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霸女皇与憎质子 作者:苏打
35
第三章
云书身上难解的残毒,确实解开了,以一种谁都不曾听闻过的方式,赌上封少诀的命。
正因亲眼目睹解毒所有过程,以及他背后那片大大的火疤,所以云茱不得不相信,二十八年前的他是真的可以由被扼死的假死状态中复醒,如同她所见的一般,而这全肇固于他体内天族那奥秘难测,且如同九命怪猫般的顽强生命血脉。
解开残毒之后的封少诀,在云茱为他准备的僻静禅房里休息了三天,而后,列出可供她作为人质软禁的几个名单,而后,在她送来一纸婚书,一小匣情热与一瓶郎官清的那夜,静静到来。
“你先进去,我就来。”当坐在案桌前批阅奏折的云茱感觉到身后传来的那股墨黑气旋时,她头回也没回地淡淡说道。
在将所有奏折都批阅完毕,端起桌上那杯以情热化开的茶水一饮而尽后,起身缓缓走向一旁,推开通往她寝g的那扇门。
寝g内的封少诀,低眉敛目的坐在她夜里看书时的座位上,淡静的神情,反衬得他衣衫下因服食情热而产生的惊人硕大男x象征是那样明显而且突兀。
“外裳。”在封少诀身前站定,云茱冷冷说道。
他缓缓站起身,伸出手,解开她的腰间系带,脱去她的外裳,露出她身上两截式的粉红色裹x轻纱上装与及膝轻纱裙,和那一身凝脂般的雪白婀娜。
“发饰。”
又一声清淡的嗓音响起,在那不甚纯熟的大掌穿梭间,云茱头上的发饰一被拆下,一头乌黑秀发如瀑般洒落至她曲线优美的光裸雪背上。
“亵裤。”
再一声清淡的嗓音,那双大掌由云茱粉红色的轻纱裙下摆伸入,索了一阵后,将系于她胯间两边的系带拉开,任那一片小小薄布轻轻飘落地面。
蓦地转身,云茱优雅的踩着踏垫,高坐至与他腰部齐高的靠墙案桌边,修长双脚轻轻交叉斜摆后,将双手按在案桌上。
“软靴。”
封少诀的大掌,依言伸向云茱的匀称双腿,在褪下她足上的软靴,耳中传来一声“来吧”后,缓缓将大掌覆上她的浑圆双r,俯身将唇靠近她的朱唇旁。
云茱却在此刻别开脸去,让封少诀原本应落在她唇上的吻,落至她的颊旁。
但他的唇,依然没有一丝停顿的含住她的耳垂,舌尖轻舔着她的耳廓,甚至钻入小小的耳孔中。因情热药效发作而热烫的大掌,隔着薄纱,缓缓揉弄、搓挤着她的双边丰盈椒r,然后在她的双边r尖紧绷成两颗诱人红樱桃,且凸出于薄纱之外时,用他大大的手指捻住,来回轻转、轻扯。
不愧是向她后g女官讨教过的优秀门生,撩弄她身子的手法,宛如她最温柔的情人一般,只除了他那双平静得不能再平静,彻底杂念不生的眼眸。
当敏感的柔嫩r尖被不断撩拨、抚弄,耳孔被舔弄得轻湿之时,在那股异样的快感酥麻中,身子缓缓发热,双r微微胀痛的云茱瞟了封少诀的脸庞一眼后,在心底冷冷一笑,接着仰起头,享受着他将带给她的所有愉悦与战栗。
“嗯啊……为何知晓你的血能解我缚月咒之苦?”当右边椒r被封少诀由衣内掏出捧在他热烫的掌心中,而他chu糙的指尖不停一回又一回擦过她的r尖时,她轻轻喘息着。
“过能解之症,体内血脉自动翻腾。”
当云茱的娇喘声在寝g中响起时,封少诀一边继续把玩着她的右半边r尖,一边俯下头,让唇由她的雪颈开始一路细吻而下,直至来到她的左半边r尖处后,隔着薄纱,一口含住她早已挺立的红樱桃,然后用舌来回轻吮、拉扯。
“呃啊……”当双边丰盈都被身前男子玩弄得胀痛又酥麻时,一股窜至四肢百骸的战栗令云茱的纤腰不自觉弓起,在红唇不断喘息、嘤咛间,感觉到身下最私密之处缓缓汩出的暧昧黏稠热y。
这情热,效果当真极为显著,纵使她的心那样漠然,但她那一身被火烧炙般的灼热,那g本无法克制的抖颤与一身薄汗,以及花径中那股因渴望而产生的细碎疼痛,却那样真实。
“你既知缚月咒之名,也知此咒与我月事息息相关,为何竟不知解法?”
在封少诀的唇离开自己的r尖,缓缓向她光滑平坦的腰腹而去,且双手逐渐朝向她的腿时,明白他意欲何为的她,身子一紧,一股热流,再无法克制地由她的花径端口处汩汩沁出,彻底湿了她的裙摆。
她这身子,比她自己想象的更加敏感。
一直以来无心、无意,更无暇享受床弟之事的她,原来身子可以这般热,双r可以胀痛得如此欢畅,意识可以这样迷离,向来坚定大步前行的双足,更会这般轻轻抖颤……
“虽知其名,也知其症,但因缘之咒,非我可解。”
在彼此都了然于心下一步将如何发展的情况下,封少诀轻轻将云茱原本交叉着的修长双腿分开,曲起放置于案桌上,然后缓缓坐至椅上,将头埋入她的裙摆间,口微微一张。
“呃啊……”当身下无法闭合的凝露花瓣被人深深一吻时,云茱按在案桌上的小手指节微微泛白了。
一股极强的电流窜上她的发梢,不仅让她的身子彻底虚软无力,眼眸更是全然迷离。
随着封少诀再不言语,只是不停用舌尖来回勾扫,描绘她腿间花瓣形状,来回吸吮、吐哺着她身下敏感至极的湿润花珠的邪肆之举,她的柔媚娇躯由一开始的轻颤,慢慢变为按耐不住的轻款,然后在轻款之时,任她口中逸出的声声娇喘与嘤咛,彻底弥漫在这装饰华美的清冷寝g中……
熊熊欲火,燃烧得云茱曲起的双脚益发酥软无力,更燃烧得她颊旁热汗一滴滴滑落至她双边丰盈间的低谷处,再缓缓流至她平坦的小腹,与她下腹那股不断蕴积盘旋的压力融合在一起,然后在封少诀火热的舌尖一回又一回刺入她那如丝绒般紧窒、柔嫩的处子花径中,并且不断来回轻戳、旋转、舔压时,升至最高点。
云茱全然不掩饰的忘情娇啼,随着身下花径的紧缩再紧缩,愈来愈甜腻,愈来愈y媚,她能感觉得到自己身下奔流的蜜汁,几乎全被封少诀吮入口中,但她更能感觉到的是他彻底的无动于衷。
他的口中有她,她的体内有他,但他却连一滴汗都没流,甚至连他身下那紧绷许久,因不断摩擦他身上那袭chu布裤而产生的疼痛与不适,都不曾在意过,尽管他的舌尖一次又一次地在她窄小、紧窒、湿润的花径里戳刺、旋转,尽管她放浪形骸的娇啼声,声声充斥在他耳中……
她明显感觉得出,他人在,身在,可他的魂魄,却依然安静的待在这世间最清静的一角,低眉敛目,无我无色,无有无相。
“呃啊……”故意忽略掉心底那股陡升的复杂与压抑的情绪,云茱彻底放纵着自己去体会身下缓缓凝聚起的,那股她从不曾体验过的渴望和异样刺激,然后在那柔软灵舌不断加快的穿刺下,在花径中的某处突然一紧,身子蓦地一僵时,任自己放情尖叫、啼呼。
“啊啊……”当体内爆出惊天的快感狂潮后,云茱在香汗淋漓与花径的疯狂痉挛中,尽情享受着那股窜向她四肢百骸的巨大欢愉,感受着她过往从未感受过的生理至乐,感觉着自己身下大量的丰沛动情蜜汁,随着花径的一紧一缩,缓缓淌至案桌上……
在舌尖抵及的那道丝绒花径里的痉挛渐渐退去后,封少诀终于站起身来,脱去全身衣衫,站至如今满脸艳红、星目迷离、满身薄汗且依然轻喘轻颤的女子身前。
他望着她,望着发丝轻沾于唇旁的她缓缓抬眼望向他的眼,望向他的x膛,更望向他身下的男x分身处,迷离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微微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女官说,她们日理万机的女皇尚是处子,所以请壮硕的他尽可能小心翼翼。
所以他静静靠近她,一手再度盈握住她的椒r轻轻搓揉,另一手则揉入她轻湿的裙内,将食指微微伸入她满是动情蜜y的花径前端。
“唔……”当彻底湿润柔软的花径端口被封少诀chu大的手指轻轻刺入时,一股被挤压的痛意令云茱忍不住低呼出声。
她一直知道他高大壮硕,也一直以为自己;明了什么是男人,但在真正看到他赤裸的臂膀与肌理分明的壮阔x膛,结实的腿际与硕大的分身,她才彻底明白什么叫正阳与正刚。
在女子之中身材已属高挑的她,此刻在他身前,恍若少女般的纤细,娇小,她傲人的丰盈挺翘椒r,在他的掌中显得那样玲珑,她的柳腰,他一手大掌便可轻扣,她的重量,在他眼里,与一名孩童几乎无异……
痛,是必然的,但此时此刻,她与他既然都已决定大步向前走,那么长痛不如短痛。
在两人缓缓向对方望去的眼眸相对之中,封少诀知晓了云茱的决定,所以在她轻分开双腿后,他站至她的双腿间,一手按着她身后的墙,一手轻扣住她的腰,将她微微往前,往上一托后,把他的火热的钢铁硕大,直接抵至她依然湿润的粉色花瓣间,然后来回轻扫,直至他的前端全沾满她身下的蜜汁,才缓缓抵住她的处子花径,试探x的往前微微一刺。
“呃啊……”当花径前端被那硕大的火热坚挺刺入时,一股被硬生生撑开,往外推挤的痛意令云茱不由自主的痛呼出声,但她还是咬住牙望着封少诀的脸庞,“我够湿了,全进来。”
“这里。”此时,封少诀却松开扣在云茱腰际处的手,牵起她的纤纤柔荑,然她的掌心覆在自己的脐眼上,“刃进三寸,血逆脉绝,魂飞魄散。”
这便是他曾提及他个人的生死之秘?
感觉着自己手心抚及的硬如坚铁却又热烈如火的部位。云茱缓缓抬眼望向他,“我会记住。”
她确实会记住,记住这一天,这一时 有这样一名冷如冰,淡如水,甚至无感无情的憎兽,在他俩的未来即将发生翻天覆地变化前夕,用这样的方式,将他的生命权移交至她掌心中。
在淡然的两两相望间封少诀的大掌再度扣住云茱的柳腰,然后微一挺腰,将他惊人的硕大火热坚挺一举刺入她窄小,柔嫩的花径内,直接穿越那道薄膜,抵达最深处。
“呃啊……”尽管早有准备,但封少诀的巨大,依然令云茱的身子恍若瞬间撕裂。
那股惊天痛意,教云茱的呼吸蓦地暂止,脑子一片空白,眼前一片黑暗,而原本柔软的身子变得僵硬。
望着身前眼眸失去焦距,短暂失去知觉的云茱,单手扶墙的封少诀动也不动地将自己深埋在她的花径中,感觉着她被撑开的小小花径不断推挤着他的硕大,感觉着自己的硕大被她紧紧包裹后,两人彻底的密合无间。
当那双原本失去焦距的脖子终于缓缓恢复她的迷蒙,封少诀虽依旧将分身埋在她的花径中动也不动,但他的大掌,却开始轻拂她小巧的r尖,唇瓣轻吻着她小巧的耳垂,手指轻扫,轻捻着她身下的湿润肿大花珠,直至他的身子再度恢复柔软,直至她的呼吸再次轻轻急促,直至她花径中不自觉的紧缩,不停来回束缚着他的硕大火热。
“嗯啊……”
云茱并不清楚自己的双臂是何时搂住封少诀的颈项,也不清楚她修长的双脚是何时勾住他的腰际,她只知道在他不断的爱抚与挑弄下,她初破身的剧痛渐渐和缓,花径再度泌出汩汩蜜汁时,感觉到他巨大的火热与熨烫得恍若火灼般炙热。
“啊啊……”
他都还未真正开始,她竞这样就高潮了,而且还是在那破身剧痛之后,在她勉强接纳他之时……
当体内那股猛烈快感狂潮再一次朝云茱席卷而来她仰起头不断娇啼着,任那甜腻又欢畅的银铃似呢喃,弥漫整个寝g。
一直没开口的封少诀,就是不停挑弄着云茱,让她一次又一次单调的高潮着,直至她的清清嗓音整个破碎,勉强说出一句话。
“我明日……还要早朝……”
望着那张因已然欢愉多回而疲惫的小脸,封少诀终于动了。
他轻轻撤出自己,又轻轻将自己滑入那如今勉强可以容纳下他的小小弹x花径里,然后缓缓加速,再加速。
“呃啊……这……”
当封少诀开始加速穿刺时,那股花壁不断被来回推挤,摩擦的微痛异样快感,那花径某处一特殊敏感点接连被撞击的刺激,令云茱体内产生了一种与方才不同,更深且更重的酥麻与战栗,让她环住他颈项的手不但愈环愈紧,还愈来愈抖颤。
就算身子彻底失控,眼眸彻底迷离,脑子彻底混沌,但云茱依然发现,他的脸,他的颈,他的肩,他的背,依然那样清爽干燥,以为他虽如此激情的拥抱着她,甚至全身都沾满了她的香汗与蜜y,却一滴汗都没流……
“啊啊……”
当那最巨大与最令人难以置信的快感欢愉,随着一股强烈热流s入自己花径最深处是,蓦地崩裂,让云茱的身子疯狂战栗,由红唇发出的y媚娇啼又彻底在寝g中回荡时,她的魂魄却恍若飘在半空中,冷静地望着那个在封少诀怀中,尽情享受两人赤裸交缠的另一个自己。
够妩媚,够娇娜,够放纵,够野浪,后g女官们应该会以她为荣。
当云茱体内的高潮终于缓缓消退,神智重回脑中,且全身徐软的被封少诀抱至柔软的床榻上,私密之处还被小心翼翼的点上药时,她疲惫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眸依然看见了,看见为她上完药后,转身穿上衣衫的他,分身依旧雄伟,但他却全然不在意的闪身而逝,恍若从未到来过。
真是一场淋漓尽致的欢爱盛宴,一场无心。无情,彻底形在神离的激情演出。
而这,就是身为女儿国女皇的她最需要的——
一名属于他,可以替她稳稳掌管后g百事,让她完全无后顾之忧,且永远不必担心会因他而被多余情爱扰乱心绪的男子。
她云茱穆尔特最理想的“大公子”
第四章
四年后
“喂!别往那儿走!”
“怎么了?这儿走近啊!过去几天不都从这儿走的吗?”
“就今天,别往哪儿走,大公子在那儿歇息呢!”
“大公子?就是那个传说后g百事无所不知,无事能难倒他的大公子?”
“别想去偷看!”
“只看一眼嘛!看一眼也不会少他一g头发……”
“他的头发就是给你们这帮新人看短的,要不都几年了,怎么就是长不了?”
“不看可以,但你得给我说说,大公子到底长啥模样?”
“这个……其实我也没看清楚过啦!只匆匆看过他的背影,就知道他个头大大的,头发短短的,给人的感觉很阳刚,很稳重,很安心……”
独自一人盘坐在静心亭的廊台上,封少诀静静凝望着远处大片竹林,尽管他身后不远处欢声笑语络绎不绝,尖叫声此起彼落。
他身后的御花园,此刻塞满了大大小小的孩童,个个笑逐颜开地互相细小追逐,一旁照看的大人虽忙手忙脚乱,却完全不加干涉,因为今日是女儿国的“小儿节”。
在小儿节之时,皇g御花园会开放给虹城诚幼院的孩童进入玩耍,而掌管后g百事的封少诀虽平日鲜少出现在众人眼前,但为了安全之虞,这四年来的这个时候,他总会坐在这里听风看竹。
这四年来早习惯大公子那神龙见首不见尾,只为其声不见其影的g中人,都会在此时贴心的避开静心亭,留给他们这位将后g百事安排得妥妥贴贴的大公子一个清静。
但也依然如同这四年来每一回一样,有一个脚步声一定会毫无顾忌,由远至近冲至封少诀身后,然后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爬至他的肩背上。
“大公子,快看我长高没!”
“是又长高了,小云。”
听着那个每年都来报道的稚嫩嗓音,封少诀淡淡一笑,在男孩爬到自己面前站定时,伸出大掌拍拍他的头。
张云,七年前那名被他托在右掌中,曾经那样气若游丝,命悬一线,最后被云茱开口要下的战场婴孩。
在他正式成为大公子的第三个月,张珊便带着孩子来拜见他,不过说来也怪,虽然张云什么也不知道,但就是与他格外投缘,不仅一见着他就赖着不走,每回进g,更是第一个就要寻他。
“听到没有?大公子说我就是长高了!”听到封少诀的话后,张云的小脸得意地转向一旁,大声说道。
循着张云的视线望去,封少诀看见了约七、八名孩童站在远处,好奇又怯生生地望着他。
“都过来吧!”封少诀对孩童们招了招手。
一看到封少诀的动作后,那几名孩童立即向他狂奔而来,在他面前疾停后,拘谨又恭敬地向他一作揖。
“大公子。”
只不过这拘谨及恭敬在半刻钟之后便化为过眼云烟,几个小疯子在封少诀身边跑的跑,跳的跳,甚至还有两个挂在他身上,好奇地研究着他如刺猬般的硬短发。
“对了,大公子,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小兔屋’瞧瞧女皇是怎么做小兔子馒头的?”又过了半刻钟,张云与几名孩童低声交头接耳了半天后,突然走向封少诀,无事般地说道。
封少诀自然知晓何谓兔子馒头,那是女儿国小儿节时,家家户户的娘亲都会亲手做给自己孩儿食用,祈求孩童平安长大的祈福食物,而在皇g中,则由女皇亲手制作,赠予那群入g来的诚幼院孩童。
老实说,尽管封少诀每年都看到了兔子馒头,也必须协同安排小兔屋的周边护卫,但由于他从未在小儿节这日前去过,所以他实在无法确定这些馒头是否真的出自日理万机的云茱之手,而其他人就算再好奇,也从没人敢大胆前往确认。
但听着张云有些忐忑的嗓音,再望着另几名孩童好奇又期待的目光,封少诀明白,他们其实并不在乎兔子馒头是否是云茱亲手做的,张云的忐忑,全只是想一圆那几名从未见过女皇的孩童的心愿。
“那我们就走吧!”
拍拍身上的落叶站起身,封少诀将两名较小的孩童拎至自己肩头,又牵上另外两名小孩的手后,直接向前走去。
“跟我走,我知道密道。”
一阵欢呼声后,一名较大的g中孩童一马当先地往小兔屋冲去,还专拣小道走,弄得封少诀只得一路对那些藏身在树梢上的护卫们颔首,然后在那些与树叶沙沙声夹杂在一起的轻笑声中,来至一座小山丘上。
靠丘的小兔屋,屋顶烟囱冒着大烟,随着孩子们由屋内东角掀起的气窗向下望去,封少诀望见了屋内只有三个人。
一名女子正努力往炉子里添柴火,一名女子在揉面,而另一名女子,手拿着帕巾站在揉面女子身旁。
“汗。”
低头揉面的女子只要这么淡淡说道,她身旁的女子便会立即伸手,将她额上、颊上的汗滴拭去。
那确实是云茱的嗓音,尽管她的装扮有些不同。
过往总一身红艳的她,此刻身上穿的是一袭沾着白面粉的粉红裤装与软鞋,过往顶上的皇冠,现在换成了头巾。
虽然如此,她那点缀着晶莹汗珠的雪背依旧镂空,身姿依旧挺直,体态依旧婀娜,气质更是依旧傲然出众。
“我想看女皇……”
在一个n味十足的喃喃自语声中,一名年约四岁的孩子吮着手指,摇摇晃晃地想挤到气窗口的人群里一起看,挤啊挤的,小小的身子突然猛的往窗下一坠。
封少诀见状,身形迅速一动,手一捞。
人,捞是捞着了,只不过当另外几名孩子笑嘻嘻地也开始想往下挤后,封少诀只得硬着头皮先下,这手接这个,那手接那个,在最后一名孩子往下跳,却跳歪,撞至一角的货架,而货架又向云茱方向倒去时,向前一挪身。
“有这么宠孩子的吗……”
当纤纤柳腰被一只健壮手臂紧搂住,身子被整个带离面粉灾区,望着那一地凌乱,云茱喃喃低语一声后,在封少诀欲前去收拾时,冷冷瞟了他一眼。
“站住别动。”
封少诀确实不动了,只是静静地站在云茱身后,望着额、颊、肩、颈全沾上了白粉的她,缓缓转过身,冷冷看向屋中所有孩童。
“女皇陛下,都是我不好,是我带他们来的,面粉架也是我撞倒的,请您恕罪。”望着云茱的目光,张云二话不说,立即跪下。
“女皇陛下,是我们想见您,所以才托张云领我们来的,我们知道错了,并一定马上为您把东西整理好,请您息怒。”其他几个孩童也一齐跪下,同声说道。
“都起来。”淡淡一应后,云茱拍拍身上的白面粉,走至台前继续揉面,“回家后每人两刻钟。”
“好的,女皇陛下。”发现云茱似乎并没有动怒,并且只罚站他们两刻钟,孩子们一个个松了口气地站起身,然后又转向封少诀,“大公子,谢谢您。”
“嗯!”
望着屋内那些闯了祸之后立即认错,如今拿扫帚的拿扫帚,拿簸箕的拿簸箕,一个一个开始努力收拾善后的孩子们,封少诀点点头后,坐至屋内一角的桌旁,让这群孩子们自己分工合作清理残局。
没一会儿工夫,孩子们就把方才的凌乱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个个把东西放回原位,再乖乖走至封少诀身旁,安静坐下。
但孩子毕竟是孩子,一刻钟过后,云茱便发现,那些孩子又不安分地玩耍了起来,爬在封少诀头上的有一个,肩上的有两个,另外几个大的则在自以为没人注意时,悄悄拿了几个失败的小兔子馒头,塞至所有孩子的嘴里,连封少诀的口中都有一个。
微微倾过头,云茱冷冷瞟了那几个大孩子一眼,然后就看见他们整个人僵直在原地,口中含着馒头,动也不敢动,那模样,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看得她好气又好笑地轻轻一抿嘴。
“女皇没生气吧?”
“女皇好像笑了耶!”
“女皇笑起来好漂亮啊……”
由此刻起,所有人的目光就再也离不开地随着云茱一举手、一投足而动,他们望着她揉面团、切面团时,那样行云流水的优雅动作,望着她捏小兔形状时,那样专注的冷艳脸庞,望着她j准拿捏着馒头入笼与出笼的时间,望着她在等待馒头蒸腾时的空档,还不忘捉紧时间坐至桌旁摺纸鹤。
这纸鹤,封少诀也知晓,同样是小儿节的祈福品,专门做给初生儿的,女儿国中有多少县城,女皇便摺多少个,摺完后,快马加鞭命人送去每个县城,而县城首长便会挨家挨户送至新生儿家中,传达女皇对这个县城里每一个新生儿的祝福。
孩童,是国家的未来与希望,而每一代的女儿国女皇,看来似是都如云茱一样,身体力行地赋予每一个孩童同样的爱与关怀,教导其良好的行为规范……
望着那几大叠印有女皇印记的金边红纸,凝视着上头云茱用金沙亲手写上的县城名,看着那些纸在她的手中成为一个个祈福飞鹤,封少诀的手,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去。
当发现那只大大的手伸向那些红纸,并取走最上面的一张时,云茱微微抬了抬眼,望向封少诀的双手。
那纸,有些小,而那手,着实太大,所以他手中的鹤,有些变形。
“抱歉。”封少诀淡淡说道,然后打开纸再摺一次。
“没事。”云茱淡淡回道,唤来内侍取出另一张纸与金沙,再写一次县城名,并在封少诀眼前,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缓慢摺动着。
或许是蒸馒头与摺纸鹤的工作确实单调了些,也冗长了些,因此半个时辰之后,孩子们在恭敬告别后,就自己四散去揪友玩乐。
但封少诀却没走,依然坐在桌前,让自己手中的纸张慢慢化为一个个飞鹤。
花园中的孩童嬉笑声,随着夕阳西下,缓缓消失了,所有的孩童都心满意足地吃到了小兔子馒头,但摺纸鹤的红纸,依旧堆得老高,屋内的两人,一语不发地在身旁内侍的烛火照明下静静摺着纸鹤,直至月上东山,直至暗夜深沉。
“小五。”待最后一个纸鹤终于在云茱手上成形后,她轻轻一唤,清清的嗓音,已微微有些沙哑了。
“是的,女皇陛下。”
就见一道娇小的身影蓦地出现,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装在j致小盒中的纸鹤一收在一个红木箱中之后,便迅速消失了身影。
待小五离去之后,云茱双手按在桌上站起身来,在那个高大身影也站起来时,淡淡说道。
“谢谢。”
封少诀没有回答,只是当云茱独自向外走去时,对四周暗卫点了点头,便静静跟在她身后。
夜晚的女儿国皇g,美得相当沉静,走在皎白月色下的云茱,在疲惫中享受这份难得的静谧。
真的有些累了,但累得值得,累得圆满。
当云茱满足地在心底轻叹一声时,她的身子突然被人揽腰一抱一托,而后,雪臀坐至一条健壮的手臂上。
抱起她的人,自然只会是封少诀,因为走在他身前的她,虽身姿依旧挺秀,脚步不曾暂歇,但在她用双手按桌起身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她真的累了——
由日出到日落,由日落到即将天明,一步也不曾离开过那间小屋,一刻也不曾休息。
“谢谢。”
感觉着将自己托抱起后,便用手指不断在她腰际酸疼处来回按压的那只大掌,体会着那恍若初相见时云淡风轻的澄静自在气息,疲惫至极的云茱,在腰背传来的那股暖意中,不自觉缓缓合上眼眸,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上。
月光,映照在皇g内的小径上,封少诀静静踩着月色而走,他没说话,但按压云茱腰背处的动作却一直没停。
二十二年来第一回,云茱顶着一头一脸的白面粉,穿着一身沾满白面粉的便装,在一个男子的怀中安然入睡,并直到被放置到寝g最柔软的床榻上,都没有醒来。
女儿国皇g最僻静的东角,有一间名为“清心院”的小小三合院,院中有一个佛堂,佛堂此刻就像这四年来的每一天,响着规律的木鱼声。
手持木锤轻敲木鱼的,是一位年约五旬的女居士——安夫人,盘坐在她身后的,则是低眉敛目的封少诀。
许久许久之后,安夫人终于缓缓停下手中的木锤,在一片寂静之中缓缓开口。
“你最近来得少了。”
“是。”
徐徐睁开眼,封少诀静望着眼前这名四年多前被他以至亲身份接至女儿国,作为他保守后g秘密,充当人质的安夫人。
人们都当她是封少诀年幼生活于佛寺时,对他关照备至的虔诚信众,事实确是如此,可唯一人们不知晓的是——她是他的亲姑姑。
其实,那名为他封印记忆的白眉高僧,之所以能顺利将三岁的他带离古略国,全是靠着这名自小便虔诚信佛的小姑姑暗中相助。
身为古略国众多公主中的一名,没有容貌又不懂讨宠的她,十四岁便成为古略国与小盟小国之间结盟的贺礼,并至此后被彻底遗忘,就算在十六岁时特意返国,舍身剃发为当时奄奄一息的父亲祈寿,也无人理会她。
她的虔诚与慈悲,让她在得知自己竟有名侄儿遭此非人对待之时,丝毫没有考虑便答应那名高僧的请托。她的身份与无人闻问,让她得以在g中四处行走,不引人疑窦,一步一步按着那名高僧的指示救出了封少诀,并快速将封少诀送离古略国,然后在李国师秘密又天罗地地搜寻一名可疑的长发女子时,安然跪在佛寺中,光着头继续静静敲打着她的木鱼。
再度离开古略国之后,安夫人打探出他藏身的佛寺,不动声色也不透露自己的身份,悄悄关照着他,甚至常年寄身佛寺,只为照顾他,直至十岁时,他被一名云游僧领着四处云游天下后,她才归回自己原来的家庭。
回归家庭的安夫人,在两年之后有了自己的女儿,一个与她一样静默、内向且温柔的女孩,而走遍天下的他,从不曾遗忘这名和蔼的女居士,只要有空,便会去探望她,所以他知晓她的快乐,知晓她的满足,更知晓她有多疼爱那名总唤他“和尚哥哥”的女孩。
他真的知晓。
“不常过来倒也没事,反正时候未到。”安夫人缓缓站起身,捻了一炷香置于佛桌上,“但自己身子要多注意些,别累着了。”
“是。”
“听闻近年来古略国内廷乱成一团,一帮原本高官厚禄的达官贵人莫名心x大变,不仅一个个行为荒腔走板,互斗连连,更传出许多人还一睡着就做着妖鬼索命的恐怖噩梦,以致日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骨瘦如柴,发疯欲狂……”
依然站在佛桌前,安夫人的话语声尽管听似无波无动,但凝视着香火的眼瞳却缓缓合上,“而那一心求仙的皇上,更是彻底不管政事,并且还因服食太多仙丹,人如行尸走r一般,不仅误杀了他最信赖的国师赵天师,更间接导致大权整个旁落至一名笃信佛祖的国舅手中。”
“是。”
“佛祖慈悲,祈求你千万别让他们太轻易的死去,他们造的孽也够多了……但纵使再多,也绝比不上‘她’的万分之一!”
双手合十轻轻一拜后,安夫人由佛桌下取出了一个木箱盒,小心翼翼又充满爱怜地由其中取出一件红嫁衣,“绢儿,看到‘她’现在趾高气昂,意气风发的模样,你一定很恨吧?但你放心,绢儿,佛祖都明白的,他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在安夫人对着那件嫁衣咬牙切齿,自语喃喃时,封少诀没有答话,也没有移开眼,只是静静望着、看着、体会着这名曾经那般婉约、温柔、虔诚,却因失去最心爱的女儿,身心崩溃,甚至连信仰都崩溃,而让自己幻化成现今这恶鬼夜叉模样的长者的所有怨与恨。
那件嫁衣,是安绢的,可她没来得及穿上。
因为总唤他“和尚哥哥”的安绢,在十五岁那年,与一直暗恋着的青梅竹马大哥哥互许了终身,选定了日子,就在安夫人欣喜的为女儿挑定这件嫁衣之时,她的女儿,那世间最温柔、贴心的女孩,却在刺杀自己的未婚夫婿后,将同一把匕首,刺入自己x口。
因为她的大哥哥竟在婚礼前告诉她,婚礼取消了,竟告诉她,他爱上了一名他国的公主,竟告诉她,他真的告诉过那名美艳公主,他有未婚妻了,而他也真的尽力抗拒过那名美艳公主的挑逗与求爱,但那公主依然猛烈追求着他,甚至不惜为了他洗净铅华,放下身姿,那份付出与执着,他实在无法视而不见,所以他要追随他真正的公主而去了……
那名他国公主,名唤云茱穆尔特。
“人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所以绢儿,你再耐心等等,一定会有那一天的,而到那一天,娘一定会让她彻底明白你当初的苦与痛,让她彻底明白什么叫痛不欲生,后悔莫及!”
当天色整个暗黑之际,未点灯火的漆黑佛堂中,安夫人依然抱着那件嫁衣自语喃喃,封少诀站起身,一语不发的向外走去。
因为他明白,现在的安夫人,全然活在自己自怜自伤的怨恨里,外界的一切,就算是他,对她而言都恍若不存在……
“念清,送夫人回房。”
“是。”
由那间满是怨恨的佛堂走出,封少诀缓缓仰头,让那一片片小小雪花,静静飘落在他的眉眼间,任自己暂时脱掉那一身憎恨外衣,任他方才接受到的一切憎与怨,都经由他口中呼出的白雾,与这苍茫大地融为一体,回归最初的自己。
你原是棵看尽人世浮华、沧海桑田的千年菩提,本可永不入轮回,却因一个背影,愿入红尘波涛中……也罢,既佛祖已应允你,老衲自会代佛祖照看你,这一世,你就随心所欲吧……
封少诀幼年的记忆,是由那个回荡着肃穆鼓声的晨曦,坐在榻旁那名白眉老僧的这席低语开始。
谁的背影?谁的红尘?封少诀不知晓也不在意。
既来之,则安之的他,由那日起便套上了小小僧鞋,穿上了小小僧衣,在那个清静的寺院里学着师父们打坐,学着师父们看经文,学着师父们说话,学着师父们慈悲的人生态度,然后在每个夜里,由白眉老僧教他如何稳定心脉,控制异能。
年幼的他,对万事万物都感到好奇,而师父们也从不干涉他的好奇,更放任他的好奇,然后在十岁那年,将他交至一名见多识广,交游广阔且武功奇绝的云游道人手上,让他开始周游天下,领略世间,体会人生。
一直那样无牵无挂,随心所欲游走在人世间的他,在二十六岁那年,与他的姥姥见面了。
尽管封印未解,但由体内发热的血与异样的心跳,他便明了,眼前那泪眼婆娑之人,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可当封印解开,记起一切的他,感觉到的,却是身前那股铺天盖地的憎恨。
在姥姥的请托下,他带着她一起去答谢安夫人,当他们抵达时,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另一道墨色深渊……
对封少诀来说,这两人,都是他至亲至敬之人,她们的苦痛,他明了,可他却怎么也无法让自己融入她们的恨与怨,与她们一起同仇敌忾,尽管曾经那三年的药人生涯所受的苦,他全记得,他背后的火疤,至今犹存,但过去就是过去了。
纠缠在苦中的苦,是人间至苦,执着于报复的执着,更是无底苦渊。
课那一刻,望着那些痛不欲生,痛彻心扉的泪,体会着她们所有的痛与浓烈的憎,他知道,说出“放下”二字,就等于是在她们沁着鲜血的伤口上撒盐,他做不到也不忍做。
也曾试图开导过她们,但不仅毫无成效,姥姥与安夫人更纷纷以死相逼,既然如此,他该做也能做的,就是让她们当下的痛与憎,都由他一人来承载。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暗中调查安绢未婚夫的为人,果不其然,是个满口甜言蜜语,没有肩膀的浪荡子一个,他口中那名对他“挑逗求爱,猛烈追求”,愿为他“洗净铅华,放下身段”的女儿国公主,虽确实与他见过面,但只是在国宴上。
他做的第二件事,则是查找安夫人口中那名“罪孽深重”的女儿国公主,云茱穆尔特。
他悄悄观察她多日,却在观察之时发现张珊及张云的存在后,他由记忆里找出了那个大雪飘飞的夜,记起了那名在酷寒水瀑下,依然坚毅不屈的少女当初的自称——“云一”。
原来是她,那名有些冷,有些傲,拥有一副天籁好嗓,果敢、坚韧、温柔,且已登基为女皇的少女。
彻底探查并明了了女儿国历史文化,以及云茱的身份、事迹、个x,与那令人感叹的“弱点”后,一个计划在他心底悄悄成形了。
因此一当知晓古略国欲找一名伪皇子嫁祸女儿国,借以脱身的计谋后,他立即将计就计的将自己送上,毕竟他实在无法在知道这借刀杀人之计后,还眼睁睁见女儿国受此无妄之灾,更重要的是,古略国也确实需要改变了,他的人民,真的受苦太久了……
若是她,或许可以,应该可以,必定可以。
因为相信那名果敢、坚韧、温柔依旧的少女,相信她强大的正面能量,所以他用“借女儿国之手折磨古略国”之语,安抚了他的姥姥,用“亲眼目睹何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之意,安抚了安夫人。
其实他何尝不明白,这样的安排着实委屈了云茱,但他就是相信她能扛得住,所以他要做的,便是在所有的目的都达成,所有人的心结都解开之前,用尽一切努力,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让她无后顾之忧的大步向前走,以此作为对她的偿还。
带着那样的“相信”,他再次来到云茱面前,但为了取信于她,他不得不让自己戴上“憎恨”的面具,然后安排安夫人来到她身旁,让安夫人用自己的眼去看,用自己的耳去听,用自己的心去思辨。
四年了,无论安夫人再蒙紧双眼,紧闭心门,她对云茱的独特个x与傲人风采,也不可能一无所感,因为就连他,都看见了……
只差一个契机了,一个让安夫人愿意面对,接受与放下的契机,虽不知何时,虽不知何地,但那一天,早晚会到来。
而在此之前的他,则会继续穿上他的憎衣,扮演他的憎兽,然后在尽可能不伤害,不影响任何人的情况下,静静等待那一天。
第五章
几日后的一夜,当封少诀解决完手边事,欲回房打坐时,却发现他那件向来静谧的小小禅房中,此刻竟透着微弱火光,墙上还闪动着几个晃晃身影。
尽管知晓有不速之客,但他还是静静踏入其中。
“大公子,在此时分来叨扰您,确有不妥,但事关重大,所以我等不得不冒昧前来。”
一见封少诀出现,四名等待已久的朝中老臣立即走上前去将他团团包围住,不让他有任何离去的机会。
“请坐,请说。”封少诀安然屈膝盘坐,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敢问大公子今年贵庚?”望着封少诀平静淡然的模样,四名老臣依言席地而坐后互望了一眼,由其中一名开了口。
“三十二。”封少诀低眉敛目地淡淡答道。
“大我女皇陛下十岁,难怪那样稳重可靠的。”
“那可不是?自大公子来后,我女儿国后g真可说是一片宁静祥和,让我女皇可以完全无后顾之忧的埋首国事,为我女儿国创造历史辉……”
“都别瞎扯了!”听着身旁那些虚伪又啰嗦的话语,最先开口的老臣不耐烦地低斥了一声后,才又定睛望向封少诀,“敢问大公子与女皇陛下成亲几年?”
“四年。”心中隐隐一动,但封少诀依然淡静。
“这四年来,大公子您的所作所为,大家有目共睹,女皇陛下的威名更是四海远扬。”代表开口的老臣望着封少诀那四年来都不曾长过的头发,语重心长地说到:“我女皇陛下日理万机,于小细节处难免疏忽,但大公子您是个明白人——”
“这不是小事,这是我女儿国的大事!”听到这里,一旁有个老臣再也忍不住c嘴,重重说到。
“我明白。”
“先前我等曾私下向多名御医讨教,而御医们一致认为女皇的生育能力并无任何问题。”瞪了身旁人一眼,待他闭嘴后,代表开口的老臣才又继续对封少诀说道。
“我明白。”
“大公子与女皇间的互信、互敬,向来为人称颂,但大公子您或许习惯了清静,于床弟之事上本就少欲少求,女皇更是日日忙于国事,但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更何况,如您这般耳聪目明之人,应早已听到外头的杂音了。”
没错,杂音,而封少诀也确实相当清楚这名老臣口中所说的杂音来自何方。
一批来自于那群曾助自家主子争位,失败后始终忐忐忑忑,深怕遭到清算,却因云茱继位而得以保住过往荣光,松了一口气的云茱生母旧臣。
尽管时隔多年,但为了怕下一任女皇继位者非云茱血脉,而令他们的旧事遭人重提,所以这群旧臣,对云茱迟迟未孕之事格外忧虑,私下议论,揣测声不断。
另一批自然是早看不顺眼上一批人的前任女皇旧部,他们平素对对方的冷嘲热讽就没少过,此刻更对对方阵营那小鼻子小眼睛的议论与揣测嗤之以鼻。
或许现今,这一来一往的小争小斗还没造成什么困扰,但若有一天,云茱并非主动,而是被迫选择非自己血脉的子嗣继位,虽对穆尔特家族来说,无甚差别,可对这双方人马来说就不一定了。
“为了防患未然,无论女皇最后的选择为何,女皇一定必须有子嗣,才能杜悠悠众人之口,所以或许这样做会委屈了大公子,但我等也是万分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望您见谅。”
望着封少诀依然无任何波动的神情,开口的老臣示意身旁人取出了几份绘有画像的身份名碟置于他眼眸所及之处。
“这几名面首人选,全是我等j挑细选之人,不仅年龄与女皇相合,相貌、x情、能力更是一时之选……至于这一位,大公子应早知他是谁,所以若前几位,女皇实在看不上眼,那么这一位……”
“我明白。”
望着最后送至自己眼前的那份身份名碟,望着画像中那名俊秀男子,那名在他未出现前,云茱心底“大公子”的最佳人选,封少诀口中吐出的虽是一样的话,但这次,他点了点头,尽管他完全明白,他的“明白”与这个点头,代表的是什么样的意义。
“那就有劳大公子了。”
当终于望见封少诀最后的那一点头,四位老臣心满意足的起身离去了,独留他一人静坐禅房,而不自觉已微微眯起的眼眸,是那样若有所思。
是夜丑时,像过往一般,云茱寝g的灯火依旧明亮,身着一身粉红色轻衫的她坐在案桌前时而思索,时而振笔疾书,直至一股诡异的沉沉气漩缓缓由她身后向她漫来。
“何事?”坐在案桌前, 云茱头回也没回的淡淡问道。
没有回头,自是因为能这般无声无息进入她的寝g,还完全不避讳将一身独特墨黑之气外显之人,全世界只有一名。
这四年来,以“大公子”身分处理后g百事的封少诀,虽平时几乎不出现在众人眼前,更鲜少开口说话,但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做出的每一个判断,从未有出错之时,对于除她之外的穆尔特家族成员私底下的关照与呵护,更是难能可贵的细腻。
云茱当然明白,他的这些作为,就如同他那一月一回,形在神离的拥抱一样,全是等偿交换,因为在她与他共同想让古略国多苟延残喘几年的这个共识下,这四年来,尽管古略国民间看似风平浪静,但内廷那些光怪陆离的纷纷扰扰,主事大权如何巧妙转移至一名虔诚信佛国舅手中之事,她可是全冷冷看在眼里。
可以怎么说,让当初迫害天族那些当权者与帮凶们在失去一切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正是封少诀对他们最深沉的复仇,因为死去的人,不会了解也体会不到什么叫失去,什么叫痛楚,什么叫恐惧,什么叫绝望。
虽不知他是如何行动,又如何让那滔滔漫天的憎恨在他原本无垢,无染的心底生g至深,但云茱知道自己不需知晓。
他只要继续将她需要了解,以及他近来处理过的事,依旧以特殊材质的清墨写下,放置于她枕下,只要继续在某事事关重大,刻不容缓之时,依旧在这个时分亲自前来,她就不会多过问他一件事,更不会停止对古略国那如今已渐渐开始看出成效的金援,直到他的燎原憎火将他眼中恶草原彻底烧尽的那一天。
“子嗣之事,面首名牒。”
如同过往一般,面对云茱的询问, 封少诀的回答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知道了。”继续用朱砂批着奏摺,云茱一边写, 一边答道:“放东角, 我一会儿就看。”
“劳烦你了。”
在封少诀这句话后, 偌大的寝g,再度恢复了它原有的寂静,又过了半个时辰,云茱才终于站起身,用手揉了揉酸痛的后腰际,将眼眸缓缓转向摆放名牒的东角案桌。
但就在此时,她的眼前, 突然出现了一条带血的手臂。
“我不需要。”望着那条带血的手臂,云茱冷冷说道,望也没望身旁那不知为何竟没有离去的封少诀一眼。
“出疹了。”封少诀却没有收回自己的手,只是用另外一只手碰了碰云茱额前微微冒出的缚月咒红疹,“在你月事到来前,我每夜都会前来。”
在她月事到来前,每夜都会前来?
这就表示在他有孕前,他再也不会像过去四年,在她每回月事到来前,服用完情热后静静到来,而是每夜用他的血,取代那一月一回的“承诺”,是吗?
“这几夜撤掉我的暗卫,我会在你血枯前解决此事。”在一阵长长的静默后, 云茱凝视着那条手臂,冷冷一笑, 便轻启檀口,尽情吸吮着其上的赤色温血,任他的血顺着她的喉,流入她的腹,再化入她的四肢百骸中。
然而,就在云茱冷漠啜饮之时,一只大掌却开始轻轻揉压着她纤腰的酸痛处,她蓦的停下吸吮的动作,缓缓抬眼望向他。
那未被她吮r入口中的朱红色鲜血,在她抬头时,便由她的唇角处缓缓滑落,沿着雪颈一直延伸到她若隐若现的丰盈双r间。
红色的血痕在她冷艳的小脸与晶莹的雪白柔肌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是那样奇谲诡媚……
“抱歉。”望着那道血痕,封少诀沉吟半晌后,突然说道,接着在说话之时,用另一只手拇指指腹轻轻揩去云茱唇角及下颊的血渍,但揉压她纤腰的动作却依然没停。
“非战之罪。”
知晓封少诀这一声抱歉,是为了这四年来无法依诺让她受孕的“违诺”之歉,所以她冷然的转过身去,任他的手由她腰际处落下。
“我女儿国后g今后就继续仰仗你了。”
冷冷说完这句话后,云茱举足欲向东角走去时,她的发梢上却传来一个若有似无的轻拍。
身后的人影,倏地消失了,但云茱的脚步,却有了些许轻顿。
因为他这个拍头的动作,就像曾经的那一回一样,可七年前他那一拍,是他心底最纯粹无染的慈悲心的自然体现,而七年后他这一拍,是为何?
是在明了她的高傲与霸道后,对她必须再一次有目的的放下所以自尊,与一名男子赤裸交缠的同情与慨怜吗?
真是温柔又残酷的慈悲,但抱歉,她云茱穆尔特不需要。
眼底浮现出一抹冷寒,云茱大步向前走,毕竟在得知将成为女儿国女皇的那一日,她早已有所体悟,她整个人,都属于女儿国,只要对女儿国有利
之事,就算要她付出生命,她都在所不惜。
但子嗣之事绝不包含其中!
那帮人也太没耐x了,才四年,就按耐不住的东蹦西窜了……
走至东角案桌旁的云茱,信手翻阅着那几份身分名牒,尽管对于他们的名牒能雀屏中选,并出现在她眼前的确切原由心知肚明,但老实说,她还真不得不承认,她女儿国的男儿家,果真个个样貌出众,文武双全,足见与其孕育出的孩儿,也必定出类拔萃,器宇非凡。
一当想及“孩儿”二字, 云茱的眼前,缓缓闪过许多圆滚滚,胖乎乎,可爱得让人打由心里想微笑的婴孩脸蛋,但最后, 她去突然发现,停留在她眼前最久,并就此定住再也不动的, 却是一个在世人眼中或许称不上俊俏,却带有一种独特沉静气质,且笑得那般憨傻自在的小小和尚……
心, 猛地一撞,撞得云茱的脚步微微踉跄了下,在那股紧缩又紧缩,真实到g本来不及防范,更来不及漠视的痛意中,她再度坐回案桌前,阖上眼,用手撑住额头,不断深呼吸。
该死,她犯错了!
她高估了自己对身心的主宰x, 以为在与他激狂交缠时的那个自己,可以如同他一般的形在神离,却忘了, 他与她不同, 不同在她这躯壳中的那抹灵魂,在十五岁那年,曾因他而悄悄灵动
由得知将成为下一任女皇的那日起,尽管当时只有九岁,但云茱便早决定,自己必将拥有一名男子,一名替她掌管后g百事的稳重男子,他们或许会有子嗣,可能相敬如宾,但他与这名男子间,不会有爱情。
因为从小就对国政与天禧草原动态有浓厚兴趣的她, 势必会将所有心力投注在自己的目标上,特别是在明了女儿国必须如何努力,才能打破周边国度对它的歧见,以及曾经多任女皇的泪与汗。
云茱有她的理想——所有女皇的共同理想——要她女儿国的子民幸福安乐,让女儿国以真正且独特的风采出现在世人眼前。
她有她的抱负——所有女皇的共同抱负——要她女儿国的子民无论走到何处,都能得到该有的尊重,以出身女儿国为傲,更让女儿国引以为傲。
一直这样努力与坚持着的她,没有时间, 更无心孕育爱情,就算那一个大雪飘飞的夜,那令她诧异的一眼瞬间——封少诀那抹阳刚至极,宠溺至极,圆满至极的淡淡轻笑。
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 她的眼瞳之中, 就此印下了一个背影, 一个恍若与天地融为一体的高大,自在背影,尽管她知晓,那个心无里碍的背影不会回头, 而她也不想他回头, 不愿他回头。
他属于那片辽阔无涯的苍茫大地,属于他的信仰,属于他的佛陀。
一个背影, 足够了。
足够让无心, 更没有时间孕育爱情的她,在夜深疲倦之时,有一个身影供她回味, 伴她入眠,然后在天明时,无所挂记地迈步前行。
因为知道他永远不会属于她, 属于任何人, 所以她自由自在地放任自己思绪飞扬,直到他又一次来到她的面前,带着那一身满满的憎恨, 成为只属于她一人的“大公子”。
他,不是他。
一直以为自己分得清的,一直以为就算与他激情相拥之时,她的每声娇喘与呢喃,都只是基于生理上的快意抒发,她的心,依然被她好好的掌握着,摆放在最该摆放的位置。
直至方才映在她眼帘中的那个小小和尚,直至方才想及他对她将与他人孕育子嗣之事是那样无动于衷,而自己竟会因他一如既往的无动于衷感到如此苦涩,她才终于明白,她错了……
他,还是他, 只是过去的他,穿着袈裟的他,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信仰, 他的佛陀, 如今脱下袈裟, 披上憎衣的他,所做的一切,只为复仇。
该死,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他又一次见到张云时, 唇角不自觉露出与多年前一模一样的那抹淡淡轻笑,还是那总在夜深人静时活动,令她全无后顾之忧的沉稳身影,抑或是那总在暗夜出现与她的寝g,若有似无的淡淡存在?
是在那个虽不爱见人, 更不爱见她,却将穆尔特家族照顾的妥妥当当,让她所有妹妹们都将他当成大哥般的尊敬,信赖他的四年过程中,还是小儿节那日,他为孩童收起一身墨气,领着他们到小兔屋来,并在澄静与无染重回他眼底,带着最虔诚的心, 将手伸向祈福纸鹤之时?
或许都是, 也或许都不是,因为早在那一个大雪飘飞的夜, 那最初的一眼瞬间,一切,应就注定了。
该死,在她的心已悄悄沦落,再无法欺骗自己的今天,这份不该存在的错误眷恋,对她来说,g本就是黑暗无底深渊。
因为无论七年前,还是七年后,她都清清楚楚的知道, 无论他的人是否属于她,他的心,永远,永远都不会属于她!
在心底那股沉沉的压抑中, 云茱咬住牙走向东角案桌,抄起那些名牒,转身就走,独留下那满室萦绕不去的淡淡药血香……
火花,真美。
静静坐在静心亭的廊台上, 隔着大片竹林,封少诀望着g外那自申时起,便不曾停歇的满城烟花,而他相信,今夜, 除了虹城,女儿国每一个角落,应都同时燃放着此刻映在他眼底的璀璨烟花。
今日,并非女儿国的任何一个节庆日,这些自动自发的火花, 都只为庆贺同一件事——
女儿国的女皇, 有喜了。
这个消息,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早获悉, 在云茱亲自来到他的小小禅房,淡声对他说再不需他夜夜割臂喂血之时。
火花, 真美,但美得螫眼。
缓缓由廊台上站起身, 封少诀默默走入静默竹林间, 因为这份欣喜欲狂属于全女儿国, 却唯独不属于他,不属于自送面首名牒至她寝g中那夜后, 四个月来,再不曾拥抱过她的他……
35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