮食获取渠道，比如说毁灭性的围猎，自然采摘，或是其他麦尔想不到的方法。

    “敌军对普兰多旺的控制力很强，到处都是暗哨，我军的斥候只要离开我军的控制区，就会和我军失去联系，我们无法获得更多的情报。”

    雪莉已经在张古尔战区呆了九个月，对这里也算是了解。父亲的到来让她十分高兴，连因为轻度营养不良而略显蜡黄的脸蛋都变得白里透红。

    “都古人的长腿在这里占尽了优势，他们的王牌部队在雪地中的移动速度比骑兵还快。他们经常偷袭我军的巡逻队，还绕到后方攻击我军的补给队，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其他种族的敌军只有在打伏击战时才会露面，平日里根本见不到踪影。”

    “你们能提前捕捉到敌军大部队的行动轨迹吗？”

    “不行。”雪莉摇了摇头，“敌军神出鬼没，我军始终很被动。每次遇伏，敌人都是从四面八方突然涌出，所以我们才会损失惨重。他们从来不和我们正面交手，只会打伏击。每次我们都能将他们击退，但是他们的支援实在是太快了，为了不被敌军包围，我们只能带着伤员先撤，所以我们才会损失那么多装备。”

    “原来是这样……”麦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路还被他们控制着？”

    雪莉点了点头，回答说：“我们试过修路，敌军不会来干扰我们修路，但是他们会想方设法破坏我们的路。比如用火药罐炸弹损毁路面，或是在路上洒水，让道路结冰之类的。目前我们正在利用要塞推进，但是在这里建立要塞的难度不比修路的难度低，因为地面太硬了。我们现在能把战线向前推十公里，全是靠建好的要塞撑着。照这个进度下去，我们想要拿下普兰多旺，至少还要十五年的时间。”

    帝国有的是时间，但是修建要塞需要大量的人力和资源。等普兰多旺战役结束，这片地区就会被海量的要塞占领，到时候拆除它们都是件让人头疼的事。可如果不拆，帝国就要派人在这里驻守，否则这些要塞肯定会被叛党和不法分子利用。

    麦尔转头看向窗外，发现天已经快黑了。普兰多旺地区的白天很短，大约只有八个小时，夜晚长达十六个小时，这也是帝国军进度缓慢的原因之一。

    真是个麻烦的地方。

    麦尔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向雪莉露出温和的微笑，然后让塔尔把蜡烛点上。他又向雪莉询问了一些有关普兰多旺的事，等天色完全黑下来，马不停蹄的从拜伦斯城跑过来的麦尔就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雪莉看见父亲的样子，劝他早点休息。她劝父亲先洗个热水澡，吃点东西，然后再睡，这样第二天才有精力工作。麦尔一路上都没有正经休息过，就听从女儿的建议，去洗了个澡，吃了点东西，然后就回房间准备睡觉。

    麦尔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塔尔正在门外站着。塔尔看见麦尔之后立刻敲了敲房门，然后上前将麦尔拦住，请他稍等片刻。大约过了两分钟，雪莉就从麦尔的房间出来了。这让麦尔十分惊讶，不等他向雪莉和塔尔询问情况，雪莉就催他赶快回去睡觉。

    麦尔实在是太累了，他顾不上想太多，在雪莉的催促下回到了房间。他看着铺好的被子，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在来普兰多旺的路上，麦尔已经被冰凉的被窝暗算过一次了。他到现在都忘不了那凉到彻骨的感觉，后来他把塔尔叫过来一起睡，被窝里才变得暖和了一些。

    值得一提的是，塔尔当晚兴奋的没睡着觉。

    钻进去之后，我肯定会睡意全无吧？

    早受苦晚受苦，都是要受苦的。麦尔想早点休息，就以最快的速度脱掉外衣，钻进了被窝里。让他意外的是，被窝里一点也不凉，虽说谈不上暖和，但绝对比凉被窝舒服多了。麦尔在被子上嗅到了淡淡的香气，这是雪莉喜欢用的香膏的味道。

    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麦尔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这孩子可真是的……明明女孩子更需要保暖，她还来给我暖被窝，明天一定要说说她……

    一股暖流在心中涌出，让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麦尔的眼皮开始发沉，没过多久就睡着了。在失去意识的瞬间，他的嘴角泛起了幸福的笑容。

    麦尔睡醒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的天明，也就是说这一觉他睡了十多个小时。也许是受到被子上香气的影响，麦尔梦到了雪莉。在梦中，他回到了平叛战争的时候，雪莉和艾尔被亲卫发现之后。那时雪莉总是打着各种各样的幌子跑到麦尔的帐篷中来，又以各种借口表示自己睡不着觉，想让父亲哄自己入睡。

    麦尔哪里会哄孩子睡觉？他能做的，也只是按照雪莉的要求把手臂伸出来，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入睡。有时候艾尔也会来，但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不在的。等雪莉睡着之后，麦尔才会入睡。等他醒来的时候，雪莉已经离开了，每次都是这样。

    说起来，那孩子在琪琪的葬礼之后向我表白来着……

    麦尔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应该只是因为她太过伤心，一时冲动，所以才说出了那样的话。琪琪走了以后，我对雪莉的关心明显不够啊……现在尤丽丝和宜姗也走了……黛菈、瑞菈和薇恩都已经嫁人了，不用我再担心什么，可是雪莉却……

    雪莉需要一个丈夫——麦尔是这样认为的。可是结婚是你情我愿的事，强扭的瓜不甜。雪莉始终不提结婚的事，连相亲都不愿意去，麦尔对此也没什么办法。

    麦尔起床之后，塔尔直接派人去通知雪莉。雪莉直接去了厨房，给父亲做早餐。这是雪莉第一次给父亲做饭，她的厨艺是和琪琪学的，在味道上与琪琪做的食物有七八分相似。麦尔第一吃雪莉做的饭，觉得很是新鲜，还没开始吃就夸了起来。可是当麦尔把一勺汤送进嘴里的时候，他的表情完全僵住了。

    两秒钟后，麦尔强挤出一个笑容。他做了一次深呼吸，又简单的夸了雪莉几句。他一边夸奖，一边吃，吃了几口就吃不动了。

    熟悉的味道让他想起了琪琪，这让他心如刀绞，痛感迅速从心脏蔓延到全身。如果不是他的意志足够坚强，在食物入口的瞬间他就哭出来了。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雪莉一眼。在这个瞬间，琪琪的面孔与雪莉的面孔重合，让他有了短暂的失神。雪莉没有继承琪琪的身高，但是她的相貌和身材亲至少与母亲有八分的相似。除了眼睛是莱汀人的眼睛，她的脸蛋几乎就是和琪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乍一看她就是个放大版的琪琪，只不过麦尔看孩子的时候一直很仔细，所以他才没有发现这一点。

    “琪琪……”

    “父皇？”

    雪莉的声音让麦尔从失神中清醒过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的说道。

    “啊……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快来吃吧。我突然想起有件事情要处理，要先回房间一趟，你们不用等我，吃完就去备马，我要去视察部队。”

    说罢，麦尔匆匆的离开了餐厅。塔尔没有跟上去，因为他知道麦尔想一个人清净一下。他没想到雪莉的早餐会让麦尔想起琪琪的事，这让他很是后悔。而在另一边，雪莉望着父亲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泛起了不易被人察觉的微笑。

    终于注意到了……

    雪莉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精致的脸蛋，眼神有些落寞。

    没想到，我居然要利用母亲才能引起父皇的注意……

    对不起，母亲。虽然您早就教育过我，在感情上不能使诡计，但是我要面对的阻力实在是太大了，我只能这样做。

    请原谅我吧，母亲。

    我会把你对父皇的爱延续下去，连同我的爱一起，用两份爱来抚慰父皇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