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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女卿与痞天王 作者:苏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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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云萳的这一场欢送会,当真是举办得盛大无比,海老国g中的女眷们全哭成一团,而男子们全喝成一团——其中,自然包括荆琥岑。
仅管昨日被他那样霸道且邪肆的轻薄了几近一整夜,但云萳的眼眸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多次扫向他,因为不知为何,今日的他,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他虽依然痞气十足地跟旁人c科打诨,却由头到尾眼神恍惚、心不在焉,不断地大口大口喝着酒,更在欢送会结束时,未多发一语便匆匆离去。
发生什么事了?
会不会与海老国让她离去的原因,甚或女儿国有关?
由于早发现他的不对头,因此云萳在欢送会半途,便与小九交换了身份,当他一离去,她立即又换上另一张易容面具,小心翼翼、默不做声地紧跟在他身后。
她望着他飞身上马,策马疾奔;她望着他纵马出城,来至灯红酒绿的清平巷四处乱逛;她望着他进入一间青楼后,换了一身黑衣装扮及另一张脸由青楼后门走出;她望着他突然飞上屋檐,在黑夜的隐藏下,在檐间疾奔,直至最后停下脚步。
云萳承认,在接受过出身鬼隐族的二姐夫赤天朔教导下,自己的跟踪技法已臻绝妙,虽然对平常的荆琥岑来说,还是无用。
是的,平常的荆琥岑,因为过往她每回跟踪他,就算只是远远跟着,依然会被他发现,并技巧x的甩开,可今日,他却没有。
他究竟怎么了?又到这儿来干嘛?
望着荆琥岑鬼祟地坐在一间民房屋顶的y暗角落里,目光瞬也不瞬地直视着另一间民房,云萳纳闷地想着,然后也忍不住地将视线投向他凝视的方向。
那是一间很寻常,甚至可以说微寒简陋的独栋民房石屋,却打扫得很干净,而且此刻,上头还挂着许多的大红喜字灯笼,屋外四周,更有许多穿着打扮与这间民房格格不入的人四处来回走动着。
屋内小小的院子里,一名穿着名贵红嫁裳的女子静静坐着,她的双手被坐在她身旁的一名华服老妇,以及另一名年纪较大,同样一身华服的女子紧紧握着。
是场婚礼,可这新嫁娘是他的谁呢?
当云萳在心底悄悄思量之时,鞭p声响起了。
随着鞭p声响起的,还有那充满吉庆气息的喜庆乐声,而后,远远地,一顶装饰华美的大红花轿缓缓朝这小屋而来。
“来了、来了,新郎官来了,新娘准备上轿喽!”
在媒婆的呼唤声中,新嫁娘起身了,但她却是在身旁两名女子含泪颔首下,缓缓低下身去,跪在蒲垫上,向着屋内跪拜。
“石头哥,我要走了,但只要有空,我一定会回来看你。”
“石头弟,往后你一个人住,若觉得孤单了,就到姐梦里来看我,姐一定会回来陪你的。”
“石头哥,我和娘以及姐姐永远不会忘记,我们之所以能有今天,全是因为你。我们很幸福,真的很幸福,因此,你也要开心。”
“石头,娘本想一辈子住在这里陪你,可你姐妹们不肯,就是不肯!”
“娘,若石头哥在,他一定也会同意我们的作法的。”
“不许哭,今儿个是大喜的日子,谁都不许哭,要不石头弟在天上瞧见了,他会不放心的。”
大红花轿到来了,新嫁娘在依依不舍、频频回首中,终于上了花轿。
花轿,抬起了,远去了;小屋,一下子静了,屋旁的人,全走了,只除了荆琥岑跟云萳。
荆琥岑依然坐在那个黑暗的角落里,云萳依然凝视着他,望着自大红花轿抬起后,他便微微举起的手,就算花轿已走远,看不见踪影,他依然轻轻地挥着手,而一滴泪,在月光的映照下,由他的左颊缓缓滚落,但他却在笑,笑得那样满足、幸福与开怀。
看着这样的荆琥岑,云萳彻底被震慑住了,而目光不知为何,竟有些模糊。
他是替曾救他恩师霍将军一命的石头来送他的妹妹出嫁吗?
但若只是替石头来送他的妹妹出嫁,为何不亲自现身?
若只是替石头来送他的妹妹出嫁,为何在看着那三名女子时,他的眼神会那样温柔、孺慕,眷恋会那样深浓,恍若他就是石头本人一般……
在云萳凌乱的思绪中、盈雾的目光下,荆琥岑的身影,倏地由她的视线中消失了,就像他从来不曾到来过一般,但她却知道,他方才所坐的位置,一定还残留着他的泪,而那泪滴,如今,也必然残留在他走过的每一处月光照不到的角落。
仅管脑中思虑万千,但最终,云萳却选择了静静转身,不再继续跟着他,因为这样的夜晚,他一定希望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不受任何干扰地独自踏月而行。
更何况,明日便要返回女儿国的她,今夜还有一件事要做,有一个人要见。
静静返身走入海老国的街道,云萳向着皇g方向走去,可走着走着,她却发现自己行进的方向被一大群骑马的军士们给堵住了,而一阵夹杂着挥动马鞭的呼喝声也在街前响起——
“挡什么路啊!也不看看谁来了,全让开,把路给我空出来!”
是啊!谁要来了?排场竟那么大,大得比她大姐出巡还盛气凌人。
站在路旁,云萳悄悄抬起眼,望着前方那名仍不断用马鞭抽着旁人的男子。
“统统给我滚一边去,李猛将军要进g去跟老杜宰相议论国事了。”
李猛将军?喔!海老国地位位居荊琥岑之下,那名爱克扣军饷的蓝虎营大将。
正当云萳意识到这队挡路者的主子是谁时,她的身旁也响起了路边民众们的不满与抱怨——
“狗屁个议论国事,老杜宰相都病得起不了身了,他进g跟谁议事去?我看他g本是想去讲荊大少的闲话吧!”
“就是,也不想想他自己干了什么好事,这回要不是荊大少念着同侪情谊,替他擦了那一屁股臭屎,他哪能这么耀武扬威的。”
“说什么呢?”
“怎么?自己主子敢做,还不许人说啊?要不是我们命好,跟着的是荊大少,搞不好早饿死路边了!”
“再说我抽你!”
“抽啊!老子还怕了你不成?”
喔!原来大伙儿都知道了,这可不是好现象啊!
望着路旁打成一团的男人们,云萳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
因为在海老国的半年多里,她发现海老国的国政几乎都是由老杜宰相一人谋定,虽从未与这名老杜宰相会过面,但她相信,他必然是个极其智慧之人,否则怎能把这么个乱糟糟的国度维持得如此平和。
虽说海老国中,大多数人都像荊琥岑,以及那群养尊处优的皇族们一样毫无政治敏感度可言,但这并不表示这个国度之中没有野心家。
毕竟人们常说功高震主,海老国中虽无主可震,荊琥岑也确实有他不可取代的地位,但无论如何,他某些出自好意的无心作为,势必会让他成为某些利益损失者的眼中钉、r中刺,就如同这回做假账被爆的李猛。
若在其他国家,像荊琥岑这样的人,早被内斗下台了,可由于海老国与其他国家有些不同,加上他的战功确实辉煌,才能至今日依然不动如山,但由如今的情势看来,他的垮台,恐怕也只是早晚问题罢了。
而一当他垮台,这海老国的未来,以及天禧草原的和平,着实令人堪忧啊!
就在云萳暗自冥思时,她的身旁突然传来一名中年女子的斥责声一一
“你们跟他打什么打啊?明晚不是又要跟荊大少出征了?有那个闲空跟那帮人干架,还不如早点回去休息休息,抱抱娘子。”
什么?他明晚又要出征了?不是刚回来没几天吗?
“喔!张大婶,你不说我都忘了,我这就回去准备准备。”
“小刷子,你们不是刚回来吗?≈ap;quot;这时,路旁有人高声问出了云萳心中的疑惑,≈ap;quot;那仗还没打完啊?”
“是啊!才打到一半,不过因为荊大少有急事非得赶回来不可,所以高价把单子转给了曲将军五天,我们也才捞到这几天带薪假,回来看看妻子和孩子啊!”
仗打一半还能转单,这真是天下奇闻了,不知道那与他对战的国度,是想哭,还是想笑了?
但他究竟是为什么事才特地赶回来的?
所谓的急事,指的是今夜的那场婚典,抑或是想在她离去前,再见她一面?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当云萳发现她竟讲荊琥岑的≈ap;quot;急事≈ap;quot;与自己牵扯在一起时,蓦地一愣后,连忙急急回身,快步向皇g走去。
可不知为何,她的脑中,却不断浮现昨日被他轻薄时的画面,以及他口中那句“你走后还会不会记得爷”……
谁会记得他!
她才没空去记得这样一名轻浮、轻浪的男子,要知道,他对她的意义,也只不过是在战略情报上一名必须特别注意、留心的目标,所以就算她真的记得他,记住的,也只会是那些有可能可以让她牵制住他,让他在未来无法威胁、伤害女儿国的种种可疑处罢了,绝不会是他今夜的那泪、那挥手……
更何况,她明天就要回女儿国了,与她所需情报无关的所有他个人私事,都不是她关注的重点!
终于,在忍受了半年之后,她与他,不再必须有任何瓜葛了。
她再也不必担心他无时无刻伸出的魔爪,再也不必在他由战场上归来时,不分日夜、不分场合,随时有可能出现吓人一跳,那如同魔音穿脑般的“小萳啊”慵懒是嗓音,更不必再因他一时兴起,完全没心没肺的驸马宣言,而走到哪儿都得忍受大伙儿关爱的眼神。
不必了,再也不必了……
“七姑娘,天字号档案已入档。”
“好。”云萳头也没抬地应道。
“七姑娘,地字号档案也已入档。”
“很好。”云萳继续低头应道。
“七姑娘,海老国五百里加急极密档至。”
“立刻给我!”
闻及此言,云萳猛地抬头,然后急忙结果密档,快步走至办公厅旁的个人小厅,仔细研读了起来。
回到女儿国后的云萳,并没有像外传般,一直待在她的七姑娘府中休养声息。
她痛快地与姐姐、好友们把酒言欢畅谈了几天几夜,再到色彩斑斓的虹城街道上大肆采买,到各特色酒饭馆品尝这半年来错过的美味,然后不到十天,便回到了她的七姑娘府,毕竟公事为重,更何况与荆琥岑相关的谜团着实太占据她的心头,令她怎样也无法释怀。
因此一待回府后,她一方面有条不紊地将这半年来她虽不在,却运作如常的手下们带回的机密档案一一归类、建档,二方面则立刻遣人调查报告,久久无法言语。
报告书中说,那栋石屋,属于一个姓“军”的人家,一家本有五口,如同海老国众多家庭一样,有一个出外当佣兵的父亲。
但二十年前,军父不幸战死沙场,由于军家三名子女尽皆年幼,因此生活顿时陷入困境,一家人的温饱全靠军母出外替人帮佣、拾荒勉强支撑,直至军家排行老二的唯一男丁也成为佣兵后,家境才稍稍有所改善。
这名男丁,小名正是石头。
据说石头极能吃苦,更敢拼搏,因此仅管年纪不大,但老佣兵们都肯带着他,只可惜,十年前一场杀得昏天暗地的战役中,他为了搭救一名名将,失去了他不到二十岁的短暂生命。
这名名将,是当时海老国佣兵中最富盛名的二把手霍将军,为了感念石头的舍命相救,霍将军不仅亲自登门致歉、致谢,认军母为义妹,更将军家两姐妹视如己出。
军家,从此脱离了贫寒,以石头的生命,换来了往后的衣食无忧。
只不过,仅管军母及军家两姐妹已可日日华衣美食,却从没有忘记,自己如今在他人眼中的荣华是用什么换来的,所以她们宁可栖身在那间小小的石屋中,一直陪伴着她们的石头,直至军小妹出阁的那一天。
“他,就是石头吧!”
是的,云萳用“他”,而不是荆琥岑。
若她没有猜错,现在的“荆琥岑”,只是一个影武者,真正的荆琥岑,恐怕早在十年前,便已故去。
可为了某种原因,荆琥岑这个人不能死,所以当初才十五岁,而现龄二十五岁的石头,戴上了永远不能脱下的面具,成了人们眼中战无不克,三十四岁的“荆琥岑”。
老实说,望着手中的报告书,想着过往的一切,纵使云萳真的很想说服自己,这只是个巧合,毕竟这个结果实在太骇人听闻,甚至足以动摇海老国国本,可她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她那日的亲眼所见,以及至今所获知的一切。
十年前,石头死去之时,正是荆琥岑宣称闭关的那一年;十年前,因石头的光荣死去,军家一直荣宠至今,就算那名霍将军早已逝去;十年前,荆琥岑曾有一名极其宠爱的娇妻在他闭关时琵琶别抱,可出关后的荆琥岑不仅毫不在意,并还在她大婚时,送去了一份大大的厚礼;十年前,尚有少数几人见过荆琥岑的真面目,可这十年间,却再无人得见。
此刻,望着调查报告中的那张荆琥岑画像,老实说,云萳真的很难将“他”与画像连结起来。
画像中的男子,面色黝黑,由左脸至右颊,有一道横跨整张脸的长疤,目光如鹰,眼神如电,而微微上扬的嘴角,含着一抹放荡不羁的高傲微笑,与现今荆琥岑的痞气笑容有些相似,却是真正、完全的放荡不羁。
报告书上说,当时的荆琥岑是强要了他的妻,才让她不得不从了他;报告书上说,那张面具一开始掩饰的,是那张令人——特别是他的妻——惊骇的脸,可后来反倒成了他的象征;报告书上说,他虽个x豪迈奔放,却一直是个体贴下属的好上司,并与老杜宰相向来关系深厚;报告书上说……
报告书上说了很多关于荆琥岑的事,而仔细研读那些细节后,向来第六感敏锐的云萳只更加确定,那男人,真的逝去了,因为今日的荆琥岑,虽在战场上同样令人胆寒,但个x上,却没有过去荆琥岑所拥有的那份兽x凶猛,以及那份目空一切的高傲与狠劲。
终究,出身有别,总归,个x及历练皆有不同。
纵使大多数人都将现今荆琥岑的收敛,归功于那一年闭关的成果,可云萳却明白,不是这样的。
其实,若那日,她没有悄悄跟随着他,并见到他含泪送别的那一幕,或许她永远不会发现这一个秘密,甚至怎样也不可能将两人联想在一起,毕竟荆琥岑与石头在年岁上不仅差了近十岁,而且平素生活几无交集。
一个实际年龄只有十五岁的少年,竟冒充一个二十四岁的战神,并且一冒还是十年,该说他是胆子太大,还是野心太大?
都不是,因为海老国的大将军王g本没有任何实质的权势,他之所以敢这么做,为的应只是想让家中的老母与姐妹再不必挨饿受冻,为的应只是想让那些与他同样出身的人,不被剥削。
更何况,他一定比任何人都明白,若有一天,这个秘密遭人揭露,等待他的,将只有死路一条,可他不仅全然不予理会,而且宁可失去自我,日日将命悬于一线,也要让自己彻彻底底地成为另一个人!
不过,这样的一个替身计划,若无人帮他护航、掩饰,是绝不可能成功的,所以那位真正的幕后主使者,应就是现今掌管海老国国政的老杜宰相,目的极有可能是为了想在八年前,海老国那场少见的宰相争夺战中的出现,不让那群有野心且剥削百姓的y谋家得势。
不是荆琥岑时的他,究竟会是哪一个人?
依他对皇g的熟稔,与紧急处理事务时总能及时出现的情况来判断,他应是经常在皇g中四处走动之人,而什么样的人,既能在皇g中随意出没,却又不引人注意呢?
“小乖,有人送花来给你,不过送错,送到我那儿去了。”正当云萳努力思考之时,她的耳畔突然传来一个慵懒的轻哑嗓音,“这花真够美的啊!”
花?
听到六姐云莙的声音,云萳愣了愣,望着她懒洋洋地由门口晃进来,直接窝入躺椅,而她身后,有几个下人陆续将几盆花送了进来。
“小莙,你又偷懒了!”望着云莙的懒猫模样,云萳又好气又好笑地轻斥着。
“什么偷懒?用词不当!你六姐我这叫忙里偷闲。”优雅地打了个呵欠,云莙伸出夹着一封信的纤纤手指,顺便指着其中两盆小白花,“那花能不能给我啊?光闻着,我都快睡着了,要是放我房里,我保证可日日一觉到天明,再不必忍受失眠之苦。”
“你明明就刚起身,而现在,都午时了。”昵了云莙一眼,云萳走向她,取走她指尖的信,然后望着信封上那独属于荆琥岑的腊封花押。
他给她送花,送的还是昊天种的花?
为什么……
“小媚眼别那么尖,你以为当个丞相那么容易啊!日日没完没了送上的文牒不说,还有那好似永远开不完的会,几辈子都制定不完的政策。”赖在躺椅上的云莙不断抱怨着,可嗓音却是那样娇懒。
“那些事,明明左参事都帮你参谋好了,你平常只要露个脸就行,可你却懒到连脸都懒得露。”又昵了云莙一眼后,云萳低下头拆开腊封,边抽出信纸边说道。
“少跟我提那个家伙,一提他我就有气,更何况他又不是没拿到好处。”云莙轻哼一声,然后用手撑住下颏凝视着云萳,“对了,那个大军头心里头写什么啊?我来这儿一路上都在猜,那种连送花都能送错地儿的大老chu,搞不好写起情书来格外有气魄。”
“喏!自己看。”略略扫了一眼后,云萳毫不为意地将信纸递给云莙。
“这多部好意思啊!”嘴中说着不好意思,但云莙可是大大方方的伸手接过信,在望及信中文字时,蓦地愣了愣,“这……这写的什么啊?”
“小萳啊!爷先借昊天的花表达表达心意,过几日便看你去,记得想我哪!”蹲至花旁,云萳轻嗅着花香淡淡说道,可唇旁却浮现出一抹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轻甜笑意。
“乖乖,这跟暗号似的图,你居然看得懂!”努力研究着那完全看不出字形,只东画几个圈,西画几个方格的信,云莙啧啧称奇着,“果然跟他心有灵犀啊!难怪你都回女儿国了,他还追得这样紧。”
“谁跟他心有灵犀了!”听到云莙暧昧的话语后,云萳轻啐一声,可脸颊不知为何有些微热,“解暗号本就是我的老本行,更何况他那手烂字,我都看大半年了,能看不懂吗?”
“脸红了喔!小萳。”云莙扬了扬眉,将云萳由头到脚打量一遍,小脸上的神情更是暧昧了,“不过都半年了,那大军头居然没吃了你,真是难能可贵啊!”
“胡说什么呢!”闻言,云萳的俏脸真的红了,半晌后,她却忽地回身,好奇地望着自己这聪慧无人出其右,却也懒散无人出其右的六姐,“你……也看得出来?”
“你六姐我可是后g女官人人称颂,号称阅人无数、天赋异禀的奇才哪!能看不出来?”云莙懒洋洋地靠回躺椅上,然后突然又支起身子眨了眨眼,“等会儿,也?你的意思是,他能拆穿你跟小九,主要是靠这个?”
“嗯!”对于云莙总天外飞来一笔的跳跃式思考,云萳向来深感佩服,因此她毫不隐瞒地点了点头。
“乖乖,这大军头这回玩真的了……”云莙沉吟了一会后,忍不住望着云萳轻笑出声,“那你还等什么?就如他的意,快把他招来当驸马啊!这样以来,战力彼消此长,海老国的威胁至少少掉一半哪!”
“别胡说,他只是一时兴起,拿我取乐罢了。”
不太明白云莙又是从哪点看出荆琥岑这回是玩真的,但云萳却只是背过身去,又一次望向那些花。
老实说,她也不是真没想过将他招为驸马的好处,可在今日看过报告书后,她却恍恍有些明了了,明了当初的他,可能真的不是一时兴起,毕竟女儿国的驸马一职,对一个再没有自己,且对现在生活感到厌倦,甚或有危急意识的人而言,听起来确实像是一个不错的避风港。
但她也不得不说,他真是太天真了,竟天真的以为成为她的驸马,就可以摆脱他现在的假面生涯。
他难道不知道,海老国怎可能轻易放了他?
老杜宰相怎可能少了他?
而那些想整倒他,甚或取而代之的野心军头,又怎可能在还没由他身上得到好处前,便任他不着痕迹地平空消失?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及此,她的心,竟有些微微的疼,以及一份不知名的沉沉苦涩……
“取什么——”
望着云萳有些惆怅的柔美侧颜,云萳正想开口询问,门口却突然传来一声恭敬的唤声打断了她的话。
“莙丞相。”
“唤什么唤啊?没瞧见我跟小乖在聊天吗?”有些不耐烦地瞪向门口,云莙没好气地娇嗔着。
“左参事说,您若再不出现在议事院,他真要申请调职了。”
“那八股男就不能换点新花样吗?就会拿这来要挟人。”口中虽不断抱怨嘟囔着,但云莙最终还是由躺椅上站起来,拍了拍云萳的小脸后,慵懒又优雅地朝门外走去,边走还边回头眨着眼,“小乖,花我让人带走了啊!至于他是不是拿你取乐,咱们走着瞧!”
那就走着瞧吧!
望着云莙的背影,云萳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后,又回头望向那堆不远千里送来,却未枯萎的花,思考着他与昊天间的关系,因为在海老国时,她一点都没发现他们两人相识。
当脑中浮现出昊天那张与石头年纪相当,却过于白皙的俊颜时,云萳同时想起了荆琥岑那日日戴着的面具。那同样白皙的背脊,还有当她唤出昊天那个名时,他那再掩饰不住的激动眸子。
难道他……是昊天?
年纪二十四、五岁,居住在皇g后不远处的威琥山,一个人独自守陵,经常在皇g四处走动,完全不引人注意。
会吗?
真的会是他吗?
回想着初次与昊天相遇时,他那孤寂的宽阔背影,以及被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淡漠神情,云萳的心,真的有些酸了。
若真是这样,那他这十年来的生活,真的太低调,太小心翼翼,也太……寂寞了。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自己,生命中除了出征、守陵,就是整理着那一方小小的花房,然后在凝望着那世间最美的花朵盛开之时,等候着可预知的死亡。
不要为他心酸,至少此时此刻不要!
当发现自己脑中全是他的身影时,云萳这样告诉自己。
毕竟她并无证据证明他们是同一个人,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但无论是与不是,她一定会查出来的!
她相信,她此刻手中掌握的,已是一个足以动摇海老国国本,左右荆琥岑生死的绝密,所以她一定要紧紧攥在手中,将它作为女儿国未来与海老国间产生危急时,最大的谈判筹码。
而在此之前,她绝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获取到同样的情报的。
绝对!
第七章
让人诧异的是,云萳口中那荆琥岑的一时兴起,竟整整持续了一年半,而这一年半里,他真可说是无时无刻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小乖,那大军头的花又送来了是吗?来人,老样子,搬两盆到我府里。”
是的,每个月一回,以替昊天送花为由,千里送来那随着四季更迭而有所不同,早已塞满她与姐姐们的寝g,并让众观赏者叹为观止的美丽、芬芳花朵。
“小萳,那家伙又多管闲事的跑去掺和了。”
是的,在没有人告知,也没有人期待的情况下,以“驸马团预备团员”的身份自称,自顾自地跑去和她那些姐夫们掺和在一起,水里来、火里去的与他们一起冒险犯难不说,还在跟他们热情称兄道弟之余,不忘用兄弟价接受出兵委托。
“小萳啊!最近有没有想爷呀?”
是的,在他每结束一场恶战,她的探子都还没来得及回报之时,便鬼魅地蹲在她的窗台上,戴着一张平凡、普通的人皮面具,笑脸盈盈地唤着她,强迫她领着他在虹城乱逛,并在短暂停留后,倏地离去时,强在她颊上留下一个吻,甚至连在她的梦中,他都要来骚扰她……
她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她绝不会答应他那纳他为驸马的请求的,所以他到底要这么折腾到什么时候啊?
他不累,她都替他累了。
这一年半来,云萳无时无刻不这么想,可这想法,却在三个月前消失了。
因为那些花、那些掺和,与那磁x的慵懒嗓音,在三个月前,突然且彻底地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发生什么事了?是他,还是海老国出问题了?
可她最近都没有收到任何相关情资啊!
是她漏看了,还是她手底下人还没送来?
当云萳脑中塞满问题,而她努力地在其中找寻着最有可能的答案时,她的身旁突然传来一个低柔的嗓音——
“萳公主?”
“喔!抱歉。”蓦地一愣,云萳抬眼望着身旁那张温文尔雅,但此刻却布满关怀的俊颜抱歉似的笑了笑,“我失态了。”
“萳公主千万不必抱歉,你一点也没有失态,是我疏忽了,只顾着自己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你身子不适。”凝视着云萳柔美的小脸,东千国太子笑得温柔。
“没的事,太子客气了。”连忙收起心底思绪,云萳又浅浅一笑,一方面彻底展现着女儿国七公主那弱不禁风的娇柔,一方面努力思考着该用什么样的方式离开才不至于太失礼。
老实说,今日的云萳,是被“骗”来的。
在来之前,她只当是受邀来观礼——东千国太子登基大殿,但来后,她才明白,今日的她,不仅仅是观礼贵宾中的一员,更是东千国太子“选妃大典”的重点人物!
搞什么啊!
要找娘子,自己想办法找去啊!让她傻坐在这儿,被人像观赏珍稀动物般的来回盯视着,很好玩吗?
仅管牢骚满腹,但碍着自己的身份与女儿国的形象,云萳只得按捺住心底的不耐,一边柔声附和着东千国太子的话,一边和小九打着换人暗号,想快些由这令人厌烦的处境中脱身。
可她却不知,她与东千国太子如同一对神仙眷侣般喁喁低语着的亲密模样与画面,不仅羡煞了不少人同样身为太子妃人选的他国公主。
“大家都是公主,凭什么就她能单独坐在太子身旁?”
“就是,更何况,我听说她一年多前被海老国软禁了半年,半年耶!上苍!想也知道在那都是野蛮人的国度里,她会遭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可今日竟还有脸坐在太子身旁装纯洁!”
“没错,我也听说这事儿了,那海老国的大将军王啊!据传是个好女色至极的野蛮军头,被那种人掳去,并糟蹋了半年多,没羞愧上吊以全名节就罢了,还敢出来现眼。”
“你们都错了,我听人说女儿国的女人们个个放浪成x,几位公主全后g面首无数,所以搞不好她在海老国其实如鱼得水得很呢!”
大厅中的种种抹黑与蔑言,云萳其实早听在耳中,但她却全当耳畔清风,因为若会在意这样的闲言闲语,就不配当女儿国的女儿家!
可她虽不在意,却有人在意。
当那议论声浪愈来愈大时,东千国太子终于忍不住皱眉,欲开口问云萳是否要避一避,但此时,却有一个慵懒的嗓音早他一步在大厅中响起——
“好像有人在谈论爷啊!能不能麻烦再大声些,因为爷实在坐得太里边,有好些话都没听清呢!”
话声响起之际,大厅一角的一道帘子,缓缓拉开了。
就见荆琥岑翘着二郎腿半坐卧靠在一个案桌旁,左手搂着一名妖娆的歌妓的腰,右手则抓着另一名歌妓的x脯,笑脸盈盈地望着众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望着左拥右抱、一脸放浪不羁的荆琥岑,不仅大厅中的人全惊住了,连云萳也愣住了。
“说啊!怎么不说了?爷还没听够呢!”张口含住身旁歌妓用唇递至他口中的樱桃后,荆琥岑懒洋洋地笑望着所有人,“不过在你们开口之前,爷得先说啊!爷再过两天就要成亲了,所以爷实在很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让爷的未婚妻听到有碍爷名节的话,要知道,爷守身如玉了那么多年,就是想找个好娘子,生几个小白胖子传宗接代,很不容易的。”
他要成亲了?
这就是他再不出现的原因了,是吗?
若是,那就好……就好……
正当云萳轻垂着眼,不明白自己为何在听到他要成亲时,心会突然一紧,而且思绪还纷乱得几乎无法思考之际,却听到他直接点名了她——
“对了,萳公主,别来无恙啊?”
“你好。”仅管身子微微一震,但云萳还是抬起小脸对荆琥岑轻轻颔了颔首。
“当初由于爷家里的皇族女眷们实在太喜欢你,所以才会留你在我海老国玩玩,谁知竟弄得咱俩都清白受损,让爷实在怪不好意思的。按理说,爷本该装着不认识你才对,但为了爷的名节以及未来幸福,爷有些丑话不得不先说。”直勾勾地盯视着云萳柔美的小脸,荆琥岑吊儿郎当地说道。
“请说。”心绪实在太乱,更不明白荆琥岑究竟意欲何为,所以云萳只能如此答道。
“爷虽曾说过想被你招为驸马,但只是一时没睡醒的玩笑话,不过为了不损两国情情谊,也不想让你下不了台,所以爷只好硬着头皮追求你。”荆琥岑边说边抱歉且无奈地摊了摊手,然后将身旁两名歌妓搂得更紧,“可你啊,实在身子太弱,又是个处子,爷努力了很久,但你那副小兔子遇着狼的表情实在让人扫兴,天天风花雪月的也让爷乏味,再加上那完全没有女人味的体态,更是让爷完全提不起兴致碰你……抱歉啊!让你如今还是个没男人爱怜过的可怜处子。”
“你……”
听及如此露骨的chu俗言论,满大厅的宾客中所哗然,表情各异,有许多男子开始悄悄且暧昧地打量着云萳,东千国太子则笑意满盈,而云萳的小脸,开始微微发白了。
“爷是个大字不识得几个,只会打仗,没气质也没文化的大老chu,实在不懂你们欣赏女人的品味,可当初一时给鬼蒙了眼,也想找个有气质的来玩玩,只可惜,一遇上她,爷连命g子都站不起了,实在秽气。”
荆琥岑继续旁若无人地懒洋洋说着,可大厅中已有不少女子开始退席,而男子则爆出了几声低笑。
“所以爷在检讨过后,找了跟爷情投意合的娘们儿重整雄风,毕竟爷的女人,多少得像这种有x有腰有风情的,玩起来才有味嘛!”亲了亲身旁歌妓的脸颊后,荆琥岑的眼突然一眯,环视着那帮留在大厅里等着听笑话的人,“啊!对了,今儿个爷会当什么也没听见,所以,大伙儿也什么都没瞧见,明白不?”
“明白,全明白了。”
望着荆琥岑那突然冷冽的眼眸,大厅中的人心底忽地一寒,顿时想起了他的身份,为了不想看到海老国佣兵部队兵临城下的盛况,自然忙不迭地答道,然后一个个赶紧借故离开现场,就深怕被他认出自己的身份。
“既然明白就好,那爷也不废话了,拉帘,上酒。”
“是。”
“不要嘛!爷,您别碰人家这儿嘛!都被您弄硬了。”
“硬了?有多硬?有爷的硬吗?”
当大厅中外宾几乎走光,只剩东千国自己人撑场面时,望着这样的光景,听着帘后传来放肆、打情骂俏的娇喘、娇笑声,云萳的心,整个抽紧了,并还一阵一阵的疼痛着。
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要成亲就成亲去,没有一个人会在乎,可他为什么要那样贬低他自己,也贬低她,还在大庭广众间将那样低俗的话都说出口,让他成为大家的笑话?
他爱来就来,爱去就去,没有一个人会在乎,可他为什么还要特地来此,将所有事摊开来说,然后还一点不留余地地与她彻底撇清关系?
到底为什么……
“抱歉,太子,我有些不适,不知……”心绪凌乱的云萳,在听到帘幕那段不断传来的浪笑声后,终于忍不住低声对身旁的东千国太子说道。
“当然、当然,快,快送萳公主回g。”
云萳走了,头也不回的走了,走得是那样快、那样急,所以她g本没有发现,在她离去时,那被风吹起的帘幕一角,有一双眸子,一直随着她的身影而动。
那双眸子,眼底有些悲伤,有些不舍,有些心疼,但那双眸子,却也同时在笑,笑得那样温柔,那样幸福,那样满足……
半个月后
威琥山的星空下,一名男子躺在草堆上,双眸直视着那片满是星子的无垠夜空。
海老国的传说里,一颗代表一个人,而这么多的星子中,究竟哪一颗是他,他至今还没找出来呢!
只可惜,好不容易终于有了名字的他,终于在天地间找到位置的他,自己的那颗星,再过不久,就要陨落了。
但他已然满足,毕竟比起大多数的人来说,他真的太幸运了,而这份幸运,已足够他在划破天际,绽放出最后光芒的那最美的瞬间,仍面带微笑。
是的,他是昊天,他是石头,他是荊琥岑。
他的家,如同海老国许多家庭一般,有个战死沙场的父亲,一名含辛茹苦的娘亲,以及两名为了让家中唯一男丁能进入佣兵学校,习得所有佣兵技能,因而在小小年纪便出门拾荒、帮佣,甚至出卖美色乞讨,却连饭都舍不得多吃一口,宁可挨饿也要将他喂饱的姐与妹。
由于自幼长得比别人高大,再加上老成的长相与利索的身手,因此为了能及早分担家计,让娘亲及姐妹至少过上三餐温饱的日子,九岁的他谎报了年龄,顺利混进军营,开始了他的佣兵生涯。
对海老国的男儿来说,上战场就如同他国男子出外工作一般,只是他们不须识字,不必学习合宜的应对进退;更由于他们的生命总悬于一线,充满了不可确定x,所以他们好喝酒、好玩乐、好耍嘴皮子,个个练就一身皮黑r厚的功力。
但全海老国的男儿更爱家,因为那是让他们能无惧无畏在沙场拼搏,却同时爱惜生命的原动力。
上战场,领佣金,回那个有人等他的家,再上战场,再领佣金,再回那个有人等待他的家……
一直以为自己的一生约莫就这样了,直至八年后,十五岁的他,在一场不知因何而起的混乱中,救出一名重伤垂危男子的那一刻,他平凡的人生,改变了——
因为那名男子,名唤荊琥岑。
男子在昏迷之前,不断对他说,别告诉任何人他受伤之事,只要他赶紧去找老杜宰相。
老杜宰相到来后,与男子私谈了半个时辰,才终于走出门外,在足足打量了他半个时辰,又考校过他的武技与行兵布阵后,对他说了一句话——
“从今天起,你就是荊琥岑,而你的家人,我会照顾。”
才十五岁的他,为了后面那句话,二话不说的点头了,纵使他明白,在成为荊琥岑的那日起,这世间,将再没有石头这个人……
在接受老杜宰相长达一年的教导与改造后,他以荆琥岑之名重新出现于世人眼前,而且从没有一个人怀疑过。
老实说,他不知道在他之前,有过几个荆琥岑,但他知道,在他之后,一定还会有其他的荆琥岑,可是他不在乎,更从不曾为这个决定后悔过,甚至还为自己的好运道感谢至今。
因为纵使没有来自己,但他却让娘亲与姐妹提早几年便过上了好日子,而且还都嫁入了她们小时候大概连幻想都不敢幻想,可以不必工作便一辈子衣食无忧的上等人家。
更何况,除了无法再与家人见面,不能与人交往过深,并在回复本来面目时得点住自己哑x充当哑子,以免让人生疑之外,成为所谓的荆琥岑也没什么不好。
老杜宰相很放任他,几乎完全不干涉他的日常生活,所以平常时间,他可以学识字,然后在守陵无聊之余,潜心研究如何种出各种颜色、各种香味的花。
而在以荆琥岑的身份出现时,不仅衣食住行有人负责,眼界更是大开,最重要的是,还能替跟过去的自己一样,必须日日离乡别井,在外征战,只为养家活口的男人们多挣点钱,并在有生之年,为海老国尽自己一分小小心力。
可他平静、知足,几无缺憾的人生,在那场漫天大雪中,在望见云萳的那一刻,却隐隐开始有了波动起伏。
那夜,她的身影,她的眼眸,至今依然深深刻在他心间——
刀光剑影中,那依然傲气、自信、生气勃勃的优雅身姿;浊气包围圈里,那双不惊、不惧,清澈、澄静无比的晶亮眸子;无论成败,都执着贯彻自己信念,勇往直前,快意拼搏的一抹轻笑。
那时的她,那样的气韵生动,浑身散发出一份让人神往的、从容不迫的光华流转,一份他此生从不曾拥有过的信念,与心的自由。
那一刻,他几乎看痴了,因为在白雪中的她,翠衫上虽滴落了许多血滴,但那血滴,却恍若是撒落在她身上的樱花花瓣似的,那样的美。
她的存在,就像他从未碰触过的另一个世界,紧紧将他吸引住,让他不知不觉地想走近她,靠近她,就算在明了她高贵无比的身份后。
他其实从未曾想踏入其间,毕竟他明白,他已拥有得够多了,况且只是在一旁欣赏,便已足够令他满足,纵使他早知晓她之所以到他身旁,只为了探他的底,甚至除去他。
但那又如何?
毕竟他只不过是现阶段的荆琥岑罢了,就算除去了他,荆琥岑依然会存在。
想是这样想,可他的心,却在那一个午后,那皇g小小一角,一发不可收拾了。
云萳大概永远都没有想过,她一个小小的举动,竟改变了他以为自己再无法改变的人生——
她给了从未有过自己名字的他,一个名字。
她不会知道,那一刻之后,他终于不是一个没有名字,可有可无的哑巴狗,也不再是那总有一天会被人取代的荆琥岑,而是一个名叫昊天,真是存活在这世间,有人认同,且有自己存在价值的男人!
那夜,更没有人会知道,回到威琥山的他,是如何畅快淋漓的又泪又笑了一整夜,只为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威琥山上的那满天星斗中,终于有一颗,属于了他。
就那样开始为她痴,为她醉,为她傻,为她着迷了。
正因彻底着了魔,所以在三皇子大婚那一日,在得知成为她的驸马可以拥有什么的那一刻,他是真的忘了,忘了自己是谁,忘了周遭的所有一切,只想成为那一生一世可以伴在她身旁,就算没有名字,没有功名,没有世人所想望的一切,却可以拥有与她永世产生羁绊的真实存在。
那个梦,真的很美,仅管很短暂。
但清醒后的他却依然追逐着她的身影,因为他知道,她永远不会恋上他这个大字不识几个,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俗鄙又痞气十足的大老chu军头,而他,永远也无法成为她的驸马。
正因为明白,所以他才能那样疯狂的放任自己去体会、去感受爱一个人,思念一个人,并打由心底愿为一个人付出的所有感觉。
很痛快,真的很痛快,就算是现在,就是在明知他这个荆琥岑即将隆重谢幕,而他的一切恋眷,都将随着他这个荆琥岑下台一鞠躬,彻底化为一瞬清风的此时此刻。
但满足了,真的满足了。
若不是有幸成为另一个人,他这辈子,不会有机会遇见她;若不是有幸成为另一个人,他这辈子,不会有机会会靠近她,逗弄她,恋上她,吻着她,呵护着她,更不会有机会与一群那般优秀的男子相识,相交,像真的兄弟般的饮酒,打闹,相濡以沫。
“若可以,真想去女儿国呢!”由怀中掏出细细保护着的那封云萳曾亲手递给昊天的信,他笑了,笑得那样满足,笑得眼眸都模糊了。
这信,是云萳离开海老国的前一夜,亲自到威琥山交至他手中的——
“你好,昊天。”
那时的他,正在整理陵墓上的杂草,而前一晚才被他轻薄过的她,静静来至他的身后,嗓音是那样轻柔温婉。
“我可以参观下你的花房吗?”
他没有回头,只是晗了晗首,在将手边的事忙完后,起身领着她走进那间被月光映着的小屋。
他看着她仔细观察着那间比寻常人的花房温室都还简陋的小屋里的每一处布置,专注地望着每一朵花;他听着她用那如同丝绒般的优雅迷人嗓音,轻轻询问着他所使用的土从何而来,自动引水灌溉方式如何运作,然后在他手脚并用的解释完,一同走出小屋时,止步站在他的身前,抬起头,凝视着他双眸含笑问道——
“昊天,我明日便要回女儿国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听到她的话后,他蓦地一愣。
“你喜欢种花,我们女儿国的女儿家也喜欢赏花,若你能到我女儿国来,我们女儿国的女儿家们一定乐坏了。”
那时,她那毫无一丝虚假的双眸是那样清澈、温柔,让他几乎想点头了,可许久许久后,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然后在笑容中,摇了摇头。
“为什么呢?”她有些不解地问着,但双眸还是含着笑意。
什么也说不出口,更无法解释的他,最后只能转身,将手指向威琥山,然后听到他身后的她轻叹了一口气。
“是吗?这里还有你要守护的人是吗?有像你这样的人守护着他们,他们真是幸运呢!”说完这句话后,她挪动了脚步。
就在他以为她要离去之时,她却绕至他的身前,然后将一封信,轻轻放至他的手中。
“抱歉,昊天,打扰你那么久,我也该走了,这些日子,谢谢你。若哪一天,你想找人看看你新种的花,就请个人将这封信捎给我,我一定立即派人来接你。”
那一瞬间,他的喉头,彻底梗塞住了,为那世间最温柔的一颗心,一颗他永远无法拥有,却又止不住疯狂爱恋着的心,并且至今,依然没有停歇。
“真想去呢!”
星空下,傻望着手中那封已然有些泛黄的信许久后,他带着笑容徐徐站起身,走至一旁,将信小心翼翼地放入他早挖好的土坑中,然后将土,缓缓覆上。
因为这将是他的归处——
他,军昊天,一个终于有了名字的男人,未来灵魂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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