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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插柳 作者: 公叔度 第3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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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心插柳 作者: 公叔度 作者:肉书屋

    无心插柳 作者: 公叔度 第33部分阅读

    来。”

    谢源本不喜他在面前诋毁陆铭,只是被他其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逗得怒气全无,微微上弯了唇角。“这也没有办法。”

    “你回去吧。”谢源指了指石桥边,撩起长袍踩上了行人摆在水洼里踮脚的顽石,“很近了,过桥便是。”

    意料中的雨水不曾沾到薄薄的春衫,谢源抬头,黄涔涔的纸油伞,像是为晚归点燃的一盏晕黄的灯。

    “我陪你一道。”姬叔夜亦是撩起长袍,轻盈地落在他身后,“正好,我也想见见十二家商会的主人,谈些事情。”

    随即,谢源听到身边的人低声叹了一口气,“你是我的人,即使是骂名,也应该我来背。”

    谢源的心口猛地跳漏了一拍。

    然后,两个心跳声,紊乱而错落地跳动起来。

    两人走进雨帘中。

    天地空濛,无上无下,没有四面。

    只有一把纸油伞,四十八股紫竹的那种,覆着两个并肩的身影。长发白衫,似是不惧这天地孤绝。

    “稀客呀。”

    楼琛从腰带中拔出烟枪,缓缓抽上一口,挡在门口并不让开,“怎么,龙将军是来为我庆生?”

    龙夜吟举了举手中提着的两壶酒。

    楼琛哼笑起来,打了个手势阖上门:“和你喝酒?这是再无趣没有的事了。男人喝酒闲聊,喝这些个上了年纪的贡酒,都觉得战战兢兢,都不知道是酒喝人还是人喝酒。街角就有家酒肆,做的腌咸菜很是不错,走吧。”

    龙夜吟一愣,低身将酒葫芦摆在他家门边。“别误会,只是心情不好,想找个人喝酒。”

    “哟,什么时候轮到我来安慰你了?”

    龙夜吟长叹一口气:“不喝酒,有时候就畏首畏尾。我想我喝醉了,大概就能拔刀杀了你吧。”

    楼琛大笑起来:“就凭你的酒品?”

    说罢,掀开酒肆的青花蜡染布帘,铺面一阵清酒香。

    清明时节,城里多雨水,先前又有一场大仗,谢源封城封了多日,现在还不曾解禁。城里人惶惶终日,在城中有房宅的,老早回家避风头去了。只是那些从外地来做生意的、做工的人,没有地方可去,见城中气氛虽肃杀,却不干无辜老百姓的事儿,便日日聚在酒肆里消闲。楼琛一撩布帘,龙夜吟就恍若来到另一个世界,迎面就是一位长须老者拉着箜篌拨拉弹唱,是一首西凉城外的乡俗俚调,颇是轻快活泼。围着他的是一群男男女女,撩着袖子在赌钱,鱼头火锅煮得低矮的天花板上一片雾腾腾的。西凉地处西北,往来木材却极多,这个酒肆用雪松木搭建,混着清酒香,自有一股干净又辽远的雪林味道,让人恍若置身在遥远北地的孤竹王都中。龙夜吟看着那个烧得旺腾腾的火炉,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一缕笑爬上嘴边。

    楼琛拣了临床的位置坐下,支起了雨篷,外头清寒的雨丝扑面惊醒了龙夜吟。外头居然是楼琛家后院的水塘,几吊水草飘在点染涟漪的水面上。

    他偷偷伸手往桌子上一刮,刮下半寸厚的油垢。

    “我倒不知你什么时候那么挑剔了。不会比朔北更糟糕的,放心。”楼琛吐了口眼圈,“那里都是些强人,日子不好过吧。”

    “拜你所赐。”龙夜吟冷冷地答。

    楼琛只是笑,点了几个凉菜,两壶清酒。

    “怎么想到来找我哭?”

    “我放了李牧之。”龙夜吟淡淡道,“剜去了他的眼。”

    楼琛磕了磕烟杆:“在战场上,杀人不过过马一刀,你从来没有想过你的敌人为什么被推上战场,你根本不认识他们,也没有跟他们说过话,也许聊起来你会很喜欢其中的某一些。但战场就是战场,你们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不问缘由,过马一刀,这就是游戏规则。你不杀别人,别人就来杀你,刀枪可不长眼。如此说来,你犯下的杀孽,欠人家的旧债,何止千数?怎么区区一个李家公子,就心烦意乱起来?不像兵家风范。”

    说罢冷声道,没有谁的命更贵重。

    “我只是不明白……”龙夜吟低头,“谢源觉得我这样是错的。可是我们家百多年的基业都是毁于李家之手,我的父伯一辈,枉死了十一口人在李家的鸿门宴上……我有做错什么么?”

    “人们有朋友的时候不需要公平。”

    小二上了腌菜,楼琛执箸拣了一筷,在清酒里刷去了大盐粒子。“就像你为李牧之愁苦仅仅是因为谢源不开心。没有谢源,你杀谁都不会眨眼。说起来都是一条人命,大概在每个人的心中,都各有高低轻重吧。”

    楼琛话锋一转:“说了没有?”

    龙夜吟脸上还是不解又低落的神色,心事重重,捏着瓷杯一饮而尽。楼琛摇摇头,一脸嫌弃:“没用。”

    “不论陆铭怎样想,我心里是把他当兄弟的,所以我不会对谢源做什么。”龙夜吟搓着手中的薄瓷酒杯,酒杯上的印花被人磨得零落,“说到底,这是我一个人的事。说不说,都无所谓。”

    楼琛把烟杆一搁,摇摇头,笑中带上一丝苦意,“这种事情,说得轻巧。可是越得不到,心里越是有一把火在烧,有一天,等你察觉,那把火已经足以活活烧死你了。有些人,是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都想要死死绑在自己身边的啊。”

    龙夜吟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雨:“这是你当初死也不肯救我们的理由么?”

    “我为什么要救你?你这样讨人厌的小孩。”楼琛眼里浮上深深浅浅的光,“别家的孩子,即使顽劣,也终究是孩子心性,碰到大人,难免有几分羞涩。但是你,你盯着人,从来都不肯退让,非要把大人也逼得低下头去不可。我看见你,就想起你爹,想起他怎么在我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让我永世都不得超生。”

    “但是母亲有什么罪过?”龙夜吟的声音有些沙哑,“母亲她有什么罪过?你任她去了朔北,却又不肯放手,每次来都问她愿不愿意回去。母亲自然不愿意,可是你一走,她便要伤心很久。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么?”

    “妹妹犯了雪盲,巫医说要一只羊,才能治好她的眼睛。我穷得连买只羊都买不起,只能出门去偷,被牧民打了出来。母亲没有办法,她一个贵夫人,为了一罐羊奶,被边地的牧民糟蹋……”

    龙夜吟轻轻搁下酒杯,抬起纯黑的眼。

    他在接天的细雨中低声呢喃:“你说,我要你们一双眼,是不是过分呢?”

    一二六、那我们就来赌一场

    “其他人我倒不管。至于我,我未必不想杀你。”楼琛不为所动,自斟酒,“也未必杀不成。你出生的那个冬天,我曾经想掐死你的。”

    两人在酒桌的两面静静地对视着。当楼琛抬眼,龙夜吟感到一股静如山岳的力量稳稳的,一寸一寸地推到他的面前。那一瞬间他喘不过气来,很想去拔刀,但是刀镡重如千斤。他在楼琛面前,与陆铭终归没有什么两样。

    楼琛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现在,我的心还是一样的。你这样讨厌的小孩……”

    龙夜吟咬牙:“那当时又为何不杀我呢,嗯?因为你这样的人,也想在她面前伪装?”

    “是,我说过,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我都不吝于做个恶鬼,万劫不复。只是我等不到我的天命,你母亲即使是死也不愿意看见我的心,我便只能日日在这世上放赖。不过你不要误会,我当初不杀你,是因为你这个小孩,无趣得连哭都不会……果然,后来你兄弟几人,你母亲也最不喜欢你。”楼琛说完,摸出一枚金锭搁在桌上,不轻不重的一声。他们话说得很重,声音却一直没有太重。一旁酒肆里的说书人乍听到这一声,不由得停下了快板。戴着面具的色角害怕地隐到老人身后,流云样的歌声停了。

    楼琛撩开竹围要走,背后的龙夜吟咣当把一柄短剑掷在他的脚下。短剑滑出剑鞘一寸,露出嵌在剑身上的一枚银色的应龙纹。“拿去吧。你放赖得够久了。母亲已经不在,你做不成鬼,也做不成魔。有些人会是你的唯一,但不是全部。你的部下都在等你回去,你领着他们,就像马王带着年轻的野马奔跑在春天的原野上。”

    楼琛低头,那是西府军的令剑。

    他笑:“你就如此放心。”

    “十年,二十年,我反正不会比现在更有趣,就算是偶尔说笑,也是心事沉沉的模样,不为人所喜。”龙夜吟有些呆板地说,脸上一贯地没有表情。他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一吊水藻,“母亲的别院……真是想念。只可惜母亲与我父亲,本该在这里终老。夏天的时候,晚风一来,别有暗香。”

    他顿了顿:“你去了城外,这个地方就不要再住了,我要赐给谢源。他住在这里正合适。”

    楼琛一愣,大笑起来:“把这等人物藏在这闹市曲巷,你可舍得?”

    龙夜吟想到雪原上的冰荧惑,那些花的根扎在最深的冰壑中,在落雪的时候层层叠叠绽开蓝到透明的花瓣。从生到死,鲜有人睹。但没有人睹,偏偏开出最美的花来。

    他深刻的唇角爬上一缕笑意:“大隐隐于市,这才是国士之香。”

    楼琛促狭:“胡扯。隐于市井,风中曲折暗送,那是暗娼之香,什么国士!“

    说罢便放下了竹围,好像要隔绝龙夜吟怨念又冰冷的愤怒。竹围上头只留下一个清瘦的剪影:“诶,大家伙的怎么不唱了?要不要我来唱一段?”

    龙夜吟淡淡地看着雨丝,在酒肆的喧嚣中一个人退场。

    不远处,刚和谢源吵完架的陆铭被嘤嘤揪了:“喂,陪我去城楼!”

    陆铭一下甩掉她的手:“别烦。”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城墙底下。他的眼睛锐利如鹰隼,站在高耸城墙上,都会与底下的视线相撞。他明明知道,那些饥饿的流民头晕眼花,未必看得见他,更不要说与他对视,但就是心中不安而愧怍。最让他难以忘怀的,是一个孩子的眼睛。

    陆铭觉得他不该站在这里,顿顿白米饭,鱼肉俱全。他一拿起筷箸,就会想到那个小孩子的眼睛。

    “你有什么可烦?”嘤嘤叉腰,“你成天闲着没事到处乱逛……哦我知道了,死断袖不要你了?!”

    陆铭想到这茬更烦了,低着头任嘤嘤把雨伞架在他脑袋上。

    女孩子惦着脚,一蹦一跳的,雨水溅湿了他的裤腿:“其实我觉得这件事是死断袖不对,他一脚踏俩船,就不怕两船往两头开,给他闹个劈叉呀!小鹿咱甭理他!什么时候咱去烟柳十八楼玩玩?”

    “玩什么。”陆铭嫌弃地接过伞,嘤嘤不够高,他都站不直,“姬叔夜终归是魔教教主,人好不到哪儿去,阿源不能被他骗回去。你鬼点子多,有什么办法帮帮我?”

    “你怎么不说你骗了人家老婆?”嘤嘤哼了声,“他走到哪儿头上都绿油油的呢。”

    陆铭就怒了,按住她的脑袋,把她的头发搓得乱七八糟:“你哪边的?你向着谁,啊?!”

    嘤嘤不客气地乱咬他一通:“这时候想起你姑奶奶的好来了?!门都没有!人家送我一本紫阳朝的调伏书好伐?绝版孤本的!你呢!”

    陆铭咬牙切齿:姬叔夜……不带这样子的!偷了他的人不说,把他的军师一并偷走!

    嘤嘤一蹦一跳上了城墙,陆铭软趴趴地跟在后头撑伞:“你上去做什么?”

    “调伏啊——死柴火,快跪下求问姑奶奶什么是调伏!”

    “姑、姑奶奶,调伏是什么啊?”

    “调伏就是……你以为为什么打完仗,死了人,城门前的这些流民就会有疫症?”嘤嘤邪笑着掏出一把木剑,“调伏,就是拔祓阴气,镇压邪祟,把西凉城的鬼气都给清干净。阿源成天跟那帮兔崽子这么兜圈,把自己累个半死,也不是个法,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去呀。我又不是你,成天吃白饭,能做一点做一点咯。”

    陆铭睁大眼。

    “别不相信,”嘤嘤将木剑往脚下一插,“姑奶奶我今天破了这鬼夜哭!”

    陆铭“哦”了一声,心里闷闷地想着谢源的事:“那我干嘛?”

    “你?”嘤嘤斜眼睨了他一眼,“当然是等会儿把功成名就的姑奶奶背会诺城去咯。”

    这是长公主第一次施展她几近通神的方术。

    帝师总是对此怀有十二万分的好奇,但是对于月公主是怎么调伏的,即使是陆将军,也是一脸惶恐地钻进他怀里作柔弱状,不发一言,以至于这一段一直都是史书上的谜题。一直到陆铭和凌月都钻进坟墓里,谁都没有透露过半分。

    事实上,作为唯一一位精通术数的柱国,也是其中唯一的一个女人,月公主在后来声名之隆,几乎可与帝师相齐。如果帝师代表着人世间一切诡诈的智术,她代表着的,则是不为世人所知的、源于星辰与地火的力量。自她掌管卜筮监以来,无数贞人从四面八方齐聚帝都铜瓦殿,妄图与她一较高下。而这位最强术士,只会在破城之后短暂的一天里,在陆将军的陪同下露面,为亡者超度,为生者调伏。面对对手,她仅仅哧得一声,坐在镌刻着漫天星辰的铜盘上睥睨自雄。

    “我可不是为了和你们做些无聊的较量,才学的术数。”

    “她怎么了?生病了么?”谢源紧张地迎上来。

    “我没事!”嘤嘤没有料到走在大街上都能遇上他,不由得从陆铭背上跳了下来,把背脊挺得直直的,“我跟他闹着玩儿呢。”

    谢源笑:“什么时候这么亲了?”

    嘤嘤一翻白眼,转头看向姬叔夜:“大教主,去前头吃槐花糕好不好?”

    姬叔夜居然笑着点了点头,朝谢源比了个眼色,便牵起嘴唇发白的小姑娘走了。谢源很有些惊讶,盯着两人的背影久也不回头。陆铭气得七窍生烟,他怎么都觉得这是做工回来的爹妈和女儿的对话,他……他就一隔壁家破小孩。

    陆铭懦懦地想问些什么,又说不出口。

    “上哪儿去了?”

    “上城墙……你……你是不是在想办法?”

    谢源背手,面色转冷,“不用问了。这一次,你很聪明,你说对了,我倒真不在乎他们的性命。茫茫众生,不过是偌大羊群,牧羊的可不能是羊,否则,羊群早就被狼叼个精光。牧羊的只能是狮子。”

    他眼锋一厉:“狮子,可是要吃羊的。”

    陆铭讷讷:“你凶我做什么?”

    谢源叹气:“首先,我要我们自己达成愿望,其次,我才救人。我不管那些人是老是幼,谁更可怜,我只能尽可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城里人能不染病就不染病,城外的人,给他们粗药,粮食,遮雨的帐篷,其他的,就看自己造化了。况且,他们这么多人,不会就指着我救。我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凡人,也许比别人更有野心,但未必就要大慈大悲,或者十恶不赦。我能做的,是尽量不去打扰到他们的生活。你看,他们并不在乎谁是西凉的主宰。”

    陆铭盯着自己的鞋尖:“好了好了,你说这么些,反正我也听不懂……不口渴么?你跟他跑出去干嘛。”

    “你是醋坛子里浸大的么?”谢源疲累了一整天,顾不上大街上,就倾身想倚着他歇一歇,陆铭自然巴不得地递上肩膀。谁知就快要触到的一刻,谢源居然猛地一推,“别过来!”他道。

    “不要碰我!”

    说罢高贵冷艳地别过脸,“我恶心。”

    陆铭破碎的小心肝还没落在地上,就看到他纵身一跃没了踪影。

    “我……我……”他委屈得说不上话,正好嘤嘤和姬叔夜有说有笑地回来,不由得气不打一出来。都是这个人!他一来谢源就变了样。莫非真的是……

    “如丧考妣呀,怎么回事?”嘤嘤吃得嘴上一圈的白。

    陆铭咬牙,身近是一片呼卢声……

    “姬大教主,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他仰仰头,“谁赢了,谢源跟谁走?”

    姬叔夜一愣,温和笑道:“陆少侠这样爽快么?正合我意。”

    他们这厢要开赌,赌注却在街上飞跑。谢源在心里大叫:“喂,谢左使你不是吧?你老公是老公,我老公就不是人了呀,碰下都不可以?他还这么小,你欺负他干什么呀,你忍忍嘛!”

    “闭嘴!”

    龙夜吟就看到谢源疯了一般闯进里头,“今天回来吃饭?这个鱼……”

    就见他端起一盆水,往身上扣了下去。

    龙夜吟傻了。

    谢源冷冷地瞥他一眼,那眼神,就跟他是鱼似的。

    “洗澡,没见过?”

    龙夜吟点点头,“亲兵!备水!”

    一二七、你又没说不能出千

    “端这里做什么,端到房里去。”谢源抱着胸,语气森冷。

    小督引人抬着几桶烧热的水,朝龙夜吟眨眨眼。回来的时候嘀咕:“将军,谢大人不好骗啊……”

    龙夜吟一愣:“我哪里是要骗他?”

    小督讷讷:“我这不是以为将军你要看他洗澡么……我都把他们遣下去了……”

    龙夜吟沉吟半刻:“……都知道?”

    小督嘿嘿一笑:“这不是……这不是司马昭之心么……本来兄弟们也觉得,找个男人做主母太不合适,偏偏还是狐狸似的谢大人,只是将军这个模样……兄弟们也只能认了,若是哪天将军在家里头吃了亏,兄弟们……”

    “等等。”龙夜吟停了筷箸 ,露出疑惑的神情,“我什么模样?我怎么了么?你们都给我计划到什么地步了?”

    小督讪笑:“兄弟们担心将军的子嗣,提出了几种方案……我给将军说说?”

    龙夜吟:“……”

    小督是龙夜吟的亲兵,两人相识数年,情谊深厚,看他这个郁闷的模样,就想占几句嘴上便宜。没想到话还没说开,谢源就套着条裤衩跑了出来,浑身湿漉漉的,慌慌张张套着鞋。他嘴里嘀咕着:“让你丫洗,让你丫洗,我懒得管你,我要去找小鹿说清楚……”

    龙夜吟咳嗽两声,舀了勺蛋羹:“外头的都听令——统统闭眼。”

    小督嘿嘿笑着,被他一睨,赶紧把眼遮上。

    不一会儿谢源又跑了进来,“衣服都不晓得穿。”

    “我这不是被你气糊涂了么……”

    小督和龙夜吟像两朵向日葵似的,随着他的脚步旋转脑袋,看他自说自话地回了房。

    “我怎么觉得……谢左使像是在跟人说话?”小督打了个寒战。

    “他是在跟自己说话。”龙夜吟淡定地把蛋羹吞下。

    “将军,这是不是……中邪?”

    龙夜吟摇摇头,“兵家不语怪力乱神——对了,你刚才是不是看了?”

    小督大汗。

    待到谢源穿戴整齐要出门,阿昭迎面奔了进来:“若耶溪广成坊河段有人斗殴!”说罢咽了口口水,瞥瞥谢源,不敢再往下说。

    龙夜吟不悦:“斗殴?多少人?”

    阿昭飞也似地朝他比眼色:“两……两个……”

    小督正嘀咕两个人都拦不住,太没用,龙夜吟已会意:“谢源,走一趟。”

    “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肯定又是你家田舍郎惹事生非。”

    “什么田舍郎?什么田舍郎?小鹿有很乡土气么?他也是堂堂清风剑派的少侠好么!那叫朴实!朴实!你不是被插了一刀么快滚去睡觉!”

    “他一个人在那儿说些什么呢?”阿昭挠挠头,“好可怕呀龙头头……寒毛都竖起来了!”

    龙夜吟瞥他一眼:“不语怪力乱神。”

    “快下押嘞!买定离手买定离手!鸟为食死人为财亡,买大开大那是祖坟上青烟高,买大开小那是你命里不带黄金……”

    嘤嘤趴在庄家对面,扯扯小鹿的袖子,“喂,你赢了给我买个梳篦好不?只要一个金铢就好了。”说着理着自己的小发辫打了个哈欠。

    小鹿理都不理她,哼得一声:“谁为鸟死,我们是为美人死!”

    庄家诧异地看看他,又看看姬叔夜,眼光最后落在嘤嘤身上,“哟,看不出来嘛,小小年纪就是个祸水……好好好,要钱的为钱死,要姑娘的为姑娘死!押稳了没有?!”

    陆铭怒不可遏:“谁为姑娘啊!嘴巴放干净一点!“

    姬叔夜赶忙救场,捻声成线灌入他耳中:“家丑不可外扬,要闹得人尽皆知不可?”

    庄家看这凶神收了爪牙,缩缩脑袋再不敢说话,神棍地晃着骰盅,忽然啪地按在桌上。

    陆铭死死盯着对面的姬叔夜:“稳了!”

    他押了大,姬叔夜就只能押小,此时那人站在赌桌对面,带着一贯胜券在握的笑意,“我也稳了。”

    一时间赌桌旁就只有嘤嘤一个人起着哄:“梳篦!梳篦!梳篦!小鹿我看上个檀木做的,就在旁边的摊子上!梳篦!梳篦!”

    姬叔夜温言笑道:“我那儿倒有不少镂空象牙妆的……不过要等到月姑娘来千绝宫做客了。”

    “给她做什么。”陆铭觉得再这么讨论梳篦,他的杀气都要漏光了,不高兴地撩起了袖口,“就她成天疯疯癫癫的模样,不要说给她插个梳篦,你给她头上套个铁笼子,她跑个半天也颠掉了,浪费钱。”

    “本姑娘用来挑脚上的死皮不行啊!这里的赌注都是大教主出的,你赢了不散财,怎么说得过去呐?!”嘤嘤狠狠剜他一眼。

    姬叔夜失笑:“哦,怎么就会是他赢呢?”

    嘤嘤吐吐舌头躲到小鹿身边:“不可说不可说……”

    “两位爷,开……”

    “等等。”姬叔夜抬手,“陆少侠,赌注是什么,你再说一遍?”

    陆铭突然有些心凉,但是转念看了眼骰盅,不会错,大。

    “输的人从此再也不能与他见面。”说着,陆铭把所有的赌注推了上去,“只赌这一次!”

    只见他这面垒得齐整的赌注哗一声,铺满了赌桌,那叫一个豪气干云,一旁的看客纷纷拍手叫好。陆铭扬了扬头,情敌相遇,赌得可不是一个输赢,更是个气势!

    “甚好。”姬叔夜笑了笑,玩腰解下了脚踝上的红线,啪一声押在桌上。红线上一枚拇指大小的玉坠子,翠色正浓,但是玉坠的中央却流着一汪血红的土沁,润泽肥厚。

    “枣皮红的坑头玉!”一旁识相的老赌棍赞道。

    “东西本来倒并不值钱。只是这坠子恰好有一对,很是相契,这样想来倒是举世无双。”姬叔夜娓娓道来,“想必你也知道?”

    嘤嘤皱了皱眉,“喂……要不缓缓?定情信物都亮出来赌了……”

    陆铭一怒:“稳了!开!”

    “等等。”姬叔夜又抬手,“不见面,一生一世,你说的。否则呢?”

    “否则?”陆铭冷笑,“哪里还有什么否则?!”

    姬叔夜摇摇手,“正好,我随身的行囊里有一种裂心草。吃下裂心草许下的诺,若是违背,裂心而死。少侠觉得如何?”

    “输得人便吃!”

    姬叔夜笑,掏出一搓茶叶似的东西融进茶水里,双手奉到赌桌中央,“一言为定。”

    庄家看着空气里简直能擦出火的视线,不由得叹了口气,得了两人的首肯,缓缓离手。

    骰盘中赫然垒着两点嫣红,具是一点,“小得不能再小!”

    陆铭脑子里嗡得一声,迷迷糊糊看着庄家把赌注都划到了姬叔夜的身前,堆得他半身高,好像那是谢源似的。姬叔夜在那厢笑得恍若被敬酒的新郎官,对着一帮雀跃的赌徒拱手为礼:“各位都拿去分了吧。今天我坐庄,各位赌个痛快。”旁边便响起一片欢呼声。

    “怎么会……”

    嘤嘤拍拍他的肩,一脸同情:“别这样,总在水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不可能!”陆铭的手心具是冰凉,汗也沁了出来,“我不会错的……明明是一个四点,一个五点……”

    “凡事总有第一次的……谁叫你把话说得那么满。”嘤嘤也以为他会赢,这时候却没时间缅怀自己没到手的梳篦,“我觉得姬大教主不是很狠戾的人呐,到时候你耍赖不吃呗……”

    “嗯?”姬叔夜坐在对面,挑了挑眉,庄家把茶杯端到陆铭面前。

    陆铭脸都白了,手垂在袖子里微微打颤。

    “男子汉大丈夫,这般不讲信用,这就是你们中原武林奉行的侠义么?”姬叔夜的眼光突然锐利起来,陆铭不自觉想要避开他的视线。

    “你看,他看我的眼神……是不一样的。他是想要我的命。只可惜,我跟他一样。”

    说着,突然劈手从正要转身的庄家手中抢过了骰盅,他力气极大,出手又快,庄家措手不及:“你……你……”

    陆铭冷冷一笑:“你们串好的吧,啊?”说着揭开下头的隔板,里头果然有一枚丝绒覆盖的小小机关,“若是开大,你就扣一下桌沿的案板,是不是?你们出千!”

    姬叔夜挑眉:“我再三问你,你有说不能出千么,陆少侠?来赌桌上不出千,说句难听的,就是做了表子还立牌坊。陆少侠不立,是觉得自己一定是花魁吧,呵呵。”

    陆铭这时候是绝地逢生,哪里还跟他费什么话,一脚就把赌桌踹了个底朝天,连着裂心也飞上了半空,泼了一地,“卑鄙!”说着咣当出剑。姬叔夜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优雅尊崇的贵公子,在散乱了满地的赌场里交叉着修长的双手,“要打?你确定?”

    陆铭吃过一次亏,警觉起来:“不能用内力不能点|岤不能轻功不能用奇怪的工夫不能……”

    姬叔夜哈哈大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说的就是你吧。你的意思是比剑术?”

    他抖出一柄软剑,缓缓踏过满地狼藉,“要打去外头打,砸坏别家的店面,可是太失礼了——庄家,都算在我账上吧。”

    陆铭按着双剑走到寂静无人的街道上。月下,人家墙里探出的树影婆婆娑娑。

    嘤嘤瞪着黑白分明的细长眼睛:“喂,你打赢了给我买梳篦么?”

    陆铭啧了一声。

    姬叔夜在他对面站定。他身材修狭,甚至于形销骨立,却穿着一件相当沉重的玄色大氅,影子在月下无端健硕起来。他的袖子宽大斯文,袖边是朴素的银线花叶,还围着一圈灰色的貂裘,实在不是侠客的装扮。

    “你不脱?”

    姬叔夜不语,眼神温和却倨傲。

    陆铭皱紧了眉头。他的剑陆铭根本没有见过,而且,掩在大袖下的剑尖只有一寸。从那一寸看,剑身又薄又窄,似乎是多次淬火去碳的软剑。驾驭这种剑只能靠手腕的力量,非常困难,姬叔夜用这种剑与自己对阵,绝不是为了勉励后进。陆铭是明白的,他也好,姬叔夜也好,能这般平和地呆到今日,绝非容易。他们都恨不得立刻杀了对方,但都有所顾忌。

    这样想来,天下第一,怕是所言不虚。

    关键的是,他根本看不到姬叔夜执剑的姿势,更无从判断来路,这是比剑的大忌。

    这该死的大袖……

    一二八、你们打得我们头都痛了

    嘤嘤也晓得一些斗剑的规矩,此时摸出一枚铜锱,轻飘飘扣在手背:“准备好了——开始!”

    说着把铜锱一抛,疾步退到街沿。亮黄的金属翻滚着腾起在半空中,越腾越高,越腾越慢,终于在最高处徐徐一滞。就在那个时候,姬叔夜疏忽动了。他的剑尖如同响尾蛇一般上挑,斜拉里刺进一片微凉的空气中。他的速度不快,甚至有些迟钝,但陆铭就是觉得他剑路奇诡曲折,不是朝着那枚铜锱中央刺去的。

    斗剑一般都是抛出一枚铜锱作数,谁先刺到铜锱中央的圆孔为胜,只有一击之后都错手,才会开始以触到对方的身体,或者直接抵到命门处为胜的争斗。熊孩子顾忌他的声名,让他先动,这时候倒也不得不抢夺先机,顶出右手怀人,上前几步抖腕刺出。

    出剑的瞬间他心底一凉!

    姬叔夜的剑尖看上去对着空洞无物,谁知他一上前,那剑尖所对就是径直取他的手腕!

    他竟然直接放弃了先机!他的剑路从头开始就是冲着陆铭的手腕,陆铭之所以没有看出来是因为,当时他还没有动,那个方向根本只有一片空气!只是他对着铜锱一动,便直直冲着剑尖送了上去!

    被看穿了……

    陆铭不可能再管什么铜锱。两人的速度都是极快,要躲也已来不及,他立时抖腕将剑身收竖在面前,同时顶出左手剑压上迎着姬叔夜细剑的竖立剑锋。十字剑是最严密的防御,而怀人的剑身又用纯炉钢砥砺,极为坚硬,不是姬叔夜的软剑可以比拟的。若是两剑相击,陆铭确定姬叔夜占不到便宜。

    “叮——”

    陆铭瞳仁一缩!

    姬叔夜的细剑被怀人一挡,剑尖撞到剑身的瞬刹,居然像是活物,绕开了那一道青色的屏障。整个剑尖露在外头的不过三寸,就已经被弹压成一道亮银的弧,堪堪贴着怀人的刃口钻了过来!

    他突然记起盗曳的天蚕冰丝!他终于知道明白了一直以来不安的感觉是什么!说起来陆铭最怕的就是盗曳,大开大阖的杀伐对他没有用,后者一手灵活到下流的技巧,他完全没有办法去揣测他的意图。

    同样的,武士是不会取用这种纯粹靠技艺的剑,武士更倾向于阔剑与刀的杀戮。姬叔夜用这种杀手剑,根本没打算好好打!

    瞬刹间两把剑相错着滑过,一柄极硬一柄极韧,发出刺耳嘈杂的啸声,陆铭眼睁睁看着那柄剑诡异地绕过自己的防线,只能弓起腰背,空出腹下一大片青光。

    嘤嘤捏着一把汗,却并没有叫出声。情况虽险,但是在剑术中,一旦冲锋,即使剑势能够绕过封锁,也显然会慢下来,那是常识。唯一能突破一切防御的并不是这种细剑,而是重剑或者枪,但求粉碎对方的武器。显然这超出了细剑的功用。

    就在这时,那道沉重的大氅却突然浮动了起来,姬叔夜足尖一点,剑势再进!

    这个时候陆铭已经能看到他眼底的清寒和颤动的睫毛,心头一凛:他学十字切剑法,亦是近身的搏击,但是再近也不可能在贴身的距离上发力,这是要撞上的!

    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一个词:两段冲!

    姬叔夜作两端冲,是要取自己的心脏!

    一次冲锋分作两次,这是传说中才可能的剑技!就像饿狼扑虎,一击诱敌,待得对手松弛的瞬间再度发动!

    陆铭再也管不了那么多,慌忙弃剑滚地越过他的腋下,松了一口大气。

    却不想姬叔夜竟在那样的冲刺中突然换了握剑的姿势,看也不看地反手倒刺,大片大片的青光书顺着陆铭的脚踵刺地,极像是秋天的刈草之势!一旁的嘤嘤根本看不清他是怎么出剑的,也不知道他出了多少剑,就看到陆铭滚过的地面零零碎碎都是一尺高的土尘!

    陆铭心里连连叫苦:两端冲本就是及其稀少的剑势,居然今天给他遇到了三段冲!

    一段,两段,都不过是威吓,连连的威吓,吓得太惊了再松,结果藏着最后的杀招!他连剑都丢了,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就在这时候,空中突然飞来一枚铜锱,立马被吸搅入一片青光中,陆铭感到背后的剑势节奏凌乱了一拍。他乘机双手撑地一跃,一个鹞子翻身轻盈地落在了河边停泊的船帆上,呼和呼和喘着气。姬叔夜笑,嘤嘤赶紧吹口哨看天。他将剑锋又藏入了大氅中,端凝地立在岸边:“剑都不要了,陆少侠这是投降?”

    陆铭红了脸,在船里跑来跑去,最后撑起一支白蜡木长杆,立在船头。夜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我们清风剑派纵是死也不投降的!”

    “所以你们号称不死不绝。真是可怕。”姬叔夜缓步踩上了舢板。

    “你用剑!”陆铭往后一跳,像只受了惊的小老虎似的,呲牙咧嘴,大眼睛里却流露着一点怯怯,“这不公平!”

    “我活到现在,就没见过你说的东西,谁告诉你这世上有过公平?世上要有,还要地府阎君做什么呢?”姬叔夜长叹,“我好端端娶个老婆,结发情深,出个远门一趟,半途就被你拐走了。你说说,这就是你所谓的公平么?我能找谁说么?现在与你说话比剑,都怕万一伤了你这个少侠,你往人前一说,到时候所有人都说我醋意太甚,不好相与呢。”

    陆铭笑得讪讪。他倒是不怕姬叔夜尖酸刻薄或者杀气腾腾,他更害怕姬叔夜像现在这个样子抚剑叹气,真就像他欺负了大教主似的:“可是你们是千绝宫,恶人窟,阿源呆在里头要被欺负!”

    姬叔夜一弹剑:“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千绝宫是恶人窟,阿源就是恶人头子,不是恶人头子,也是大当家的压寨,哪轮得到别人欺负他?你担哪门子心?”

    “别人不欺负他,你欺负他!”一直以来翩翩得陆铭都不敢搭话的姬叔夜突然端出匪气,陆铭也就不客气地做起无赖,“不然他为何勾引我,我一个少侠……现在我们正爱得死去活来呢!你就好自为之吧。”

    姬叔夜头痛:“我真欺负他,你现在还能滚在地上做无赖么?”

    “谁滚地上!”陆铭虎视眈眈地一枪拨开他乱弹的剑,“这又不分先来后到的,阿源说了在我之前他不喜欢男人的,要不是你逼他!反正我要带他回去见自己人!”

    姬叔夜苦笑一声抖出剑来,“凡事只分自己人,别人。你这模样,就跟看小时候看连环画的阿源一样……”

    嘤嘤不知从哪里买来一袋酒鬼花生,坐在岸边晃荡着双腿:“打不打了呀!看得急死个人!那边卖梳篦的小贩子都要回家了啊!就你们话多,跟宅门里斗嘴的女人一样!”

    “定胜负。”姬叔夜说完,出剑如电。

    陆铭跳到船舷上,把自己能看到的东西一件件尽数挑到姬叔夜的剑光中,渔网,缆绳,竹篓,水鞋……他现在不知为何胆子大了,估计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作为一个滑头的姘头,对上很面的正室应该泼辣一点,不讲理一点:“别呐大教主,什么胜负,我就是跟你切磋切磋……以后我回去还好跟我师父交代!”

    “你倒还记得你师父。”姬叔夜笑骂,拨去乱七八糟的一团渔网,撩在手里,“陆少侠,让我与你比试,没个彩头怎么好?”

    “阿源送给你!教主上!”嘤嘤拍起手来。

    陆铭炸毛:“你哪边的!”

    话还没说完,头顶一暗,姬叔夜高高跃起,月光下翻飞的玄色大氅如同夜枭。陆铭看不清他的动作,索性用力拉开长杆,在那一刹那他的身体伸展如一张强弓,而长杆就是一柄尖锐的箭枝!

    陆铭狠狠槊出!

    “你不懂,最强的防御只有一个,那就是攻击。”那个月夜下,花圃里的楼琛说。

    长杆劈开冰冷的空气,风流过方口的前端,发出尖啸。

    他进得相当快,胸口中鼓涨的气息却徐徐漏光,长杆递尽。

    不对,不用轻功,姬叔夜……他怎么可能腾这么高!这时候借着月光,陆铭突然发现他收了剑,轻飘飘得就像一片叶子,浮在冰冷的水上。

    陆铭强自提气,已经势末的长杆再次突进,直取他的咽喉!

    嘤嘤掉下下巴:“两段冲!死柴火学那么快?!”

    “慢着!”

    随着一声清冷的呵斥,月光下突然闯进一道赤色的流光,像是蛇盘玉一般缠上了刺出的长槊。姬叔夜身形一顿,反手撒网,陆铭措手不及,挣了两下,惨叫起来:“大教主你也太下流了吧!带钩的一面朝下了,痛死了!”

    “胡闹!”谢源在岸上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无心插柳 作者: 公叔度 第3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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